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前一亮,又狐疑地盯着方宸和夏旦:“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夏旦拿出‘初级药剂师证’,靠着龚霁,骄傲地拍着胸膛,表示自己在师父的指导下,成功考了证。
龚霁眼底隐隐压着温和,点点头,却话锋一转:“但这并不意味着你配出来的药...”
话没说完,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温凉笑眯眯地拖走某个老古板,方宸神情自若地继续谈判:“我看你这里物质匮乏,这种奢侈的小玩意儿,不常有吧?来,做个交易?”
少年进去洗头了,迫不及待的。
被放进来的四人坐在小凳子上,环视着这件相当简陋的小便利店。
细长的展示柜里摆放着的生活必需品早已不全,这里缺一角那里缺一块;架子上蒙了灰,像是一段时间都没有被细心打理过了。
夏旦手里捧着一个纸杯,里面只倒了一半不到的热水,水质浑浊,颜色诡异。
龚霁在店里转了一圈,用余下不多的零钱买了两张滤纸,给夏旦滤了水,才勉强敢让她就着水喝药。
“尽量少喝点。地下水被核污染得那么厉害,谁知道饮用水是不是也被污染了。”
方宸警惕性很强,小声提醒着夏旦,可身旁的温凉却摆摆手,满不在乎地笑:“进化人类能抵御一定程度的辐射,甚至自己就是个辐射源,怕什么?没事,放心喝。”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在乎,所以才把自己弄成这样。”
方宸语气微凉,眼眸轻眯,抱臂凝视着温凉,后者赶紧投降,弱弱地表示自己错了,闲散地解开脸上的衣服,一遍揉着脸蛋,一边小口喝着核废水。
夏旦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求救地望向龚霁。
“因为经历了进化塔的辐射照射,进化的哨兵向导确实对辐射有微弱的抗性。”龚霁无奈又认真地向着夏旦解释道,“少喝点,是没有问题的。”
夏旦这才听话地大口大口喝起来。
热气从食道缓缓滑进胃里,咕噜地滚了一圈,夏旦长长地舒了口气,舒服地揉着肚子,表情惬意。过了一会儿,小丫头又直勾勾地看向龚霁,眼神里带了点狗儿的渴求,无声地说她‘饿了’。
龚霁移开视线,拿出身上所有的钱,换了三块颜色暗黄的小蛋糕,摆在他们面前。
“吃吧。”
“你呢?”
“我不吃。”
钱不够,龚霁自然把自己忽略掉。
他坐在一边整理资料,埋头分析,正专注时,忽得一个人影蹿了过来,在他嘴边塞了块小蛋糕。
龚霁下意识地张嘴,愣愣地咬了一半。夏旦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毫不嫌弃地就着咬痕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丝毫没有留意到一旁的老师身体微僵,动弹不得。
温凉:“嚯,龚霁这耳朵红的。”
方宸:“你平常高度近视,看八卦的时候倒是耳聪目明的。”
温凉:“没办法,八卦是人类的本能嘛。”
方宸:“是吗?某人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温凉抬眉,笑意灼盛。
“跟你在一起久了,变得像个正常人了吧。”
方宸面不改色地吞下最后一口蛋糕,转头看向恬不知耻的温少尉,盯了一会儿,才用拇指抹掉他唇角一小粒不起眼的残渣,稍微嫌弃地鼻哼。
“正常人才不会吃一半掉一半。”
正说着,刚洗完头的秃头少年盖着厚厚的大毛巾,边擦头边走出来,浑身冒着热气,表情不似刚才的拒人千里之外。
“脑袋有点痒,看来是真有用。”
秃头少年坐在他们对面,看着热水和蛋糕,撇撇嘴:“你们倒挺自来熟。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地图,还有这座城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见方宸这么大言不惭的要求,秃头少年冷冷叉腰嘲笑:“喂,就一瓶生发灵,可不值这么多钱。”
见少年倨傲地摇头晃脑,笃信几人是个穷鬼,什么也拿不出来,夏旦不服输地掏出八个均等大小的小药瓶,整齐地摆了一溜,然后直直地站在小少年面前,跟他同手同脚地叉腰站着,仿佛在叫阵。
身后方宸清朗的声音高高抛起,代替夏旦的嗓音,依次报药名。
“生发灵,生发精,生发露,生发水...”
秃头少年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目瞪口呆,只用了十秒。
狠好,完全被这四个穷鬼拿捏了。
龚霁却暗自皱眉:“她没事研究生发配方干什么?”
