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淑越说越生气,表面是在为贺笙发声,实际是在为自己讨回公道,倒豆子似的将她能想到的罪名全部安在纪敛身上。
她相信在她长期的打压下,贺笙不敢反驳她的话,她刚才跟贺铭沉打小报告,贺笙不是也没什么反应吗,所以她才敢当着贺笙的面颠倒黑白。
她现在只懊恼,纪敛没有打过贺笙,她要是有纪敛打贺笙的视频证据,也就不用愁怎么让贺铭沉重新信任她了。
贺铭沉没有打断孙兰淑的喋喋不休,也没露出孙兰淑想象中应该会有的表情,他专注地凝视着面前比他矮了半个头的青年。
纪敛安静的过分,也平静的过分,冷白的脸在车库的白灯衬托下,面部轮廓仿佛镀了一层银色质感的釉,浓密的长睫没精打采地垂下,一副蔫蔫的样子,他像是没听到孙兰淑的话,没做出反驳,又像是默认了。
回国那晚,在车里看到了别墅内的撕扯画面,贺铭沉头一次体会到世界观炸裂是什么感觉。
等他回过神来,司机已经听从他的命令,调转车子停在了离别墅稍远的地方。
贺铭沉花了点时间缓冲与思考,还是没有决定回别墅,他肯定,现在回去,他想知道的真相会离他远去。
因为纪敛和孙兰淑奇怪的改变,贺铭沉开始重视起了两人。
他让萧默借着看望贺笙的名义,在别墅内的隐蔽角落安装了监控。
这几日,贺铭沉特意暂停了工作,住进了旁边的房子里,一边观看监控,一边留意别墅内外的动静,也因此,他现在才能知道孙兰淑的话有多少真实性,知道纪敛不像孙兰淑说的那么坏。
贺铭沉眉心微皱,不明白纪敛为什么不解释?
纪敛垂着脑袋,紧紧抱着贺笙,仿佛是在向怀里弱小的小孩求助,这副样子反倒更像那个被欺负的人。
贺铭沉莫名觉得这样的纪敛很可怜,让人想怜爱。
察觉到这一想法,他有些诧异,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与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不一样,纪敛内心十分平静,因为,现在的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
纪敛在穿来的第一天就做了最坏的结果,并且决定走一条险路。
他是故意激怒孙兰淑的,之前也是故意演戏给孙兰淑看,让孙兰淑以为他很怕贺铭沉会知道他的真面目。
纪敛想的是,即使他能够销毁孙兰淑那些证据,原主对贺笙的伤害已经造成,他无法抹掉原主给贺笙带来的伤害。
他没办法跟贺笙还有贺铭沉解释,他不是原主,他不觉得他们会相信他说的话。
作为占据这个身体的代价,他可以替原主背下这个锅。
他特意查过,如果贺铭沉要告他,他顶多坐几年牢,等出来后再好好生活就行了。
再艰苦的环境纪敛都待过,他根本不怕蹲监狱,在他看来,监狱生活对他来说更像是天堂,有吃有穿还可以学习,最重要的是,他在里面待个几年,还能帮他避开书中的后续情节,他可不想应对纪家那群人,以及原主的原生家庭。
他从来就不擅长应付这些,更别提是陌生的家人了。
孙兰淑根本想不到纪敛会做这样的打算。
她有句话说得没错,有着极端想法的纪敛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纪敛在平静地接受惩罚,一如以往每一次,那些毫无感情的长辈们落在他身上的责难一样。
贺笙紧抓着纪敛的肩膀布料,视线在三个大人身上来回逡巡。
他敏感地察觉到纪敛的状态不对劲,内心焦灼,情急之下,冲孙兰淑吼道:“骗子!”
在场三个大人皆愣住。
贺笙小拳头捏紧,眼睛通红:“你说谎!小爸才没有欺负过我呢!”
