“江寄厘。”男人已经在暴怒边缘:“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放开我……”江寄厘又挣扎了起来,他想去咬那只拽着他的手,却被男人反手捏住了下巴,他被抵在了车窗上,男人整个身躯都压了过来。
“你还记得吗?我在这辆车上爱过你。”
江寄厘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
他当然记得,秦瑶生日宴的那天他被戎缜从酒店扛着出来,扔上了这辆车,男人嘴里说的“爱”就是那场看不到尽头的折磨般的情事,他怕得整夜都在哭。
“我还可以在这里,再爱你一次。”
这是威胁。
江寄厘挣扎的幅度变小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他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人。
戎缜能感觉到他在颤抖,他知道青年害怕极了,这一幕仿佛与五年前的某一天是重叠的,但具体是哪一天他也不知道,因为太多了,这样的场面太多了。
江寄厘永远都在害怕他。
戎缜脑海里很突兀的就响起了那天江寄厘说的话。
他说:“我被您掐着脖子扔在地板上的时候怕一次,被您强迫在阳台上的时候又怕一次,在书房里,在花园里,在客厅的那架钢琴上……”
他说:“戎先生,真的很对不起……您要让我不害怕您,我做不到……”
戎缜又触到了青年的眼神,他脆弱的像一个被打碎了的玻璃娃娃,毫无反抗的能力,又长又翘的睫毛被泪水沾湿成了一簇一簇的样子,之前只是眼尾泛红,现在哭得连鼻尖都是红的。
戎缜突然就后悔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他更加焦躁了,整个人的情绪宛如装在桶里的火药,那根要来点燃他的火引时近时远,他暴躁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已经很久无法将自己从这种情绪的牢笼里解救出去了。
戎缜突然毫无征兆的松了手,他直起身,将那条手链随手砸了出去,当啷一声响,不知道掉进了哪个缝隙里。
他抬手扯开自己的领带,气息有些不稳,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开口。
“厘厘,我吓到你了……”
他想伸手再去碰人,江寄厘却惊恐的叫了一声躲开了:“别碰我!”是比刚才更抗拒的状态。
那些如影随形的恐惧再次清晰起来,青年已经有些崩溃,双手抱着自己团缩在角落里。
这一幕让戎缜的呼吸几乎停滞了,那一刻,折磨了他五年的,如同刀锋一般的悔恨又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再找到青年后的场景,明明是想好好疼他宠他,把这个易碎的漂亮的宝贝托在手心里……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上位者终于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他说:“厘厘,对不起。”
可被摧残过的那朵玫瑰是凋零的。
能让花朵再次鲜活的从来都不是一句道歉,而是长久炙热的,毫无保留且细心备至的爱。很明显这个久居高位的人没有,这句道歉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所以玫瑰不会为他再次盛开。
江寄厘听到了那句道歉,他愣神了片刻,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戎缜嘴里说出来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甘愿当戎家家主的阶下犬,在他们的体系中,权力就是一切,戎缜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所以错的从来都不会是他,哪怕戎缜指鹿为马,哪怕他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都会有无数的人奉承。
所以在他的世界里,他不会错,也从来没有犯过错。
现在他却道歉了。
可江寄厘并不觉得受宠若惊,也并不觉得欣喜,他只觉得浑身发凉,这个人为他做出越多超越底线的事情,就说明他越危险。
戎缜疯了,他就是俱焚的玉石。
江寄厘摇着头,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戎缜似乎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眉目间的暴戾销声匿迹,只低声道:“我不碰你,别怕。”
“下课我再来接你好不好?”
