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什么?”柴万堰猛地截断她的话,“总塔人数有百千,你怎么就断定是从我这儿来的?”
“因为,里面录到了罗宇源中尉的声音!”
长莺蓦地嘶吼,喉咙里都有血腥气味。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完全掏出了底牌。可柴万堰却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仿佛就在等她说出这一句话。
“...事到如此,我也瞒不住了。走私案的幕后主使,就是罗宇源中尉。”
他缓缓转身,对着万千摄像头,神情严肃。
而在场旁观者一阵哗然。
罗宇源是赵景栩的走狗,而赵少校新获了柴总指挥的青眼,这层关系几乎无人不知。
柴万堰全然不觉得自己这般自揭短处有什么问题。他默默地摘下了军帽,故作喟叹。
“庭审到现在,我一直不肯承认,是因为走私一事的确与老子他妈的无关;但罪犯是部下,我却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轻巧的一句话,走私的罪名变成了失职。
随着预谋已久的演练,罗宇源被带了上来。仿佛被温凉伤到了后腰的脊椎和脑部的神经,他半边身子歪着,一瘸一拐地被搀扶上证人席,与长莺临肩而站。
他脸上有大大小小的青紫,目光呆滞,让人一度以为,他也被人控制了精神。
但经过精密的仪器检测,他的精神自主,一切正常。
还没等柴万堰开口,他便歪着嘴承认了一切罪名。口涎沿着嘴角淌下,声音黏黏糊糊的,沾了一身,发出腥臭的气味。
“是我...是我做的。”
他的视线没有看向柴万堰,没有看向掌握他生死的总指挥部众人,反而,痴痴地看向侧门。
穿着军装的中年人露了半边身子,半张侧脸干练冷硬,与罗宇源长相有些相似,可他的眼里却只有嫌恶、没有半点亲情留恋。甚至于,在看到罗宇源孺慕的眼神,避之不及地后退半步,只留一块黑色军靴的皮革,亮闪闪的。
罗宇源却急得满头的汗,像是甜甜的糖块被夺走的孩子,急得原地打转。他又从头说了一遍罪名,语气急促,眼神乱瞟,生怕父亲离开他半步。
柴万堰眯了眼睛,手下立刻会意,将罗宇源的父亲带离军卫法庭,夺走了他心尖上干净的糖。
罗宇源猛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的方向跑。他边跑边拍着胸膛,仿佛在证明着什么,歪着嘴笑了,像个拼死争取荣誉给家族争光的‘英雄’。
可蓦地,一道明亮的紫光倏然而过,罗宇源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赵景栩站在军卫法庭的门前,掌心仍有磁场余波。
“犯罪嫌疑人意图谋害被告,这一击,是正当防卫。”
罗父此刻就站在赵景栩的身边。
他明明听到了里面骇人的中弹与倒地声,可他并没有回头去看,他的小儿子,正佝偻地向前攀爬,染血的手擎在空中,像是托着什么。
恶毒的人心是黑的,但心窝里总还有最后一小片净土,想要为他最重要的人奉上一切。
可惜,他的父亲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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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现在,我还是这么喜欢刘眠任钱这一对。
我不写专职狗血真是白瞎了
他只瞟了一眼倒地抽搐的罗宇源,仅此而已。
他戴好了军帽,审视的视线看向长莺,而后者已经无力站直。
“说起来,你也是加害者。利益相关,你的证词,根本不可信。”柴万堰忽得笑了,笑容隐有威胁,“你的罪,我们庭审后再判。放心,没有一个有罪的人能走出这里。”
守在门外的关听雨按了按额角。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加害者证词不可信,这才是长莺作为证人最冒险的一点。
“我给你7553,你还我长莺。现在一败涂地,你得负起责任来。”
叶既明望着庭审现场,复而微笑看向关听雨。
“...这次,算我欠你的。”
“需要我帮忙吗?”
“不急,再等等。”关听雨沉了口气,遥遥地看向远方,“我相信他们。”
听得柴万堰无耻的辩驳,长莺呼吸不接,身体不住地打颤,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无力。
“我是有罪,可不敌你的罪名大。柴万堰,你以为,你给地下工厂里的牺牲品编号,就能抹杀他们作为‘人’的存在,就能抹掉你杀人的事实吗?!”
