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夹里有几个音频文件,按顺序,贺铭沉点开了第一个录音。
“为什么不吃胡萝卜,小孩子不能挑食,你这样我可不会喜欢你了哦。”
“你怎么那么笨手笨脚的呀,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行了别弄了,去一边吧。”
如山泉般清润的声音,就算发起火来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在生气,落在人的耳里,不像是苛责,反而觉出了一些别扭的关心。
贺铭沉将五个录音听完,抬眸看向紧张不已的孙兰淑,冷声开口:“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贺铭沉没有调节手机声音,孙兰淑努力听也只能听到几个字,只听清了纪敛的声音,却没听清纪敛在说什么,但肯定了一件事,那的确是她录下的证据,可贺铭沉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想到什么,孙兰淑赶紧道:“不止有录音,我还录了视频。”
贺铭沉:“我没看到什么视频。”
孙兰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不可能,我录了好几个视频呢。”
纪敛痛骂贺笙的视频,纪敛逼迫贺笙给他做早饭的视频……
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在纪敛没察觉的情况下才录下的这些罪证,怎么可能会没有!
“你是不是没找到,我帮你找。”情急之下,孙兰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没打招呼就跑到贺铭沉身边,不由分说,一把夺过贺铭沉手里的手机,焦急地翻找起来。
除了那五个录音文件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是不是你按错了什么,把它们删了?”孙兰淑下意识脱口而出,面色可怖地看向贺铭沉,仿佛贺铭沉是害她的罪魁祸首。
耳边响起贺铭沉的嗤笑声,孙兰淑才猛然回神,对上贺铭沉罕见的笑脸,她脸色倏地发白,头皮一阵发麻,脑中拉响了危险的警报声。
她在说什么?
她怎么敢当面指责贺铭沉?!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沉……不不不,贺先生。”孙兰淑语无伦次,急得出了一头的冷汗。
“视频虽然没了,但是音频还在啊。”
孙兰淑还在垂死挣扎,她坚信只有录音也能定纪敛的罪。
贺铭沉抬起手,点开了最后一个音频。
这下,抓着手机的孙兰淑终于听清了纪敛在说什么。
“宝宝,你不好好吃饭的话,我今天不会理你了哦。”
孙兰淑从没听过纪敛那么温柔的声音,纪敛的声音和说的内容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同时,让她后背冷汗涔涔。
她没听过这段录音,她的手机里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段录音呢!
是贺铭沉干的,还是纪敛干的?
孙兰淑:“不,这不是我……”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贺铭沉没耐心听孙兰淑继续狡辩,听到这些录音时,他就生出了浓浓的懊悔。
就算贺笙的反应很奇怪,他也不该怀疑贺笙在说谎。
他对贺笙疏忽太久,在无意中伤害了贺笙那么多次,又是有什么资格怀疑贺笙的。
作为贺笙的监护人,他该无条件相信他的小孩的。
贺笙本就胆小,会做出那样的反应,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造成的。
孙兰淑:“我说的是真的,贺先生,我曾照顾过你,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是老宅的人啊,你怎么能相信认识几个月的纪敛,而不相信我呢……”
“那我问你,虐待贺笙对纪敛有什么好处?”贺铭沉发问。
“因、因为……”孙兰淑恍恍惚惚,努力回想纪敛会这么做的原因。
纪敛一开始不这样的,纪敛刚开始对贺笙虽算不上好,但也不会疾言厉色,动不动就翻脸,纪敛的改变是因为……
“因为纪敛对您爱而不得,所以才在贺笙身上发泄,他就是个疯子!”
