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织梦蛇远不止他逮住的那条!
顾然踏水而行,疾步掠近,三下并两下地把那些黑影尽数逮了出来。
骆凌云和温辞树齐齐从入定状态中抽离,猛地睁开眼看向立在飞瀑水帘外的身影。
两人一时都分不清是梦是醒。
这些天他们分坐飞瀑两边,看似互不相扰,实则总能在“梦中”遇见,从一开始的互不相让针锋相对渐渐发展为达成共识轮流享用。
因为是“梦”,所以他们都肆无忌惮,尽情宣泄着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恶念。
……而这一刻,顾然突然出现在飞瀑之下。
飞溅的水珠仿佛也知晓顾然的存在,纷纷绕开他往别处迸溅,瀑流落得再急也不曾沾湿他的半片衣角。
他只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将视线离开。
梦中“那人”远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温辞树只觉深秋的潭水冰凉刺骨。
他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他每天和三师弟在做什么?
“梦中”那不知反抗、不能言语的“大师兄”和眼前人有什么可比之处?而他们却鬼迷心窍般沉湎其中,仿佛凌虐那人是天底下第一等乐事似的。
温辞树脑中一片空白。
而骆凌云也艰难地抬头看向顾然,猩红的眼底满布着血丝。
顾然从他们头顶的黑杠上或多或少读出了他们此刻的想法以及他们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当然了,他到底没能像他们一样“入梦”,并不知晓他们究竟在梦里干了什么。
他也无意深究。
从温辞树头顶那横杠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何必非要追究到底给自己添堵。
只是许多东西一旦发生了,就很难再回到往昔。
顾然不是一个爱往回看的人,他很珍惜自己遇到每一个的亲朋好友,但他不会觉得别人就必须喜欢自己,更不会一直沉湎于过去的欢欣美好之中。
人是会变的。
既然已经变了,便不该再抱着过去不撒手。
纵使心中有了决断,顾然没打算对温辞树他们怎么样,往后将他们当普通师弟来对待就好,该教教,该罚罚,只不必期望能有多深厚的师兄弟情谊而已。
他本来就不是个拥有很多私人情绪的人。
顾然淡淡说道:“我有事情要和长老他们谈谈,你们也来议事堂旁听。”
顾然说完就转身前往议事堂。
被留在原地的温辞树和骆凌云心里都有些慌乱,哪怕很确定顾然不可能知道他们在“梦里”都做了什么,他们还是莫名感觉顾然仿佛能洞彻一切。
更感觉顾然对他们的态度变了。
骆凌云两人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离自己远去,而自己根本不知该如何挽回。
如果只是让他们去议事堂,顾然根本不必亲自过来一趟,那顾然是过来做什么的?
第20章
除了温辞树和骆凌云,顾然还传音给在外交流学习的小师弟让他回来一趟,不过没有收到回复。
他眉头动了动,忽地想到自己逢上能看到别人头顶横杠的奇遇后还没见过这个师弟。
小师弟入门比较晚,他们其实相处没几年,算是他接触最少的一个师弟。
顾然正准备再给小师弟发个消息,就听到一声清越动听的“师兄”。
他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明亮清澈的琥珀瞳,对方脸上带着灿烂而甜美的笑容。见到他,小师兄似乎很高兴,跑过来就要往顾然身上扑。
顾然却注意到他头顶上的横杠……也是黑色的,五格全满,黑得发亮。他一时没能从“我的三个师弟全都不喜欢我”这一残酷事实中回过神来,冷不丁被小师弟扑了个正着。
接着他就听到了小师弟头顶的黑杠开了口:【真想把舌头伸出来好好闻闻我们大师兄身上的气味。】
顾然心头一跳。
舌头闻气味这种说法听起来很古怪,可世上正好有种生物是靠舌头分辨气味的——蛇。
它们的舌头分叉处可以分得很开,大范围地采集散布在空气中的各种气味,以此确定周围是否有天敌或猎物。
见到小师弟以前隐约萦绕在顾然心头的不祥预感在这一瞬得到了印证。
……他们这位小师弟很可能就是那位隐匿在南剑宗的“蛇主”,也是往骆凌云他们身上投放织梦蛇的罪魁祸首。
