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使嫌憎看着他,不想和他“咱们”。
恰在这时,一个身着伴使道袍的男人御风而来。
轻飘飘落地后,不等众人有反应,他沉着脸厉声道:“怎么还在秘境待着?!闻道祭天师有令,命所有学子在半个时辰内全都离开烂柯境!你们愣着做什么呢?!”
几人一愣。
这伴使脾气看起来火爆得很,宫芙蕖不太想走,但又怕被骂,只好讷讷道:“嗯,我们、我们马上就走。”
伴使冷冷注视着众人:“闻道学宫的?”
“是。”
“正好,闻道学宫副掌院有话托我带给你们……”伴使眉头又是一皱,看向一旁的晋夷远,“你是简两……简谅学宫的?”
晋夷远眼眸微微眯起,好一会才笑着回答:“是,伴使大人。”
“赶紧出秘境。”伴使不耐烦道,“别逼我扔你出去。”
晋夷远挑眉道:“当真所有学宫学子都要离开秘境吗?那观涛榜的闻道祭排名要如何算?”
伴使:“我怎么知道?滚。”
若是平时晋夷远被骂,早就笑眯眯拿刀砍人了,但此次不知是看副使见他挨骂罕见笑起来,还是别有打算,他温和一颔首:“是。”
说罢,御风离去。
等到晋夷远一走,副使慢悠悠道:“你该趁机会多骂他几句的。”
徐南衔翻了个白眼:“胆子真大。”
“伴使”将脸上障眼法抹去,露出庄灵修那张温和又欠揍的脸,他笑吟吟道:“要是骂急了他揍我,副使可会救我?”
副使:“呵。”
宫芙蕖这才反应过来,诧异道:“庄师兄?你怎么会进来?”
“我怕你们出事。”庄灵修温和笑着道,“闻道祭就算天上下刀子,十大学宫也要在秘境争出魁首是谁,晋夷远那狗……”
话还没说完,去而复返的晋夷远倏地出现在他身后,幽幽道:“晋夷远那狗……如何?”
庄灵修肃然道:“……那狗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当真是可托付的良人啊,奉寒你就从了吧。”
晋夷远:“……”
副使:“滚。”
庄灵修挨了一顿骂,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理好凌乱的发,见徐南衔垂着眸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眼皮微微一跳。
“不北?”
徐南衔好一会才回神:“嗯?”
庄灵修蹙眉,徐南衔从来没这般消沉过。
是夙寒声出事了吗?
庄灵修摸着偷来的可以去往秘境任意层数的伴使印。
“萧萧在第几层?”
秘境第四层,血顺着羽箭混合着乌紫毒液沾满夙寒声的五指。
戚简意脖颈缓慢爬上如根须似的紫色纹路,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伸手扣住夙寒声的脖颈,将其死死压在地上,一字一顿。
“夙、寒、声。”
夙寒声被扼住脖颈却还在笑,不知是他也沾了毒或是鸿案契的作用,他苍白的脸侧也一点点渗出乌紫色的根须纹路。
“我在呢。”
戚简意脖颈青筋暴起,唇角已溢出血,发着抖的手不知是因毒还是其他根本无法用力。
他艰难吐出几个字:“为何……要杀我?”
夙寒声一动不动任由戚简意制住他,眸子弯着,语调像是天真到不谙世事的孩子,如实回答。
“因为我想杀你,所以便做了。”
戚简意又呕出一口毒血,滴滴落在夙寒声衣襟上:“你!”
哪怕浑身被毒侵蚀,阵阵剧痛袭向脑海,他仍不敢相信夙寒声竟然如此狠心对他下毒手。
两人身上全是血,夙寒声却嗅着血腥味莫名亢奋起来,低低笑着道:“戚师兄知晓我身负圣物凤凰骨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
戚简意一怔。
夙寒声道:“难道不是想挖出我的凤凰骨吗?”