温凉勾勾手指,让他附耳过来。
“我那天随口说,瞎操心的老好人老得快、早秃头。结果小丫头自觉对号入座,担心你英年早秃。所以,她多配了点生发剂,准备给你当生日礼物。”
龚霁:“……”
绝对不能再让夏旦跟在这俩人身边了。
秃头少年无视这边四人的诡异气氛,自顾自地、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几瓶小得可怜的生发剂,宝贝似的抚摸着,脸上难得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
“行吧,便宜你们了。”
说着,他欢天喜地般跑回屋里,拎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草纸。
他撅着屁股,在上面写写画画,不出十分钟,一个粗糙但明确的地图手绘地图便跃然纸上。
“我叫地生,你们找我算是找对了。我出生在‘鬼城’,没人比我更了解这里。说吧,你们想去哪?”
“这里。”方宸指了指中心的一座建筑,“简单说说。”
“那里是仓库,有重兵把守,还有重重检测关卡,一般人进不去。”
“什么检测关卡?”
“要得到更多信息,那得加钱哦。”
少年眼里隐有狡黠,明摆着要从几个冤大头身上宰几笔。
夏旦摸了摸已经瘪下去的腰包,为难地看向方宸;龚霁已经用光了钱买吃的;而温凉身上从来就不带钱。
四人组真是从头穷到尾。
见几人穷得叮当响,小少年眼带鄙夷,抱着手臂,恶声恶气地嘲笑着四个人:“穷鬼就别来蹭我的水喝了,赶紧走吧!”
方宸右拳轻攥,表情不善,地生年纪虽小,可精明得很,赶忙威胁道:“怎么,还想打人?你不怕我通知巡逻队,说,有通缉的犯人在我这里偷吃骗喝?”
“你认错了。”
方宸淡定从容的表情一瞬变得阴沉,细长眼眸盯得地生背后一凉,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挡脸也没用,他那眼睛长得那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他了...”
方宸觑了少年一眼,眼芒冷厉,腕间青色电蛇盘踞,隐有威慑。少年哆嗦地喝了一口水,显然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张扬,只低着头骂了两句,懦懦的。
温凉心情却不错,干脆甩了挡脸的衣服,潇洒一丢,笑着道:“人家夸我呢,别这么凶。”
方宸手指微曲,弹了温凉一个脑嘣。
温凉捂着额头不解:“?”
方宸:“试试脸皮厚度,开开眼界。”
地生没忍住嗤笑一声,方宸回眸,冷目杀了个回马枪。地生本能向后一跳,双手做防御动作,颤声道:“你干嘛,还想动手啊?”
“想多了。我要是动手,你活不到巡逻队来。”方宸轻笑,抬了下颌,问,“你是未进化人类?”
“嗯。”地生小心翼翼地翻了个白眼,“否则我会秃头吗?”
“进化跟脱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地生忧伤地叹了口气,“反正,这座城里啊,没进化的人都脱发,死得也特别快,能活过二十五就很不错了。”
龚霁认真地说道:“地生,你的脱发,大概率是因为核污染。如果可能的话,你还是搬走吧。”
地生稚嫩的脸上有些嘲讽:“这里的人不是人,是‘鬼城’的鬼。你听说过鬼搬家的吗?”
末了,他扫了一眼柜台,低声喃喃:“不走,我不会走的。”
方宸若有所察,抬头在柜台上看到一个碎裂的相框。照片夫妻两人,均是脱发、面黄肌瘦,他们抱着一个小孩子,容色虽憔悴,但笑得却很开心。
当年的地生还留着一头浓密的秀发,被养得黑亮。父母的爱意,毫不吝啬地染上了孩子每一根头发丝。
几人这才留意到店内的装潢,偏苍白,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送葬。仿佛从年长者走了以后,店里的货就再也没有补过,柜子上落的灰尘,刚好可以推测,少年父母的死亡时间。
“不用大惊小怪。他们死了。大家都这样。”
地生谈起父母的死,只有思念,没有遗憾,平静地接受了他们早亡的事实,就像谈起自己必然的短命一样。
方宸眉心微皱。
并非所有未进化人类都早亡。
至少,他所在的未进化人类监狱里面,就有很多的长者;他们虽然不见天日,体质较弱,却也没有像暴露在外面的人类一样,脱发、掉牙、短命。
这是怎么一回事?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别的想法,只想治治我的秃头。”地生不耐烦跟他们掰扯这些事,抹了抹微红的眼睛,扯着嗓子吼道,“喂,你们有生发水就留下,没生发水就滚蛋。再不走,我真通报巡逻队了啊!”
