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迢攥紧手指,这人犹豫都没有。
饺子在冰箱里,上回直播间做活动冉宁买的,鱼籽虾仁馅。
陆迢爱吃这个,一顿就能吃掉一包。
水开下饺子,陆迢手没稳,两包饺子全倒了干净。
冉宁在厨房门口看她,眼底波光潋滟,没注意到她的手,只盯着她的后脖颈,这人低头的时候,棘突会隆起,高高的耸着,动一下滚一下。
半个月没见,思念抑制不住的疯长。
冉宁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脸贴着她的后肩,本能地轻轻地蹭了蹭——
“你抽烟了?”
陆迢一僵“我没换衣服。”
“没关系,先让我抱一会儿。”
这一抱,就抱到饺子出锅。
满满两大盘饺子。
陆迢拿来醋跟辣椒,沾着先吃了几个。
冉宁没沾辣椒,只沾了醋,连吃了三个,醋越沾越多。
陆迢无耻且卑鄙的胡乱猜疑,是在海鲜楼吃的太撑,现在需要用醋,才能咽下去吗?
果然,一个人无能为力的时候,就会丑态百出。
陆迢一把抢过冉宁的筷子,拍在桌子上——
“别吃了,你不撑吗?”
冉宁没反应过来,愣住。
陆迢舌头发硬,一下一下刮过后槽牙,沉着脸——
“海鲜好吃吗?你在外面吃完,回来还要陪我再吃一顿。”
冉宁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在海鲜楼?我可以跟你解释——”
陆迢心情差到极点,说话的语气也跟着粗劣起来——
“解释什么?解释你明明不在医院,你根本在外面吃过了,从我给你发的第一条微信开始,你就没说过实话?!”
“我就怕你这样,我才——”
“我哪样?!怕我吃醋?怕我多想?所以你撒谎是为我好对吗?还是根本就是你心虚?!”
陆迢这个人平常看着都挺好,可一旦脾气上来,说话全然不过脑子。
冉宁知道自己做的有问题,没处理好,她想安抚陆迢的情绪,想跟她好好说清楚——
“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他连你外公外婆都见了——”
“陆迢!”
冉宁猛地站起来,哐当一声,椅子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
她脸色终于在陆迢一次又一次的口不择言中沉了下来。
呼吸变急促,但冉宁依旧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对面的陆迢,梗着脖子,脸上的赤红从耳根顺到脖颈。
冉宁抿了抿唇,声音不再柔和——
“你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迢不依不饶,哼了声:“我说的难道不都是我看到的吗?”
这样的陆迢,让冉宁觉得她在找茬儿——
“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不跟你说,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
冉宁不想吵架,年纪大了,不像小时候,一吵架五脏六腑都疼。
但她更怕人们口中常说的那句话:感情,吵着吵着就吵没了。
她把椅子扶起来,开门离开。
人一走,家里立马变空荡。
陆迢垂坐在椅子上,两只手在脸上用力来回搓,全然一副发蒙的表情,冷静下之后,终于意识到话说重了,懊恼地砸了砸头顶——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说什么屁话!”
拿起衣服,正想出去追人,手机响了——
“喂?”
“有任务!立刻紧急归队!”
这会儿一路走回来,冉宁眼眶都是热的。
说好集训回来,就好好陪自己的,结果呢...就抱了一下,然后就吵翻天了。
冉宁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蜷着腿,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信任陆迢,就算亲眼看着虞晴跟她表白,都没有想过她会变,她呢?一屋子的人,她就看见宋伯庸了。
冉宁把脸埋进腿里,咬着嘴角...
...难过。
就这么等了一晚上,陆迢也没消息。
昨天吵架,冉宁把车钥匙落在了陆迢那儿,今天就没开车。
照陆迢的性格,这人今天一定会来医院接自己下班。
冉宁换好衣服,急匆匆的就往医院门口走,站在马路边看了一圈,也没看见陆迢,又等了等还是没人来。
冉宁只好坐地铁回去。
下班的点,车厢里人挤人,冉宁抓紧拉手,不让自己东倒西歪,失落之余,又觉得这家伙会不会在家里等着。
可到了家,心却又一凉,早上出门什么样儿,现在回来还是什么样儿。
冉宁灯也不开,饭也不吃,一直等...等到屋子变暗,天变黑,陆迢也没有来。
她坐不住了,抓起手机急急忙忙的跑出去。
去到她们自己的家。
可那个家也是黑的。
冉宁心慌一瞬,她去哪儿了?