戚简意嘴唇张张合合,却无法反驳。
“你对我动了杀念。”夙寒声道,“我不想死于你手,只能先杀了你,这是规矩。”
因蛇毒戚简意的眼瞳都在逐渐涣散,他怔然看着夙寒声那张脸,深深埋在识海的情绪像是失去操控,忽而呢喃道。
“你只是把我当工具……”
“什么?”
“无论是你、玄临仙君,都只是将我当成压制你体内跗骨的工具。”戚简意脸上死气越来越重,声音也细弱到极点,“甚至是我爹……”
明明知晓鸿案契无法随意结,但却心甘情愿将他带去献给夙玄临。
鸿案契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戚简意,在那些大人物——包括他爹眼中,自己并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压制跗骨毒、让寒山宗一步登天的工具罢了。
戚简意不想被掌控,却无法逃出亲族血脉、天道契纹的束缚。
“夙寒声。”他眸中带着恨意和嫌憎交织的痛苦,手掐着夙寒声的脖子却根本无法用力,只能呢喃着道,“你现在想我死……”
夙寒声漠然看着他。
哪怕戚简意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看,甚至知晓罪魁祸首是自己那疯狗便宜爹夙玄临,他也没有丝毫动容。
他的爱恨都很纯粹,不会因任何东西而添加丝毫杂质。
许是被夙寒声眼底的冷漠刺到,戚简意呆呆看他半晌,突然不可自制地笑了出来。
这是夙寒声第一次见到冷若冰霜的戚简意这么古怪的笑。
“是啊,你想我死。”戚简意低低重复好几句,眼眸中的痛苦彻底收敛得一干二净,掐着夙寒声脖子的手终于开始微微施力,“有鸿案契在,你我同生共死。”
他若死在蛇毒之下,夙寒声也别想独活。
夙寒声脖子一疼,感受着戚简意逐渐收紧的手,第一反应便是去骂元潜。
不是说见血封喉吗,怎么戚简意还活蹦乱跳呢?
鸿案契仍在,戚简意能用夙寒声的气运来躲避拂戾族的翁林道,此时也能强行催动灵力来压制遍布全身的蛇毒。
戚简意彻底动了杀心。
夙寒声呼吸被夺,手猛地在灵舟上一拍,木质的船上倏地被他催动出一根枯枝,但也仅仅只有一根,软趴趴的像是枯藤般。
但已足够用了。
“砰。”
软藤飞快缠绕着偌大灵舟,随后猛地一阵旋转,灵舟直接在水面上倾倒侧翻。
身中剧毒的两人猝不及防被船陷下去,纷纷落入水中。
夙寒声努力保持清醒,催动唯一一根软藤缠着自己的脚踝用力一扔,整个人天旋地转后,重重跌在不远处的岸边。
软藤上长着倒刺,那一下将夙寒声脚踝勒出狰狞血痕,正在止不住往下流血。
夙寒声捂着胸口咳嗽几声,吐出几口带着乌紫的毒血。
凤凰骨虽蛰伏,但却不会让区区蛇毒遍布灵骨,夙寒声浑身一片滚热,像是有热水在体内沸腾。
他早已习惯这种灼热,咳出血后,恹恹地回头去看水中的戚简意死了没,突然眼前一花,一道剑光倏地斩向他脖颈。
夙寒声瞳孔一动,那根软藤凌空而来,堪堪挡住那道剑意。
一道愤怒声音从旁侧而来:“夙寒声!你竟敢?!”
夙寒声抬头看去。
竟是不知何时过来的戚远山。
夙寒声幽幽地心想:“这也太倒霉了。”
元潜不是说他有气运吗?
做事从不顺利、寻常玩闹也能闯下大祸,几乎霉运罩顶的命数,也叫大气运?
