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雪的手指缠着方宸的腰,像是在摸一座雕刻精美的裸//-体男模。尽兴时,喉间甚至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叹,嘴咧得像是劈了半的木头,嘴角晃晃悠悠的。
方宸动作僵滞了半秒,唇角抽了抽。
“我上面有人。”
“谁啊?”
雪姨毫不在乎,甚至又深深吸了一口方宸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
方宸手腕上的银蛇直接怼到了封雪的脸上。
封经理不大乐意地张了眼,颇有兴趣地说道。
“呦,刘少将啊。有点意思,再说两个,说不定我就动心了。”
“太多了,数不完啊。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我一个一个数给你听?”
“去哪儿?”
“出门,跳三层楼,二十步左转就是大门。有您在,我跳楼有肉垫,开门有钥匙,真是很安心。”
方宸声音舒展从容,笑容狠辣。随着他手中的匕首缓缓移近,他的在场的人无一不屏住一口气。
只有封雪眼光更灼热。
“不愧是在逃犯罪嫌疑人。敢这么对着你雪姨说话的,你还是第一个。”
方宸看着封雪,从他的话里品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信息。
“什么在逃犯罪嫌疑人?”
“呦呦呦,在这儿跟我装失忆呢?刚刚那么勇敢地扫了指纹,怎么现在倒跟我装起糊涂来了?”
封雪手肘软塌塌地砸在方宸胸口,手指下滑,不怀好意地揉了揉那段流畅有力、肌肉分明的大腿弧线,满足地喟叹一声舒服。
方宸笑眼冷冷一眯,手里的刀又逼近,刀尖堪堪抵住他的喉结,封雪才止住了动作,笑:“我提示你一下?三年前,总塔实验室,爆炸案?那么大的案子,你该不会真忘了吧?”
从未听说过的词语叠加在了一起,方宸只觉得陌生。
“跟我有关?”
“再装就没劲了。”
封雪抬手重击,一道冷寒的蓝色电流划过方宸的侧脸,不偏不倚地,割破了他的唇角,形状微弯,像是一道深深的咬痕。
方宸自知毫无胜算,反倒颇有闲情逸致地笑了笑。他用舌尖卷起血渍,随手丢了手中的匕首。
他转身,大大方方地重新坐回了沙发。
“雪姨哥,我今天,真的要死在这儿?”
“这叫法新鲜,就是难听极了。”封雪眉尖嫌弃地皱起,随后悠悠一笑,“跟活人做交易,跟死人说秘密,跟将死之人上床,黑市的规矩。”
封雪身后,一群人磨牙吮血、磨刀霍霍。
方宸翘了二郎腿,在虎狼环伺的必输之局中,轻轻巧巧地扬起一个踌躇满志的笑。
“那,雪姨哥,我有一个提议。”
“把‘哥’去了,我再考虑听一听你的交易项目。”
连城府绝佳的封雪也没绷住,阴恻恻地朝他威胁一笑。
方宸乖巧点头,干脆直接略去了尊称。
“你知道我逃犯的身份,我知道你铁磁体鉴定师的秘密。不如,我们同流合污?”
“听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交易了。”
封雪靠坐在镶金边的椅子上,转着戒指。
他没有穿裤子,雪白小腿直接嵌在黑靴里,手里点了一支水烟,吞云吐雾。
“你一个逃犯,拿什么跟我交易?”
方宸听到这句话,身体前倾,十指指尖轻碰,坦然说道:“我可以成为这个ID的主人,也就是新的‘铁磁体鉴定师’。我虽然不是什么铁磁矿的监工,也没有什么高级衔职。但我上面的人不少,个个名头响亮。我想,给黑市弄些铁磁体,提供点货源,不是什么难题。”
“哦?我为什么要信你?”
“就凭,我三年前犯下的事足够大,却活到了现在。我的手腕,你还要怀疑吗?”