他也不想因为一句话就这么猜测身边的人,所以准备再观察一会,等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再动手。
顾然不动声色地把小师弟推开,示意他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并暗中给身侧的长老使了个眼色。
长老微顿,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顾然已经陆续清理了内门和外门,现在要处理的是有问题的长老。
而现在要处理的人兴许又多了一个。
顾然没有杀死骆凌云他们身上的织梦蛇,只是把它们关押在特殊的容器里,就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让对方有了防备。
现在小师弟很可能是那位“蛇主”,那他一会很可能发现织梦蛇已经不在骆凌云他们身上。
顾然已经让长老启动外面的杀阵。
只要小师弟如他预料般露出了马脚,外面的杀阵足以让对方走不出这里半步。
顾然不动声色地落座,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
长老们已陆续抵达,而骆凌云他们也很快换好衣服赶了过来。
小师弟本来正笑意盈盈地看着端坐饮茶的顾然,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后转头看去。他的目光本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等瞧见骆凌云影子里没有织梦蛇的存在后眼神猝然一变。
没等大脑开始思索对策,他已经敏捷地跃起退往门边,同时朝实力最弱的骆凌云扔出一根捆仙索,轻而易举地把人捆到近前,伸手钳住了骆凌云的咽喉。
魔族素来以狡诈著称,“小师弟”下意识作出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从起身到擒住骆凌云当人质不过是所有人一眨眼的功夫。
“师兄,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当初救过许多南剑宗弟子。”即使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小师弟”仍是噙着笑和顾然商量,“我只是向往南剑宗的好氛围,想成为你们的一份子,才会隐藏身份加入南剑宗,我真的没有恶意。所以,师兄你放我走好不好?”
他的声音天生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神。
“小师弟”的目光落到顾然身上,见顾然眼神清明如初,只是比平时多了几分冷意。
比起平日那总是含着笑意的温和态度,这样的顾然更让他心痒难耐,叫他想用舌头嗅过顾然身上每一寸肌肤,把他的气息牢牢记在心底。
他到南大陆这么久,想接近的人基本都能轻松接近,想影响的人也基本都能轻易影响,只有顾然仍和初见时一样。
真想把他带回魔域,看看让他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还能不能维持如今的模样。
可惜这次暴露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接近顾然。
不过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大不了等将来魔族大军降临南大陆他再把顾然讨要过来。
“小师弟”钳着骆凌云边说话边往后退:“大师兄你不收起周围那些杀阵的话,三师兄也会跟我一起死哦。我倒是不要紧,就是三师兄年纪还这么小,就这么陨落了多可惜对吧?”
顾然面色沉沉,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更没想到骆凌云会这么容易被对方抓起来当人质。
其实如果是平时,骆凌云倒也不至于那么不小心,只不过刚才他的“梦境”突然被顾然中断,现实和梦境之间的错乱感让他有些心神恍惚。
所以刚才“小师弟”出手时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此时骆凌云已经回过神来,见自己没办法挣开绑缚在身上的捆仙索,甚至连一个指头都动弹不了,当即决然说道:“一起死就一起死,大师兄你不用管我!”