戚远山已将生死不知的戚简意拖到岸边,看到少主腰腹上的伤口和濒临死亡带着死气的脸,当即目眦欲裂,握着剑直直朝夙寒声刺来。
方才那道剑光已将夙寒声好不容易招来的软藤斩断,夙寒声下意识伸手去挡。
“锵。”
在剑意刺到夙寒声命门一寸之前,一道护身禁制倏地从手腕琉璃佛珠上钻出,千钧一发之际为他挡了一击。
夙寒声毫无险些被杀的自觉,根本不觉得后怕,讶然一挑眉看向手腕。
他之前对戚简意胡说八道,叔父送他的琉璃佛珠能抵挡大乘期之下的所有攻击,没想到竟是误打误撞说对了吗?
果然是他的好叔父。
夙寒声挣扎着起身,浑身湿淋淋却挡不了他装高深莫测,微微抬起手来,似笑非笑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再乱动,否则你脖颈里埋下的种子便要破土而出了。”
之前怕成那副怂样子的戚远山却怒火中烧,完全不顾夙寒声威胁,再次一剑刺过来。
“少主和你无冤无仇,你竟如此狠心伤他?!”
夙寒声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我没伤他,我只是杀他而已,你休要污蔑我!”
戚远山:“……”
戚远山被气疯了,咆哮道:“夙寒声你当死!”
剑即将刺入夙寒声后心,又被手腕上的琉璃佛珠挡了一击。
夙寒声一个打滚翻到草丛中:“没打着!”
不过刚稳住身形就遭了报应,夙寒声喉中一阵发疼,猛地捂住胸口一口血吐了出来,只是这次并非是元潜的蛇毒导致。
夙寒声呼吸急促,手臂上鸿案契遽尔浮现,猩红和诡异的黑交替出现,像是失去操控似的。
戚简意命不久矣,生机已流失到几近于无。
夙寒声捂住唇,垂眸看着若隐若现的鸿案契,琥珀眼睛微微一闪,之前乞伏昭画出来的鸿案契契纹谱陡然出现脑海中。
……识海像是被一根根血线填满似的,定神去看只隐约看出这些血似乎正在破解鸿案契的契纹谱。
忽然,夙寒声眼瞳一动,右手手指好似被人操控着动起来,用指尖的血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快画出一百零八道繁琐符纹。
“叮”的一声脆响。
鸿案契化为一道道纷飞蝴蝶,骤然从夙寒声内府中呼啸而出。
不远处,奄奄一息的戚简意身上也同时出现紫色蝴蝶,受着灵力牵引一只只撞入夙寒声画在半空的符阵上。
蝴蝶展翅撞上,全都化为齑粉簌簌往下落。
只是一瞬,数百只蝴蝶铺天盖地地撞来,脚背上的齑粉落了薄薄一层。
鸿案契……
竟然被破了?
夙寒声喉中的血终于止住,眼瞳中的古怪也烟消云散。
他迷茫眨着眼睛,似乎不太懂方才发生了什么。
琉璃佛珠的结界像是个乌龟壳似的,戚远山剑都砍断了也没能伤夙寒声分毫,此时察觉到戚简意身上有异,他已飞快跑回去。
“少主,少主!”