贺笙有记忆开始,就没有关于母亲的多少记忆,他只记得女人温暖的怀抱和那一声声充满爱意的宝宝,而真正对亲人这个词有实感的却尽是让他不开心的回忆。
小孩子最是敏感,也比许多成年人心细,就如贺笙,他能察觉到贺家长辈们对他的排斥。
贺笙从前不懂,为什么爸爸在他身边的时候,那些叔叔婶婶们会对他笑脸相迎,爸爸一离开后,他们就会翻脸不认,他们的小孩总是私底下叫他小野种。
直到保姆阿姨给他解释原因后,他才明白那些长辈们为什么不喜欢他,也知道了小野种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不是妈妈的孩子,也不是爸爸的孩子。
因为他的存在会抢走那些人最宝贵的财产。
保姆阿姨说他是小偷,他很难过,也很委屈。
他没偷过东西,以后也不会偷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想告诉爸爸,他不想要那些东西了,他们能不能不要讨厌他,不要把他从爸爸身边赶走。
保姆阿姨跟他说,爸爸的工作已经很忙了,他要是再给爸爸添乱,爸爸会不喜欢他。
贺笙亲眼见过贺铭沉的疲惫,他不是百分百相信保姆阿姨的话,而是相信贺铭沉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再给爸爸增加负担。
他知道的,爸爸为了让他留在爸爸身边,用了很多努力。
他要当一个乖小孩,让爸爸更喜欢他,这样爸爸的坚持才有意义。
因此,他一次都没有跟贺铭沉打过小报告,他可以忍一忍的,忍到他长大了,他就有能力对付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了。
每晚入睡前,他都会祈祷,希望能快点长大,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睁眼就成了大人,但他又不希望那么快长大,那样爸爸就会变老了。
贺笙以为自己要等很久很久,才能看到曙光,没想到,那抹曙光那么快就照到他的身上了。
他要抓住这抹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光,不能让他溜走。
保姆阿姨有些话没有说错,小爸以前的确欺负过他,可是,现在的小爸很好啊,他喜欢现在的小爸。
他不希望爸爸误会现在的小爸,所以,他对爸爸说谎了。
话一旦说出口,那些积压在心底的难过都能轻松地宣泄出来。
贺笙不肯离开纪敛的怀抱,死死抱住纪敛的脖子,一边哽咽着,一边磕磕绊绊地将孙兰淑对他说过的话说给了贺铭沉听。
纪敛侧对着贺铭沉,在贺铭沉看不到的角度,他的掌心缓缓抚过贺笙的脊背,安抚着哭泣的小孩,也是想将掌心的热度传递给小孩。
在贺笙说话时,他的头埋得更低,额头轻抵在贺笙的小脑袋上,覆在贺笙耳边低声道:“宝宝,你很棒。”
贺笙内心触动,小拳头捏得更紧,说话不再磕巴,逐渐增加了底气。
听贺笙说孙兰淑掐得他好痛时,贺铭沉眉心紧蹙,冰冷视线如刀般扫向已然吓得面色发白的孙兰淑。
“不、不是这样的,事情跟他说的不一样……”
贺铭沉:“你的意思是,贺笙小小年纪就会说谎了?”
不断蔓延的泪水骤然停止,贺笙眨了眨眼睛。
雾霾渐渐散去,清晨第一抹阳光穿过顶棚缝隙,洒入了他的眼里。
保姆阿姨常常跟贺笙反复念叨,她在爸爸小的时候照顾过爸爸,对爸爸有莫大的恩情,相当于爸爸的第二个母亲,贺铭沉会不听母亲的话,转而听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的话吗?
长期的洗脑让贺笙相信了这些话。
但,爸爸的反应和保姆阿姨说的不一样,爸爸是相信他的,爸爸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现在不仅有小爸的支持,还有爸爸的支持。
孙兰淑没想到,贺铭沉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的一切解释在贺铭沉眼里,只不过是可笑的垂死挣扎罢了,在耐心听完贺笙的倾诉后,贺铭沉不给孙兰淑解释的机会,直接让助理萧默带走了孙兰淑。
孙兰淑离开后,贺笙没有完全放松下来,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他依旧抱着纪敛的脖子,将小脑袋埋进纪敛的肩窝里藏了起来,俨然一副全心信赖的样子。
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纪敛抬起了头,看向贺铭沉。
“我们谈一谈吧。”贺铭沉声线平稳,却让人无端听出了山雨欲来的感觉。
纪敛点点头,贺笙倏地抬起小脑袋,紧张地扫视贺铭沉和纪敛。
他帮小爸解释清楚了呀,为什么爸爸还要跟小爸谈话,爸爸难道是想赶小爸走吗?
