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块钱买一个女婴,恐怕也就他舍得这么花钱了。那些女婴的家里人,恐怕都不愿意花这么多钱去养她们吧?
当天,文叔偷偷摸摸地带他去了一家地下诊所,让他在手术室外等着。
“看见新鲜,吃得才放心。”文叔得意道。
文叔确实没诓他。
那团放在手术换药盘里的胎儿被端出来的时候,还在微微动弹。
真的很新鲜,不仅是活的,品相色泽也都无可挑剔。
回到民宿,文叔立刻去厨房给他现煮,他就坐在桌边现吃。
汤盅端上来,一掀开盖子,香味就热气腾腾地扑在脸上。
奶白奶白的一盅汤,香葱碧绿,枸杞鲜红,还在咕嘟冒着泡。
就算不当补品来喝,婴儿汤也是远胜任何山珍海味的绝品。
他打心眼儿里这么觉得。
连汤带肉地舀起一勺,他吹都顾不上吹,就急不可耐地送进嘴里,烫得眼泪出来了。
肉香滑得像汤,汤又鲜浓得像肉。
他把筷子伸进去一夹,夹起来一端小胳膊,莹白柔润,像肉做的藕,上面还点缀着一小块赤褐色的胎记,愈发叫人食指大动。
他舌头一卷,嚼都不用嚼,稍微那么一吮,肉就软溜溜地滑进了食道。
仔细品完,他吐出一节细细的小骨头,竖起大拇指,“果然是绝世美味,文叔手艺见长啊。”
文叔看着账户上多出来的钱,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王老板客气啦,过奖过奖。”
现在,王振强后悔得想死,胃袋都在绞痛抽搐。
他哪儿能想得到呢?
徐小雨长得漂亮,又一看就是软弱可欺的性格,他对她觊觎已久。有一次他喝多了,便借着酒劲儿侵.犯了徐小雨,还拍下照片威胁她不准说出去。
徐小雨很绝望,但她根本不敢报警。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被千夫所指的只会是她。在福临镇,失去清白的女人就是最低贱的存在,会被整个镇子的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她没有文化,又没有谋生能力,万一被冯家扫地出门,她在外面的世界根本无法生存。
她只能强行忍耐下来。
而王振强这辈子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根本不把自己做过的事当一回事,哪能想到徐小雨会因此怀了孕,生下的孩子还被文叔做成婴儿汤,让自己一口口吃了下去。
王振强知道,自己这回大好不妙,恐怕是被婴灵缠上了。
婴灵是人工流产或胎死腹中的婴儿灵魂,魂魄无依,无法往生,弥留现世,产生无尽的怨气恨意,故此循着血缘找到亲人,纠缠作祟。
徐小雨的女儿是被生父吃掉的,即使在婴灵中也是极为悲惨的存在,一定怨气冲天。
自己真是到了十八辈子大血霉,被文叔这个钱串子给坑了!
王振强欲哭无泪。
若非吃的是亲生女儿,自己根本不会摊上这种要命的阴间事儿!
他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地奔逃。可是,那一声声“爸爸”始终如影随形,那团小小白白的东西如附骨之蛆般,紧紧跟随他。
冲过楼梯转角,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想看自己有没有把那东西甩掉,结果吓得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婴灵脸上的两只大黑窟窿,正涌出滔滔血泪。它大大张开了嘴,鲜红的口腔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牙,朝他猛扑了过去。
王振强绝望地闭上眼睛。
怎么……无事发生?
他颤巍巍地掀起眼皮。
“王老板?”
一个俊美得近乎妖冶的青年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这么慌里慌张的,好像有鬼在追你似的。”
这种时候,突然间看到一个大活人,王振强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鬼……真的有鬼啊!它追着我不放!你……你看到了吗?就刚才,在这里,它还要扑上来咬我!”
听着王振强的胡言乱语,江暮漓笑了,眼尾小痣在昏暗光线里闪过一点诡异的殷红。
“哪里有鬼啊,你一定是幻觉。”
“真的有啊,是……是一个婴灵!”
“王老板。”江暮漓俯下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嘴角勾出讥嘲的弧度。
“你疯了吧?”