“听到了吧,她承认罪行了。”柴万堰眼皮都没抬,“带下去。”
被审判,参与审判,断决审判,柴万堰都在其中。这高尚严肃的军卫法庭仿佛是为他一人而设的秀场。
军卫法庭看守一左一右地站在长莺身侧,想要将她押下去。长莺嘶吼着反抗,几乎要燃烧尽这一身瘦弱病骨最后的能量。血迹从鼻腔里掉下,蜿蜒成了两道挣扎的拖痕。
“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终于哭了。
眼泪也是红色的。
可人血再红,不敌权力的颜色正。
“白费力气。”
柴万堰轻蔑地瞥她一眼,双手蓦地重重扣在桌上,声音洪亮、震耳欲聋:“还有谁?!”
鸦雀无声。
无人敢答。
胜利,总是属于强者的。
柴万堰很清楚,他几乎都要站起来庆祝胜利时,整个军卫法庭忽得黑了下去。
下一秒,大屏幕锃然亮了起来。
无数的代码滚动播放,噪声嘈杂,仿佛锁链‘铮铮’敲打着耳膜,让人心悸眼花。一个个内部摄像头录下的犯罪事实,包括罗宇源、赵景栩与柴万堰的密谋影像与信函往来,一张张甩在柴万堰的脸上,如同满天飞雪,令人目不暇接、寒意染身。
有人黑进了军卫法庭的信号基站,夺取了控制权。
不,不仅是军卫法庭而已。
此刻,所有连接白塔直播的信号接受站,都与军卫法庭一般同步放映着柴万堰的犯罪证据。
铁磁体走私、豢养私兵、吞并矿场、非法人体试验。
桩桩件件,一事不漏。
“是他...”
长莺的泪水包裹着反射的电子代码,一颗颗掉了下来。
眼前,大屏幕上黑白的代码宛若一场过境的沙尘暴,愈演愈烈,将地下工厂的辛密与黑色证据暴露于众人之前。
而暴风中心,被抹出了一方空穴。
上面,慢慢地浮现了一行黑字。
‘她没有说谎 我可以作证’
接着,那行大字慢慢溶解在无尽的证据链中,屏幕蓦地迸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白光映亮了每一个角落,照亮了每一双瞳孔。
下一秒,代码消融,白光褪去。
脑部的针孔、高耸的颧骨、干裂的嘴唇、还有一双凹陷的眼,构成了一个勉强站立的人。他面目丑陋,每一道伤疤都是人类贪念留在他灵魂上的刻印;但他的眼神干净,他就这样注视着罪魁祸首,安静地、绝望地。
他甚至不用开口说话。
他站在那里,就是最好的证据。
柴万堰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看了一眼站立在侧门的关听雨与叶既明,接着,面对7553,摘下了军帽,敬了个笔直的军礼。
“辛苦了。”
没有认罪、没有忏悔,只是说了声意味不明的慰问。
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铁一般的证据已经足够将柴万堰的罪名钉死,任何的狡辩都苍白无力,更别提,柴万堰根本没打算再辩驳。
长莺痴痴地望着屏幕。
她知道,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7553了。
她没有奢求更多,作为加害者,她本该安静地消失。不再打扰,便是最好的祝福。
站在屏幕里的7553眼珠慢慢转了转。
他艰难地抬起手,手指缝都要黏在了一起。
下一秒,他裂开了嘴,比出了一个‘二’。
长莺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知道,这是原航的谅解,也是7553给她最后的离别礼物。
“谢谢。”
信号被一瞬间切断。
与此同时,白塔内回荡着尖锐的警报呼号声,如泣如诉。
底层大门被攻破,白塔内部即刻启动磁屏蔽系统,将整个白塔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腔。
所有电力系统已经失效,哨兵向导便是其中唯一的重型武器。
关听雨猛地看向叶既明:“你动手了?!”
“时间到了。而且,不只是我。”
叶既明没有解释更多,只朝她温和地颔首,示意他要先告辞。站在身后的唐芯看了一眼关听雨,抿了抿嘴,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却也低下了头,安静地推着叶既明向军卫法庭内走。
“等等!”