贺铭沉朝贺笙伸出手,与对孙兰淑和纪敛的冷淡不同,声线终于有了些微起伏:“点点,来爸爸这。”
贺笙摇了下小脑袋,将脑袋重新埋回纪敛肩膀里,小声道:“不要……”
他的反抗弱声弱气的,不会让人觉得失落,反而听出了一股黏糊的撒娇味。
贺铭沉有些意外,就算在之前,贺笙说喜欢纪敛的时候,贺笙也没对纪敛那么黏糊过,他开始对自己的猜测产生怀疑了。
“宝宝,我跟你爸爸说些话,你先在房间玩会积木好不好?”纪敛拍着贺笙的背,轻声询问。
贺笙嘴巴撅起,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下脑袋。
贺铭沉没有强硬地从纪敛怀里抢走贺笙,转身往别墅走,纪敛抱着贺笙缓步跟上。
进入别墅后,纪敛又耐心安抚了贺笙一会,贺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房间。
纪敛下楼后,在厨房里找到了贺铭沉。
贺铭沉站在打开的冰箱旁,冰箱里空空如也,连点菜叶和调料味的影子都不见,眸中的讶异与茫然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骤然消失。
“贺先生,你要吃早饭吗?”纪敛问。
贺铭沉一瞬间露出古怪的表情,又迅速收起。
冰箱里哪有食材能做早餐呢?不都被纪敛吃干净了吗。
贺铭沉关上冰箱门,淡淡道:“不用。”
纪敛嘴角微微向下一压,有些不高兴。
他还没有吃早饭,没有力气跟贺铭沉谈判。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很快又将下压的嘴角往上一扯,又恢复了一脸漠然。
纪敛的表情全数落进了贺铭沉眼里,贺铭沉再一次感到意外。
纪敛的变化太大了。
在跟纪敛联姻前,贺铭沉就让人调查过纪敛,贺铭沉清楚了解纪敛在娱乐圈内的风评,这些并不会给他的事业造成影响,他会选择纪敛,都是因为贺笙喜欢纪敛。
领证之前,贺铭沉特意给自己空出了一些时间,观察过纪敛一段日子,也因为这些天的相处,贺铭沉才能确定纪敛变了,跟从前的纪敛判若两人。
“贺先生,你要跟我聊什么?”
纪敛问出口后,贺铭沉很长时间都没有给予回应,也没有挪动一步,只站在中岛台后,静静望着纪敛。
贺铭沉思考问题的时候,平素冷漠的脸会更加阴沉,这也是助理萧默待在贺铭沉身边三年,仍会惧怕贺铭沉的原因。
纪敛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感谢父亲兄长平日来的严格,他才能在贺铭沉的审视下不落下风。
他知道贺铭沉为什么这么看他,应该说是观察。
纪敛要是想,可以按照原主的性格继续扮演原主,但他不想那么做,他是纪敛,不想当任何人。
性格大变又如何?
他早就想好了解释。
他就是坏人,之前的表现全部都是伪装而已。
再说,原主的名声那么臭,他干脆就做实了恶人的名号。
贺铭沉要是怀疑他,就干脆怀疑到底吧,把原主的真面目揭开,赶紧将他送进监狱好了,他还没吃过牢饭,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牢饭好不好吃,希望能好吃点吧,不行的话,只要能管饱,他就满足了。
“刚才,孙兰淑把证据给我了。”贺铭沉缓缓开口,视线没有转移,像是不想错过纪敛的任何一个表情。
让贺铭沉失望的是,纪敛没有一丝惊讶或者害怕,根本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贺铭沉忽然看不懂纪敛了。
纪敛上楼的短暂功夫,根本不够贺铭沉拿到那些证据,就算拿到了也没时间看,他是故意说给纪敛听的,想看看纪敛会不会自露马脚。
孙兰淑要不是真的有纪敛的把柄,也不会那么信誓旦旦。
作为贺笙的监护人,贺铭沉非常想坚定站在贺笙这一边,但他心里很难肯定贺笙说的是真的。
贺笙说纪敛没有欺负过他时,眼神躲闪了几下,这代表,贺笙很有可能是在撒谎。
贺笙陈述孙兰淑欺负他的桩桩件件时,贺铭沉忍不住在想,纪敛是不是和孙兰淑一样,也欺负过贺笙?
如果有的话,那他再一次失职了,是他将纪敛带到贺笙身边,才让贺笙遭遇了这些。
贺笙会对他撒谎,或许是纪敛威逼利诱的。
可在车库里,贺笙对纪敛展露出的信任又做不了假。
贺铭沉确定纪敛不知道别墅里装了监控,也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
在无人的时候,纪敛没有打骂过贺笙,反而对贺笙极其有耐心,这些都做不了假。
所以贺铭沉才会疑惑纠结,甚至开始懊悔,他应该在还没和纪敛联姻之前就用这种方法测试纪敛的,也不至于到现在他都无法确认,纪敛到底有没有欺负过贺笙,到底哪个模样才是真正的纪敛。
纪敛:“贺先生,你看到那些证据了?”