“你明明缺很多东西,为什么只想要生发水?”龚霁问。
“要你管!”
少年护住头顶,偏执地抱紧自己仅剩的几根头发,‘蹭’地站起,拉开门,说什么也不肯吐露更多信息,让他们赶紧走。
龚霁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地生的脸看。
少年更是怒火中烧,扑到角落,端起一柄黑枪,吼叫道:“出去。否则,我要开枪了!”
龚霁脚步不动,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才认真地说道。
“你长得很像你父亲,五官端正。所以,就算光头,也很好看。”
少年一窒,梗着脖子道:“那又怎样,我就要长头发,你管得着吗!”
龚霁轻叹,却依旧真诚地劝道:“你的脱发,是不可逆转的。”
“你给我滚开!!”
少年狠狠地朝龚霁啐了一口,眼看着就要扣动扳机,手中的黑枪却被方宸一脚踢飞。
那柄长枪竟没上保险,溢出枪口的火色猛地吹起枪口攒出的灰尘,将墙上打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墙体一晃,惊得地生猛然抬头,眼泪被吓了出来。
“你,你干嘛?”
“帮你个忙,不用谢我。”
方宸上前两步,手里蓦地亮出匕首,刀锋刃冷光割破昏暗小屋,利索挥袖间,地生脑袋上仅存的几根毛慢悠悠地随风落下。后者呆呆地站在原地,顶着一个光秃秃的脑袋,表情呆怔而不敢置信,眼眶稍微有点红,可眼神却有几分释然。
“狐狸,你真是走到哪儿都喜欢帮人理发。”温凉轻声说,“走吧。虽然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但至少拿到了地图。也不算白来一趟。”
方宸‘嗯’了一声,几人前后脚离开灰蒙蒙的杂货店,方宸走在最后,看着蹲在地上捡头发丝的小孩子。
“别捡了。”方宸低声说,“发根都烂了,就别硬留在头上。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真把自己骗了。”
门轻轻被合上,‘咔嚓’一声,室内变得黑暗又空旷。
地生手里握着几根头发丝,放到鼻尖下,轻轻嗅了嗅,才发现,发囊早已经臭了。
“这玩意儿,是爸爸妈妈留给我最后的礼物了。”地生喃喃,“混蛋,谁让你帮我剃头的。”
没有关牢的后窗轻轻开了一道缝,月光如水,窄窄地落了一弯清溪,照在遗像上,明跃的亮色映在一家三口的脸庞上,像是一束快乐的焰火。
一只骨节细长的手悄然伸进窗缝,银白刀鞘微亮,那柄精心保养的匕首被主人刻意遗落在了窗台上。
方宸转身,想要安静地离开,却没留神脚下那块披着衣服的‘大石头’,被生绊了一下,没走稳,一头栽进石头的怀抱间。
“...温凉,你不回车上,杵在这里等着被人抓?”
“有你在,谁能把我抓走?”温凉笑,“这刀,真就这么送出去了?”
“我又不止一把刀,送就送了。”
方宸抽身欲走,又被压回臂弯中,温凉唇贴他耳侧,低声问。
“人家小店主有枪,根本看不上你这柄匕首,你这不是热脸贴冷屁股?”
“虎口没茧,枪口有厚灰,他根本不会开枪。”方宸说,“再说,短匕首适合杀人,等到他哪天真的快被人弄死的时候,还能出其不意,搏一搏生机。”
绝地之时,孤身之人,只能靠自己。
早点接受现实,才能活下去。
温凉看着方宸轮廓尖削的侧脸,眼瞳深处有隐隐的心疼。
在独自对抗世界的这些年里,狐狸怕是也吃了很多苦,才能勉强修炼出一张冷锐坚强的壳,守住内心的柔软。
方宸表情却淡淡的,斜他一眼,问:“你还要拗多久的造型?赶紧走,尽快找到入口。”
“唔,走之前,忽然想起一件事。”
“说。”
温凉的怀抱和向导素适时降落,暖意融融,跟一窝小火炉一样。
“狐狸,我要是秃了,你还会爱我吗?”温凉表示十分担忧,“你这个颜控,等我老了丑了,不会直接把我踹了吧?”