声音不大,咬字轻松,却有着令人无法怀疑的笃信。
封雪的视线扫过方宸那张笑眯眯的狐狸脸,自信到看不出一丝破绽。两人就这样对视几秒,终究是封雪先破了僵局,双手轻碰,鼓了鼓掌。
“暂时过关。”
方宸背后凝着的汗终于掉了下来,隐秘地淌过紧绷的肌肉,带走了身上偏高的热度。他卸了肩骨处隐隐的对抗,伸出手,谦逊地递了过去。
“合作愉快。”
率先示弱,给两人的关系留个余地。
封雪满意地捏了捏方宸的指尖,随即朝旁淡淡一瞥,身旁簇拥的保安都默默地退下。
剑拔弩张的对峙褪去锋利,封雪便也不见外。他直接脱了金色宽松外衫,解了宽腰带,顺势扭了扭腰,做了两个拉伸运动。
方宸移开眼,不想看除了温凉以外的‘孔雀开屏’。
封雪颇为意外。
“一个逃犯这么纯情,挺出乎我意料的。”
“我也是。”方宸扫过封雪阴寒的美人面,“挺意外的。”
“黑市经理该是什么样?纹着花臂的老大哥?戴着墨镜的肌肉男?”
“书里都这么写。”
封雪被方宸的天真击中,媚眼一挑,捂唇轻笑。
“来我床上,我教教你。”
“多谢抬爱,我不想下床就死。”
封雪翕然眯眼,转了话题。
“这种高密度铁磁体,一般都是军用。小子,你查这个,是要干什么?”
“犯/罪。”
“挺坦诚。你是刘眠的人。你现在,想要突破赵景栩的势力进入溪统矿。看来,你是想要帮刘眠拿回本属于他的那块地了。”
封雪对总塔错综复杂的关系如数家珍。他解释一顿,又信心满满地推测两句,可其实,与方宸的想法相差甚远。
方宸对那个什么矿场毫无兴趣,对刘眠叶既明和赵景栩之间的利益纠葛也漠不关心。他现在只想找到铁磁矿的来源,然后顺藤摸瓜,找到进入地下工厂的法子。
他答应了叶既明会查清铁磁体走私,也答应过7553会找到长莺,而且,地下工厂显然与温凉和哥哥的过去有关,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要做成。
“等你拿回那块矿,我要这个数。”
封雪比了个数,方宸随口应下,毫不迟疑。
封雪畅快地鼓掌大笑,笑得脖颈青筋凸起。
方宸闲适地端起杯喝了口水,在碰到唇角的伤口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想起了温凉。
于是,他轻轻地放下了茶杯,看向封雪,问道:“我还想在你这里买两瓶高级营养液。”
封手捏着方宸的肩,单手挑起哨兵的下颌。
“我刚刚就想说了,你的电子云怎么稀薄得这么夸张?依我看,你的身体本来就有旧伤,是靠着什么宝贝,才能勉强让你在我面前大着胆子上蹿下跳。”
他的手一点点滑过方宸的下颌骨,摸到了方宸的后脑,准确地探上了一块很小很浅的疤痕,抬了抬眉。
“你看,你这里伤过。”
方宸察觉有异,但面色不显,只不着痕迹地拨开封雪的触碰,而后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神转过一丝暧昧和若有所思。
“呦。男德班优秀毕业生?看来,你是要为你的小向导守身如玉了。”
“只是搭档。”
“啧啧。”
“这营养剂,卖吗?”
“卖啊。你拿什么来交易?”他凑近,嗅了嗅,随即,从方宸的兜里掏出一只黑色的方盒。
材质非金非玉,触手生温。
“这个里面,是向导素?”封雪深深地吸了一口,眼眸迷离,颇为意动,“真令人着迷。就算是我,也从来没有闻过劲儿这么大的向导素。这笔交易,成了。”
方宸长臂一展,将黑盒藏回了衣袋,像是护着一枚璀璨的明珠,不愿它落入歹人手里。
“抱歉,封老板。这个,不卖。我可以换点别的。”
在听到方宸的拒绝时,封雪敛了笑,单手掐住方宸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他的力气并没有方宸的大,可高级哨兵的电子云极有压迫性地罩住方宸,几乎让他窒息。
“在黑市,我亲自定下的交易,没有中途撤回的可能性。”
方宸扒着封雪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那方盒的上半部分,脖颈涨出紫色,面部肌肉轻颤,眼神却如刀含笑,毫不屈服,仿佛一只护食的狼,拼死守护自己的猎物。
“这个,真不行。”
“为什么?”