立马给这人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毫无感情女声,让冉宁手足无措——
这人...真的生气了?
气到家都不回?
又打了两个还是没人接。
冉宁急了,通讯录里翻出商楠的电话,忙拨过去——
商楠的电话一天24小时都开着,叶绒现在到孕后期了,她老公经常出差,做检查什么的,就会联系商楠陪她去。
“我是冉宁。”
“我知道,怎么了?”
“陆迢在不在?”
“她出任务了,昨天夜里临时来的紧急通知,应该是没来得及跟你说。”
原来是出任务...冉宁松了口气,就说她不可能不回家的,但又提起心来——
“什么任务啊?”
商楠听出冉宁的话外之音,她应该是想问危不危险吧,善解人意道——
“海上渔民遇难,明天应该就回来了,到时候她回来,我立马让她给你回电话。”
“好,谢谢。”
“不用。”
有了商楠这一通电话做定海神针,冉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晚上睡觉,冉宁抱着陆迢的枕头,喃喃自语——
“火气这么大,出任务也不跟我说一声,小气鬼!”
中下午的时候,白黎突然过来找冉宁,一开口就问陆迢。
“陆迢,她还好吧?”
冉宁想到那人犯浑,心里就气——
“她好的很,还跟我吵架呢,说是出任务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白黎表情有些怪,犹豫两秒——
“你,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陆迢她被人举报了,暂时停飞。”
“你说什么!”
白黎差不多猜到了,陆迢那家伙的性格是这样的,天大的事儿,能憋就憋,这一点她跟冉宁简直如出一辙,两个人有点事儿都把自己当个高的,天塌下来的时候,全都自己顶。
“我听商楠说,前段日子带她入行的师哥救援飞机失事坠亡,她最近压力挺大,挺难的,唉...你赶紧回去看看吧,这会儿应该到家了。”
....
冉宁赶忙跟王主任请假回家。
她到家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帘全拉上,就见沙发上躺着个长手长脚的人,陆迢一只手拽着外套盖肚子,另只手垫在脑袋底下当枕头,呼呼大睡。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让冉宁特别心酸。
她犯浑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冉宁走过去,慢慢蹲下身,都还没叫她,沙发上的人就先睁开眼。
陆迢下意识的往她怀里拱。
热烘烘的脑袋,头发炸的跟鸡窝没两样。
哑着声音茫茫然...
“我在做梦吗?”
要不是太爱, 太心疼,冉宁早一巴掌呼过去了,哪还轮得到她讨好说胡话?
做梦?做梦还知道往自己怀里拱,热烘烘的脑袋, 还拉自己的手去摸, 明摆着是知道错了, 现在来卖乖。
好好一个人,非长个狗脑子,生个驴脾气。
冉宁特想推开她, 让她边儿去, 可毛茸茸的脑袋挤在自己怀里, 手指穿过头发, 柔软的发丝绕过指尖,一点结都不打,那种滑顺的感觉, 自己根本推不开,不仅推不开, 反而生出亲近的欲望。
用力揉了两下, 算是发泄。
陆迢乖得很,像只刚拆完家的哈士奇。
圆滚滚的脑袋从冉宁怀里抬起来, 愣愣的瞧着她, 一点都不精明, 傻乎乎的。
以前冉宁就喜欢揉自己的头, 现在也一样,这算是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每次自己惹着她, 就会把脑袋拱过去, 她不摸就硬然她摸,虽然有点死皮赖脸,但每次这招都最管用,陆迢能感觉的到,冉宁很喜欢揉自己的头,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
两人自动把之前吵架的事情忽略。
冉宁手指捞住她的耳朵,轻声细语:“怎么睡在这儿了?吃饭了吗?”
“我想看电视来的,结果就睡着了。”陆迢从沙发上坐起来,嘴里嘟囔“没。”
“想吃什么?”