王振强愤怒了。
这个人竟敢把自己当傻.逼!
但是,当江暮漓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赶紧扯住他。
“你陪我回趟客房,我行李和证件都还落在里面。等你把我太太平平送上车,我给你钞票,两千块够不够?”
“不用。”江暮漓微笑婉拒,“我男朋友养我,他有钱。”
“……”
王振强今晚受到了二次惊吓。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前脚撞上婴灵,后脚又碰到个男同性恋啊?
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调和才能生生不息。男同性是违背自然规律的,不仅会折损自己好不容易补回来的阳刚之气,没准还要折去阳寿!
没办法,他必须找个人陪着他,不然他真的害怕到站都站不起来了。
两个人顺着走廊,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白天不觉得,一到晚上,才显出这条老旧走廊又深又长,黑得看不见尽头。
江暮漓走在前面,昏黄的壁灯照出他的影子,形状凌乱,墨黑一团,宛如怪物。
王振强莫名怵得慌,好像有把毛刷子贴着他的脑髓,来回地刷动。
“王老板。”
江暮漓冷不丁开了口。
王振强一个激灵,“什么啊?”
“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吗?”
青年慢慢转过头,逆光里,嘴唇鲜红,牙齿雪白,向上弯成一个诡笑。
“我啊,可是在无间地狱里呆了很长时间。现在回忆起来,也会觉得真够难熬的。”
王振强牙齿开始打颤。
“在无间地狱里受刑的罪人,都犯下过十恶不赦之罪。”
“但你这样的,即使在那些罪人里,也是相当拔类超群了。”
江暮漓笑容可亲,语气友好,就如他和闲聊家常一般。
王振强想逃,腿脚却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不听自己使唤。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可身旁那扇窗户外,还是那棵歪脖子树。
也就是说,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
江暮漓慢慢举起手,朝上一指。
“无间地狱,火焰覆天。”
王振强颤巍巍的抬起头。
“啊——!”
一团炽浆火雹砸落,他的脸立刻烧了起来,五官在火焰中狰狞变形。
江暮漓指尖向下。
“烧铁为地。”
王振强顿时像被雷电击中,浑身上下剧烈抽搐。
因为疼……疼啊!可疼得快要死了,他的两只脚还是动都不能动,只能任由脚掌被烫得皮焦肉烂。
“啊啊啊啊啊……救我……呜呜啊啊啊啊啊……救救……我……”
王振强惨叫的时候,还不断有火球从他嘴里喷出来。
江暮漓耸了耸肩,“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极恶的人类也好,极善的人类也罢,对祂而言本不存在任何区别。
就像人类也说不出草丛里两只打架的蟋蟀,哪只更有理。
祂不会给坏人以惩罚,也不会给好人以奖赏。
人类的因果,祂不会干涉,更不会为他们去改变。
王振强现在遭受到的一切,并非真的来自无间地狱。
只因祂即使寄宿于人类之躯,辐射出的灵压也太过庞大。所以,哪怕仅从口中吐出几个字眼,都能对王振强这种恶业极重的人类,造成很大的冲击。
“唉。”
江暮漓叹了口气。
王振强是的祂的饵,可不能在这里就没了。
“你又出现幻觉了?”
但见面前的青年朝自己露出微笑,王振强如梦初醒,浑身一震。
对啊,自己是怎么了?
“今天晚上真是活见鬼了!”他抹了把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刚才好像又看见了地狱了,有火在烧我,简直太邪门了。”
江暮漓无奈地摇摇头,“你的症状果然很严重。”
“别废话了!”王振强一秒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呆,“快点陪我去停车场,答应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什么嘛。”
江暮漓手朝前一指。
“看,不是已经到目的地了吗?”
王振强呆住了。
自己正站在保鲜冷库的外面,卷帘门缓缓升起,里面一片漆黑,像是一个随时会把他吞噬的巨大黑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短暂的安心后突然袭来的恐怖,最是令人绝望。
“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阴魂不散抓着我不放啊!”