方宸没有解释,拇指猛地拨开黑盒,里面的向导素奔涌而出,如千万条温柔的柳涤缠上方宸的五指,温和地抚着皮肤,如同春风,丝丝缕缕地渗入方宸虚弱的精神图景。
仿佛沙漠旅人捧起一瓢清水,浑身汗毛孔都舒服地舒展而开。方宸蓦地低喝一声,挣脱了封雪的束缚。
他单手撑地,呼吸急促,唇角带笑,眼瞳流过一丝暗金,张扬如灼灼烈日,令人不可直视。
眼底昭然写着,‘他的向导,只属于他’。
封雪只好眼看着最后一小片向导素也被方宸全数吸收,连一丁点儿味道都不留给他。
这像狼一样的小子。
又贼又抠。
封老板倒也不恼,靠在沙发上叼着水烟。
“看来,我要从你身上捞点更值钱的东西了。嗯?”
他看了看方宸令人垂涎的年轻肉体,随手拿了个计算器,噼啪地算了算,笑得阴森可怖。
“这样吧。三天内,你要是能凭着自己赚三万,我送你一瓶特级营养液。”
见方宸还要说什么,他摆摆手,解释道:“别跟我说什么,外面的便利店能买到。你雪姨这里的货,可不是那种大众产品。你向导的伤很重吧?我保证,一瓶下去,死人都能活。”
方宸蓦地抬头,封雪却在此刻如鬼魅凑近,冰凉的手捏着他的下颌。
“可你要是凑不齐,我们之前的交易作废,连同你和你的向导,我都收了。”
对于一个新兵来说,这就是死亡数字。
既然方宸敢孤身入局,又处处挑衅,那就让他看看,那小子的底牌,到底有多硬。
封老板奢靡酒肉的生活终于多了两丝乐子,他满意地离开,幻想留方宸一人单膝直立团坐在地上,品尝着恐惧加身的滋味。
可他不知道,此刻揉着太阳穴、垂头思索的方宸,并不是在瑟瑟发抖,也不是在发愁三万怎么赚,更不是在担心自己落入黑市老大手底的悲惨未来,而是正在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自家那支烂桃花藏起来,少引人觊觎。
某S级向导,从脸到手,从腰到脚,无一处不漂亮。
再加上会勾人的向导素...
方宸无奈地叹了口气。
得赶紧强大起来了。
要不然,总有人在觊觎他家的漂亮孔雀。
真伤脑筋。
柴绍轩这几天很闲。
每天上午随便看看书,下午被小丫头拽去照顾病号,一直到晚上才回寝室,洗洗涮涮,又是一天过去了。
努力勤奋上进的柴二哈不高兴了。
追根究底,其实是因为现阶段没课了,导致柴少爷十分空虚。
导论课已经圆满结束,而实践课因为一些不能公开的缘由被暂停;赵少校依旧没露面,罗宇源仍以助教身份掌控着班级纪律。
眼看着课程进度大幅滞后,班上人心不稳,传言四起。就在这时,赵景栩百忙中从总塔传来消息,工会破例,让班上的人接工会委托,代替实践课的学分,顺便还能赚取贡献额。
期末结算,根据接取的任务数量与难度排名,末位淘汰、前三嘉奖,首位甚至有可能直接提拔为进化部后备人才。
此一消息传出,众人沸腾,有些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有些人满面愁容、不知所措。
其中最为兴奋的,是那些出身偏远的野心家,他们大多身手好、能力高,却迫于塔组排名落后而抢不上好资源。现在,这样绝佳的机会放在他们面前,他们自是殷殷盼望,恨不得不眠不休、二十四小时轮轴转用来接取任务。
而发愁的,是实力相对较弱的吊车尾。
他们惶恐地挤在人群里,看着工会一楼大堂滚动着的任务条。
任务难度用括号标注在最前面,从易到难,最后面标注着不同的贡献额——自然是越难的,越值钱。
比如,清扫伍元区大街,一天一个贡献额,这是毫无难度、无需智商,也并不需要团队合作的任务,相应的,报酬也少。
至于那些标注为‘中等’的任务,贡献额要翻上十倍。比如,修缮掩体、伤员救助。前者需要体力和能力,后者需要知识和能力,难度也加倍。不过,这种任务虽然具有挑战性,却一般都是在城内、或是专业人员带领下,也因此安全受到一定程度的保障。
‘简单’和‘中等’几乎囊括了大部分的任务,而标注‘难’的任务,寥寥几个,高冷地站在最上几行,睥睨众生。
比如,‘清剿动乱’,再比如,‘开探深漠’。
冷冷清清的几个字里,滚动着陌生和死亡的气息,让人无端胆寒,更别提旁边滚动着一行小字。
‘量力而行,死生不论’
所以在场的众人也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将‘困难’委托自动忽略了去。
柴万堰也早早让人传了话 ,不许柴绍轩参与这种搏命的任务。家里金山银山,没必要跟小虾米一起争夺那几块铜板。