戚远山抖着手将解毒丹往戚简意口中塞,却见那古怪的毒纹即将蔓延至灵台,好似顷刻能夺去性命。
夙寒声扶着树缓慢站起身,看着即将失去呼吸的戚简意并不觉得快意——他甚至半点情绪都懒得生出,只觉得兴致缺缺。
戚简意已然无救了,夙寒声摸着手臂上已经消散的鸿案契,正想离开此处。
一阵清风轻轻拂来,带来一股佛堂中燃烧长明灯的味道,还伴随着金属生锈的血腥气息。
夙寒声疑惑抬头看去,突然一愣。
大概和戚远山“交手”时太过入神,不知何时三人已闯入一道幻境结界中。
四处还是原来的密林丛,可眯着眼睛却能瞧见若隐若现处,皆重叠着无数盏焚烧的长明灯。
天空中太阳和血月交叠出现,明明是白昼,却宛如堕落地狱黄泉,令人毛骨悚然。
烛火一寸寸跳动着,细看下每一盏灯的灯油似乎都已见了底。
夙寒声不明所以,刚将视线从脚下的一盏灯移开,耳畔传来“叮当”一声金属相撞的脆响。
那声音好似蛊惑人心的灵器,脑海陡然空白一瞬。
等到再次聚集视线,一条白纱拂面而过,带着一股灯火燃烧的古怪气息。
夙寒声顺着那条白纱一寸寸看去,却见白纱尽头,方才空无一人的地方陡然出现一个身着古怪的美艳女人。
宛如艳鬼似的。
女人身形高挑,浑身上下戴着繁琐的异族装饰,银制的点翠珠花头饰上坠着无数玉珠,繁琐又沉重的步摇垂落肩侧。
她只着素裙,一堆凌乱而沉重的金银装饰叮叮当当戴满全身,环佩钉铛。
夙寒声胆子本就小,被这骤然出现的好像艳鬼的女人吓得一哆嗦,魂魄差点吐出来。
“你……”
女人赤着足飘浮半空,一双雪白的瞳直勾勾盯着夙寒声,像是受人牵制的傀儡,美得不像真人。
“有人闯入。”
夙寒声无意再管其他破事儿了,正要解释。
听不远处的戚远山语调中带着恐惧,呢喃道:“圣物……”
夙寒声还以为戚简意那厮没死,皱着眉一回头。
戚远山方才还杀气腾腾要杀人的神情已消失不见,浑身发着抖看着那个美艳的女人。
“……剔银灯?”
夙寒声一怔。
圣物剔银灯?
此次闻道祭,竟然真的有圣物混入?!
一切便说得通了。
若是前世没有圣物在闻道祭,拂戾族“圣人”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斩杀元婴修士的头颅。
此次十四层秘境合二为一,前世应当也发生过,无论夙寒声来不来,“圣人”都会为了眼前的女人而杀人。
拂戾族想要得到的,是圣物剔银灯。
但夙寒声不懂的是,明明圣物是天道恩赐,剔银灯应该算是正道修士,为何戚远山却像是见到了黑白无常似的这般惊恐?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取灯油便是。”
这句话宛如傀儡线,剔银灯雪白瞳孔疏无情感,像是一把杀人兵器,微微抬起骨节分明的手。
一道虚无的线遽然朝向地面即将陨落的戚简意。
戚远山瞳孔一缩,立刻挣扎着扑上前堪堪护住戚简意。
“少主!”
线猛地刺入戚远山后脑勺,宛如蛛丝般若隐若现。
剔银灯面无表情,手指微微一动,转瞬将线收回手中。
……连带着一团青色魂魄。
夙寒声羽睫一抖,视线匆匆扫去。
戚远山倒在濒死的戚简意身上,眼瞳涣散,七魂六魄已然出窍,被那根线彻底勾了出去。
剔银灯勾着那团魂魄到掌心,也不知她是如何做的,手指轻轻一点那魂魄便化为一滴半透明、琥珀似的水滴。
“滴答”。
水滴落入虚空中的一盏即将灭的灯中,像是终于续上了灯油。
烛火重新跃起。
与此同时,剔银灯那雪白瞳孔像是有了光亮,缓缓露出漂亮的金色。
戚远山魂魄化为灯油,身体彻底陨落。
竟然取人魂魄做灯油?
这种邪嵬之事,也能称之为圣物吗?
天道恩赐……
到底是什么?
