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学习好,在原先的学校常年第一,转到华清后,无论强度或者氛围,都比南武大许多,外公外婆怕她压力大,在这方面专门开导过,毕竟初来乍到都需要有个过度,可即便如此,对于做惯第一的人来说,还是有被打击到。
吹了半天冷风,冉宁拢了拢校服领子,抱着书准备回教室,刚走到操场,突然人多起来,大家你追我赶往水泥楼梯那边跑。
冉宁最讨厌凑热闹,不管是大街上还是学校里,遇到人多的地方,她只会绕开,或者直直穿过去,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忽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忙不迭转过身,拉住后面跑来的同学——
“你刚刚说谁?”
“陆迢啊!”
“陆迢?那个年级第一?”
“不是她还有谁!”
那位同学兴奋极了,指着水泥楼梯的方向——
“她今天要挑战五十级台阶,去不去看!跟高三的王程对赌!谁输了谁学猪叫!”
水泥台阶下面人满为患,陆迢踩着滑板,把冬季校服脱扔在地上,两只耳朵冻的通红,又哈气又搓手,冲对面高三男生问话——
“怎么样?你先我先?”
那男生跟陆迢差不多高,穿着格子衫,头发上不知道喷的什么,全拢到中间,远看像刺猬,近看像油锅里炸过头的金针菇,躬背耸肩,嘴里斯哈斯哈的——
“让你,你先。”
“我先就我先,等会儿学猪叫卖力点!”
“陆迢你少狂!有本事滑了再说!”
陆迢不屑地哼了声,踩着滑板将前头压了下去,其实她也没把握,虽然以前也这么玩,但没玩这么高的,可狠话都放了...临阵脱逃的事她做不出来,今天就算跌死在这儿,自己也要滑。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滑到一大半,陆迢歪了,连人带滑板从台阶上滚下来。
据目击者透露,整个过程相当惊悚危险,见过风火轮吗?陆迢大概就是那样...
冉宁的书被她撞掉,书页里夹得试卷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
陆迢猛地爬起来就给人捡东西,身上滚的全是土,好好的白T恤都给她弄成黑灰色了,整个人脏兮兮的。
“对不起,给你。”
冉宁接过试卷,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正要转身,却又停下——
“同学...你流血了。”
“耳朵。”
陆迢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耳朵破皮了。
“哎——同学....”
“还同学!”突然有人过来在陆迢肩上拍了下“王程跑了!”
“不是吧~怂包!”
后来,冉宁也碰见过陆迢几次,不是抱着滑板,就是踩着滑板,笑嘻嘻的像个‘傻子’。
这事儿对她打击也挺大,冉宁实在想不通...年级第一为什么是个中二少女?
再后来...高二她们分在一个班。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们应该也不会有以后。
大概每个学校都有关于坟场的传闻。
当时六十九中的教学楼内没有厕所,厕所单独建在后操场的一片空地,传闻这里以前是乱葬岗,大几届的学生说晚上见过红衣女鬼,还听见过鬼叫鬼哭,即便班主任再三辟谣,但这种东西以讹传讹,隔三差五就会在学生中间带起一波风浪。
其实,也不怪大家害怕,那厕所建的实在太大,前后中间拢共六个出入口,清一色的白瓷砖,反光反到刺眼睛,曲里拐弯跟迷宫似的,说话声儿大点都有回音,头顶荧光灯还经常接触不良,滋啦滋啦电流声不停就跟3d音效一样在耳朵边绕,谁不头皮发麻?白天还好,一到下午
第三节课,天蒙蒙黑的时候,没个人陪都不敢上厕所。
那天是周四,下午本身是有一节体育课的,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化学测验,七班作为实验班,对于这样猝不及防的换课,早就习以为常,一个抱怨的都没有,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老师发卷子。
冉宁很快写完交卷。
十一月份的傍晚,天色昏暗,现在还没下课,路面除了呼呼风声,什么都没有。
平常这时候都是白黎跟她作伴,今天白黎请假,她就一个人来,走着走着,冉宁觉得不对劲,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似的——自己快、她也快;自己慢、她也慢,来回试探几次,冉宁确信那人就是在尾随自己。
低头拢了拢校服衣领,朝厕所的方向加快步伐。
忽然一个侧身,冉宁消失在厕所门口。
那人见状,立马小跑起来,一只脚才迈进女厕门槛,倏地一股力量扣住她的胳膊,猛地一个过肩摔,将她重重撂在地上。
咚的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都颤了颤。
“怎么是你?!”冉宁诧异。
陆迢背着地,脸色涨红疼到说不出话,完全被摔懵了。
冉宁之前听别人说过,有些男生专门趁天黑喜欢躲这边吓人,教导主任前段时间来抓过几次,她以为今天让自己遇上了。
“你跟着我干嘛?”