江寄厘猛地抬眼:“不要!戎先生,您还是走吧……”
戎缜沉默着,许久后他绕开了这个话题:“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人准备一下……”
江寄厘:“我自己会做。”
“吃法餐吧,我请个厨师过来。”
江寄厘不再吭声,戎缜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划,那就一定要实现,他不会听取任何人的意见。
所以一直到戎缜再次放他下车,江寄厘都没再说过什么。
周围有不少路过的人在打量着这辆奢侈的顶级豪车,眼里全是震惊,江寄厘却没什么心情,他腿软脚步也软,差点在一个台阶上摔了。
现在距离琴行上课时间只有两分钟,江寄厘悄悄擦干净眼泪,揉了揉通红的双眸,进了附近的那家糖果店。
因为时间不多,他迅速按着自己刚才算出来的数量买好,然后结账离开。
再出去时,街角处的那辆车已经不见了,江寄厘松了口气,小跑回了琴行。
回去时小朋友们已经在邵维的指挥下乖乖按组别坐好了,就等他回来。
邵维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刚要问,就有一个小朋友率先问出了口。
小孩声音奶声奶气的:“江老师是不是哭哭了呀?眼睛像小兔子。”
坐在小孩身旁的珞珞忙捂住他的嘴,说道:“不可以在哭哭过的人面前说哭哭,这样哭哭的人会很丢人的。”
小孩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
江寄厘嗓音有些哑,鼻音也很重,但他还是扯出了一个笑,语气轻快的说道:“瑶瑶猜对啦,是江老师太笨,刚才去买奖品的路上摔了一下,你们可以不笑话我吗?”
被叫瑶瑶的小孩点着头,扒拉开捂着她的珞珞,扬声道:“好!瑶瑶以前也摔过!瑶瑶也哭了!爸爸和瑶瑶说摔倒了快点站起来,痛痛就追不上我!”
旁边的珞珞语速很快,脆声道:“你爸爸是骗你的,摔倒可疼了,摔倒应该贴创可贴。”她说完看向江寄厘:“江老师,我书包里有创可贴,我帮你贴一个吧,贴完就不疼了。”
江寄厘鼻尖有些发酸,许久才道:“好。”
另一边,男人回到了那个小公寓。
前后一个小时的时间,戎缜就把曾在戎宅负责他餐食的一位法餐厨师请来了这个小镇,所有食材都是新鲜空运来的,包括一张长长的,在狭小的客厅完全摆不下的餐桌。
他们那位先生此时正坐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开着电视,上面正在播放海绵宝宝。
厨师有些不敢落脚的看了许久,才终于进了那个小厨房。
江崇下午一直待在明大爷那边,看着时间快到江寄厘下班的点,才告了别准备回家简单收拾一下,然后去琴行。
谁知他刚到门口,里面的动静就让他皱起了眉。
纵然江崇再不承认,他依然和那个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那个人领地意识极强,他也一样极端厌恶有人未经允许闯进属于他的地盘。
江崇眼神微冷,伸手打开了家门。
客厅内的变化和沙发上多出来的人让江崇眉头狠狠一皱,他走了进去,恰好男人也抬了眼。
“入他人家门而不告是为贼。”江崇语意讥讽:“这种道理需要我一个小孩子来教你吗?”
戎缜把玩着手里的遥控器,视线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孩子。
他慢条斯理道:“小畜生,对长辈说话要用敬称,这个道理需要我来教你吗?”
男人只是靠在一张小小的沙发上,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便扑面而来,他掌戎家大权八年,手段狠毒强硬,几乎自带着一股凶煞的气质,那些本家分家的长辈见了他都如仓皇逃窜的老鼠,更别说小孩子了,胆小一点的见了他能被直接吓哭。
尤其是本家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废物得百花齐放,各有各的草包之处,每次家宴他都嫌恶得恨不得扔去喂了狗。
前两年老太太提过让他从分家找个合适的孩子放在身边培养,戎缜见过一批,但大都资质一般,不像个戎家的种,最后这些孙子辈里也没有一个入了戎缜的眼。
直到他见到江崇。
眼前的孩子眉目冷意蔓延,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仿佛一条随时能冲上来撕咬的小狼。
有点烈性,戎家是狼窝虎穴,要的就是这种难训的小畜生。
江崇:“教我?你也配?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爸爸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他眼神瞥了眼碍眼的餐桌,看到上面还摆着一簇新鲜滴水的小苍兰,心里厌烦:“以及,可以麻烦你带着这些东西离开我家吗?”
戎缜轻飘飘摁了下遥控器,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画面暂停了,安静的室内响起他不紧不慢的低沉嗓音:“你家?江寄厘整个人都是我的,连你都是我和他造出来的产物,你觉得这里是谁家?”