王振强的双脚已经半点动弹不得了。
他脚边的地面伸出无数双稚嫩的婴儿手臂,那些曾经都是被他吃下的婴儿,它们死死抓住了他,将他推扯着带向仓库深处。
其中一条小胳膊上,长了一块赤褐色的小小胎记。
“救救我……救救我啊——!”
王振强不住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我给你钱……要多少给多多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能死啊!”
江暮漓两只手背在身后,半歪着头,笑意清浅,像幼儿园老师看一群小朋友做开火车游戏。
真可爱呀。
自己和衍衍也能生一群孩子就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
青年抬起手臂,在夜色下打了个轻巧的响指。
“开启吧。”
万鬼嘶嚎的悲鸣,逐渐从仓库大门后飘荡出来,连空气都被震荡得扭曲。
如此恐怖而悲惨的声音,普通人只怕稍微入耳,都会发疯致死。
这间停放着徐小雨遗体的仓库,变成了通往无间地狱的入口。
六道轮回作为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共成一体却又彼此独立。
就算是天神道那些拥有超群神格的神明,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在地狱道与人间道之间,切出一个入口。
而祂作为来自太虚墓地的异域神,却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当然,祂原本也不具备这种能力。
说起来,祂还得感谢地球诸神。多亏祂们将祂打入无间地狱,祂才能吸收近乎无限的业力,得到那把能开启地狱道的钥匙。
因果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啊。
“此刻展现在你眼前的,才是真正的地狱。”
江暮漓高举双手,凌空击了两下掌,然后微微欠身,做出风度翩翩的迎客姿态。
“欢迎光临。”
王振强的躯体,瞬间被婴灵们的手臂贯穿。
在灭顶的恐惧与痛楚中,他坠入了无间地狱。
一瞬间,他彻底丧失了人的形态,变得怪异恐怖,扭曲狰狞,一如地狱道众生。
自此,他将永远在无间地狱,忍受永无止境的酷刑折磨,毫无救赎,不得解放。
地狱道的大门轰然关闭。
所有的婴灵都变回了人类婴孩的形态,天真无邪,柔软可爱,不再是恐怖的恶鬼模样。
一团团莹白发亮的幼小灵魂,像孔明灯升空,消失在了广袤无垠的天幕。它们终于能摆脱切骨深仇的束缚,离开这从未善待过它们的残酷人间。
它们没有任何罪业,它们只是不被期待而诞生的孩子。
仅此而已。
其实,婴灵的怨气是最难被化解的,但王振强在无间地狱中永世遭受折磨,是所有遵循六道轮回规则的生物中,所能沦落的最悲惨的下场。
所以,就连被亲生父亲吃掉的徐小雨的女儿,都能被超度升天。
突然,整座福临镇震荡扭曲了一下,像发生了地震。
空气中隐约荡来一丝低吼,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过来,正为失去本该到嘴的美食而震怒。
“果然醒了,真是个贪吃鬼。”
江暮漓保持着温柔可亲的微笑,白皙修长的手指却慢慢握紧。
下一把开启饿鬼道的钥匙,很快就能到手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大噶多多浇灌我呀QAQ多一瓶营养液,蛾子和衍衍就多生一只小蛾(我在说什么?)
《热心游客江暮漓》《助人为乐江暮漓》《嫉恶如仇江暮漓》《软饭硬吃江暮漓(bushi)》
突然想到一个最强旅游套餐:
去南槐村游览自然风光,拜拜土(蛾)地(子)庙
住宿是文叔家的民宿,还有无量圣水无限量畅饮……
(衍衍:五星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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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用婴儿汤部分情节及描写参考自吃胎盘相关新闻以及电影《饺子》
第二天一大早,文叔在保鲜冷库里喜提王振强的尸体。
王振强全身挂满了冰霜,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跪在徐小雨的遗体前。
好几个围观的人当场就吓晕过去了。
“衍衍,你怕吗?”江暮漓低声问道。
温衍抿紧嘴唇,摇摇头。
“你呢,你怕不怕?”