关听雨从叶既明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同寻常的意思,她心头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可叶既明没有让唐芯停下。
关听雨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轻触耳机,这才想起,信号全面切断,自然也收不到桑洛的消息。她扑向窗台,在高处观察全局。
意料之内的,白塔门口激烈交战,血肉厮杀,殷红一片,宛若满眼河山尽被点燃。而在一片混乱中,她隐隐看见了熟悉的毒蝎旗帜一角。
“爸?!”
她惊声低喝。
此刻,她终于明白,她为何会觉得沙蝎团的旗帜十分眼熟。
因为旧东陆军的军徽,便是毒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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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温凉为啥在见到谢老三的第一面,反复问沙蝎的由来捏
就是这个原因啦
第二百三十章 从一开始就错了
军卫法庭内,叶既明慢慢地推动轮椅,自阴影里出现,周身沐日光,衣不染尘。
柴万堰不再被困于一方被告席,他抬手掰断挡杆,军章铮铮作响。
他们一站一座,彼此相对,在这一刻,终于图穷匕见。
“柴叔。”
“都这个时候了,还劳你叫我一声叔,说真的,就你小子这心性,我佩服你。”
柴万堰爽朗大笑,眉间没有不悦。
他伸出手,叶既明也伸出手,两人相握;胜者谦和,败者大度。
“交出指挥权,我可以保住你的命。”叶既明说,“我只要指挥秘钥,开启白塔最高等级机密,仅此而已。”
“你想要做什么?”
“永久终止‘恒星计划’,终止你的‘废物回收利用’计划。”
“七年前,我们就已经聊过这个话题了。”柴万堰一字一顿,“放弃,绝不可能。”
“柴叔!”
“地磁风暴强度越来越高,有无数低等级哨兵向导因此丧命。必须让全人类全速进化,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就是疯狂开采铁磁矿、利用低等级向导的血肉之躯作为净化保护器,送其他人进化吗?”
“一点没错。”
“你错了。”
“哪儿错了?”
“铁磁矿日益枯竭、地磁风暴和自然灾害却愈演愈烈,地心大陆现有的资源,根本不足以支持全人类进化。低等级能量的简单堆叠并不能取代高等级能量。柴叔,在能量品质守恒中,能源的数量并不重要,维度不同,1+1并不总是等于2!”
叶既明从轮椅内侧拿出隐秘的平板,将他多年的演算展示给柴万堰。
密密麻麻的计算,日以继夜的工作量,让柴万堰惊叹于叶既明的毅力与专注,但他却并不打算更改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能全部进化也没关系。能进化多少,就进化多少。天灾来袭,地心大陆上的每个人都必须拥有自保之力。小叶,你虽然聪明,但还年轻,有些事,不能量化。‘废物回收利用’,是我和老方的共同决定。只有牺牲一部分人,才能换来全人类的共同进步。”
听到父亲的名字,叶既明紧紧地握住轮椅扶手,身体前倾,强压着声音里的悲伤。
“...牺牲?”
“是啊。这个世界上,没有毫无代价的胜利。”
“兵法如此,战争如是。”叶既明轻声说,“可人类,永远不该主动选择野蛮的文明。”
柴万堰愣了愣,又笑,笑声爽朗,含着怀念。
“你是老方的学生,跟他真的有些像。他啊,是西境最有才华的科学家;你也是,地心大陆上最智慧的学者。不过,他的想法,我完全认同,你的,我不认同。”
叶既明垂了眼睛。
“...可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士兵交战声从楼梯口慢慢蔓延,柴万堰和叶既明的身后已经集结了最精锐的军队,在狭窄的空间里,悚然对峙。
“交出指挥秘钥。或者,告诉我,你暗中建立的另外一百三十五座地下工厂的位置。”
叶既明沉稳端坐,右掌隐隐涌动着磁场激变,衣袍鼓动,如同翩飞。刘眠站在他身旁,手边有一号白塔的精锐,而旧东陆军站在他身后,毒蝎旗帜高扬。
“白塔第一守卫军!”
柴万堰一声猛喝,许振飞出列,红着脖子低吼:“第一守卫军!!”