为了防止柴绍轩作死,柴爹甚至威胁到,如果他敢不听话去参加任务赚什么贡献额,他就直接停了柴绍轩的生活费,让他吃不饱饭、睡不着觉。
柴万堰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只会空口喊白话,并不敢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放心地拉着老婆专注处理叶既明的事。
可惜,他没有想到,出来单独历练几天的柴绍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梗着脖子喊粗话的乖儿子了。
柴绍轩摆了摆手腕,自信满满地丢了柴万堰给的消费卡,挤进了人群,一起看着大屏幕滚动播报实时任务。
他抱臂思考自己该接哪一个,身边又叽叽喳喳在地围了一堆人。
他不耐烦地打走身旁那些阿谀奉承的雀鸟,率先走到了任务簿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今天选的是一个‘低等’难度的任务。
没什么难度。
在柴少爷擦了一天的电线杆柱子以后,如愿以偿地收到了一个贡献额的巨款。
柴少爷敲着泛酸的肌肉,肉疼地交了今日的房租。
得,一天白干。
终于体会到自己打工交房租的辛酸,官二代柴绍轩抱着被子,在委屈与饥饿中入睡。
第二天,他果断选择了难度为‘中等’的任务。
平日里,工会放出任务,并且下派指导人员。接取任务的人员被随机组队,在指导下完成任务。
于是,报名后,柴少爷如愿以偿跟其他几个素不相识的人组成了一个陌生的小队,一同参与‘修缮信号塔’的任务。
柴绍轩穿着厚厚的防风防尘绝缘保护服,费劲儿地抬脖,迎着刺眼的抬眼,望向那一眼看不到顶的信号塔。
信号塔直径足有三四米,高耸如刺,直冲云端。光是伍元区就有二十七座信号塔,平均分布于伍元区外围。
柴绍轩摘了手套,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信号塔。
塔壁隐隐震颤,外表灼热如火,柴少爷差点把指纹给烧平了。
他‘嗷’地一声痛呼,立刻跳脚,手腕高甩,像个烫了尾巴原地转圈的大狗。
因为带着面具,没人知道柴少爷尊贵的身份,只收获了几道毫不留情的嘲笑和鄙夷。
柴绍轩眼角红通通地戴回了厚重的绝缘手套,在指导工程师的冷冷眼刀下,老老实实地站在队伍里,不敢动也不说话。
经过工程师一番讲解,柴绍轩也理解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工作。
信号塔可以抵抗地磁风暴、传递网络信号,所以该塔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着高敏感响应度。
为了检测它的性能,哨兵需要分成两组,第一组需要利用电子撑起一个外加电场,第二组操作仪器,检测信号塔是否能立刻校正这个电感磁场波动。
柴绍轩捂着头,痛苦地表示自己没听懂。
工程师只好打了个比喻。
他拽着柴绍轩,把柴少爷一屁股按在了一个橡胶皮球上,体重立刻把皮球压出了个坑。
工程师踩了打气筒,气针往皮球里充气,皮球塌陷的小窝,在两秒内就恢复了原状。
工程师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秒表,告诉他,反应速度要快;充的气要足,这样,气球才能恢复到原来的形状。
而信号塔的作用,也是一样。在电磁风暴来临之时,快速、准确地维持稳定的磁场,就是它要达成的目标。
响应时间,小于2ms,容错率,在0.2%以下。
柴绍轩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二十七根柱子,是边界的大型磁场稳定器。
有了它们,才能维持伍元区、乃至边缘小城所有军民的日常生活。否则,别提联网、通讯,连安安稳稳的吃饭睡觉都很难做到。
柴少爷仰着头,追着刺目的阳光,望向那高耸入云的信号塔尖端。
此刻,他忽得生出一股自豪来。
这里的一墙一塔,都是老爹的成果。
柴少爷脚踏着信号塔的外墙梯子,俯视着渺小如豆的军民。刚才攒在胸间的自傲,却隐隐酿成了惶恐。
将来,他真的会接过老爹手里的权力,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保护着这座城、乃至整个大陆的人民吗?
他,能做到吗?