对,纪敛就是个疯子。
纪敛天生就有疯病,不然,她想不出纪敛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原因。
第12章
贺铭沉将孙兰淑交给了萧默处理,孙兰淑还有秘密瞒着他,在孙兰淑交代完全部的秘密前,他不会那么简单放过孙兰淑,但也不打算亲自审问孙兰淑,如果萧默连这点能力都没有,那他是该考虑换一个新助理了。
从书房出来,经过走廊的时候,贺铭沉余光瞥见了落地窗外的两抹身影。
是纪敛和贺笙。
贺铭沉不由停下脚步,静静观察楼下一大一小两只恐龙。
黄绿色的小恐龙手上拿着黄色的玩具铲子,正一脸认真地刨着脚下的泥土,而纪敛蹲在一旁,没精打采地托着腮,手里拎着坚固的工具铲,有一搭没一搭地挖着被贺笙挖上来的松软泥土,工作极其敷衍,零效率零进度,还不时打两下哈欠。
贺铭沉直到这时才发现,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穿得是亲子装。
贺笙穿戴完整,连小恐龙帽子也戴上了,乍一看,像是真的有一只小恐龙出现在花园里。
纪敛穿得是款式相同,稍大尺码的连体恐龙睡衣,拉链垂在腹部,松松垮垮的前襟露出了里面印着Q版小恐龙的白色T恤,T恤同样松垮垂着,盖不住青年凸出的锁骨与一半的肩头。
青年的皮肤在晨光沐浴下白到发光,没打理的黑发凌乱堆在一起,又被晨风吹向了脑后,暴露了他满是困倦的面容,长睫蔫蔫地垂着,右边脸颊陷进掌心里,硬生生被撑出了一团软肉。
莫名的,贺铭沉脑中浮现了一个词——
紧接着,他又觉得不解,一大早的,纪敛怎么带着贺笙来花园刨土了,纪敛是想教贺笙种花吗?
纪敛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在察觉贺铭沉的到来后,这两天他都没睡过一次好觉。
纪敛知道卧室里没有安装摄像头,贺铭沉也不会变态至此,他本可以放心入睡的,但他不放心孙兰淑。
这几天他加大了力度,逼得孙兰淑太紧,孙兰淑一定会有行动。
身在末世,掉以轻心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在仓鼠点点失踪后,一向睡眠良好的纪敛学会了调节睡眠,自穿书到现在,纪敛已经完全适应并掌控这副身体了。
猜测孙兰淑会有动作,他没有让自己陷入深度睡眠,只要听到动静就能立刻清醒。
孙兰淑出门时不到六点,这会才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正是大部分人吃早饭的时间。
纪敛起得太早,这会困得不行,现在是贺笙的进食时间,他准备等贺笙吃完饭后再去补眠。
助理萧默安排的送菜人前天来别墅送过一次食材,下次来的时间在后天,没撑到工作人员下一次过来,那些食材就被纪敛薅得一干二净。
天气冷,食物就算不放冰箱,短期内也不会坏掉,纪敛会将那些食物锁在自己房间里,不让孙兰淑拿到。
考虑到贺笙,纪敛不会将食物全部吃完,他会留下一部分速食和几样贺笙可以吃的东西,也全部锁在自己的房间里。
最近,贺笙被纪敛惯得愈发胆大起来,从不敢接近纪敛,到每晚入睡前都不肯离开纪敛,有好几次,贺笙都睡在了纪敛的床上。
纪敛不畏寒,考虑到贺笙会感冒,这几天,他房间的暖气就没关过,那些新鲜食材不能长时间储存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纪敛将它们埋了起来,这是他从仓鼠点点那里学来的。
最近晚上都会下小雪,纪敛将食材用干净的袋子包起来,埋在了花园的土堆里,他埋的时候没有避开贺笙,这会来挖的时候,还是贺笙主动提议要帮纪敛的忙。
纪敛毫无心理负担地将重任全都交给了年幼的贺笙,贺笙毫无怨言,在他看来,这份活比他玩过的所有游戏都要有趣,跟小爸待在一起真有意思,每天都有新乐趣,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食物还能藏在这里。
“小爸,我…我挖到了大红薯!”贺笙一铲子扎在了邦邦硬的红薯上,惊喜叫道。
这个年纪的小孩很难发音标准,纪敛特意提醒过贺笙,贺笙就算口齿不清也没关系,贺笙不需要逼着自己刻意纠正自己的发音。
贺笙当时听进去了,开口时还是下意识和以前一样,他语速缓慢,有时候还会出现卡顿,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是个小结巴。
纪敛觉得这样说话的贺笙怪可爱的,因此没再提醒贺笙。
贺笙如果改不过来,那他也不打算强行逼迫贺笙改正,贺笙不觉得难受就行。
“小爸,我…我们早上吃蒸红薯好不好?”贺笙故意无视了红薯旁边的红色萝卜,捧起比他两只手都要大的红薯,送到纪敛面前。
纪敛唇角向上一抿,拿铲子推了推坑里被忽略了的胡萝卜,笑道:“可以,那把这个也一起蒸了吧。”
胡萝卜好难吃哦!