身后,一呼百应。
许振飞从腰间掏出一只旧时代型号的该装手枪,稳稳地送到柴万堰的掌心里:“给,老首长。”
声音有点哽咽,柴万堰拍他一巴掌,骂他:“老子是死了吗,就搁这儿哭哭哭?!”
“没哭,就是有点激动!”
重新站在老首长的身边,老伙计许振飞笑得脸红脖子粗:“什么走私,什么赚钱,跟我们老首长有个屁的关系!!”
“去你老子的,你以为你在背后天天骂我我不知道?!”
柴万堰朗声大笑,枪口高举,一枚子弹直冲天际!!
“开干!!”
叶既明眼眸微阖。
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夺取总指挥权,不惜一切代价。”
电力切断的一瞬间,温凉方宸敏锐地感受到了风云巨变。
“审判,出事了。”
“要出去吗?”
“藏着没用。我和哥之间有心灵感应,如果他想找我,躲进天涯海角也没用。”
“我不放心你。你状态不好。”
方宸按着心脏,心跳剧烈,胸口剧痛。
“...温凉。”
“在呢。”
“...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没办法去恨我哥。那些记忆...我是说,他照顾我的那些记忆,太真实了。他的声音、他的动作,甚至窗台上那些花,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方宸按着心脏的手越发用力,“...编造的谎言,怎么可能这么细节、这么真实?”
温凉握他手,轻轻抚摸着方宸冷汗涔涔的指节。
“想去找他?”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但我有感觉,他身体快要撑不住了。”
方宸背抵墙,头低垂,双手支在膝上,身体不自觉地发抖。
忽得,他的手腕一紧。他怔怔抬眼,对上温凉微弯的笑眼:“走,出去逛一圈。”
“可是...”
“没什么可是。”温凉笑眯眯地说,“有你保护我,我还能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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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既明不是好人。
可方昭真的是好人。
方宸被温凉牵着走出了那间狭窄的储物间。
盘塔旋转楼梯上堆满了尸体,血气还温热,腥风一阵阵地撞击着两人的鼻腔。身后源源不断地涌上身着各色军装的士兵,他们混打在一起,五颜六色的电子流束像是黑夜绚烂纠缠的烟火,随着生死明灭。
方宸无心纠缠,却步履维艰。
他右手在空中高举,瘦而有力的手腕拧转半周,掌中电子如同飞雪砸霜,在他周身拥挤攻击的士兵被径直推开半米。仿佛两人周身有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所有喧闹。
“白脸...白脸狐狸!!”
被击倒的士兵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方宸立刻分辨出柴绍轩的呻吟,他伸手拉起满身是伤的柴二哈,焦急地问:“你不在家当你的大少爷,跑出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当个屁的少爷!!我爸都成那样了,你让我在家里安心等消息?!”
“...好,那就一起。”
方宸左手拉温凉,右手拽柴少爷,三人像是飞速旋转的钻头,从尸山人海里杀出了一道血路。
军卫法庭审判庭里堆着被烧焦、被肢解的尸体,尸体散落一地,方向指向天台。
方宸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像是要蹦出来一样。
面前,便是最后一道虚掩着的门。
门缝中,坐在轮椅上的叶既明正用枪指着柴万堰的额头,后者腹部中了一枪,血流如注。
他身后的许振飞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刘眠反扣着他的手腕,右脚踩在他的膝窝,可老军官依旧拼了命地向柴万堰的方向挣扎。
“柴叔,我只要一百三十五个坐标点,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
叶既明的声音虚弱,似乎受了不轻的伤,但握抢的手却很稳,枪口毫不发抖。
“给你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毁掉。”
“你毁不掉的。”柴万堰捂着伤口,边喘边笑,“为了加速进化,我在每个工厂里都安放了超过等同于百枚氢弹当量的铁磁体,你毁掉他们的同时,会直接摧毁整个大陆。”
“我有办法。我...”
叶既明声音忽得一弱,左手拳身紧攥,放在轮椅上的左手手臂忍不住地发颤。他压下了痛苦,艰难地抬眼,已经没了力气解释,只能用浸满水色的双眼望着柴万堰,低哑地重复着一句话:“...请你,交出来。”
柴万堰疲惫地放下捂着伤口的右手,指缝都是血迹。
他缓慢地抬起手,慢慢地拍了拍叶既明削瘦的膝盖,留了半个血手印。
“孩子,干什么这么偏执?为什么非要扳动既定的航线?”