“都行。”
华灯初上,夜未央。
左右都是行迹匆匆的回家人。
冉宁一路拉着陆迢,挽着她的胳膊,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
两人去了附近的小吃街。
小黄鱼盛在锡纸盒里,放在烤架上,被烤的滋滋冒油,一旁的羊肉串洒满了孜然跟辣椒,香的不得了。
冉宁扭过头,微扬的嘴角酒窝清晰可见。
“我们吃烧烤好不好?再要一份丸子砂锅。”
“好啊。”
陆迢在吃的方面不挑,基本冉宁喜欢吃什么,她就喜欢吃什么,冉宁不喜欢吃的,她就拿过来直接吃。
与其说她是对食物虔诚,不如说她是对冉宁虔诚。
烧烤店生意不错,等了好一会儿,她们的烤串才上来。
冉宁左右开弓吃得香,突然顿住,急忙扬起下巴——
“陆迢陆迢~”
“嗯?”
“油滑到下巴上了,快给我擦一下。”
陆迢没多想,抽了两张纸,忙伸过手给她擦,等擦干净收回手时,就对上这人的眼睛,又愣住...
冉宁的眼睛像是从山涧清泉中舀出的一瓢水,含情脉脉。
陆迢的心瞬间颤了下。
再看周边都是人。
头顶的白炽灯滋啦滋啦电流不稳,陆迢往后靠去,咬着手里的羊肉串,忍不住抬起眼皮再去看她。
冉宁低头喝汤。
她身上穿着自己那件棒球服。
陆迢不知道这件衣服有什么好的,但自从入秋后,只要两人出来吃饭,她都只钟情这一件。
常言天生丽质难自弃,漂亮女人最好命。
但陆迢越长大越觉得这话说不对,至少不该是表面意思那么浅显。
皮囊这回事儿,大都取决第一眼。
可第一眼印象真的就准吗?
如果真的准,那为什么久处下来,却又没感觉了?
陆迢承认自己对冉宁是一见钟情,但这并不代表除了一见钟情以外,自己就没有别的了。
或许刚开始的确是因为她的漂亮而心动,学生时代的冉宁青春稚嫩,马尾辫白校服,无论抱着书本,还是课间做操,凡是她走过的地方,天都蔚蓝,水都澄澈,陆迢跟在她的身后,仰头看天,那一刻,不像走在路上,像踩在天上,身边傍着柔软的白云。
高二刚分班那阵儿,文科班有个体育生,一门心思想追冉宁,行动做的足,阵仗闹得大,最主要他是真挺帅的,一米八,浑身腱子肉,打篮球的时候篮板扣的贼帅。
十六七的年纪遇到这样一个男生,很少会有女生不动心的。
而冉宁偏偏就是那很少中的一个。
她没有接受男生的好意,也没有下人家的面子,只是云淡风轻的问了他一句,你排名多少?
那男生是抱着追女生的心态来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明显愣了下。
就听冉宁又说,我考第一的时候谁也不喜欢,考第二的时候,会喜欢第一名,你想追我,不要打篮球,也不要扣篮板,考个第一先让我看看,这才是诚意。
一米八的个子,瞬间矮了半截。
那男生是家里办进来的,文化课差的要命,第一,的确是第一,倒数第一。
大概是觉得受到了羞辱,花了这么多心思的男生,只用了一秒钟就断了所有念想,极其没风度吼了句——学习好了不起啊!
吼完摔门就走。
外面陪他来的那些兄弟,也跟着骂骂咧咧。
陆迢当时在教室后门,知道有人要跟她表白,想拦又没资格,就躲在这里看,本来以为会见到让自己心碎的画面,却没想到是这样...猝不及防的意外,让自己狂喜不已。
心脏突突突的都要跳出来了,脸上还得装淡定。
推开门,猫一样的回到座位上。
陆迢记得很清楚,自己刚坐下,冉宁就拎着理综卷子朝她走来。
“可以讲一下最后这道吗?”