“……”
被用力抱住,方宸心底那点莫名的情绪,被轻飘飘地吹散了。他眼神流转着无奈,扶额轻笑。
“温凉。”
“嗯?”
“你勾起我的好奇心了。”
“好事儿啊,好奇什么?”
温凉懒洋洋抬眸,赫然又见一柄熟悉的银白色匕首在方宸指间飞旋。那人细长狐狸眼高挑,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温凉,抬眉道:“你不是对自己五官很自信吗?要不,剃光试试?”
第一百八十七章 没有血缘的父子关系?
运货车一辆一辆地沿着主路行驶,大部分停在了城市边缘的集运仓库。外围电网高耸,街道单向行驶,路口被人用沙袋堵住,细沙流了一地,而踩在那堆细沙上的,是巡逻的军士。
他们表情规整得像是豆腐块,被机器流水线捏出来的整齐。
越野卡车在阻拦线前停下,将订货单上手奉上后,车斗被掀开,里面的铁磁体被倾倒而出,全数落在一个十平米见方的金属卡槽上。
天平自动称量,而后金属卡槽仿佛化身为摇床,左右前后地颤动,直到大小不一的铁磁体平摊在金属卡槽里。传送带托着金属卡槽与铁磁体缓缓向前输送,直到经过一台相当破旧的检测仪。
这台仪器方宸并不陌生,他曾在黑市交易所里见过微缩版的。
“铁磁体筛分。”龚霁说,“通过扫描,可以自动将高能量密度的铁磁体分拣出来,运到下一级。”
方宸抬眸看向检测仪后那群黑压压的集装箱,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我们能顺利混进去吗?”
这里更像是货仓,不像是走人的地方。
而且这里看守极为严密,就算过了货运的关卡,怕是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混进地下工厂。
“温凉,你在外面等我们。”
“听不见。”
正打盹的温凉准确地回了三个含混的字,胳膊肘换了个面,又接着睡,显然是反对方宸的提议。
“如果他们抓了你...”
“大不了就再被关起来。我这几年,从少将降级到少尉,当然是有点蹲禁闭的能力在身上的,别怕。”
温凉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甚至有点骄傲。
龚霁:“……”
方宸:“……”
夏旦‘吃吃’地偷笑,方宸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也失笑。
车顺利入库。
翻斗卸货,验明货单,一切顺利,手续齐全。
守卫怠懒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点驱车离开,将位置腾给下一辆进货的车,可眼前的车好似没有看见他的手势。
“赶紧开走。”
眼前的车忽得亮起远光大灯,发动机剧烈轰鸣,排气管吐出滚滚黑烟,车身巨颤,仿佛气喘不止、蓄势待发的一头蛮牛。
“你们要干什么?!”
驾驶舱里,方宸的目光淡淡地盯着远处逐渐逼近的军士,右手微微拧转,青色电子雾蒙蒙地笼着掌心。
他的腿部肌肉紧绷,脚尖重重下压。
下一秒!货车轮胎响起令人心悸的抓地声,刺耳地回荡着,车辆仿佛失控了一般,以惊人的速度撞飞护栏!
“有人闯进去了!!快派人阻拦!!”
守卫惊慌失措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方宸却微微挑了眉。
他可不是自投罗网的蠢货。
根据地图,这护栏里面绝不是什么局限的小厂房,而是城中城,一间更为广阔的天地。
柴万堰的地下工厂,必定就坐落在这城中间!
越过那障目的黑门和围墙,迎面而来的,是平整而广阔的灰泥地,道路四通八达,尽是货运轨道。
四周响起骚乱声,方宸充耳不闻,方向盘灵活地拧转,表情从容淡定,衣袖被风鼓起,有几分飙车的潇洒。
身后有拦截车辆呼号而来,方宸瞥了一眼后视镜,调转车头,想要甩掉尾随者,继而找到入口,可后视镜里却飘着一双脏兮兮的鞋子。
方宸眉头一皱,方向盘急甩,见一个身材短小的少年正飘在半空,满脸是汗。
他艰难抬头,一只光溜溜的脑袋映入方宸眼帘。脑门光洁得像镜子,月光反射得晃眼。地生双手扒着车门锁,短小的身材在空中摆荡,像是无辜被吊起来的小和尚似的。
“喂,给我开门!”地生满头的汗,“快点快点,吊不住了!”
方宸立刻弹开门锁,单手揪着小少年的衣领,把他甩给了温凉。
“你们真敢啊!竟然这么撞进来了?!”