这是柴绍轩,第一次想着自己,乃至人类的未来。
可这伟大的思考却被身旁的人无情打断。
“动作快点。”
面罩下的声音沉闷,一只手伸了下来。半截白手腕从灰色手套和防护服间露了出来,骨线分明,不算粗壮,却十分有力。
“哦,哦,好。”
柴绍轩暂且压下胸口涌动着的激动与不安,借着他的力道,攀登上了位于信号塔中央的平台上。
护栏及腰,并不算稳固,柴绍轩随手搭在上面,都能听到‘嘎吱嘎吱’的锈蚀声。
“怎么回事!”
柴绍轩愤愤地骂了一声,仿佛已经学会了站在了柴万堰的角度,心痛地看着这一座座外表光鲜、细节偷工减料的信号塔。
刚才拉他上来的年轻人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似乎笑了一声。隔着面罩,听不太清,模模糊糊的。
那人靠着信号塔站,单手插兜,姿态放松又不失挺拔,柴绍轩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跟白脸狐狸有点像。
“喂,你...”
柴绍轩的打探被一声刺耳的电流声打断。
他循声望去,位于地面上的十人小队已经列队整齐,右手高举,掌中电子各色各异,整齐耀目地撑成了一弯漂亮的彩虹。
柴绍轩眼睛一亮,立刻按照工程师所说,打开电磁波动检测器。
波动稳定,波峰波谷依序向前,宛若一首节律分明的赋格音乐。
柴绍轩放下心来,依照工程师的指导,将外围的老旧电线换掉。
一切进行地十分顺利,不到半小时,就完成了大部分调配工作。那庞大粗壮的信号塔宛若定海神针,岿然不动。
小队齐齐欢呼,不少人摘下了防护面罩,勾肩搭背地提前庆祝任务顺利完成。
柴绍轩等不及摘下面罩和他们一起狂欢,却被身旁冷淡的年轻人阻止。
“干嘛?”
柴绍轩不情愿地拨弄着面罩,那坚硬的材料压得他的鼻梁骨生疼。
“工程师还没摘。”
“那又怎么样?”
柴绍轩只想赶紧解下来揉一揉自己被压到淤青的鼻骨,却天降一只手,生把面罩给他扣了回去。
“没空给你解释,不想死就戴着。”
简短利落,没有多余的话。
这拽上天的语气简直跟白脸狐狸更像了。
柴少爷哼着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摘,老老实实地拧完最后一个螺丝,才倒在地上,仰着头大口喘气。
就在柴少爷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今天的十几个贡献额时,意外陡然发生。
一道苍白色的电光从电线裂缝处喷涌而出,火星四溅,尽数扑在了距离最近的士兵脸上。
没了防护罩的保护,电流如同浓硫酸一般,直接将整张面皮直接碳化,五官融成了黑乎乎的一团,黑红的血肉泛着焦糊味,像是被生烤了的肉。
他捂着脸拼命挣扎,倒退半步,不小心倚靠上了生锈的扶手,惊慌失措下,竟就那样掉了下去。
事故发生得太快,在场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耳畔尖叫声陡然落下,随风飘远,最后,在一沉重的闷响声中,人肉如同掉落的西瓜,红瓤四裂。
噩梦接踵而至。
短路的电线导致了通讯塔的失灵,站在地面上的第一小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尸体落下更让他们的反应钝化。
他们手中凝出的电场并没有及时收起,而此刻,通讯塔塔顶那如同弯刀的信号接收器,忽得迸发出血红的耀眼光辉。
在太阳的阴影里,信号接收器尖端垂下,宛若死神收割性命的镰刀。
一线强光迸射,自上而下,锋利、精准地劈了下来。
地上的小队躲闪不及,站成的方阵刚有骚动,便像是豆腐一样,被一刀切断。
自左上至右下,有人被削掉头皮,露骨白花花的脑仁;有人被切掉脖子,动脉血喷涌,像是红色喷泉,脸上还带着笑,头滚落在地时,眼睛仍未合上;有人被拦腰斩断,嘴里尖叫声音未歇,上半身自胯骨滑落地面,双手还在拼命地在地上扒着。
高温和风漩接踵而至,将烧糊的肉卷在沙里,扬起了漫天的红尘。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短短几秒内。
“什么情况!!!”
柴绍轩愣了半秒,怒吼出声,声音都在颤。
老爹组织做的信号塔,怎么会变成能打死人的武器?!