淡淡的香,陆迢紧张坏了!脖子后面全是汗——
“可可、可以啊。”
第一名,自己不就是嘛。
那时候是有点点子...自作多情的。
再后来,就发现...这个女生不仅仅是漂亮那么简单,她学习认真,不管周边环境多吵闹,只要翻开书她就能看进去;处事果敢,永远在紧急关头,能头脑冷静的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拥有比同龄人更早熟的心态。
她不喜欢运动型,她喜欢名列前茅型。
陆迢玩命学...
她想配得上她。
现在回过头,再想当初,是被她的漂亮吸引,但最终爱她,却是她这个人。
腹有书香气自华,胸藏文墨虚若谷。
没有人会爱一个虚有其表的空壳。
同样,也没人能不向往一个有趣生动的灵魂。
陆迢觉得这是自己看到希望的开始,亦是自卑的源头。
好比宋伯庸这件事,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哪怕是个风度不佳,平淡庸常的男人,也能大大方方的推开那扇门,走进那个饭局里,即便不如他那般谈笑风生,但至少能光明正大地告诉他——
冉宁是我女朋友。
吃完饭回来的路上,陆迢跟冉宁十指扣在一起,忽然小声问了句:“不生气了吧?”
冉宁扫了她一眼,没放开手,但也没再往前走,两人停在人行道的拐角处,差不多每隔两三米就会有一盏路灯。
这个点,路上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对面店铺都开着,来回还有推着三轮车在卖水果的小摊贩。
不知道是哪边喊了声,东西怎么卖。
陆迢下意识抬头,倏地腰间一紧,旁边的冉宁抱了过来。
大街上,她们站在路灯下,不时有人经过,陆迢吓了一跳,稍有慌张地看向四周。
“冉宁...”
“我外公有个学生的研究成果被窃取了,还被私自出版,那几天外公为这事一直着急上火,我是想告诉你的,可你当时在集训,我不想你分心,后来...宋伯庸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到这事儿,就去帮我外公解决了,当时我外公不知道他认识我,事情解决之后,宋伯庸才说和我是同学,外公说...他们欠的人情,他们自己还...”
冉宁顿了顿,环着这人的腰又搂紧了些——
“我去是因为,我想跟他说清楚,哪知道就这么巧让你撞见了...”
话落,陆迢的腮帮子绷紧——
“所以,他真的追你?”
“那是他的事,和我无关!而且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我在谈恋爱,我有对象,我让他不要再烦我。”
昏黄的光线打下来,橘色的光晕拢着两人。
“陆迢,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说,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我知道我这个人性格不好,在爱人的方面有缺陷,很多时候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但是我不说,不代表我没有心,我知道是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包容我,忍让我,我现在也告诉你,我长这么大...除了你,没对谁动过心,哪怕是咱们俩分开那么长时间,我都没想过要跟谁再开始,我对你的心意,从答应你的那一刻起,就没变过,重新遇见你之后,咱们还没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甚至都想过,如果最后这个人不能是你,那我就一辈子独身。”
“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用我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想了你,我觉得你不会生气,所以没打算告诉你,还跟你撒了谎,但是我也有想为什么你会这么生气,好比你跟虞晴...我虽然不怎么舒服,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或者周月,你会主动解释给我听,你给足了我安全感,我信任你。”
冉宁抬起头,目光和陆迢对视——
“因为我总什么都不说,不管是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或是工作中的麻烦,我习惯自己消化;再或是出现像宋伯庸这样会让你产生情绪的人的时候,甚至你问我了,我也只是觉得我自己能解决,也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给你过多解释,对你一直都是一种情绪,所以让你没有安全感,陆迢...这件事情我错了,我和你道歉,我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会跟你分享,你不忙的时候我就当面告诉你,你忙的时候,我就发信息告诉你,但是...你昨天说的那些不过脑的混账话,以后不许再说了,就算吵架也不准说!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这次我就姑且原谅你,再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了!”陆迢说:“我保证,以后再不跟你吵架,再不惹你生气了。”
冉宁的眼睛发酸——
“陆迢,我真的很爱你。”
陆迢心疼了,也难受了。
因为她了解冉宁,知道她说出这番话不是头发热,也不是为哄自己随口说的,她是认真,能被她说出来,就说明这事儿在她脑子里已经想过千百次。
陆迢想捶自己,往死里捶的那种。
她总记着自己有多难受,却忘了冉宁也一样。
真要怪起来...还不是自己先去招惹了她。
陆迢捧着冉宁的脸,像个做了错事,认真道歉并乞求原谅的孩子——
“对不起,我昨天昏头了,我口不择——”
话没说完,唇被人亲了下。
陆迢愣住。
冉宁笑“傻了?”