江崇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不要脸的言论,直接回敬道:“那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个家姓江,我爸爸姓江,我姓江,就连我家的宠物都姓江,你说这是你家?那劳烦你改个姓,跟我爸爸姓我就承认这是你家。”
戎缜眼神微眯,叫道:“江崇。”
江崇眼睛直直看着他,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打开了,厨师从里面走了出来,恭恭敬敬鞠躬道:“先生,晚餐已经做好了。”
说完后他又朝在门口附近站着的江崇鞠了一躬:“少爷。”
厨师:“要现在用餐吗?”
戎缜淡声道:“等夫人回来吧,再做几份夫人爱吃的甜点。”
厨师:“是,先生。”
厨房门又关上了,厨师后知后觉有些心惊,这座公寓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厨房外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戎家做事将近八年,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顶撞先生。
这位小少爷当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厨师是个明眼人,他看得出来这位少爷绝非池中之物,以后必定要被认回戎家那个缠斗纷争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他们那位柔弱的夫人又该如何自处。
时间已经不早了,江崇不想再纠缠下去,怕错过江寄厘的下班时间。
他丢下一句:“随你吧。”然后就冷漠的移开眼睛,他给虫虫倒了些猫粮和水,还顺便把猫碗放进了江寄厘的卧室,等会虫虫玩好回家就可以直接吃了,还不用面对客厅的人。
临走前他看到男人在慢悠悠研究着他和江寄厘拼好的那一架乐高,江崇心里恶心,盘算着改天买新的回来重拼一次。
下楼后刚好碰到出门扔垃圾的乔姨,她急匆匆过来,朝二楼抬了下下巴,压低声音隐晦的问道:“又来啦?”
江崇“嗯”了一声,也没说其他。
乔姨:“那你和你爸爸等下直接来乔姨这里吃饭吧,马上就好了。”
江崇轻轻摇头:“不用了乔姨,你们吃,我去接他。”
乔姨还想说什么,江崇对着她又摇了下头,然后看了眼楼上,乔姨懵懵懂懂也能意识到这个意思,便也没强求。
琴行晚上六点下课,九月份的天这时已经有些发暗了。
江崇到琴行时正好看到江寄厘和邵维送走最后一个接小朋友的家长,他小跑两步过去,江寄厘看到他脸上就露出了笑意,蹲下身体把他接进怀里。
江崇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爸爸,你外套呢,我去帮你拿。”
邵维耳朵尖听到了,摸着外面的气温确实降了些,他说:“琴行门口右面的架子上,我去吧。”
江寄厘笑了笑:“谢谢。”
江崇还勾着他的脖子,用一只手贴了贴他的脸,道:“爸爸,我听乔姨说遥川路那家火锅店这两天有活动,好像是家庭特价,我们今晚去吧,我想吃。”
江寄厘没有迟疑:“好呀,正好爸爸今天发工资,早早还有什么想吃的?”
江崇:“想吃甜点。吃甜品店里的甜点。”
桐桥镇唯一一家甜品店在镇高中那边,离琴行有好一段距离。
江寄厘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说:“好,吃完晚饭后就去。”
这时邵维恰好从琴行里出来,他臂弯挂着一件浅色的外套,江崇松开江寄厘,伸手接过,递给青年穿的时候,江崇突然抬头问道:“邵叔叔,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邵维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没听错吧,江崇小朋友,你叫我叔叔,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江崇没理他这句话,而是继续说道:“火锅店一家三口打八折。”
邵维伸手想要敲他一下:“合着你邵叔叔是个凑数的。”
江崇灵巧的躲开,然后转向青年,江寄厘很配合的弯下腰,像往常的每次一样,江崇帮他把拉链拉好,整了整领口,顺便回邵维。
“你又不是不吃,怎么就是凑数的?”