“我还是有一点害怕的。”江暮漓握住他的手,嘴角勾起好看的笑容。
“但是,我要保护衍衍,所以我不能怕。”
温衍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阿漓真好。
“一、一定是被抓交替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出来的。
“没错,王老板死得也太蹊跷了,昨天还好好儿的,今天突然就没了。”
“肯定是徐小雨的鬼为去投胎找替死鬼,抓了王老板做交替。”
“我也觉得,而且人家都说被吊死鬼抓交替的人,一般就死在附近。”
“文叔,你全家可要小心一点了哦!”
有人好心地提醒文叔。
文叔脸色惨白,嘴巴还在犟,“关我们家什么事!我们家可从来没亏待过她!”
“徐小雨死的前一天晚上,我梦到她了。”温衍道。
文叔一抖,“你别胡说八道啊!”
温衍强调,“是真的,徐小雨坐在秋千上,哭得很伤心。”
“文叔,你说徐小雨为什么会哭啊?”江暮漓问道。
文叔恨声道:“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是徐小雨的家人,世界上还有比自家人更亲的吗?”
江暮漓伤感地轻叹了口气。
温衍也跟着宽慰道:“我想,徐小雨即使真做了鬼,也一定很舍不得她的家人吧?”
“生前事,死后明。”江暮漓道,“徐小雨现在肯定眼睛雪亮,把什么都看清楚了。”
温衍点点头,“文叔你放心,既然你们全家都对徐小雨那么好,她又怎么会来找你们呢?”
“来也没事儿。”江暮漓道,“这里就是徐小雨的家,有家就回,天经地义。”
“您老人家不是常说自己人善心诚,到时候可不能把徐小雨拒之门外。”温衍道,“您二老对她有多好,别说她自己了,就连我们这些外人也看得分明。”
江暮漓按了按眼角内呲,“刚才好像就有个熟悉的人影在那边,文叔你也看见了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成功把文叔安慰得两眼翻白,差点瘫软在地。
“休想……”
文叔一边被人半昏半醒地掐人中,一边咬牙切齿地喃喃。
“想报复我家?她休想!”
隔天,文叔就请了一个大师过来。
“这位阿禄师可是我们当地最鼎鼎大名的法师。”他扬着眉毛介绍道。
阿禄师也姓冯,和冯家人是一个族的,算起来还是文叔的远房长辈。
他本名叫冯善禄,当地称呼某人带“师”字,那是有尊称意味的,而前面加上“阿”,又显得不是太疏远。只有拥有专长且受人尊重的人,都有资格被这么称呼。
可想而知,阿禄师的道行本领,确实不容小觑。
阿禄师也不要文叔多说什么,在屋子周围踱了几步,就找到了徐小雨的自杀地点。
他指向庭院里那棵歪脖子树,“是这儿吧?”
文叔赶紧点头。
“上吊的人,脚踩不到地,天不管你,地也不管你,魂只能留在人间,定会有一股怨念留在此地,要抓交替。”
“只是这徐小雨的怨气格外的重,怨入骨髓,悲天恸地,比之寻常的吊死鬼厉害了不知多少。”
阿禄师一转身,一双眼精光四射。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文叔脸色瞬间不大好看了。
“凡事有因才有果。”阿禄师严肃道,“若我不知晓来龙去脉,又如何为你化怨破煞?”
在阿禄师的追问下,文叔才不情不愿地说出了真相。
原来,冯家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个男孩延续香火。可前些日子,徐小雨B超查出来,发现肚子怀里的竟然不是男孩。
冯家人知道后大失所望,坚持要徐小雨把孩子打掉。
“唉,我也是没办法,头胎是女孩真的很晦气,接下来会每胎都是女孩。”
说到这儿,文叔委屈得不行。
徐小雨死都不愿意,冯家人无奈之下,还找来她姨妈叶美婷当说客。
“她姨妈说,做人应该知恩图报,别让我们老冯家断了香火,不生儿子的女人有什么用,跟她妈一样。”
“可她倒好,根本不听长辈的话,死犟,跟头倔驴一样,还抄起扫把连哭带骂地把她姨妈给赶走了。”
“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把她绑去了诊所。”
“所以,你们就这样硬生生打下了徐小雨的胎?”阿禄师问道。
文叔唉声叹气,叫苦不迭。
“我们也不想这样的,我们还让她留在病房里好好养着,等身子养好了,照样能给我们老冯家生儿子。”
“哪成想她那么脆弱,竟然想不开自杀了。还故意吊死在我们家院子里,这不是明摆着对我们家有怨,死了还要晦气我们吗!”
