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谢重明从来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即便长老们对他格外关怀,他也只当是因为自己天赋格外出色的缘故。
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谢重明,每次境界提升都非常顺利,连半点心魔都没有。他虽然性情冷漠、少言寡语,眼里仿佛只有自己的剑,但那都是天性使然,实际上他是个再直白坦率不过的好孩子。
盛无衣道:“你这就像是亲爹眼看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横看竖看,也看不出谢重明哪里直白坦率了。
厉宗主道:“他对你和对阿然是一个态度吗?”
盛无衣:“………”
行吧,这小子在顾然面前确实是另一番态度。
厉宗主道:“你不是也要跟着走一趟北大陆吗?不妨多留一段时间,看看他们到底相处得如何。”
盛无衣笑道:“就怕你那徒弟不想我跟过去。”
厉宗主道:“你少特意刺激他,他就不会对你有敌意。”他把盛无衣上上下下扫了一遍,“你看看你,别人成亲你穿一身红,还特意拉着阿然说半天话,换了谁心里能舒坦?”
盛无衣道:“我穿了百来年的红,又不是只这一天穿。”
至于为什么故意拉着顾然说话刺激谢重明,谁叫他看谢重明不顺眼呢?
“年轻人有点脾气也挺好。”厉宗主邀请道,“到时候你要是一时半会没找着落脚点,可以到我们北剑宗先住着,阿然初来乍到的,没个熟人在身边也不知习不习惯。”
一想到南宗天骄要被自家徒弟拐回北剑宗了,厉宗主嘴巴又不由自主地咧到耳后根。
高兴到不行。
这不,连考虑事情都细致起来了,宁愿牺牲一下徒弟都希望顾然能开开心心地在北剑宗安顿下来。
盛无衣道:“阿然可不是那么娇气的人。”
不过看在厉宗主这么为顾然考虑的份上,盛无衣决定今天就不挑事了,就让他们好好地成个亲吧。
事实上由于顾然提议添加的流程,这场结契大典除了开始两个环节比较有婚礼气氛以外,后面都往脱缰野马的方向狂奔。
首先是这次南北大比由百炼宗提供了新技术,从报名到分组都由连接着玉简的巨大天幕来完成,全程公平公正,参赛者可以通过天幕了解接下来进行比赛的场地和场次。
如果想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的场次,也可以通过玉简来查询具体信息。
远道而来的北大陆修士没有玉简,可以寻负责此时的南剑宗弟子与百炼宗弟子进行报名和查询等操作。
通过南大陆这些弟子们体验过玉简用法、看见了别人玉简里头那海量的修炼指导与对战视频后,北大陆各宗派最为出色的那批弟子齐齐看向自家领队长老,纷纷发出“长老,我想拥有这个宝贝”的声音。
众长老:“…………”
可恶,被南大陆装到了。
比起近百年几乎都用来恢复元气的北大陆,南大陆这边的炼器技术确实在高速发展,顾然和百炼宗的合作一向非常多,这次南北大比自是不吝于展示南边诸多革新之处。
最好能借此机会达成南北大陆的跨地域合作。
顾然比谁都清楚许多事不是光靠自己一个人就能做到,当初他父亲领着南大陆修士前去支援北大陆,也并不是一抵达就力挽狂澜。
何况顾然本身也不是那种喜欢孤军奋战的人。
这次他并不是一个人过去北大陆的,他不仅会带批有意愿去北大陆历练的本宗弟子一起走,还会带上其他几宗的弟子。
甚至还有一些慕名来参加南北大比的散修也有前往北大陆的意向。
可以说这次南北大比也算是一次选人大比。
顾然见谢重明似乎还在为盛无衣会亲自走一趟北大陆有点郁闷,便把自己这些安排都给谢重明讲了。
他不是只邀了盛无衣以及百炼宗弟子同行,这段时间每拜访一个朋友他都会跟他们摸个底,看他们有没有意愿派些弟子过去历练。
近百年来北大陆对魔族的仇恨值前所未有地高,对待它们的态度称得上是严防死守。
所以只要别倒霉到一抵达北大陆就碰上魔族再次发动全面降临计划,这个时期去北大陆历练还是很适合这些毛头小子的。
很危险,但不至于随随便便丧命。
想要年轻人们将来能够撑起宗门,总要让他们出去经历风雨。
顾然看得出谢重明对盛无衣有点儿敌意,就像盛无衣说的那样可能是吃醋了,于是他便把还有许多人随行的事给谢重明讲了。
只要是开口邀请的朋友,哪怕自己没法过去也推荐了几个有历练意向的本宗弟子,个个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放心吧,一起去北大陆的不止是盛无衣,还有好几个我带你见过的朋友!