邵维:“……”不知道说什么。
江寄厘看着邵维哑口无言的样子,轻轻拽了下他笑道:“走吧,今天邵老板发工资,我请客。”
邵维笑了声,转身回去关门,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再客气就是我不给面子了。”
琴行收拾完关了门以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邵维开来自己的车,三个人便朝着遥川路去了。
一路上后面一直开着一辆黑色的车,这是之前寸步不离跟着江寄厘和江崇的两个人,他们都习惯了,连邵维都没什么特别意外的情绪。
夜幕降临以后的桐桥安逸而悠远,遥川路有很多敞着门店的摊子,高矮参差不齐,和市区繁华的高楼大厦完全没有可比性。
江寄厘虽然自小在淮城长大,见惯了奢华的都市夜景,但依然能很快适应这座小城,因为他喜欢桐桥镇缓慢的生活节奏。
所以纵使淮城再繁华,也并不适合他。
此时公寓那边,男人站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根烟,猩红的烟丝缓慢燃烧着,身后的客厅明亮温暖,一门之隔的阳台却凉得几乎有了些瑟缩的冷意。
他吐了一口烟,烟雾上升,朦朦胧胧遮住了他的眼眸,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屋内精致昂贵的法餐已经被连桌带盘全部撤走,不知道丢到哪里喂了饥饿的野狗,戎缜不曾动过那桌菜,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隐在暗处的脸上表情阴沉难测。
十分钟前他看过几张传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三个人正在吃火锅,青年袖子规整的挽起,露出纤细洁白的胳膊,他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对面有一个男人在给他夹菜。
这和戎缜下午见到的人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样子,照片一张张划过去,每一张上面的青年都惬意又放松,有的他在慢慢吃菜,嘴里刚喂了一颗牛肉丸子,腮帮鼓起来像一只屯粮的仓鼠,有的他在和对面的男人说笑,眼睛弯起,笑得乖巧又漂亮,还有的是小孩在细心给他剥虾,给他递水,亦或者是身份颠倒的拉着他给他擦手。
只有三个人,但青年依然是众星捧月的那个存在。
戎缜想到了很多事情,思绪似乎有些混乱,但在某一个点上他又诡异的清晰。
他垂着眸,慢慢把烟头摁在了左手虎口的地方,与高温接触的瞬间那一块便皮开肉绽,他眉毛都没皱一下,动作冷漠又随意,仿佛做过千万遍。
烟头逐渐熄灭,他脑内有一句话在回响。
“实话就是……离开您的这五年,是我最快乐的五年。”
猛烈的痛意袭上太阳穴,他撑着阳台的墙壁呼吸颤抖,他的头痛症在刚找到江寄厘时短暂的消失了一段时间,又在之后无数次愈加剧烈的发作。一次比一次痛苦,他几乎快要失去理智。
而同时他也逐渐清楚,从来都不是头痛在折磨他,而是江寄厘在折磨他,是那些日日夜夜数不清的悔恨在折磨他,也是他一次次要求青年再像曾经那样爱他的贪心在折磨他。
戎缜额上有冷汗滑落,而后猛地拉开阳台门,他径直走进那间卧室,从衣柜里翻出无数青年穿过的里衣外衣,整个人埋进去,直到嗅到了青年柔软的清香,他才慢慢缓过来。
正窝在床上一个角落睡觉的布偶猫惊惶的跳到地上,摆锤一样的大尾巴立了起来,看着突然闯进来的男人满脸都是戒备,发出了几声威胁般的低吼。
戎缜并不理它,而是慢慢躺上了江寄厘的床,他将那床柔软的被子抱进怀里,就像是青年乖顺的倚过来一样,他呢喃着叫了声:“厘厘。”然而空旷的室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他说:“你把我杀了吧。”
此后就是长久的死寂,他似乎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发出响声,刚才还睡着的人瞬间就睁开了眼,接起的那一刻他眸内却无比清明,让人怀疑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之前那些消沉的情绪散了个七七八八,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戎缜起身下床,走到了窗边,电话内是程严在汇报事情。
程严:“先生,戎总又向您申请回国祭祖,说是廖楹老夫人的忌日马上要到了,他想回来看看。”
廖楹就是戎老先生的原配夫人,当年和自己的儿子外出意外发生车祸,不幸当场身亡,而在她去世前两年戎老先生就已经把现在的戎老太太领进了戎家,还带了个比廖楹老夫人自己的大少爷更大的私生子,也就是程严嘴里的“戎总”,戎缜的大哥戎桦。
戎桦在廖楹夫人手下养了两年,据说是真养出点感情,不过刚被戎缜丢到国外那几年,他也是确确实实吓破了胆子,半点浪花都不敢翻,所以没什么动静,直到近两年,他突然开始申请回国祭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尤其是在廖楹老夫人的忌日前后。
廖楹老夫人的忌日在十月份,马上就要到了。
戎缜嗓音阴冷:“让这个废物有多远滚多远,他敢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程严:“是……先生。”
程严以前是见过戎家老大的,确确实实和先生不能比,但也比戎家老三好那么一点,和那个胸无点墨的草包比起来,他多少能算是个野心勃勃的商人,只不过目光短浅了一些,只记得眼前的利益,才会被先生揪住把柄一把抄了老底,从此再不能翻身。
他近两年有了些并不起眼的小动作,先生都看在眼里,那些资料源源不断的送到戎宅,先生心里跟明镜似的。
程严不再提这件事,换了另一件。
他说:“先生,陆家最近有点生意想往西区走,几次上门拜访,估计是想请您松松手。”
戎缜:“哪个陆家?”