他虽然没完全理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他们这位小师弟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纯善。
既然是他自己不小心落入对方手里,那不管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都不怨旁人,更不用因为他放走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
顾然听到骆凌云梗着脖子喊出的话,一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他就算因为这半年来发生的事而有些不快,也不至于下令把自己师弟一块杀了。
只是魔族保命手段本来就多,像“小师弟”这种拥有特殊血脉的存在更是逮着空就能跑。据谢重明介绍,他们这个种族天生九尾,必要时可以断尾逃生,而且断尾处还能长出新的尾巴来。
所以即使他能狠下心痛下杀手,真正死的可能只有骆凌云。
魔族就是这么难缠。
既然已经错过困住对方的最佳时机,顾然虽有些懊恼一开始没有直接把人控制起来,却还是冷静地和“小师弟”谈判:“你向你们魔神立誓绝不伤害骆师弟,我就作主放你走。”
修行之人不能轻易立誓,魔修也一样,只不过人族修士归天道管束,魔修则归魔神管束。魔族若是违背了自己立下的魔神誓,后果绝对不是他们愿意承受的。
“小师弟”闻言感慨道:“看来师兄你真的有好好了解过我们。”
他语气轻松无比,钳制着骆凌云喉咙的手却一点都没有放松。
即使在场有修为比他高的人也不敢轻易出手,因为没有人有信心快的过他杀骆凌云的速度。
“小师弟”很清楚自己肯定打不过这么多人,最终还是依着顾然的意思立了魔神誓。
事已至此,长老们也只能关闭了外面的杀阵。
“小师弟”拎着骆凌云跃出议事堂。
与他一起掠出去的还有另一道身影。
是位须发皆白的长老。
不须顾然出手,已有人迅速追上去把那长老拦了下来——
“站住!”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几道身穿长老袍的身影已经在空中缠斗起来。最后因为其他几位长老联手拦截,终究还是把那须发皆白的长老擒回议事堂。
顾然朝温辞树吩咐道:“你追上去把三师弟带回来。”
温辞树忙点头应下,飞快前去追“小师弟”。
一连串变故也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然迈步走回议事堂,看向那位试图趁乱跟着“小师弟”一起逃走的长老。
他早便注意到这位长老头上那显眼的黑杠了,但因为这位长老似乎连心里话都很少说,所以他无从得知对方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但他从没往对方会背叛宗门的方向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好恶。
有时候脾气看起来特别好的人,兴许也会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厌恶对方一辈子。
顾然是晚辈,没有贸然插嘴,而是立在一旁听其他长老轮流盘问——
“苍炎,你跑什么?”
“对啊,你跑什么?”
“他能跑什么?肯定是心虚了。”
那位被唤作苍炎的长老知道自己逃不了了,闭着眼睛不说话。他本来就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能当上长老完全是因为资历老、修为高。
见他这副谁都不愿搭理的模样,其他长老气结。
关键是,要不是这家伙自己想跑,他们压根不知道对方干了什么!
今天发生的一连串变故都让他们感到荒谬不已。
顾然倒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头绪。
那些潜伏在内门和外门的外宗细作与魔族卧底大多和这位长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多都算得上是他收入门中或者得过他庇佑的。
要是今天议事堂的会议顺利开完,想来所有人都能发现这一点。
所以苍炎长老知道自己该跑了。
可惜没能趁乱跑掉。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由其他长老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有搭理。
顾然见众长老无计可施,走上前去坐到苍炎长老对面。
苍炎长老抬起皱巴巴的眼皮,看向端坐在自己面前的顾然。
修行之人其实可以维持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数百年,绝不至于像苍炎长老这般老态毕露。
苍炎长老是什么时候开始须发皆白的?
是阿佑死的时候。
苍炎长老来自南疆,是南蛮人。他妻子去世得很早,只给他留下一个孩子,可惜那个孩子当初随着顾然父亲前去援助北大陆,与顾然父亲一样陨落了。
后来阿佑入门,苍炎长老便对他十分关照,时常单独给阿佑指点,把他当自己家的后辈来看待。
可阿佑也陨落了。
阿佑是跟着顾然去南疆时出的事。
那时候顾然也才筑基三阶,实力远不如现在强大,遇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危局,自己也是命悬一线。
唯一与阿佑不同的是,他最后活了下来。
“是因为阿佑吗?”
顾然开口问。
听到顾然说出“阿佑”两个字,苍炎长老嘴唇哆嗦了两下,最后突然老泪纵横。
看到那小孩的时候,他就想到自己的孩子。
他想着是不是老天把他送了回来?是不是他好好栽培那小孩,就不至于无颜面对泉下的妻子?