我也想尝试把你放在阳光下,冉宁想。
敞开心扉,好像...也没那么难。
一进家门,陆迢突然缠上来,左手箍着冉宁的腰,右手掐住她的两只手腕,猛地向上一提,冉宁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她后知后觉的厉害,似乎现在才弄明白刚刚的在路灯底下的情况。
倾过身去,一寸一寸咬着她的耳朵,意乱情迷的气息涌动,不止陆迢,冉宁同样冲动。
两人从玄关亲到鞋柜,陆迢把她抱起来,让她的腿架在自己腰上。
冉宁搂住陆迢的脖子,说不出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想,想到连卧室都来不及走回去。
推了推这人,鼻子里哼哼唧唧。
误会解除,有些事情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陆迢或轻或重,没几下就把爱意挑的浓烈。
天旋地转间,冉宁像兔子一样,被。扒。得。精。光。
浴缸发挥了大作用。
少了玻璃浴房做干湿分离,卫生间的水,都快要溢到门口。
陆迢难得在。床。事。后,露出疲态。
“累了?”
冉宁侧过身,指尖勾了勾这人的下巴,她骨相生的好,下颌棱角分明,这样闭眼仰头的时候,下巴连接脖颈的那一块,弧度尤其好看。
“我的事情说完了,你的呢?是不是也该跟我说说?”
陆迢睁开眼,目光带着几分迷离,怀里的人未。着。寸。缕,细细嫩嫩像早餐桌上没加料的豆腐脑,斜搭在自己身上,白白软软。
没看几眼,陆迢就又凑过去...想亲。
不过这回冉宁没依她,不管刚才多激烈,但现在该说的问题,还是得说,一样也别想绕过去。
“水凉了,起来吧。”
说完,冉宁先从浴缸里出去,扯过架子上的大浴巾,两三下就把自己裹了住。
陆迢望着这人从容不迫的背影,捞了捧水泼在脸上——
要不要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啊...
....
短发永远比长发要方便的多,冉宁这边还在吹头发,陆迢那边就已经穿戴整齐的溜到书房,顺便还开了罐汽水。
推开门,就见这人一手捏着汽水,另只手拿着本《撒哈拉故事》。
冉宁勾了勾唇——装模作样。
两人都爱看书,就是看的种类不太一样。
陆迢爱漫画,什么类型都看,热血、搞笑、悬疑,哪怕谈情说爱的那种,基本落她手里,翻几页都能看的津津有味。
冉宁则不同,她看的书专业性比较强,大都跟医学类沾边,算是典型的理科生。
走过去瞟了她一眼“呦~看书呢,还是三毛。”
陆迢有些不自然,皱了皱鼻子。
冉宁又一笑:“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女不读三毛男不读毛姆。”
陆迢反对:“你放心,我开朗的很,不会因为读几本书就去流浪的,而且我车子贷款还没还完呢,也不会乱花钱。”
“你少转移话题!”
冉宁夺过她的手里书,瞪眼——
“老实点!再不老实,小心我也拿石头给你搓澡!”
说完,把书往桌上一扔,拉着这人就回了卧室。
“可乐...我可乐还没喝完呢!”
冉宁理都不理,到了卧室,把人往床上一摁,两只手捏在陆迢肩头儿,那里有条筋,掐起来的时候酸胀酸胀的,冉宁又是学医的,手尤其稳准狠。
“祖宗祖宗~这儿不开玩笑...真疼真疼~”陆迢立马求了饶。
冉宁表情严肃,没有想和她调侃的意思,这眼神儿陆迢熟,每次冉宁认真的时候,都是这样看自己的。
不能再嬉皮笑脸了,再这样...这人真就发火了。
陆迢立马收了笑,身子坐坐正,她知道今天这事儿自己必须说清楚。
可说清楚...怎么说呢?