谢重明:?????
你是懂安慰人的。
这可真是太让人放心了。
谢重明深深地看了眼顾然,有些明白顾然有的时候为什么感受不出别人对他的恶意。
因为顾然这人的想法其实挺异于常人的。
而且顾然的朋友实在太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性格都有,他要是试图去分析朋友们每一个举动背后藏着什么想法,估计分析个三天三夜都分析不完。只要事情没有造成什么坏影响,对顾然而言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
事情都已经敲定下来了,谢重明也插不了手,只能跟着顾然一起看看这次大比有没有什么好对手。
他们这对新婚夫夫,是要在最后一场接受前十名参赛者挑战的。
既然是盛名远扬的南北两天骄联姻,又是顾然自己牵头办的南北大比,他俩自然也要亮亮自己的剑,震慑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他们夫夫俩不下场,难道还要长老们下场给那些个毛头小子打指导战吗?
这场南北大比打了足足三天, 才选出十名优秀修士。
不得不说,南剑宗这个主办方的端水功夫还是很到家的,选出来的年轻人居然一半是北大陆人, 一半是南大陆人,均衡到令人怀疑其中有黑幕。
事实上也确实有点儿黑幕,因为北大陆的年轻人们不太懂报名事宜, 不少强劲选手一不小心就被排成内部互殴。偏偏这次大比又是逐场淘汰制,所以他们自己人把自己人给淘汰了。
到了角逐前十的决赛日,北大陆各宗派的领队长老们才发现其中猫腻, 痛骂南大陆的人心太脏。
南剑宗的长老们笑眯眯地由着他们骂, 表示这只是战略性的调整,并不是针对任何人。
你要是出去历练,难道还能挑拣自己的对手不成?咱这些修行之人需要迎战什么人本来就是不确定的!
他们这不过是让年轻人提前感受一下人心险恶罢了。
什么?你说比赛要公平公正?他们打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不公啊,咱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干涉大比过程,纯粹只是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闹得不好看罢了。
领队长老们:“…………”
呵,有的人厚颜无耻,且理直气壮。
不过嘛, 他们搞这种小动作何尝不是一种露怯?反正不管对手是谁,那些小兔崽子都打得挺尽兴的,这次就不和他们计较了吧。
有些心思转得快的领队长老已经去和百炼宗接洽了, 他们这次就是输在自己这边不了解南大陆炼器技术的亏, 等他们把这套玩意也引进宗门去, 到时候谁玩谁还不一定!
进入前十的胜出者可以指定挑战顾然或谢重明。
顾然依然是一袭红衣,只不过是颜色略深、更方便干架的武服而已。他与谢重明并肩立在看台上, 等着胜出者们选择挑战对象。
胜出者们早就在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
谢重明虽然好战, 但也不是人人去挑战他都会出手;而顾然虽然很好说话,面对挑战却也同样不是随随便便拔剑。
南大陆的胜出者有些犹豫, 不知这么个珍贵的挑战机会该找谁打一场好。
相比之下,北大陆那边的五位胜出者就痛快多了。
他们进入前十的一共三男两女,看起来个个都英姿飒爽,且都长得牛高马大,其中一个女剑修比南大陆的男修都要英武。
几人皆是两眼放光地看向顾然,在心里对谢重明说了声抱歉:对不起了,虽然你很厉害,但我们还是想见识一下南宗天骄的风姿。
顾然一下子收到五个挑战,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按照顺序接受下来,飘然落到擂台上等着第一位挑战者上台。
顾然其实不常出剑,不过这种备受瞩目的大比,他对对手还是十分尊重的。
北大陆修士体格强、路子野,这些有点他都在谢重明身上体验过,这会儿再对上别的北大陆修士应对起来自然游刃有余。
他轻轻松松地闪避过对方的几处重击,不时回上一招激发对方的进一步攻击。
等到对方把自己的实力都展露得差不多了,顾然才冷不丁地朝对方使出凌厉一击。
许是因为前面都是和风细雨的打法,众人看到对手骤然倒地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太快了。
快得所有人都看不清他是怎么出的剑。
好在擂台上嵌有玄影石,能把整场切磋的过程都记录下来。
这会儿百炼宗的弟子已经在盛无衣吩咐下紧锣密鼓地截取出顾然最后一击的影像,在看台对面巨大的光幕上放慢十余倍进行回放。
即使已经放慢了这么多,许多人还是缓不过劲来,无法清晰地理解顾然到底是怎么出的招。
南剑宗的长老们见顾然一招败敌,俱是松了口气,齐齐露出笑脸。
这个剑招顾然以前没用过,应当是他最近才领悟的。可见他们南宗天骄即便在筹备结契大典,在修炼方面也不曾松懈过!