当初他们夫妻俩唯一的骨肉陨落了,他其实并不怪顾然父亲,因为那是他们孩子自己决定跟着去的。
可是那小孩也死了,那小孩跟着顾然去的,却没能回来。
看着所有人合力为顾然护持,他就忍不住想,如果他们也能这么看重那小孩,那小孩是不是也能活下来……
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就很容易疯狂滋长。
众长老也听明白了,当即怒道:“阿然当时是什么修为你不知道吗?阿然当时是怎么回来的你不知道吗?他们去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会遇到那样的大潮!”
苍炎长老不说话。
这些道理谁都懂,可真落到自己头上谁又能那么冷静理智。
他们甚至连那小孩最后留在这世间的印记都设法消除了,只为了不叫顾然背负那小孩对他的感情。
那小孩到死都没能说出口的诚挚爱意,最终也被他们抹杀了。
这让他怎么能冷静,这让他怎么能理智。
这让他怎么能不怨恨。
即便苍炎长老没有开口,顾然也已经听到了他的心里话。
他虽想到了是因为阿佑,却不明白苍炎长老所说的“最后的印记”到底是什么。
难道在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而长老们一致决定瞒着他?
想到那个早早陨落的少年,顾然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这些年境界提升得那么快,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那次大潮中他们南剑宗损失惨重,令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拥有更强的实力。
但也仅此而已。
他本就不看重情爱之事,更不会对自己的师弟生出谈情说爱的想法来,所以苍炎长老所说的诚挚爱意是他从未想过的。
……阿佑竟对他怀有爱慕之心吗?
顾然看向他们宗门里唯一一位药修长老。
接收到他投来的询问视线,对方眼神闪烁了一下。
顾然明白了。
他们确实做了苍炎长老所说的事,瞒着他消除了阿佑留下的“印记”。
另一边,温辞树追上了“小师弟”。
见追上来的是温辞树,“小师弟”不急着走了,他的修为比温辞树要高,只是为了潜入南剑宗才伪装得比他们弱而已。
他把仍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骆凌云扔给温辞树,坐在树梢上饶有兴致地与温辞树闲聊起来:“二师兄,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你们跟大师兄做了那么多天夫妻,这恩得多少夜啊。”
温辞树和骆凌云脸色齐齐变了。
他们都认为那隐秘的“梦境”旁人绝对无从知晓,所以才会一次次地放任自己在梦中逞欲。
“小师弟”继续道:“师兄不愧是师兄,你们想到的那些玩法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也要试试。虽然我不像二师兄能催生树木,也不像三师兄可以操控藤蔓,但我能驱使我那些蛇子蛇孙,还有足够多的尾巴,想来应当也能满足我们大师兄。”
他说着说着便兴奋起来,身后甚至掉出了几条蛇尾轻轻晃动。
“放心吧,我不会忘记两位师兄为我上过这么多精彩至极的课。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大师兄,我会这么多花样都是两位师兄教得好。”
骆凌云首先恼羞成怒地骂道:“你有本事就放开我!”
“小师弟”根本不受他的激,笑吟吟地道:“我这人最不爱给自己找麻烦,所以你还是先老老实实被捆着吧。”
“——再见了,我的两位好师兄。”
温辞树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议事堂,骆凌云手里还拿着那根绑过他的捆仙索。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玩意不是人族修士弄出来的,大抵是魔族那边的魔修才整天琢磨着怎么逮仙人。
骆凌云一张脸阴沉沉的,想来是因为今天着实丢大了脸。从今以后,他的仇人名单应该多添了一个人。
顾然已经弄清楚当初的事情始末,也命人暂且把苍炎长老关押起来。
苍炎长老倒没有主动做什么出卖宗门的事,只是他在察觉别人想这么做的时候会暗中添把火或者替对方隐瞒。
这类大大小小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也说不清哪些是他做的,所以他干脆便不说了,直接承认自己背叛了南剑宗。
长老们心情都有些沉郁。
他们这批人同舟共济不说几百年,一两百年也总是有的,谁能想到同伴之中有人逐渐对他们心生怨恨?