贺笙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纪敛没有多加催促,等着贺笙慢慢想,再给他一个答案。
“好吧,那我只吃一块哦。”贺笙纠结后终于松嘴。
就算答应了,小眉头还是紧紧皱着,身体非常诚实地给出了抗拒信号。
解决了孙兰淑,纪敛心情不错,忍不住逗贺笙:“可我懒得切菜诶,就这么一块放进去蒸吧。”
贺笙傻眼了。
要吃那么多胡萝卜吗?
他一定没睡醒,他是还在做噩梦吗?
“我可以帮小爸切菜。”贺笙说。
纪敛戳了戳贺笙肉嘟嘟的小手:“可是我不舍得你切菜诶,要是不小心切到了手指,我会心疼的。”
贺笙瞬间感动,靠近纪敛,拿小身体蹭了蹭纪敛的胳膊,他还知道把手拿远,免得沾着泥巴的红薯弄脏了纪敛的衣服。
“我也不舍得小爸切菜,我会乖乖把一整个胡萝卜都吃了的。”贺笙一脸视死如归。
小爸那么心疼他,为了不让小爸的手指累着或者受伤,吃一整个胡萝卜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不了他不嚼,直接吞下去好了。
纪敛摸着贺笙柔软蓬松的头发,笑道:“嗯,我们宝宝真乖。”
“嘿嘿。”贺笙小脸红扑扑,小爸又夸他了诶,那他要吃两个胡萝卜,那样小爸肯定会再夸他的。
贺铭沉:“……”
贺铭沉站在二楼,角落的小窗开着,纪敛和贺笙没有压着声音说话,声音顺着小窗飘了进来,完整地落进他的耳里。
这就是孙兰淑说的虐待和pua吗?
如果这也算的话,他倒是得夸夸纪敛,纪敛挺有一套哄小孩的本事的。
看着青年脸上懒散的笑,没有计谋得逞后的得意或者狡黠,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贺铭沉忍不住有些动容。
纪敛的疲惫似乎传染给了他,他抬手揉了揉困倦的眉眼,唇角莫名向上一扬。
纪敛刚才问他要不要吃早饭时,他还在想,纪敛把食物都吃了,拿什么做早饭呢?
纪敛是什么时候把食物藏在了花园里的?
他竟然没注意。
贺铭沉想不通纪敛的脑回路,却觉得纪敛这个行为还……挺可爱的。
“爸爸。”贺笙抱着大红薯进门时,正好与下楼的贺铭沉撞上,他哒哒哒跑到贺铭沉身边,高举着大红薯给贺铭沉看,“看,我挖到了大红薯哦,爸爸,你吃早饭了吗?我可以把红薯分给你哦,还有胡萝卜!”
贺笙眼珠子疯狂乱转,欣喜地想,爸爸在诶,他可以把所有胡萝卜都给爸爸吃。
贺铭沉脸上多了几丝难得的温柔,摸了摸贺笙的脑袋,说道:“你吃吧。”
贺笙撅了下小嘴,失落道:“好吧。”
呜,爸爸不喜欢被分享吗?
他不该被小爸的笑容蛊惑,一口气答应吃两个完整的胡萝卜的,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贺先生,你要吃早饭吗?”纪敛落后一步,缓步走到贺笙身边,再与贺铭沉对话,还是问了同样的问题。
贺铭沉这次没再拒绝,反而问纪敛:“有我的那一份吗?”
他的目光扫向纪敛手里的胡萝卜和土豆。
这些刚刚好够纪敛和贺笙吃,算上他的话,三人都要填不饱肚子。
贺铭沉不是非要吃这顿早饭不可,他只是好奇,纪敛还会从哪里挖出食物。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纪敛肯定还藏了东西。
纪敛点点头,给了贺铭沉一个意料之中,又让他非常意外的回答:“我囤了几包泡面,可以都给你。”
贺铭沉:“……”
根据贺铭沉的观察,纪敛对食物执念到着魔的程度。
他亲眼见过纪敛是如何在孙兰淑的撕扯下还能不被影响吃完所有东西。
这也印证了,纪敛是个极其护食的人。
现在,纪敛竟然愿意自己吃土豆红薯,把囤着的泡面全部送给他?