地生跪坐在温凉的膝盖上瞪着方宸,嘴角上撇。
方宸手指微屈,猛地弹了小少年一个响亮清脆的脑壳嘣:“没刷牙就出门?嘴里这么脏。”
地生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抽气儿,自顾自地哼唧着:“哼,想活,就好好听我的领导,我让你怎么开就怎么开。”
“求我。”
方宸手臂闲闲地搭在方向盘上,气定神闲的,仿佛丝毫没有被眼前的困境所扰。
地生听了这两个字眼睛一瞬间睁得溜圆,不敢置信地问:“喂,你不是想要混进那个地下建筑嘛!我是来帮你的,你还...你还敢让我求你?!有没有搞错啊喂?!”
“我要是死了,你现在也别想逃。”
方宸微微歪头,眉峰稍抬,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给小少年气得狂翻白眼。
“脾气真坏。”
地生黑着脸,双手互抱,右手指了个方向,方宸轻笑,手臂抡环,方向盘急转,车头离主路,驶入一片坑坑洼洼的小路。
地生一直趴在仪表盘上,两只眼睛机灵地前后观察着路面情况,眯着眼分辨着路标。
身后始终萦绕着阴魂不散的鸣笛声,黏糊糊地粘在车屁股后面,始终无法甩脱。
上空忽得投下一道道明黄色光柱,交错杂乱,映照着地面,地毯式搜寻着外来的入侵车辆。
“最后一次,警告,停车!!”
狂奔的黑车毫无停止的迹象。
身后响起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武器上膛声,子弹如夜雨狂袭,声震如雷。
驾驶舱仿佛裹了一层油滑的保护膜,子弹落入其中,只滑溜溜地被推走,愣是连一个弹壳都没留下。
可火力渐猛,从驾驶舱卸走的能量转移到车尾处,逐渐融化了钢筋铁架,渐渐地,连轮胎都被灼得‘滋滋’作响,眼看着,随时有爆胎的危险。
地生急得想要薅头发,却发现自己早秃了,只好咬着手指,害怕地快速指着方向。
好巧不巧,再一次调转车头时,身后的追兵竟然与他们迎面而来。
红色大灯直直地射进几人的眼中,危机迫在眉睫,龚霁忽得开口,在一片嘈杂声中大声问道:“这附近,有没有高桥?”
“有矮桥!”
地生也吼,指了个方向,方宸立刻猛打方向盘,与迎面而来的车辆堪堪擦肩而过,车盖被挤出了一个大隆包,车身剧烈一颤,驾驶室里的五个人同时一颠,地生没抓稳,直接把脑袋磕在了扶手上。
温凉架起保护膜,方宸驱车一路撞出一道生机,而龚霁埋头计算着地形,眼神坚毅。
眼前遥遥地映出一道略弯的石桥。
“三十秒后,车胎必爆。”龚霁沉着地说道,“桥头三分之一处,有一个减速带。以现在的200km/hr的速度冲过去,必然翻车。翻车,车也会爆。”
“所以呢!!!”地生快哭了。
“借着爆炸掩护,我们可以跳到桥下的平台上。”龚霁说,“有车的初速度、有爆炸借力,只要找对角度,是绝对可行的。”
“什么?!什么角度!!我不相信你!!”地生抓紧扶手,根本不信任龚霁。
“这个,你真得相信他,我们仨数学都不好。”
温凉单手解开安全带,单手劈晕了聒噪的小光头,将地生捆在自己腰间。龚霁也郑重地颔首,看向夏旦,而小丫头早就勇敢地挂在了龚霁师父的身上,表示自己完全相信他的计算,无需多言。
“三。”
车门被温凉拉开,狂风涌入,鼻尖擦过硝烟的味道。
龚霁和温凉单手拉住车壁外的金属凹槽,半边身子吊在半空中,另一只手扶着腰间的两个小不点,尽量腾出位置,随时准备纵跃。
“二。”
减速带就在前方。方宸解开了安全带,用脚踢了一块极重的石头,按住前进踏板,车辆一瞬间全速行驶,而他灵巧地从主驾驶挪向副驾驶,单脚勾住侧门门板,大声吼出了最后一位倒计时。
“一!”