“...因为方向错了。”叶既明轻声说,“柴叔,我爸他错了。我活着,只是为了纠正他的错误。”
“什么?”
柴万堰一怔,又细细地打量着叶既明的五官,最后落在那双眼睛上。他反反复复地看了许多遍。
“...我竟然没看出来。”
不止是柴万堰,还有许振飞,还有所有在场的旧西境军官。
他们用或激动或震惊的目光望向叶既明,而柴万堰向前挪了半步,握着他的肩,抖着声音高声笑道:“很好,很好!!老方的孩子居然还活着,很好!!”
叶既明慢慢放下手臂,丢掉了枪,近乎恳求道。
“柴叔,所以,请你快点告诉我那一百三十五个坐标,不要让爸的错误变得无法挽回。”
柴万堰笑意稍微淡了些,眼中虽然有喜悦,更多的,却是对信念的笃信。
“孩子,我不能给你。加速进化、自我抵御天灾,这才是人类唯一的活路。”
“柴叔!!!”
叶既明大吼,牵扯到了伤口,痛得弯下了腰。
“让我来吧。”
一道陌生的声音自视觉死角传来。
门后的温凉忽得动作一僵,连方宸也屏住了呼吸。仿佛脊背上爬满了多脚的黑蝎,令人不寒而栗。
旧日战场上的记忆被隐约激活,无数战友的鲜血在眼前挥洒,温凉按着太阳穴,眼瞳泛着深刻的怒意。
“...关山。是他。”
一个保养良好的中年军官缓步而出,旧海派的部下自动地撤出叶既明的守护范围,悄悄地将他簇拥在中心。
“老柴,好久不见。”
柴万堰头都懒得抬。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着叶既明大声嚷嚷:“孩子,你看见没有,跟他这种人为伍,只会被过河拆桥。你以后,得离他远一点。”
叶既明微微摇头。
“柴叔,我不在乎我的以后。我只想请你交出坐标。”
关山插足两人之间,半蹲,与柴万堰视线平齐。他的表情谦和、神色和蔼,军装整齐无褶皱,与叶既明和柴万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不是刚刚经历过激烈的奋战,而是刚刚赏花赏月回来。
“老柴,你不交,小叶是不会放你走的。你还是配合一点,怎么样?”
“放屁。”柴万堰冷哼,“我宁可跟十个小叶打交道,也不想跟一个你说话。你太毒,跟你那只狗屁蝎子一样。”
“说什么呢,老柴,我一直是很支持你的。否则,这些年也不会退居幕后,安稳地过日子,不是吗?”
关山唇边又扬起了和蔼的笑,看得柴万堰浑身起鸡皮疙瘩。
“安稳?你什么时候安稳过?”柴万堰视线滑了一圈,落在他身后那些旧东陆干部的脸上,“你走了,留下一堆动不得、挑不得的刺儿头,事事跟老子作对;还有你组建的那狗屁散兵军团,给老子添了多少麻烦?!黑市我就不提了,反正都是你的黑心眼,说得老子舌头犯恶心。我看,你们关家也只有一个关丫头能拿得出手了。干脆,你以后让关丫头也离你远点,别被你带坏了。”
任柴万堰谩骂,关山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被冒犯的难堪,涵养极佳。他的部下放了一张座椅,关山安静地坐在一旁,旁观着柴万堰唾沫横飞的谩骂;他的姿态庄重,一举一动极为严肃,与柴万堰随心所欲的到处骂人截然不同:不说话时极有威严,说起话来,却让人深感温暖。
这样的人,深谙兵法,柴万堰不是他的对手。
等柴万堰骂累了,血流不止时,关山才缓慢地蹲下,伏在他耳边,与他低语:“指挥秘钥,是你的视网膜和液态电子云,是吗?”
柴万堰脸色猛地一变。
两人是老对手了,柴万堰任何表情波动都逃不过关山的眼睛。后者心领神会地笑了。
他缓缓站起,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叶既明。
“他不肯说,那就...”