仪表盘的警报声骇人地尖叫起来。
本是波峰波谷安静流淌的电磁波一瞬间如同野蜂乱舞,高低起伏、左右摆荡。
眼前灰烟缭绕,柴绍轩拼命扇着眼前的空气,妄图看清四周。耳畔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声不绝于耳,临时搭建的平台被踩踏地摇摇晃晃,在十几米高空中摆荡,仿佛下一秒,就要碎了。
身旁的人乱作一团,推搡着要从唯一的梯子抢下去,彼此殴打间,又掉落几个人。
柴绍轩大吼:“不要挤了!你们给爷守秩序,一个一个往下走!”
除了震得他自己双耳嗡嗡作响,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在生死面前,秩序不值一提。
柴少爷急得团团转,回头想要找人帮忙,却看见那个冷淡的年轻人正单膝跪在电线面前,戴着手套,双手拧着火星四射的漏电电线,整个人埋在滚滚扩散的烟雾里,已经看不清轮廓了。
“喂,你疯了?!你不怕烧死自己?”
“手套绝缘的,隔热的。”那人简短两句,指了指不远处,“帮我拿一下,我够不到。”
即使黑烟弥散,那人的动作依旧很果决冷静,像是天塌下来也安之若素。
被这样的人使唤,柴少爷好像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他不顾骇人的烟尘和焦糊味,逆流而上,一头扑在工具箱里,手忙脚乱地翻找。
可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替换的电线。
“怎么办,好像用完了。”柴绍轩声音在抖。
“那就找。”
“上哪儿找?”
“用脑子。”
柴绍轩觉得自己脑子快要被火烧没了。
他一头扎进没有希望的工具箱里,拼了命地找,依旧一无所获,可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高声一喝,柴二哈懵懵抬头,隔着面罩,就见一根粗电线破风而来,而丢电线的人正半只脚挂在摇摇晃晃的平台上,朝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俩小哥,挺勇敢啊,来,接着!”
雪中送炭,柴二哈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只感激地抱了拳。随即,立刻回手一丢,吼道:“喂,接住!”
修电线的年轻人没有抬头,手臂微扬,准确接过,甚至有闲情跟柴绍轩扬了扬手,表示感谢。
柴少爷觉得这个人可比白脸狐狸讲礼貌多了,心情大好。一瞬间,害怕少了,慌张没了,大步上前,跟他并肩蹲在一处,替他按着强烈震颤的管道,想着脱险了以后,一定要跟这个人交个朋友,以后,一起做任务。
那人动作又快又稳,终于,在场面更糟以前,漏电处被修补完好,紊乱的信号塔恢复了原状。
耳畔尖锐的声音一瞬间消失无踪,世界安静地像是要消亡。
柴绍轩跪坐在摇摇欲坠的信号塔修缮平台处,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后怕悄然涌上,柴绍轩悄悄地咬紧了牙关,揉了揉发麻的虎口。
这,还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身旁的人也缓缓坐了下来,他焦黑的手套撑着头,肩背微弓,似乎有些疲惫。手腕处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烫出来的轻伤。
“喂,你真挺厉害的。你是老手吧?”
柴少爷搭着他的肩,赞叹道。
那人又淡淡地回瞥了一眼,拨开了柴少爷的勾肩搭背,反身,慢条斯理地踩上了阶梯,破洞的手套露出白皙手指,牢牢握住锈迹斑斑的梯子,一步步地向下。
“我知道,有能力的人一般都性格恶劣。我认识一个,比你更恶劣。”
柴少爷夸人很有水平,但他自己不知道。
他揉了揉脱力又发软的腿,跟着那人往下一点点攀爬。
“喂,你怎么不说话?”
他低头,想要跟那人继续说话时,却看见那人单手扶着梯子,视线向下,脚步停了下来。
柴绍轩不解其意,跟着他的视线一起落下。
阶梯尽头,平台之下,横七竖八地躺着毫无声息的尸体。
他们摞着叠在了一起,血慢慢向外扩散,像是恶魔之手,抽走了那些绵软的灵魂。
柴绍轩瞳孔蓦地一缩,心脏一提,半空中的大风呼呼而过,更惹得他是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他抖着脚向下攀登,却脚下一空,失重感后知后觉而来,柴绍轩双手惊恐地乱抓,终于单手勾住了梯子,惊得他后脑都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