话音刚落,温凉收回了防护膜,身后炮火轰然而降,而方宸默契地出手,掌中一瞬间涌出极为耀眼的青色电子流束,如同一枚骇人的炮弹落入平静的深潭,炸出惊天涟漪。
车辆被汹涌而来的能量夹击,车辆尽碎,炸裂声‘砰砰砰’地连绵响起,在火云团中,龚霁领头,五人悄然从驾驶舱的左侧门纵跃而下!
此刻,车,完全消融在火海中。钢铁融入地面,汇成一滩黑色的河流。
追击的士兵赶来,却也只能看见蒸腾而起的黑烟,与焚成灰烬的有机物。
“车炸了,里面有铁磁体,里面人好像直接烧没了。”
士兵汇报着情况,随着现场做了最后的勘探,结论也尘埃落定,只是一群失心了的疯子妄图闯入此地,被当场销毁。
可他们却没有留意到,桥下,躲着几个伤痕累累的黑影,他们踩着半平米见方的平台,正侧耳倾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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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城。
一道相对荒凉的幽巷,少有车痕,四周更是人影稀疏。
有几人脚步匆匆,悄然而至。
“到了?”
“没。我把你们骗来这里卖!”
对面的小少年叉着腰,相当高傲地抬着头,试图威吓住同样高傲的方宸,可惜,身高不够,气势上短了一大截。
方宸嘴角微抽,单手拎起他的衣领,又把他作小鸡状拎了起来。
“矮木头也配用鼻孔看人?等你过几年长高点再说。”
“疼疼,刚才跳车炸出来的,我胳膊还疼着呢!!”地生张牙舞爪地想要挠方宸,可惜手太短,够不到,只好气愤地哼了一声,“快进去吧,这里,能走人。”
方宸眉梢微抬:“你怎么知道的?”
“哼,有次,我跟老爸一起进货,我走丢了,就跟着一辆车,想着他们肯定会开出城门,就会经过我家的杂货店。结果发现,那辆车竟然开进来了!!车上运的是人!!还是没进化的人!!铁磁体走外面那条道,人走里面这条道。”
四人对视,心道这里果然就是柴万堰培养秘密军队的地方。
“你胆子真不小,到处跑,也不怕出事。”
方宸又弹了小光头一个脑嘣,后者捂着额头,恨恨地朝他龇牙:“我当然有自己的渠道。喂,快放我下来,我要被勒死了!!”
对方如愿松了手,地生还没来得及高兴,屁股就一痛,一声响亮的‘啪叽’砸地,少年鬼哭狼嚎地叫了起来。
夏旦忍着笑,朝他伸出了手,打着手势,问他疼不疼。
地生噙着眼泪:“疼,你还有药吗,给我来一颗,治屁股疼的。”
夏旦给他塞了一颗糖丸,地生腮帮子鼓起一小块,傲慢地点点头,视线在方宸、温凉和龚霁身上逛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窝在善良可爱的夏旦身边躲着,一边躲一边朝方宸吐舌头。
方宸没搭理欠揍的小孩,凝神打量着那座藏在黑暗里的矮楼。
门脸破旧,门前隐有多人影子晃动,似有巡逻,但守卫不如铁磁体仓库那边严苛,大抵是这里的入口比较隐秘、人流较少的缘故。
“行,知道了,你走吧。”
方宸挥挥手赶地生离开,小少年眼睛睁得巨大,蹬蹬跑到方宸面前,叉着腰,怒叱道:“喂,你这个人想白嫖我?!”
“我不想,但架不住有人倒贴啊。”
方宸从容微笑,一句话,差点把地生气晕过去。
“行,哼,你行!”
地生狠狠地朝虚空踹了一脚,裤腿扬起一片泥,后者倒也没有生气,只弯了腰,淡淡掸去灰尘,又扎紧了裤脚。
还没等他站起来,地生又绕了个弯跑了回来,气鼓鼓地瞪着方宸,有话想说似的,脸涨得通红。
温凉打个呵欠,勾肩搭背地带走了龚霁和夏旦,把空间留给那一大一小两个刺儿头。
方宸半蹲着,跟他视线平齐:“有事说事,我很忙。”
地生更有底气,挺了挺小肚子,费劲儿地从裤兜里取出那柄匕首,塞回方宸的怀里。
“这个,我不会用。”
“不会就学,等着天上掉馅饼吗。”
“没人教我。”
地生费劲地吐出四个字,方宸微怔,慢慢接过匕首,没耍花刀,只是干净利索地出了一刀,刀劲力十足,扬起一股令人心悸的冷风,齐着侧耳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