贺铭沉:“嗯。”
“那你把我抓走吧。”纪敛点点头,朝贺铭沉伸出双手,语气依旧平静,只是眼里带了点期待。
贺铭沉:“……”
第10章
贺铭沉的视力和听力都没有问题,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出现了听觉与视觉双重障碍,不然,他怎么会听到那么匪夷所思的话。
纪敛是想让他抓他去哪?还一脸期待的模样。
贺铭沉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纪敛是在承认,他欺负过贺笙吗?
贺铭沉脸色更加阴沉,心底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听到纪敛亲口说出来,确定那个答案。
“你承认了?”
纪敛:“嗯,我确实……”
“小爸才没有欺负我呢。”软糯的童音在纪敛身后炸响,纪敛转头,本该在楼上好好待着的绿色小恐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餐厅里。
贺笙手里拿着一个断掉的玩具,愠怒与难过交织在他的小脸上,严肃的模样倒有几分贺铭沉的影子。
“点点?”贺铭沉意外的不是贺笙会出现在这,他意外的是,这是贺笙少见的不听话。
贺笙像个小炮/仗似的冲到了纪敛身后,高举手臂圈住纪敛的腰,满脸正色道:“小爸为什么说谎,我都说过了,小爸没有欺负我,小爸要去哪里?”
贺笙知道小孩子不该偷听大人说话,害怕和担忧让他第一次忤逆了贺铭沉和纪敛。
尽管爸爸和小爸的感情没有那么好,但在他面前从没那么气氛僵持过。
夫妻只要吵架了,十有八九都要离婚,电视上都是那么演的。
他不希望爸爸和小爸离婚。
所以,他忍痛弄坏了他最喜欢的机器小狗布丁,拿着坏掉的玩具来找小爸求助。
这样,小爸就不会怪他不听话了。
“爸爸,你要抓小爸去哪里,你把我也一起抓走吧。”贺笙依旧做不到他想要的坚强,小鼻子抽动两下,眼泪说掉就掉。
贺铭沉:“……”
说不感动是假的。
纪敛抓住贺笙的小手,贺笙以为纪敛是想挣脱他,小胳膊收紧,像个黏胶一样死死地扒拉住纪敛不肯放。
呜呜,小爸又变了,之前都不会推开他的。
小孩的力气难以与大人抗衡,更何况贺笙才三岁,纪敛没费多大力气就拿掉了贺笙的手。
与贺笙想的不一样,纪敛转了个身,在贺笙面前蹲下,轻轻抚过贺笙湿润的面颊,笑道:“小哭包。”
贺笙吸吸鼻子,巨大的悲伤让他没有反驳纪敛的话,得到纪敛的安抚,他反而哭得更凶了,一边哭着,一边顺势搂住纪敛的脖子。
“宝宝,我跟贺先生还没说完,你先去楼上待会,等我们谈完了,我再来找你,好不好?”
贺笙摇着小脑袋:“不好!”