贺铭沉脑中飘过了孙兰淑那句话——
因为纪敛对您爱而不得。
纪敛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第13章
为了不影响工作和学习,防止对食物产生欲望,纪家的饭菜总是偏清淡,有些食物甚至连盐都不放,美其名曰,能尝到食物本身的鲜味。
在家有专职保姆负责做饭,寄宿学校也有私厨,纪敛根本不需要考虑一日三餐吃什么的问题。
纪敛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孩子,从没吃过校外的路边摊,舍友经常带回来的烧烤炸串,纪敛也一次都没有碰过。
末世降临前,纪敛没有品尝各种美食的机会,生存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之中,他更加无法任性地选择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也因此,他直到如今才知道,他没办法吃辣,且一点辣都不能碰。
会发现这个秘密是在几天前的深夜,纪敛饿醒后随便抓了一包泡面来煮,刚入口就被呛到了,只一口他就流了满头的汗,强大的胃还因此疼了好几分钟。
从那之后,但凡有一丁点辣味的东西都上了纪敛的黑名单,这也是有三包泡面能逃过纪敛魔爪的原因。
想吃却不能吃是这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纪敛为了不给自己平白添堵,故意将这三包泡面藏到了衣柜最底下,来个眼不看为净。
宁愿浪费,他也不想分给孙兰淑一点。
纪敛正在翻箱倒柜忙碌,口袋里的手机不断振动,纪敛选择无视,在铃声第三遍响起时,一直乖乖蹲在纪敛身边的贺笙站了起来,他扯了扯纪敛的衣服,从纪敛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高高举起递到纪敛面前,提醒道:“小爸,电话。”
来电显示人上写着‘纪远’,纪敛在原主的记忆和原文中搜寻,很快就想起了这人是谁——
纪敛名义上的大哥,现在已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贺笙大概是担心纪敛没有多余的手接听电话,在纪敛出声前,抬起小手帮纪敛摁下了接通,安静的房间,下一秒就响起了男人的大嗓门:“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为什么不接?你本事大了是吧?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竟然敢无视我……”
纪敛面无表情,不等对方一通牢骚发完就摁掉了电话。
作者大概是跟纪家有仇,准确来说,应该是跟纪家如今的当家女主人有仇。
纪家只有两个孩子,大哥纪远是纪父跟情人生下的私生子。
原主作为正房的孩子,养了二十多年,结果到头来与纪家毫无血缘关系。
原主的身份还没暴露前,就跟纪远不怎么亲近。
纪远与原主相差五岁,读书时就是学校里有名的混子,毕业后,他接受了纪父给他安排的工作,在纪父面前做足了表面功夫,每天照常打卡上班,私底下却嗜赌成性,欠了不少外债。
偶然得知原主不是自己的亲弟弟后,纪远将目标转向了原主,他打着帮原主隐瞒真相的幌子,问原主借了不少钱。
原主的身份最后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长期饭票跑了,纪远决定在原主与贺铭沉闹掰之前,找原主讹一笔大的。
纪远虽然是私生子,但因为是纪父的第一个孩子,纪父对他溺爱无度,按照原剧情发展,纪远答应会帮原主在纪父面前多说好话,帮助原主继续留在纪家。
原主被纪远的花言巧语说动,将自己存了多年的积蓄全部给了纪远,而纪远拿了钱后,压根没有帮原主说过一句好话,继续哄骗着原主,让原主拿出了当初与贺铭沉签订合约时,贺铭沉交给他的一张黑卡。
原主虐待贺笙的事情被爆出,贺铭沉先等到的不是原主的道歉,而是刷屏的支付短信,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也是原主下场凄惨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是纪敛不知道第多少次吐槽原主了。
纪敛薅了把小脸懵逼的贺笙的头发:“宝宝,以后看到这个名字不用知会我,直接帮我挂断就好。”
贺笙还没反应过来,本能让他听从了纪敛的话,点了点小脑袋。
纪敛继续埋头翻找被他埋起来的泡面,贺笙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看到屏幕上眼熟的名字,贺笙存着自己的小心思,果断掐断了急促的铃声。
贺笙目前只能认出纪远两个字中的纪字,因为那是纪敛的姓。
不知道来电人叫什么,光凭声音,贺笙就知道对方是谁。
纪敛的哥哥偶尔会来家里做客,纪远总是对贺笙说一些他不理解但本能知道很过分的话。
以前的纪敛不允许贺笙反抗,还会在纪远做坏事的时候,让贺笙对纪远道歉。
小爸的哥哥是坏蛋,他讨厌坏蛋,也讨厌坏蛋接近小爸,他要好好保护现在的小爸。
麻辣牛肉面,火鸡面,鬼椒面。
纪敛拿着终于找到的三包泡面从楼上下来,将它们一一摆放在贺铭沉面前,一副解脱的口吻:“贺先生,您想先吃哪种口味?”