他们确实是非常偏爱顾然,可顾然也为宗门做了许多事,一直以来都对得起自己享受的好资源。如果当时阿佑那孩子还能救过来,他们肯定也是会出手的,可那不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顾然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宗中这些事务已经错综复杂,此前他们那位“小师弟”还被他送去外宗进修,他回头得过去找对方好好说说这件事,让那边也注意一下对方有没有搞什么小动作。
顾然轻轻闭着眼,考虑该如何理清眼前这堆乱麻。难怪北大陆的人那么痛恨魔族,他们的挑事手段确实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
见温辞树两人低着头进来了,顾然掏出禁锢着织梦蛇的透明容器摆在桌上,娓娓给众人介绍这东西的来历。
谢重明能做到面不改色地介绍这玩意,顾然自然也能有样学样地搬过来讲。修士不是普通人,修士们的梦境属于识海的一部分,等闲是不可能让魔物寄生其中的,除非他们本来就意志不坚定。
顾然讲完了,抬眼看向温辞树和骆凌云。
温辞树不知该怎么为自己分辨。
骆凌云也是一言不发,目光落到了二师兄温辞树身上。从刚才他们那位“小师弟”的话来看,他“梦境”中的温辞树并非虚影,而是温辞树本人。
没想到二师兄平时看起来对大师兄那般恭谨,实际上藏着那么多心思。
虽然这意味着他有机会把二师兄拉过来当帮手,可他心里还是很不得劲,他并不想和人分享大师兄……
“行了。”
骆凌云正要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施行自己谋划已久的报复计划,就听顾然语气疲惫地开了口。
顾然确实对骆凌云很失望,哪怕魔族都潜入南剑宗了,他心里依然只想着自己那点事,甚至半点都不关心这曾经让他们差点失控的织梦蛇。
看来他以前的做法确实有问题,他不应该觉得他们还不成熟,就尽量安排他们去执行那些不怎么凶险的任务。
没有真正经历过风雨,哪里知道修行之路有多凶险?
“接下来所有人都加开两门课,一门是魔物辨认课,一门……我安排好了再通知下去。”顾然眼神微冷,“你们是师尊的亲传子弟,享受着宗门最好的修炼资源,日后理当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过几天我带你们入万剑冢待上一个月,陪你们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
顾然把魔物辨认课的教材交给负责给内门、外门上课的长老,把宗内一干事务都安排妥当,才把这场闹剧前前后后的情况汇总起来发给了宴知寒。
哪怕宴知寒闭关时不一定会看,他也得及时把这些事汇报给宴知寒。
尤其是亲传弟子里出了个魔族这种事,传出去绝对会让南剑宗颜面全失。
可这也不能怪宴知寒和他们这些南剑宗弟子识人不清,谁能想到那种在整个魔域都算稀罕存在的高阶魔族居然会亲自跑来南剑宗搞潜伏。
这种层次的高阶魔族不仅本身实力不低,身上带着的法宝也绝不会少,毕竟他们很可能继承自己家族传承了几千上万年的遗产。
这样的存在想潜入人族领地实在再简单不过。
顾然毫无隐瞒地把事情都通过玉简发给宴知寒。
宴知寒那边没有回话。
顾然又接连联系了一圈人,把自己整理出来的魔物辨认教材发了过去,让他们注意看自家宗派内部有没有被魔族渗入。
忙活完了,他还亲自去找了自己的符修朋友,与他说明南剑宗这次遭遇的动荡。
犯了错就改及时弥补,不应该为了颜面把事情捂着不说。
若是没他牵线搭桥,他们那位“小师弟”岂能那么容易去他朋友那边“交流学习”?
朋友听后自是大吃了一惊,没想到会从顾然嘴里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其实当时我们就觉得你师尊收弟子收得有点草率。”朋友忍不住说道。
宴知寒一个剑修,根本教不了人家符修,提出收对方为徒本来就挺古怪。
不过以前宴知寒收温辞树为徒的时候,不少人也在心里犯嘀咕:温辞树只是一个上品木灵根而已,看长相也极为平凡,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和顾然差远了。宴知寒是怎么相中他当亲传的?