夙寒声愣神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前所未有地陷入迷茫中,一时竟忘了逃跑。
剔银灯恢复眼瞳后,安静飘在那,像是诡异又艶美的玉雕。
风缓缓拂来,将她身上的装饰吹得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一阵脚步声轻轻传来,剔银灯身后有两个身着祥云纹道袍的男人缓步而来,眼神如出一辙的漠然。
他们看也没看夙寒声,对剔银灯吩咐道:“拂戾族的魂魄最为有用,第四层的恶兽已被吸引到幻境中,灯油足够再燃烧二十年。”
其中一人说着,宛如看将死之人似的瞥了一眼夙寒声,随意道。
“先把剩下两人的魂魄取了再去。”
剔银灯面无表情,微一颔首,漂亮繁琐的头饰相撞,叮当作响。
“是。”
第45章 无关之人
夙寒声魂魄寄在这具躯壳上本就不太稳,若是再被勾出去魂魄,就算有崇珏的佛珠相护侥幸夺回一条小命,恐怕又得魂魄不稳被骂“夺舍鬼”。
见剔银灯朝自己抬起手来,夙寒声撒腿就跑。
只要逃出幻境,也许就能躲过一劫。
可才跑了几步,无数道细线缠住他的四肢,夙少君当即脸朝地猛地栽下去,鼻尖都被磕红了。
“唔!”
叮当声越来越近。
夙寒声翻身看去,见剔银灯似乎要来取自己狗命,立刻道:“姐姐!姐姐饶命,我前世作恶多端,魂魄化为灯油烧起来都会冒黑烟,呛到你就不好啦。”
剔银灯:“……”
夙寒声胡言乱语了一通,见剔银灯似乎真的被他说动了,赶忙就要再跑。
“听他说什么废话?”身后雪白道袍的男人冷冷道,“别再耽搁,杀了他取魂魄!你之前和那个有无数条命会换头的拂戾族纠缠这么久也没能取他魂魄,让他重伤逃走,长老知晓必定动怒。”
“长老”这两个字宛如带刺的鞭子,本来面无表情好似傀儡的剔银灯浑身一抖,那金色眸瞳竟浮现畏惧之色。
夙寒声又想通了一点——为何圣人有元婴修为,却要暗搓搓混入戚简意的灵舟施下翁林道了,敢情是去杀剔银灯时被重伤了。
自己能杀“圣人”,反而算是捡漏。
剔银灯飘浮上前,乌黑长发化为漆黑的线,凌厉朝夙寒声射来。
夙寒声猛地一翻身,借着伏地的动作从褡裢中拿出长弓,等到转身时已凶戾地一箭射去。
“啪。”
带着毒血的箭尖猛地停顿在剔银灯心口三寸处,漂亮修长的五指合拢,轻飘飘握住箭,剔银灯漠然看他。
毒“嘶嘶”地腐蚀剔银灯漂亮的手,带出滴滴宛如灯油似的雪。
她猛地一挥手。
夙寒声正要再射一箭的长弓应声而断。
夙寒声当即惨叫一声:“我……百里的弓!”
完了,就算没死在圣物手中,回去后也得被乌百里弄死。
剔银灯再次袭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黑色道袍男人突然开口:“剔银灯,为何频频留手?他身上可有什么异样吗?”