在此刻的纪敛眼里,贺铭沉是救他脱离苦海的大善人,他甚至将称呼改成了您。
这个字用的非常有趣,纪敛的意思是,想让他全部吃完?
纪敛不仅跟他分享了最重要的食物,还全部都分享给他了?
贺铭沉对吃食没那么挑剔,食物对他来说只是能维持生命的东西,纪敛问完后,他没有犹豫很久,随手挑了一包离他最近的火鸡面。
纪敛眼睛睁大了一点,又很快恢复正常,但还是被贺铭沉捕捉到了。
贺铭沉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纪敛摇摇头,接过贺铭沉手上的泡面,答非所问道:“我帮你煮。”
皮肤过白有一个坏处,情绪稍有起伏就会放大,纪敛在楼上翻找了大半天,又急急跑下楼,脸上本就浮起因运动过后产生的薄红,此时出于对贺铭沉吃辣程度的敬佩,红意又加深了许多,落在贺铭沉的眼里,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这会的纪敛倒是有了一点从前的影子,面对他时会莫名的逃避。
贺铭沉从前不懂纪敛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经孙兰淑提醒后,再看到纪敛泛红的脸颊,他好像有了答案。
泡面煮的很快,纪敛动作麻利,在加调料包时犹豫了会,最终还是决定将一整包料全都加了进去。
光是闻到气味,纪敛的胃部就开始隐隐抽疼。
贺铭沉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将那碗色泽红到发黑的拌面吃完后,纪敛只剩下了满心敬佩。
桃花眼微微睁大,撑出饱满的形状,被那双清澈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说没被影响是假的,贺铭沉就算再沉稳,也扛不住纪敛那么看他,更何况,纪敛的皮相本就好。
贺铭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这碗面的,直到吃完后,他才发觉这碗面超出了他可接受的辣度范围,但他向来比别人要会忍,因此,纪敛没有看出他的窘迫。
纪敛为什么要那样看他?
还那么的不加掩饰。
贺铭沉不是个会闷着自己的性格,在他决定问出口前,纪敛先开了口:“贺先生,你今天能不能留下来?”
贺铭沉眸中诧异,还是纪敛主动说明了原因。
“贺笙很久没见到你了,他很想你。”纪敛双颊的薄红始终没有褪去,说话时,看了眼身旁的贺笙。
贺笙的声音被红薯堵得黏黏糊糊:“嗯嗯,爸爸,我很想你哦。”
纪敛:“贺笙非常希望你能陪他一起吃饭。”
贺笙小下巴一点一点,鹦鹉学舌:“嗯嗯,爸爸,小爸也非常希望你能陪他一起吃饭。”
贺铭沉:“……”
贺铭沉在意识到自己对贺笙有多疏忽时,就决定留下来多陪贺笙几天。
纪敛和贺笙说完后,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一大一小的请求。
父母忙于工作,贺铭沉记忆里没有多少父母的影子,他是被姐姐和大哥贺明睿照顾着长大的,就算再怎么成熟,姐姐和哥哥那时也是孩子,与其说是长辈对小辈的照拂,不如说三人是年龄差距有些大的玩伴。
因此,贺铭沉从没切身感受过亲情是什么东西,在带贺笙回来后,他不知道该如何照顾贺笙,只能效仿兄长与姐姐,将他认为的最好的东西送给贺笙,却忽略了,贺笙想要的不是物质上的满足。
可是,精神满足该如何给予呢?
吃完饭后,贺铭沉坐在客厅沙发里,贺笙蹲在茶几旁的地毯上,纪敛正在陪贺笙搭积木,一大一小有说有笑,气氛很好,贺铭沉却成了局外人,那边是动态画面,而贺铭沉这边则是静止了。
思考半天,贺铭沉依旧没有得出答案,在他即将凝固成蜡像之前,萧助理适时出现了。
“老板……”
萧默跟望过来的纪敛点了下头,在贺铭沉的默许下,弯腰凑近,在贺铭沉耳边悄声报告。
纪敛的余光捕捉到男人从沙发里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就往楼上走,贺笙抓着最后一块积木,迟迟没有将它拼接完成,眼巴巴地盯着贺铭沉的背影,直到贺铭沉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他又看了会才收回目光,
积木即将放到小人的脑袋前,他的小手被纪敛握住,贺笙抬头看向纪敛,笑容在脸上绽放:“小爸,你要拼吗?我把最后一块积木给你拼。”
纪敛掐了一把贺笙肉嘟嘟的脸颊,学着贺笙露出一个不带意义的假笑,反问:“真的要把它给我吗?”