“不对。”阿禄师皱眉,“照理说,她怨气难消,要找也是先找你们家的人,为什么会第一个找王振强?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
“没、没有!”文叔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真没有?”
“没有,我哪儿敢瞒您老人家呢。”
阿禄师大袖一挥,“那我告辞了,你另请高明吧!”
“哎等等等等。”文叔赶紧拉住他,“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他哭着张老脸,把自己和王振强之间的交易,老老实实地全交代了。
当时,为了能让徐小雨生下活胎给王振强吃,他还不许医生打引产针,因为这样婴儿会胎死腹中后再被排出,大大损坏品相。
麻醉剂也不能打,王振强特意嘱咐了,麻醉剂的药性,会大大污染胎儿的肉质。
于是,医生只能在引产时插导尿管,转而打催产针刺激生产。这样胎儿才能完整无缺,生下来的时候也还是活的。
只是,徐小雨却因此遭到了难以想象的折磨。
她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强行把孩子生了下来,又在极度的疼痛中,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被带走。
最后,成为那个曾侵.犯自己的男人的盘中美餐。
饶是阿禄师见多识广,听文叔讲完也不由震惊了。
“糊涂啊……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能干这种造恶业的事呢!”
“叔,你是我叔,你是我大爷,求求你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啊!”
文叔都快给阿禄师跪下了,求爷爷告奶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罢了罢了!”阿禄师长叹一口气,“也是徐小雨命中无福,无法为冯家延续香火,才会遭此劫难。看在你叫我一声叔的份上,我就帮你这回吧。”
文叔点头如捣蒜,“我们该做些什么?您尽管吩咐。”
阿禄师冷笑一声,“她厉成这样,还能怎么办?当然得送肉粽了!”
文叔倒抽一口凉气。
送肉粽是一种专门为自缢往生者举办的破煞超度仪式,将上吊的绳子送到入海口焚烧,让怨气被海水带走。
为了避讳,也为表达出对往生者的尊敬,法师不会直接称这种仪式为“赶吊死鬼”。考虑到肉粽也是用一条绳子绑着的,跟上吊的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相似之处,便取了这么一个相对含蓄的名称。
不过,送肉粽虽能消除死去的人给当地居民留下的厄运与不安宁,但也具有极高的危险性,一不小心就可能误触禁忌,惹煞上身。
“行了,我去准备一下,你到时候把你全家和民宿里所有住客都召集起来,我要举行送肉粽仪式。”
阿禄师一捋胡须,自信十足。
毕竟他可是冯圣君的乩童。
冯圣君神力无敌,对付区区一个女吊死鬼,根本不在话下。
三日后。午夜。
送粽仪式一般都选择在子时举行。子时是灵气最盛的时刻,也为避免无关人士围观,带来不可预料的麻烦。
虽说在深夜才开始,但准备工作白天就得忙活起来了。
阿禄师画了用来挡煞的符纸,放在送肉粽队伍经过的路口,让煞气顺着安排好的路线跟走,不要窜到别的地方。
沿途若有人家,阿禄师会提醒他们在家门口倒放一把扫帚,关好门窗,贴好符纸,避免煞气进入屋内。
温衍看着阿禄师这么兴师动众,法器都搬出了一堆,忍不住问他:
“真的是徐小雨魂魄不安吗?等送肉粽仪式结束,她……会怎么样?”
可能之前在冯圣君庙因求平安符一事闹过不愉快的关系,阿禄师对温衍的态度始终不友好,听他这么问,立刻冷硬道:
“怎么,那女鬼都害人了,你还同情她?”
温衍一字一句道:“徐小雨是个善良的女孩,就算做了鬼,也是好心眼的鬼,不会害人。”
“你懂什么?人鬼殊途,她怨气那么重,当然是要害人性命。王振强已经被她害死了,等她抓交替抓到你头上,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温衍气得噎住了。
徐小雨曾说王振强欺负过她,如果真是这样,那王振强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她活着的时候没人爱护过她,死了之后倒要被当成邪祟,凭什么?