最重要的是,顾然这一场赢得很有风度,他给足了对手展示实力的机会。
这种打法大多出现在指导式的切磋中,而这恰恰是顾然对待本宗弟子时最常做的事。
如果只看前面那部分,会叫人生出一种错觉:其实他们的差距没有那么大,努力努力还是可以迎头赶上的。
可惜最后一击敲碎了所有人的妄想。
原来距离始终是那么远,只是顾然愿意短暂地迁就他们罢了。
当顾然不再迁就的时候,一下子便回到了他们只能遥望的顶峰去。
哪怕他们终其一生去追赶,恐怕也难及他的万分之一。
幸而北大陆的修士们向来是越挫越勇的性格,哪怕第一个胜出者输得那么惨,后面四人也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愈发期待能尽快轮到自己上台挑战。
厉宗主连看了三场,忍不住跟旁边的谢重明说道:“怎么感觉他这套剑招很有针对性,格外克制我们北大陆的修士,你们最近交过手?”
北大陆的修士向来以力量取胜,几乎所有人掌握的绝招都是爆发力极强的重击,而顾然这套新剑招突出个快字,每次出手都灵活而迅疾,怎么看都是他们这种力量型修士的克星。
谢重明面不改色地回道:“交过。”
他们确实交过手,但不是在现实里交的手,而是在小秘境里。
那两次交手直接把小秘境给弄塌了。虽然他们两次都没能分出胜负,但已经增强了不少对彼此的了解,足够让顾然领悟出针对北大陆修士的剑法。
但也不独独是针对他们北大陆修士,遇上别的敌手只要占了个“快”字必然也不会落了下风。
厉宗主哪里知道两小子背地里都在玩儿什么花样,闻言有些意外地看向谢重明:“你们没受伤?”
以顾然和谢重明的实力,真要是放开了打上一场肯定免不了两败俱伤。可他看顾然和谢重明两人活蹦乱跳的,怎么看都不像交过手的样子。
谢重明含糊其辞:“我们都压制了自己的境界。”
至于他们打完后还亲来亲去这种事,就不用和厉宗主细讲了。
厉宗主点头赞许道:“你这次还算有分寸,可见男孩子还是得找个对象管着才行。”
谢重明默不作声地把目光转回场上。
第四场很快也打完了。
顾然留给每位胜出者的时间都差不多长,给足了所有人机会。
便是粗生粗长的北大陆修士,也能察觉顾然在切磋过程中对自己的照顾以及几次恰到好处的指点。
于是这次的胜出者挑战完后没有立刻下台,而是壮着胆子掏出斥巨资从百炼宗那儿购买的通讯玉简,跑到顾然面前问能不能相互加个联络方式,对方再三表示自己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以后能遇到疑难问题能请教顾然。
顾然向来很喜欢这种有上进心的小孩,欣然取出玉简与对方交换了联络方式。
这下前面三个胜出者坐不住了,也重新跑上台来凑热闹,纷纷表示自己也希望有机会能请教顾然。
目睹整个过程的谢重明:“………”
旁边的厉宗主眼睁睁看着自家徒儿不小心掰断了面前足有大腿那么粗的汉白玉栏杆。
厉宗主当场退开了几步,语重心长地对谢重明说道:“生闷气就生闷气,不要拿公共财物开玩笑,这栏杆一会你自己赔给南剑宗,为师绝不会帮你出这种闲钱。”
谢重明:。
谢重明道:“从我八岁起,你就没给过我半颗灵石。”
厉宗主道:“你小小年纪的不要那么记仇。我那是舍不得给你灵石吗?我是想锻炼你独立自主的能力。你看看你现在多有出息,可见为师的栽培方式卓有成效。”
谢重明懒得和他分辨,继续一瞬不瞬地看顾然和人对战。
许是因为看到南宗天骄被北大陆修士轮番挑战,南大陆那几个胜出者很快也作出决定,齐刷刷地给谢重明也下了战书。
谢重明等到顾然比完最后一场,没立刻去擂台上等着挑战者上台,而是在原地候着顾然回来。
顾然见他还在,不由提醒道:“该你上场了。”
谢重明指着前面缺了一块的栏杆向顾然自首:“我不小心弄断了。”
顾然微愣,这才看向那断掉的栏杆,有点不能理解这东西怎么能被谢重明弄断。
“在你被那几个家伙围住的时候弄断的。”
谢重明认真解释。
顾然:?