程严:“东区陆家,是医生世家,大少爷叫陆洄,似乎是想在西区大亚湾那边的养老城发展自家的医疗产业。”
西区目前所有的旅游产业都是戎家经手,方家倒了以后,秦家也摇摇欲坠,秦琮在西区的那些医院更不用说,早就被连根拔起铲了出去。
所以现在西区在医疗方面确实缺一批新鲜的血液。
只不过……
戎缜手指轻轻蹭着自己左手的某一处疤痕,问道:“陆洄不是和秦家那个不长眼的东西经常合作吗?”
程严沉吟片刻,回道:“陆大少爷和秦家老大,前些日子闹崩了,陆大少爷已经回了东区,打算自立门户。”
戎缜眯了眯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严:“先生,那我们……”
戎缜慢悠悠道:“不急,先晾着吧。”
程严会意。
挂掉电话以后,戎缜又在窗边站了很久才离开这座公寓,而在离开前,他还在青年衣柜前细细打量了一会。
他拿走了其中一件轻薄的里衣。
第41章 chapter41 怀孕时间(修)
镇高中附近有一个篮球场,每天晚上九点多都会聚集一大批刚下晚自习的学生,暖黄色的灯光照在绿色的篮球场地上,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正在热闹的打球。
他们前呼后拥,高声叫喊着,有的因为打球太热把校服外套脱了,里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可能是因为这个年纪体火比较旺,夜里个位数的气温,他们的胳膊上依然出了层细密的汗。
几次进球以后,一个个子高大的男生停了下来,他的视线不时扫向台阶上坐着的一个人,旁边有人朝他挤眉弄眼的笑。
他撞了下同学,笑道:“去你的,我外套在那边扔着,我过去取一下,顺便喝口水。”
几个同学勾肩搭背,都心照不宣的朝他摆手。
男生大步走向台阶,坐着的人看到他过来,很有礼貌的拉着身旁的小男孩让了一下位置。
男生眨了下眼想说话,但还没说出口耳根就先红了,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让他发现,眼前的人比刚才惊鸿一瞥的时候还要漂亮,他皮肤又白又嫩,头发乌黑柔软,和身旁的小孩说话时笑着,眼睛微弯盛着星光。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正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实在心里痒痒,没忍住便大着胆子过来了。
他开口道:“同学你好,请问你是带着弟弟过来玩吗?我经常在这边,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嗯?”江寄厘抬了头,而后笑道:“我不是同学……”
篮球架下一群偷摸观察的人看到他俩开始交谈,都哄闹着说着什么,还有人高声喊男生的名字。
男生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的样子……你弟弟几岁了呀?”
江崇脸色不太好的窝进青年怀里,眼神冷津津扫着那个男生,而江寄厘脸上的笑容更甚,他说:“这是我儿子。”
男生明显呆住了,他:“啊……啊?”