纪敛耐心哄道:“我们很快就能结束。”
“不好不好!”贺笙再次疯狂摇动小脑袋,声音加大,像是为自己增加气势与决心,他的脑袋蹭着纪敛的脸颊,难过地转移话题,“小爸,我的布丁坏了……”
贺笙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要抓住纪敛,不能让纪敛离开。
他喜欢现在的小爸,会在他伤心时哄他,会喂他吃饭,会给他讲睡前故事,会给他缝补手帕的小爸。
小爸怎么能离开他呢。
呜呜,小爸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呢。
纪敛接过小孩手中坏掉的机器小狗,柯基犬整只后腿连带着肥硕的屁股都断掉了,这个玩具的材料非常坚固,以一个三岁小孩的力气绝对无法拧断它,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也不会轻易折断,会造成这样的只有人为的故意破坏。
只用看一眼,纪敛就明白贺笙的来意。
贺笙最喜欢的小狗玩具坏掉了,贺笙才有借口来打断他跟贺铭沉的谈话。
这是贺笙最喜欢的玩具,是贺铭沉送给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贺笙每晚睡觉前都会将它放在枕头边,摸摸它才能入睡。
现在,贺笙为了他,连最爱的玩具都舍弃了。
贺铭沉的助理来别墅那天,纪敛就知道别墅里多了一些东西,他也发现了,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纪敛没有故意讨好贺笙,而是变本加厉地整孙兰淑,让那双眼睛知道孙兰淑有多过分。
纪敛如果想的话,在知道贺铭沉在观察他们时,就可以借机洗白了,但他没有那么做。
纪敛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作为重生在这个世界的代价,纪敛愿意补偿贺笙,去牢里蹲个几年。
但现在,已经决定的坚持在贺笙的阻拦下倒塌。
纪敛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垂死挣扎一下。
纪敛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贺铭沉,板起脸,认真道:“贺先生,我确实没有欺负过贺笙。”
贺笙点点小脑袋,附和道:“对,小爸没有欺负过我。”
贺铭沉:“……”
纪敛不擅长说谎,贺笙也是,两人一说谎,眨眼的频率就会上升,从某种角度来说,一大一小还挺像。
或许是贺笙在场的原因,贺铭沉没再抓着纪敛盘问。
纪敛抱着贺笙回到了楼上,回房间后,贺笙还是不肯离开纪敛一步。
纪敛盘腿坐在铺着地毯的地上,他坐在纪敛身边,小胳膊紧紧挨着纪敛的胳膊,像块黏人的牛皮糖。
纪敛正在试图拯救玩具小狗。
塑料材质,就算用最强力的黏胶,重新拼接后,一晃动还是会断裂。
拯救计划刚开展就宣布结束。
“修不好了。”纪敛看向眼巴巴望着机器小狗的贺笙,摸了摸小孩的头发,算是安慰。
“我可以拿胶布帮你连接一下,以后玩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它随时都会脱落。”
纪敛没有跟贺笙说,我们再买一只一模一样的吧。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一模一样的玩具小狗,但那些都不如这只小狗来的珍贵。
就像纪敛不想成为原主的替代品一样,贺笙也绝对不想要玩具小狗的替代品。
贺笙会喜欢这只玩具小狗,只因为,那是贺铭沉送他的礼物。
纪敛想了很多办法,该怎么让贺笙不那么难过,最终选了其中最折中的办法。
让他意外的是,贺笙比他想的要坚强。
在他说完后,贺笙摇了下小脑袋,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了。”
纪敛一怔:“嗯?”
贺笙没有伤心,也没有掉眼泪,一本正经道:“小爸,我们把小狗埋了吧。”
纪敛问:“为什么要把小狗埋了?”
贺笙:“因为布丁只能陪我到这了,我想让它好好退休。”
他很喜欢一部有关狗狗的电影,电影讲的是小狗从出生到死亡的全部过程,但是他从来没有将这部电影看完,因为每次演到老年狗狗的时候,他就会跑掉。
他不想知道结局,坏心的保姆阿姨还是将结局告诉给了他。
那只导盲犬本该到了退休的年纪,可还是因为主人继续工作,最终因为生病去世。
在他决心摔坏布丁前,布丁就被保姆阿姨摔过好几次了,布丁身上有很多伤痕,他早就不想他的布丁小狗带伤工作,所以他决定让他的布丁小狗提前退休。
纪敛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在贺笙的玩具箱里翻出一个空盒子。
转身时,贺笙已经站在他身后,小手悬空,一副很想拉住他的模样,因为某些顾忌,始终没敢碰他的手。
在被他发现后,贺笙雪白的小脸瞬间泛红,指着他的衣角,紧张道:“这、这里沾上脏东西了,我、我想给你擦擦。”
纪敛抿唇轻笑,没有戳穿小孩的心思,他缓缓蹲下,将断掉的玩具小狗放进了盒子里,对贺笙道:“我们将小狗放在这里可以吗?”
贺笙点点头,问道:“小爸,我可以再摸摸它吗?”