‘呯’。
一声枪响。
站在角落里的郑奇正伏在一柄狙击枪上,总是佝偻的背此刻笔挺、鼻梁上架着的花镜也不翼而飞。他的动作利落,一击即中,无人来得及阻止。
柴万堰怔怔地看向自己的胸前,血汩汩地向外涌,他觉得好笑似的,抬手去堵了堵,没堵上。
“别看了,再也,别看了。你的眼睛,就这样交给我吧。”
关山微笑,半跪在柴万堰面前,左手捏住他的肩,右手取出一柄刀。‘沙’地一声,刀刃出鞘,寒光一闪!刀尖齐齐地贴着柴万堰的眼眶切了下去,他的手腕极为仔细地按照眼眶轮廓旋转着,他的神情专注而严肃,血迸溅而出时,他甚至还细心地拭去。
便是如此,他终于完整地剜出了那一双眼睛。
水淋淋的,还在滴血。
柴万堰脖子梗得红紫,青筋暴起,嘴巴一张一合地抽搐,可却不肯发出一声嚎叫。
他的眼眶已经空了,里面只有一汪血滩,眉骨却骇然耸立着,像是用灵魂暴视着心狠手辣的关山。
许振飞双膝一下卸了力气,扑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吼:“老首长!!!!关山,我要弄死你!!!!!”
叶既明大惊。
他算来算去,没有预料到关山敢直接动手杀人取眼。
而关山的野心不止于此。
郑奇的狙击枪位置微调,对准叶既明的心脏,又是一枪出击。
“既明!!”
刘眠毫不犹豫地用背替他挡下了一击,而下一发子弹接踵而至,叶既明眉眼一凛,右手轻甩,用磁场击飞了子弹,想要反杀狙击手郑奇,却偏了角度,与后者擦肩而过。
在关山的微笑纵容中,郑奇又开一枪。
从偏离轨道的子弹就能推算,叶既明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他能避开一击,绝对避不开第二弹。
子弹破风,凶狠地直取他的性命。
一道明亮紫色流束如锐利的飞箭,替他击飞了子弹,堪堪救下了体力透支的叶既明。
他睫毛轻颤,张开眼时,看见了那张思念已久的脸。
“...哥。”
方宸蹲在他的面前,双眼通红。
方宸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鼻音,总让叶既明想起方宸小时候红着眼睛不肯哭的倔强表情。叶既明指尖轻颤,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似乎是无法抑制的本能反应。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想起来?”
叶既明声音总是很温柔,温柔到让人觉得悲伤。
他的下颌被划伤,右手全是血洞,无法抑制的核心在他的筋骨血肉里狼奔豕突,能清晰地看见他的皮肤一突一突地起跳痉挛。
“我没有想起来。可你的反应让我明白,我的记忆都是真的。”
方宸笃定地抓着叶既明的手腕,生怕他否认、生怕他翻脸不认人。
“……”
叶既明没有承认。
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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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哥哥真的全程在铺暗线。
他真的很不容易。
真的,所以别骂他了。
我心疼都来不及了
老柴也不完全是坏人哇,他们敌对,只是为了各自的信念,没什么私心的。
只能说是,想法很美好,但现实很残酷,
他避过方宸殷殷的视线,看向站在两步外的温凉。
那人瞳底萦绕着血色与深黑,神情冷峻,只淡淡地凝视着关山,可那神情,不同于往日的散漫,眉眼间涌动着的杀气外溢,隐隐让人有些感到胆寒。可叶既明却心下稍安,温声喊他:“温大哥,你...恢复记忆了吗?”
“算是恢复了。”
风在温凉周身聚拢,他的掌心凝着磁漩,颜色深黑,如同吸收万物的黑洞,散发着骇人的能量潮涌。
“他交给我,你们走。”
黑鹰清鸣,于上空盘旋一周,安稳地落在了温凉的肩侧,正用锐利嗜血的野性目光凝视着在场所有人。
“不能走!我必须要拿到指挥秘钥。”叶既明虚弱地咳嗽着,周身的向导素极为不稳定,可他也不管,只焦急地看向温凉,“温大哥,你该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温凉半张脸浸在阴影里,目光凛冽如冰。他极微弱地颔首,而后,视线掠过方宸,眸中杀意渐缓,努力缓了脸色,尽可能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狐狸,这次,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