“奉劝你把没用的同情心收起来。区区一个女人,哪儿值得你那么可怜?还是多想想大活人吧,冯家人还有整个镇子的居民,可不能再被那女吊死鬼给害了。”
温衍快气得晕过去了。
阿禄师不屑一笑,刚要转身离开,忽然腿一软,整个人向前跪倒了下来,正好是一个标准的跪伏姿态。
看上去像在和温衍叩头赔罪。
“大师,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江暮漓恰好在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给温衍买的香草甜筒。
情侣才能享受到的第二支半价。
阿禄师羞怒已极,想站起身,可背上仿佛压着万钧巨山,教他分毫动弹不得。
“大师,您是怎么了?可别吓我们啊。”江暮漓满脸忧色,“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可都仰仗您广施神通来救了啊!”
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阿禄师额头滚落。
他连舌头都动不了了。
灵压……那恐怖绝伦的灵压又出现了!
这次不是一闪而逝,时间持续得更长。
他耳中都听到自己的浑身骨骼在嘎吱作响的声音了,更令他胆丧魂飞的是,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被不断挤压……挤压……
消失了。
在被挤得稀巴烂之前。
他像只大王八趴在地上,也顾不得形象了,不停地穿着粗气。
江暮漓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真像一个关爱老人的好心男大学生。
“大师,刚才不会是有鬼作祟吧?”
阿禄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仍没缓过来。
他有点怀疑灵压的出现与这两个外地小青年有关,却又觉得这种猜测委实十分离谱。
因为,这两个人在他看来,显然蠢之又蠢,是那种痴愚至极、毫无灵感的人类。
尤其是那个瘦条条的小青年,竟然把一个女吊死鬼当回事,简直傻得无药可救。
他怀疑这些事背后另有隐情。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徐小雨送走。
随着夜幕降临,阿禄师面色越发凝重,送煞仪式即将开始。
月光飘洒,长街绵延。灯笼画簷,点点成线。朱门青瓦,屋宅毗邻。那是夜色笼罩下福临镇古朴又不失烟火气的独特韵味。
此刻,它又被披上了神秘的纱雾。
街坊四邻门户紧闭,熄灯禁声,路上也没了半个人影。唯有这支送粽长队,缓慢西行而去。
子时临近,破煞仪式最重要的环节也即将来临,那就是“冯公舞剑”。
只见阿禄师那张干枯的老脸上,画上了色彩浓重的油彩,瘦猴儿似的身躯,也披挂上了描金绘彩的装扮。
此时的阿禄师,就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脸色漆黑,怒目美髯,身披战袍,右手执剑,左手提一女子首级,法相庄严,威严可敬,俨然化身成了庙宇中那位怒目威严的冯圣君。
冯家诸人一见,顿时感觉万分安心。
孙凤娇和她的宝贝儿子还狠狠骂了几句徐小雨来解气。
冯圣君如此形象的法身,和他的传说密切相关。
冯圣君本名冯义道,也是福临镇人氏。
年少时,冯义道夜夜苦读,以求考取功名。在房梁上织网的蜘蛛精爱上了他的才华,化形成人,袒露身份,直言甘愿随侍在侧,红袖添香。
可冯圣君根本不为所动,假意逢迎,答应要和蜘蛛精长相厮守。蜘蛛精信以为真,带他去了自己洞府。
新婚之夜,冯圣君抽出藏在枕头底下的佩剑,当即斩了蜘蛛精,连同她的姐姐妹妹,全都杀了个一干二净。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人人引以为美谈,都夸冯圣君不为美色所动,杀了引诱大好男儿堕落的无耻妖女,为民除害。
冯义道一生仕途通达,后来还当了大官。
有一回他带兵打仗,敌军将部队围困在山上,围而不攻,只待无粮无水,冯义道自然就会投降。
外援迟迟不到,冯义道的军队很快就粮草断绝,将山上的草根树皮都吃了,仍解决不了燃眉之急。士兵们死的死,伤的伤,士气很是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