没等顾然回过味来,谢重明已经俯身凑到他近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上他的唇。
周围霎时静了一下。
接着便是一阵分不清是起哄还是哀嚎的鬼哭狼嚎,大多是在场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发出来的。
哪怕见证顾然他们这对新婚夫夫在天地见证下结契,冲击力也没有谢重明这旁若无人的一吻来得强。
好在谢重明还记得有那么多人在看着,这次并没有亲得太过分,难得地只是浅浅地向顾然讨了个吻便松开他。
可哪怕只是这么轻这么浅的一个吻,顾然也能感受到谢重明强烈至极的占有欲。
……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打算藏着掖着。
顾然跟他客观分析:“他们只是想以后通过玉简请教我修炼上的问题而已,一会他们肯定也会找你的。”
谢重明“嗯”了一声,也跟顾然客观分析:“我也知道是这样的,可是我看到他们把你团团围住的时候还是会在意。这是不是不太正常?”
顾然哽住。
这该怎么回答呢,说正常吧,感觉这家伙以后会经常光明正大抱醋狂饮;说不正常吧,为这点事就说他不太正常似乎有点伤人。
有的人看起来直来直往,实际上还挺会挖坑给别人跳的。
顾然到底还是更照顾谢重明的感受,笑着回道:“没有不正常,这是人之常情。”
他当初拟定两人的天地盟誓时首先考虑的便是这一点:伴侣是不能和人分享的,身体不能分享,心也不能分享。若是一方有了异心,那就该第一时间告诉对方,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而不是处心积虑瞒骗对方。
谢重明会在意他们之间是否有旁人实在再正常不过。
听到顾然给了“没有不正常”的答复,谢重明又往顾然唇上啄吻了一下,才跃到擂台中央等着挑战者上台。
留在看台上的顾然不免收到盛无衣等人的揶揄目光。
顾然压根不搭理他们。
他目不斜视,专心无比地观看起了擂台上的对战。
亲了又怎么样?
看见的人再多又能怎么样?
他们可是已经结为道侣的!
只要他看起来镇定自若,就没有人能拿刚才那浅尝辄止的吻来调侃他!
第44章
顾然能把挑战打成指导战, 谢重明自然也能,区别在于他展现出来的是纯粹的力量,那种碾压式的威迫对于在场的年轻人而言都是噩梦般的存在。
比起绝对力量更可怕的是, 他现在的剑法里甚至混杂着一些南宗的特质,比从前更灵活、更多变。
从前他大多时候是抱着粉碎一切的剑势去与人交手,如今他却突然知道该怎么去控制和运用这股力量。
简单来说就是, 过去不管来了什么样的敌人,他都会干脆利落地把他们一巴掌拍碎,现在他可以考虑你的需求:你想要个三分碎, 五分碎, 七分碎,还是全碎?