剔银灯不语,可方才轻飘飘的攻击瞬间变得凌厉,招招像夙寒声的命门而去。
夙寒声毫无修为,根本无法招架住天道圣物诡谲的灵力,身上琉璃佛珠的结界一层层破碎,像是炸开一朵朵璀璨焰火似的。
借着琉璃佛珠的掩护,夙寒声也不反击了,只想飞快地逃出这个幻境。
此处是围剿拂戾族恶兽的结界,他狼狈地奔逃许久却根本瞧不见头,连方才的水域也不见了,鬼打墙似的来来回回地在原地转圈。
“唔……”
夙寒声被一道灵力狠狠击倒,后知后觉佛珠上的结界已全部击碎。
他捂着唇干咳几声,闭着眼想要催动体内的凤凰骨。
就算烧死也行,省得被抓去魂魄当灯油烧。
只是凤凰骨安静蛰伏,装死得一动不动。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夙寒声一边咳血一边骂骂咧咧,“烧我时倒是玩命,现在见了旁的圣物倒像是老鼠见了猫。”
没用的东西。
夙寒声之前有琉璃佛珠护身时,并未察觉到剔银灯有威压,可此时结界全破,那股带着燃烧灯油的气息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威压朝他逼迫而来,连呼吸都开始艰难。
前世今生,夙寒声遭了凤凰骨太多罪,只觉得天道剩下三圣物应该也和半死不活只想搞死主人的凤凰骨一样,没什么真本事。
如今一见剔银灯,夙寒声差点垂泪。
原来只有他的圣物是废物。
剔银灯已凌空而至。
夙寒声脑海中飞快转了几圈,意识到自己毫无灵力、无法催动伴生树、兵刃长弓已毁,连崇珏给他的护身佛珠也没了用。
……好像全无活路,只能等死了。
被威压逼得一动无法动,夙寒声隐约感觉无数细线争先恐后扎进自己经脉中,神魂微微松动。
夙寒声心中浮现这个念头,却并不觉得畏惧。
仔细想想,魂魄被当成灯油烧,似乎也是不错的死法,至少……
“轰——”
就在夙寒声魂魄彻底离体的瞬间,橙红色的火焰突然毫无征兆地从根骨中烈烈燃起,转瞬便将体内剔银灯的线一寸寸烧断。
魂魄重归躯壳,晃得夙寒声脑壳一昏。
再次反应过来时,他已浑身浴火,却并不像之前凤凰骨发作时觉得浑身滚烫疼痛。
本来意兴阑珊看着剔银灯取人魂魄的两个男人神色一变。
“凤凰火?!”
夙寒声体内的凤凰骨终于不再装死,火苗所落之处悉数化为火海,地面土壤也被烈烈灼烧着。
剔银灯金色瞳孔倏地一颤。
夙寒声本来生机消耗大半的经脉中转瞬盈满灵力,遍地火焰彻底能受他一时操控,充盈遍体鳞伤的内府。
筑基期一层层地提升,甚至到达夙寒声从未触及过的修为。
剔银灯神色沉沉,一抬手,被困在偌大秘境中的无数拂戾族恶兽瞬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脖颈似的,顷刻间魂魄离体。
无数魂魄化为灯油,剔银灯眼瞳的光越来越亮。
她身形如风,转瞬出现夙寒声面前,冷冷一掌劈下。
夙寒声瞳孔剧缩,下意识伸手去挡。
轰然一阵巨响。
凤凰骨火和剔银灯灯油燃起的火焰猛地撞在一处,像是当空炸开的焰火,呈圆状簌簌四散开来,一道流光就如一只利箭。
“砰。”
身后两个男人受了波及,黑袍人面如沉水伸手挡住一道道带火的流光,眼底的炽热根本无法掩饰。
“圣物……凤凰骨,此次闻道祭来得不亏。”
白袍男人是个急性子,厉声下令:“不要杀他,务必将他活捉回去!”
剔银灯身上银饰都沾染不死不灭的凤凰骨火,漂亮眉眼清冷,好似未听到这句命令,催动更多灵力直直朝夙寒声袭来。
天道圣物分散四方镇守不周山,千年来从未有过两个圣物碰面之事。
夺人魂魄的剔银灯和不死不灭的凤凰骨骤然对上,整个幻境结界中受两人灵力而扭曲破碎。
夙寒声甚少和人近身厮斗,剔银灯的线每次冲来便被凤凰骨火灼烧,最后索性直接放弃,足尖微点全然不畏惧火焰,重重击在夙寒声心口。
凤凰骨火堪堪挡住,地面无数火焰飞窜而来,轰然一声将剔银灯单薄身躯击飞出去。
夙寒声踉跄着后退,唇角溢出一丝血痕,被骨火灼烧蒸发得一干二净。
见他受伤,黑袍男人神色一沉:“剔银灯!”