贺笙非常注重仪式感,比如最喜欢的东西要留到最后再好好享用,比如最后一块积木,贺笙每次都会极其郑重地摆放上去,这样拼接出来的玩具才是完整的。
最后一块积木对贺笙来说意义重大,能在贺笙手上拿到最后一块积木,就可以证明,纪敛已经走进了贺笙的心里。
“嗯,小爸帮我拼好它吧。”贺笙没有丁点迟疑,将积木塞进了纪敛的掌心。
纪敛看着手心里黄色的皇冠积木若有所思,没有如贺笙所愿,将它拼接到正确的位置。
萧助理认真起来还是十分靠谱的,在萧默的心理施压下,孙兰淑终于决定将事情全盘托出,但——
“贺先生,您得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另外,您还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贺铭沉再次走进书房,与之前相比,身上的冷意褪去不少。
孙兰淑得到了贺铭沉答应保护她的保证,在察觉贺铭沉忽然变得好说话后,渐渐胆大起来。
她自认这个秘密价值千金,需要同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
贺铭沉双手交叠,面色不改:“你说。”
这副与平时一样的态度让孙兰淑掉以轻心,狮子大开口道:“我想要A市市中心的一套房,面积不低于三百平,您得帮我的儿子和孙子安排一份好工作,并且不能开除他们……”
萧默站在贺铭沉身后,眼皮突突猛跳。
他低估了这个女人的愚蠢,这真是蠢到没救了。
孙兰淑以为这些秘密能值多少钱?
老板想查,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查清楚,顶多多费一点时间罢了。
“你说的这些条件,我都可以答应。”贺铭沉罕见地露出笑容,瞳色略浅的眼睛很容易让人看出里面承载的情绪,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孙兰淑没有发现,得到贺铭沉的许诺后,她更没心思去注意这些。
“您答应了?”孙兰淑欣喜过后,不确定道。
贺铭沉看向身后的萧默,吩咐道:“现拟一份合同,再拿一张支票给她。”
孙兰淑瞳孔放大,惊喜来得太快让她不知所措。
贺铭沉真的答应她了?
而且还给她一张支票,她要是在上面填九个零,贺铭沉是不是真的都会给她?
萧默办事效率高,孙兰淑很快就拿到了有贺铭沉签名的合同,她呼吸急促,小心翼翼拿着那张还没填金额的支票,生怕将它揉皱了。
孙兰淑没给萧默洗脑成功,反倒被萧默说动了。
萧默说,贺铭沉手里掌握了她虐待贺笙的证据,她的罪名已经做实,不管怎么狡辩都只是垂死挣扎,反正都要坐牢,还不如在进去前交代出幕后主使,等出来后,还能用换来的东西好好养老。
这么多年,贺明睿待她的确不错,但贺明睿给她的东西,远不及贺铭沉给她的这些。
萧默说的话在理,也是大部分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不能怪她。
“让我教坏贺笙的是您的大哥贺明睿……”
贺铭沉眼皮一掀,唇角的笑容倏地收起,冰冷的视线刺得孙兰淑头皮一紧,她哆嗦着没敢往下说。
“继续。”贺铭沉缓缓用力,相互交叠的手指紧紧摩擦,指骨挤压得生疼,表面的平静依然未被打破。
孙兰淑躲开贺铭沉阴沉的扫视,颤抖道:“贺、贺明睿说,您已经抢走了您父亲的关注,贺家一半的财产,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贺家的东西最后落到一个与贺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
孙兰淑被萧默带去了警局,贺铭沉独自坐在书房里消化刚得知的真相。
贺铭沉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了幕后主使是谁,只是都自欺欺人的将这个答案抹除了。
印象里,贺明睿对他都是和颜悦色,极其有耐心的。
尽管贺明睿成年后就不再与他那么亲近,但他一直记得贺明睿也曾对他好过。
借口都找的那么冠冕堂皇,贺明睿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拿贺笙这个小孩子当借口罢了。
脑袋持续胀痛着,贺铭沉重重吐出一口气,堆积在心头的燥郁始终无法轻易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