厉宗主称得上是世上最了解谢重明打法的人了,看到谢重明的变化后还是暗自心惊。
甚至有点疑心自家徒儿之所以突然开窍,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双修的妙处,认为和顾然结为道侣可以让他更快摸到飞升门槛。
要不怎么短短这么小半年,竟对自己的力量有了这般突飞猛进的掌控力。
要知道北大陆这边的胜出者之所以毫不犹豫选择挑战顾然,一方面是确实极为仰慕南宗天骄的风采, 另一方面是深知谢重明过去的打法有多可怕——不说一出手就有毁天灭地的气势也差不离了,寻常人和他交手以后怎么都得躺个十天半个月。
虽然这算是北大陆修士们的常态(毕竟他们个个都是好战分子),但这可是在南大陆参加大比, 大伙还是要脸的, 能不输那么惨还是尽量别输那么惨。
没想到谢重明的掌控力突然变得这么强, 居然没有一上来就拔剑把人打成重伤!
厉宗主忍不住走过去和顾然感慨:“重明这是受了你的影响。”
顾然笑道:“我也从他身上得了不少启发。”
哪怕是在小秘境中和谢重明交手,依然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 因为谢重明的精力实在太充沛了, 体格也过于强悍,以至于有时候他都已经精疲力尽, 谢重明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顾然并不是畏难的人,对手越是强悍便越能激发他的潜能,所以接连两次与谢重明在小秘境中交手时也有了许多新领悟。
既然是想带点人到北大陆去,他自然在刚才接受挑战的过程中展示了自己领悟的新剑招。
效果还不错。
厉宗主本想通过盛无衣把谢重明的血脉问题告诉顾然,如今难得谢重明不在顾然身边,他便直接和顾然讲起了当年往事。
顾然没想到厉宗主会突然将谢重明最隐秘的秘密告知自己。
“魔印是怎么个说法?”顾然不由追问。
厉宗主道:“我也是与我那几个魔族朋友交流过后才有个大体概念,这东西类似于魔神强行在重明体内埋了颗种子,导致他身上出现一些魔族特质,比如体能的增强以及性情的改变,不过他少时便拔出了出自熔岩深渊的本命剑,可以克制他身上的煞气、保证他灵识清明。”厉宗主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苦中作乐般调侃了一句,“没了容易引人入魔这个缺点,魔印就全是优点了。”
既然是想把谢重明的身体当降临载体来用,魔印这玩意自然不会对谢重明有什么害处,只是会把他的身体和神魂往魔族方向同化而已。
入魔是坏事,但拥有魔族的体格和能力并不是坏事。
如今谢重明本身道心极其坚定,便是魔神想动摇他也并不容易,更别提夺舍他的身体。
若非中间还夹杂着谢重明父母惨死之仇,厉宗主说不准都要感谢魔神的馈赠了。
只是这些事还是得对要与谢重明相携一生的顾然提一嘴才行。
顾然没想到谢重明的父母也是死于魔族之手,谢重明身上的魔印还是直接由魔神种下的。
既然话题到了这里,顾然便取出一样封存的旧物,请教厉宗主是否能分辨上面残存的魔气出自何人之手。
厉宗主接过那样旧物后面色一变,神色凝重地闭上眼感知了许久,才沉吟着询问顾然:“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顾然道:“一个故人的遗物。”
他把年前和谢重明前往查探轩辕郢死因的事一五一十讲给厉宗主听。
厉宗主敛眉回道:“这股魔气可能出自魔神。”
顾然神色也沉凝下去。
虽然早就猜测轩辕郢可能向魔神献祭了自己的神魂,可他没想到会是魔神直接予以他回应,还以为只是哪个高阶魔族。
难怪那股魔气丝毫不曾隐藏,肆无忌惮地四处蔓延。若不是他和谢重明恰好发现了那边的异状,那逸散的魔气恐怕会引发难以控制的动乱。
魔神有魔神的傲气,降临了就降临了,根本不屑于掩藏自己的行迹。
只是他和谢重明都没亲身接触过魔神,认不出那股魔气的来源而已。
轩辕郢知道自己献祭神魂以后可能引发的后果吗?
难道他一力打下来、兢兢业业经营了数十年的天下,于他而言是说毁弃就能毁弃的东西?