说重了怕她多想,说轻了怕她不信,陆迢拧着眉心,有些发愁。
冉宁搬过椅子,跟她面对面坐着,那双眼炯炯有神,好像两部测谎仪,一个负责测,另一个负责再测一遍。
陆迢笑她,再不说实话,别说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要炸,南天门恐怕都保不住了。
抬手把她耳边的碎发一点一点捋到耳后——
“真要听?”
“嗯。”
陆迢嘴角露出温柔的苦笑,声音低沉缓慢——
“渔船起火,我们去救人,风太大烟熏的太高,看不清楚底下的情况,一共五个人,救上来的时候,才知道船舱里还有一个,渔船上面有油罐,当时的情况太紧急,陈化问我还能停多长时间,我说停不了了,必须撤离...结果刚升起来,船就炸了。”
陆迢搓了搓眉心,中间留下一道深红——
“我知道这很残忍,不人道,但是没办法...我是机长,我必须保证机舱里的人员安全,他们都是我带出去的,把他们带回来,是我的责任。”
说完,陆迢就垂下了头,无力又颓败。
漫天火光,毛骨悚然。
她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好像回来了,反而是种罪过。
“不是你的错。”冉宁坚定清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已经做了你应该做的,没有人愿意出事,就像你自己说的,是人不是神,肯定会调查清楚的。”
说完,冉宁想去抱她,想给她一点鼓励和安慰。
陆迢抬起头,眼眶泛红——
“要是有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恨我?”
“会。”
冉宁滚了滚喉咙,水雾蒙上眼——
“但我不后悔。”
第七十三章
救援任务中出了这样大的事, 上头自然要派人下来调查,先是检查了直升机的情况,又查看了机载的监控内容,然后依次询问那天参与救援的人。
吴海和毛峰年纪轻, 面对这样的情况, 难免撑不住气。
调查组的人不过才问了几句, 吴海撑着脖子,满头青筋地喊了起来——
“你问这个什么意思?什么叫会不会当时有时间?!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当时但凡晚一秒,全机舱的人都没命了!还轮到他们举报!轮得到你们调查!!”
“吴海!”
陆迢从外面推门而入, 冲旁边的毛峰使眼色, 意思把人弄出去。
毛峰两手背在身后, 当没看见陆迢的眼神儿, 低着头又抬起来,朝调查组的人开口,声音里明显带着隐忍:“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 单凭他们一句话就来问责我们,我跟吴海一下去就问了, 他们一个两个全争着抢着要上飞机, 扯着绳索我怎么拽都不撒手,我几乎是吼着问的, 我说船里还有没有人!他们都说没有, 我问了三遍, 吴海问了三遍, 最后上来了,他们中的一个人才支支吾吾的说实话, 其他人还挡着不让说!!”
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流血不流泪, 此刻却忍不住哽咽起来——
“你们看了机载,就应该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船上全是油罐,那火蹿起来比两个人叠在一起都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硬跳下去救人?可以!我们就是干这个的,脑袋系裤腰带上习以为常!但问题...我们可以不要命,老百姓呢?也可以不要命吗?你觉得陆队跟陈队做了这个决定,心里就舒服吗?你以为我们不想救人吗!现在搞得好像...活着回来是罪一样!我们该死,我这一机舱的人全都该死!”
毛峰说完就哭了,垂着头肩膀不停地颤抖。
陆迢跟陈化走了过去,拍拍两人的肩,让他们先出去。
人一走,陆迢便开口解围说:“他们才进队没多久,年纪比较轻,你们不要介意,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问。”
一旁的陈化跟着附声。
调查组那人叹了口气,随即摇头,示意不要紧,而后又问了两人几个问题,便结束了询问。
“我也是从一线退下来的,这种事情我也遇到过,我理解你们,做救援这一行不容易,动辄就是性命攸关,期间不仅要承受生死考验,还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我见过太多在出了一次任务之后就离开的人,你们能留下来,就已经非常优秀了,放心吧,这件事你们只是做了你们应该做的,后面的交给我们就好,这个公道肯定要有,毕竟不能寒了你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