纪敛笑道:“当然可以。”
贺笙红着脸,小心翼翼摸了摸柯基犬胖乎乎的屁股,小声道:“拜拜,布丁。”
纪敛关上盒盖,将盒子放在了抽屉最下层,刚放稳,背后的衣料就被人抓住。
刚才还犹豫不决的贺笙终于鼓起勇气,靠近纪敛,小手抓住了纪敛的衣服。
原来靠近一步不是那么难的事情,这个模式的小爸不会像以前那般满脸嫌恶地推开他。
贺笙将右脸贴在了纪敛背上,低低唤道:“小爸。”
“嗯。”纪敛没有反抗,保持蹲着的姿势,任由小孩靠着他。
隔了那么近的距离,贺笙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请求道:“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我知道你不是以前的小爸。
我喜欢你,所以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没有布丁小狗也没关系,他现在有了另一件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第11章
萧默和孙兰淑在书房里僵持了将近一个小时,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软硬皆施,都没有撬开孙兰淑的嘴巴。
孙兰淑似乎是仗着萧默不会对她动用私刑,所以才敢那么嚣张,在贺铭沉来之前,企图给萧默灌输洗脑包。
“我照顾过你们老板好几年,怎么说也算你们老板的恩人,你敢对你老板的恩人做什么!”
“纪敛就是个骗子,你们不要被他骗了,你们没有证据,不能私自关押我,不然我告你们。”
“我有纪敛虐待贺笙的证据,纪敛颠倒黑白,想要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是他教唆贺笙这么说的,他趁贺铭沉不在的时候教坏了贺笙,你们要抓的人是他,不是我。”
“哎哟,我命苦啊,我辛辛苦苦拉扯你老板长大,又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贺笙,最后换来这样的结果,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老板,她什么都不肯说。”书房的门被推开,贺铭沉的出现宛若救星,萧默立刻走到贺铭沉身边,低声报告。
萧默已经快被撒泼的孙兰淑给折磨疯了,真看不出来,向来得体的孙兰淑的真面目竟然是这样。
片刻时间,萧助理的三观就重塑了一遍。
贺铭沉扫了面色古怪不知在乱想什么的萧默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向孙兰淑。
孙兰淑坐在单人座椅里,没有被绑住,随时都能起身逃走,只有萧默一个人时,她不敢这么做,现在多了个贺铭沉,她更加不敢。
孙兰淑的底气和气焰在贺铭沉出现后消失了大半,露出面对萧默时截然不同的可怜姿态。
“小沉,你可不要被纪敛骗了,你忘了他是演员吗?他最会伪装了,他趁你不在的时候常常虐待贺笙……”
贺铭沉面无表情,似乎对孙兰淑的话无动于衷。
萧默暗暗在心里咋舌,纪敛的确是演员,孙兰淑是不知道还是故意忽略了,纪敛可是年年拿金扫帚奖,就这样的演技,孙兰淑是怎么能说出纪敛最会伪装的话的?
“证据呢?”贺铭沉在孙兰淑对面坐下,与对外板正严肃的形象不同,坐姿散漫,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孙兰淑:“在、在我房间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报纸下面有一部黑色手机。”
贺铭沉看向萧默,萧默心领神会,迅速走出书房。
“小沉……”萧默不在,更方便孙兰淑开口,然而她话刚出口,就被贺铭沉不带情绪的视线堵了回去,贺铭沉的右手搭在木质扶手上,食指毫无节奏地敲击着,每一下都敲进了孙兰淑心里,呼吸与心跳被贺铭沉牢牢握在掌心,仿佛是审判结果的倒计时,只等待敲击停下后,她的生命也宣告着结束。
“老板。”不过片刻,萧默就拿着一部有些老旧的手机回来了。
贺铭沉接过手机开机,电量还剩下39%。
孙兰淑万分紧张,生怕贺铭沉按错了什么键,把她保存的证据全都删除了,忍不住提醒:“在文件管理器里,文件名叫纪敛……”
贺铭沉眼皮一掀,瞳色浅淡的双眼积聚风暴,孙兰淑迅速闭嘴,不敢再出声。
她此刻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急切了,也想到贺铭沉在车库里问她的话。
她既然早就保留了纪敛的证据,为什么迟迟没有交给贺铭沉,她无法解释,也无法辩解,她要是聪明点,最好从现在就开始保持沉默。
而她也意识到,贺铭沉自进门后就没有问过她的事情,贺铭沉或许早就给她定下了罪,不管她怎么解释都已经无法扭转局面了。
孙兰淑惶惶不已,不断猜测最糟糕的结果。
如果她现在将所有事都说出来,贺铭沉会不会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放她一马。
最起码,贺铭沉能帮她逃过贺明睿的报复。
贺铭沉没有理会孙兰淑,甚至懒得看她一眼,他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犹犹豫豫,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
即使是面对最棘手的事情,贺铭沉都没心慌过,不知为何,在点开这个名叫‘纪敛’的文件夹的时候,他的心跳比刚才多跳了好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