顾然很难理解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然正思量间,谢重明已经从擂台上回来了。
他没有顾然那么好的耐心,顶多只给对方三次攻击机会,机会用完他便出手了,所以每一场都结束得干脆利落。
谢重明回到顾然身边,一眼就看见顾然手里拿着的那个物件。
他多看了几眼,忍着把它销毁的冲动,问顾然:“师尊看出魔气的来源了?”
顾然道:“师尊说是魔神亲自降临。”
厉宗主听到顾然说出“师尊”,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咧开了。他教出来的徒弟就是好,自己有出息不说,还把南宗天骄也给拐带过来了。
天骄弟子养一赠一,怎么一个爽字了得!
厉宗主道:“魔神已经许多年没在北大陆降临了,现在却悄无声息地在南大陆接受献祭,看来魔族确实想越过我们直接降临南大陆,南方各宗还是得多加提防才是。”
顾然道:“我已经给大家都提过醒了,这次带人过去北大陆也是想让年轻一辈亲自接触接触魔物与魔族。”
厉宗主看着年纪虽轻却隐隐有南宗领头人势头的顾然,又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顾然父亲当年的风采。他哈哈笑道:“我要去与你父亲喝上一杯,好好跟他唠唠你们成婚这桩大喜事。说不准他知道我当年提的婚约最后还是成了,会从坟头里跳出来跟我急眼。”
谢重明:“………”
有你这么在别人亲儿子面前说别人父亲的吗?
顾然早已接受父母的陨落,听后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对满脸一言难尽表情的谢重明说道:“我们也去给我爹娘亲敬杯酒。”
谢重明点头。
南北大比的热闹过去后,参赛者都拿到了顾然他们赠出的法器、灵药以及颇具针对性的剑诀,一时有人欢喜有人忧。
顾然三人相携来到顾然父母合葬之处,在坟前给亡者敬了三杯酒,郑重地将两人缔结天地盟誓的事告知于泉下之人。
哪怕知道陨落之人很可能听不到这些话了,到了坟前还是有许多事想一一告诉他们。
厉宗主说自己来一趟不容易,想多待会,打发顾然两人先行离开。
顾然没有坚持,与谢重明一同离开葬着宗门无数英魂的墓丛。他们下山的时候天色已晚,天上的圆月精光四射,照得归去的路亮堂堂一片。
明日顾然便要走了,明月仿佛也想以最好的一面向他告别。
两人相携走到朱雀峰下,却见温辞树立在山脚的岔路上等着。
顾然脚步微顿,看向满脸踟蹰的温辞树。
他头上的横杠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格外沉默。
一如他定定望过来的眼神。
“……大师兄。”
温辞树喊道。
“……师兄。”
一开始的许多年,宴知寒名下只有他们两人,他都只喊顾然师兄。
那时候他的修行刚步入正轨,一心追逐着顾然的脚步,每日勤学苦练,渴望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是什么时候被他心底那名为嫉妒的毒汁蚕食到面目全非的?温辞树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顾然马上要走了,再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月。
过去他们认为理所应当的一切,再也不属于他们了。
谢重明看着温辞树直直地望着顾然,忍不住伸手抓住顾然的手掌。
用力地捏了捏。
到底是自己教了那么多年的师弟,顾然听他心中满是悔意,便与明显看温辞树不顺眼的谢重明小声商量道:“我与他交待些事,你等我一会。”
谢重明很有些不乐意,却还是松开了顾然的手。
他知道南剑宗对顾然的意义。
这本就是顾然当机立断决定离开的原因之一,只要这些人诚心悔过,顾然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心软。可有些东西一旦有些裂痕,即便再怎么弥补也回不到当初,还不如干脆利落地远离。
顾然招呼温辞树一起在山脚下走走。
温辞树立刻跟上,一如过去无数次那样紧缀在顾然身后。
顾然不疾不徐地给温辞树交待了许多事,包括宗中事务以及骆凌云这个师弟,最后针对温辞树的修行也提了几个建议。
等到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顾然顿了顿,终于还是转头看向自少年起便由自己亲自教导的师弟:“你以后须得坚定道心,切勿因为一念之差误入歧途。”
温辞树听到顾然这句和记忆中一样和煦的叮嘱,眼眶霎时红了。
泪水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