他不知做了什么,正要上前的剔银灯浑身一僵,硬生生保持着诡异的姿势停在半空,浑身燃烧的火苗也跟着停滞。
夙寒声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一道化神境的灵力倏然出现,全然不顾凤凰骨火的灼烧,强行将他四肢束缚在原地。
夙寒声眼瞳轻颤。
两个男人宛如黑白无常,面容相似步履轻缓转瞬便至夙寒声面前。
白袍男人满脸赞叹,掐着夙寒声的下巴左看右看,啧啧称奇:“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不光取了这么多的灯油,还逮到个自己送上门的圣物。”
夙寒声眉头紧紧皱起。
此人的眼神根本不像在打探活人,倒像是看一样趁手的工具。
黑袍人寡言少语,面无表情握着夙寒声的手,灵力灌入经脉中饶了一圈后,冷淡如他眸瞳也露出炽热的狂喜。
“果然是遍寻不到的凤凰骨。”
视线落在夙寒声腰间的乌鹊纹弟子印,他眉头轻轻一挑:“乌鹊纹?应煦宗?怪不得,怪不得,你竟是夙玄临之子,怪不得这张脸如此熟悉。”
夙寒声一偏头,躲开那人的手,蹙眉道:“我大师兄是旧符陵道君,若我在秘境失踪……”
“旧符陵又如何?”白袍男人嗤笑一声,“拂戾族恶兽发了狂,将应煦宗小少君开膛破肚,尸身毁坏瞧不出面容。就算应道君又能去何处寻你呢?”
夙寒声怔了怔。
他本是用大师兄来试探,却未想到剔银灯背后的势力竟然连旧符陵也不畏惧吗?
还是说有恃无恐?
黑袍人懒得多说,一道冰冷的锁链直直束缚住夙寒声的双腕,冰得他一哆嗦。
就算上一世的崇珏,也从未在他腕上绑锁链。
足踝锁链是情趣,双腕便是折辱了。
凤凰骨火还在灼灼燃烧,逐渐有越来越小的趋势。
那锁链似乎带着抑制灵力的符纹,夙寒声只来得及看一眼便感觉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去了似的,眼前倏地一阵黑暗袭来,身体踉跄着跌落。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似乎瞧见不远处的剔银灯动了。
哪怕昏睡过去,对未来险境的一无所知时刻萦绕心口,夙寒声奋力想要动一动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暗越来越浓,好似当年堕入无间狱时的场景。
直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手腕锁链轰然一声炸开,夙寒声呛出一口气,病怏怏地睁开眼睛。
等看清眼前场景,琥珀眼瞳轻轻缩了缩。
四周已成火海,化神境修为的白袍男人浑身是血,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破开巨大的血洞,几乎将他开膛破肚,血留了满地。
他浑身还在不自觉颤抖,目眦欲裂地抬手朝着前方,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夙寒声懵然看去。
黑袍男人足尖悬空,从鞋子上不住滴落无数血滴,落在地上汇成血泊。
他奋力地挣扎着,早已不见之前的气定神闲,嘶哑的声音从上空选来:“剔银灯……你!竟为了无关之人……杀……呃!”
火焰轰然扑来,直接将这人的面容焚烧。
黑袍人当即惨叫出声。
剔银灯面无表情飘浮半空,不知是为了违抗两人而付出了代价、还是交手时伤到了,她唇角溢出鲜血,浑身上下也蔓延着能将她撕裂的剑意。
夙寒声愣住了。
剔银灯满脸清冷将黑袍人扔到地上,震得一身装饰叮铃作响,垂着眸看着下方奄奄一息的两人,眸瞳中皆是森寒的冰冷。
她明明可以直接将两人魂魄取来当灯油燃烧,可似乎极其享受这两人濒死时的挣扎和恐惧,目不转睛盯着他们许久。
直到两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剔银灯才轻轻勾了勾修长的手指。
两团魂魄从尸身中钻出,悄无声息落入她掌心,化为两滴灯油。
下方两具尸身,一人面目全非,一人开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