上品灵根确实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天赋了,不过各宗内门子弟里基本都一抓一大把,着实算不得多稀罕。
后来顾然手把手地教了温辞树许多年,如今温辞树走到外头也算是能代表南剑宗说话的人物了。
所以当知道宴知寒又收了个符修当亲传弟子的时候,大伙只能归结为他觉得这小孩很有能被顾然教成当世人杰的潜力。
没错,又是扔给顾然教。
他们这些和顾然交好的人心里头大多对宴知寒有点儿意见。
没见过这样的师尊,不仅没教顾然多少东西,还要顾然去拉拔几个师弟。他什么都不用干,只要把人收进门、给他们个亲传弟子的名头就成了。
他们都怀疑宴知寒之所以这么不挑人,是因为要操心这几个小子的人是顾然而不是他!
偏偏顾然颇为敬重宴知寒,他们哪怕心里对宴知寒有意见也不好和顾然说。
顾然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宗门责任了。
是,他确实是南剑宗抚养长大的,可当初他父亲也不是为自己而死的。南剑宗当年都已经呈日落西山之势了,若不是顾然父亲横空出世,南剑宗哪里能保住南大陆第一宗的地位?
南剑宗如今仍能占据那么多资源,一定程度上来说都是在享受顾然父亲的余泽,何况顾然成长起来以后同样为南剑宗做了不少事。
如果顾然是那种狂傲放肆的性格,早就可以在整个南剑宗横着走了,哪里还用敬着宴知寒这个有名无实的师尊兼宗主。
顾然并不知道好友们心中的想法,他只是为自己的失察感到惭愧。
他一直觉得自己还需要再提升几个境界,再亲自去北大陆与北边联手对付魔族以报父亲陨落之仇。结果魔族都潜入到南剑宗中来了,他却始终没有察觉对方的存在,甚至还帮着对方打入其他宗派。
好在他已经记住了对方的气息以及织梦蛇的特征,下次再见不至于毫无防备。
顾然替好友把宗门上下巡查了一遍,清理了几条漏网的织梦蛇,又给好友留了不少补偿,才满怀愧疚地归宗去。
回到南剑宗,顾然就把温辞树与骆凌云喊了过来。
两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顾然问:“魔物辨认课都上完了?”
魔物的种类实在太多,顾然在北大陆用玄影石拍摄了不少影像资料,统统打包给长老们当教学素材,方便底下的师弟师妹们能直观地认识魔物种类乃至于判断出善于差遣它们的是哪些高阶魔族。
这段时间骆凌云他们就是边看这些影像边了解各类魔物。
玄影石留下的影像里除了有魔物的各种形态,还有顾然一针见血的提问和谢重明简明扼要的讲解。
顾然回来前厉宗主还给他们北剑宗讨要了一份,说是要给自家教材更新换代(实际上他们的辨认课要么是长老们空口吹嘘“当年我遇到这东西如何如何应用”,要么是把弟子们撵进镇魔塔让他们在实战中去了解,并没有这么系统的教材)。
这些影像资料里谢重明话虽然不多,但只要顾然问了他就会回答,骆凌云听得很不是滋味。哪怕现在他们已经不受织梦蛇影响了,早前种在心里的怀疑种子却没那么容易拔除。
所以哪怕是听命而来,骆凌云脑袋上的横杠还是忍不住念叨着刚才听课时不断冒出来的问题:【……顾然怎么和谢重明关系这么好?】
旁边的温辞树则是恭谨回答顾然的提问:“今天刚上完。”
顾然没搭理骆凌云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温辞树道:“回头自己多看多记,以后我们和魔物打交道的机会可能不少。”
温辞树喏然应下。
“今天开始,你们跟我进万剑冢吧。”
顾然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完了,自是不会忘记早前的决定。他得好好磨磨这两人的心性,好叫他们知道现在还不是他们闲着没事想东想西的时候。
万剑冢这地方如今也就顾然和长老们进去过,于其他弟子而言都是禁地。
不过顾然自己刚满十岁就曾被罚入万剑冢反省过错,如今两人不管是年纪还是修为都远超于少年时的他,顾然觉得让他们进去待一个月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