江寄厘认真解释:“我不是同学,我已经二十八了,是个半吊子钢琴老师。”
男生还是不敢相信,反复看着眼前人的样子,他穿着一条很休闲的灰色运动裤,浅色的外套里是一件米白色的衬衫,干净又温柔,最关键的是,他这张脸看起来明明只有二十出头。
男生有几个瞬间都以为这是他拒绝人的谎话了。
直到他听到那个精致的小男孩叫了声爸爸,才如梦初醒,男生尴尬的有些无地自容,连声道着歉离开了。
回到人群里其他人都一脸八卦的冲上来问他,男生表情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后来打球整个人都心不在焉了。
等到他好容易调整好心态,偶然回头,发现坐着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有人注意到他的失魂落魄,忍不住调笑道:“怎么?人同学拒绝你了?”
那个男生燥燥的扔了句:“什么同学,人家是老师。”
江寄厘带江崇买完甜点才慢悠悠回家,回去时是晚上十点多,家里静悄悄的亮着灯,空无一人。
他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江寄厘当然知道今天江崇为什么提出要去外面吃,但他只装做不知道,也装作自己忘记了下午男人在车上说的吃法餐,毅然决然违抗了戎缜的意思。
他就是故意的,心里也有些潜滋暗长的恶劣。
像是触底反弹一般,他以前怕极了这个人,虽然现在也是,但怕到极点反而生出了些许微末的怪异的勇气。
可能是因为他不断的提醒着自己他不再是戎缜嘴里那个低贱的情人,也可能是因为他离开戎宅太久,那座牢笼一样的,和普通人生活完全割裂开的奢华的地方,他接触了太多太多真实的人,他的生活里不再只有没完没了的规矩,心也不再漂浮不定。
江寄厘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到他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人。
生活在缓慢悠然的向前,以至于很多时候江寄厘都觉得,他和戎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生活有柴米油盐酱醋茶,而戎缜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符号,只代表权力和金钱,高高在上永远浸淫在金字塔顶端,那是和桐桥镇完全格格不入的一种东西。
所以那些惧怕在见不到戎缜的时候才会变得虚无缥缈,所以他才敢违抗戎缜的意思。
纵然他逃离不了这里,逃离不了戎缜时时刻刻的监视,但他也不要再做引颈待戮的羔羊。他可以拒绝,他也在拒绝。
这一晚上江寄厘睡得很好,第二天一直到天光大亮才伸着懒腰爬起来。琴行八点三十上课,现在是七点多。
因为这两天江寄厘基本不做噩梦了,睡眠质量好了很多,所以江崇也回了自己房间,不再粘着他睡在一起。
江崇本就私密意识很强,只是这方面的底线在不断地为江寄厘打破而已。
窗帘还没拉开,但隐约能听到楼底下的窃窃私语。
“哎呦,那种人我们可惹不起,怕都怕死了哪敢说话嘛。”
“我怎么感觉这个前夫对小江好像还挺上心,是不是余情未了啊,总觉得挺痴情的。”
“是呢,冯姐昨晚还看到那个前夫请人做了一大桌子菜,小江没回来,最后都扔了,那可惜得呦,全喂了野狗。”
“去去去,就你们知道得多。”乔姨的声音从嘈杂的聊天声中传出,她语气有点凶:“看不出来小江半点都不情愿吗?小江那么怕他,说明那人肯定不是个什么好鸟。”
有人声音低了下来,嘀咕道:“最起码人家前夫舍得给小江花钱……”
“屁!那种人穷得就剩下钱了,全身上下最不值钱的就是钱,谁稀罕他的臭钱!”
有人笑了一声:“乔姨诶,你这怕不是仇富了,有本事你家乔纵也挣大钱嘛,也给人家小江多花点,也请人家吃什么鹅肝啊牛排啊……”
这人还没说完就哎呦一声,估计是被乔姨拿鞋底打了,骂骂咧咧的闭了嘴。
乔姨:“拿点钱就能收买你们,一群没出息的。”
“开个玩笑嘛,不过话说回来,前夫那车是真贵啊,我之前悄悄拍了张照片给我儿子看,他说这车得有……得有一百多万呢。”
大伙一听又来了兴趣,他们自然也不认识什么车,但一八卦到那位神秘的前夫身上就来劲。
“一百万真能买下来啊?”
“我不知道,我也是听说。”
“鬼吹,看那个车牌号就知道不简单,那可是淮城啊,大城市,那里全是有钱人,少说得有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