“我、我没啊...我上厕所...”
“那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陆迢一手撑地,一手扶着后背,慢慢爬起来,看着眼前防狼一样防自己的冉宁,无辜至极——
“要有什么声音?我...我还没尿尿,尿尿才有声音啊...”
好像说的也有道理...冉宁卸下防备“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没事儿~”陆迢的目光掠过女孩清冷的眉眼,问道:“你练过啊?”
“嗯。”冉宁点点头“以后别这样跟在我身后,很危险。”
说完,朝里面的隔间走去。
陆迢这才龇牙咧嘴起来,刚那一下真是要命,她弯腰抵着身后的白瓷墙,脑袋往里又探了探,摇头笑着“胆子真大~”
冉宁从隔间里出来,刚走两步,忽然停住——
扭过头,直勾勾的盯着右手边的门板,门缝渗出的血迹让她眼皮狂跳——
“谁在里面?”
无人应答。
冉宁大着胆子推开门板,脑袋瞬间嗡的一震
——有人割腕自杀!
彼时的冉宁才十七岁,她性子是比旁人冷些,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哪里见过这种事,顿时被满地血红吓慌了神,手足无措之际,想到刚刚的陆迢——
下一刻,带哭腔的喊声传来——
“陆迢!陆迢你在吗?!!”
“我在!”
陆迢闻声立刻冲来,眼前的一幕,也吓了她一大跳,好在她反应够快,脱下校服裹住女生的伤口,抱起人就往医务室跑,边跑还不忘跟冉宁交代——
“你去找五班班主任!告诉她王婉晴自杀,赶紧来医务室!”
等五班班主任赶到医务室,王婉晴已经脱离危险,这会儿正等着120过来,校医说,幸好发现及时,再晚来十分钟,估计人就没了。
说完,看了眼旁边站着的陆迢,拍了拍她的肩,十分赞扬道:“小姑娘不错,还会加压包扎,她的命你至少救一半,哪个班的?回头我跟你们班主任说,必须全班表扬。”
“人没事儿就行,至于表扬免了吧...”
校医耸肩一笑“雷锋啊~”
“别别别...雷锋差得远,雷峰塔差不多。”
陆迢离开医务室,老远就看见楼梯口站的人,这会儿下课了,五班的几个班委都往医务室涌,冉宁被挤在拐角,一张小脸惨白无血。
大家只关心王婉晴的伤势,却不曾问过一句冉宁,一个女孩子再怎么勇敢,独自面对那样的场面肯定也会害怕,说不定还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陆迢走过去,目光落在冉宁攥到发白的左手上。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去拉她,一根一根指头的扳开,这才发现她的掌心全被指甲掐烂了。
“她没事了吧?”
“没事了,你呢,还好吗?”
冉宁没再说话,陆迢干脆把她拉去学校超市。
买了杯热奶茶给她,冉宁看了看奶茶,又看了看陆迢,似乎回过神儿来,但还是有些呆呆的——
“我想吃泡面。”
“等着!”
五分钟后——
冉宁吃着泡面,陆迢:“害怕吗?”
冉宁不说话,低头吃面喝汤。
陆迢没再多问,拖着椅子向她身边挪了挪。
也就是那天以后,两人在竞争关系上,似乎多了什么说不清的东西。
第二天,陆迢到班里,照常跟冉宁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冉宁抬起头,说道。
陆迢愣住,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立马掏出书包侧兜的果汁递去——
“那个...买多了,请你喝。”
“谢谢。”
“不用...谢~”
两人的互动,叫白黎惊了个呆,等陆迢走开,赶忙凑过去——
“你俩怎么回事?”
“什么?”
“你不是不搭理她吗?”
冉宁把果汁收进桌兜儿“我没有啊。”
婚纱店里冷气吹得十足,几套裙子换下来,肩膀跟脖颈凉飕飕。
冉宁早将之前的话题岔开,看了看时间,问道——
“万康呢?他怎么还不来?”
“他出差了。”
“你没搞错吧?哪有让新娘子一个人试婚纱的?”
“怎么是一个人,不有你嘛~”
白黎把手搭在冉宁肩上,捏了捏——
“他不在也好,你知道的,男人对试衣服都没什么耐心,我自己慢慢试,想试多少试多少,省的他催。”
冉宁对白黎的话,并不认可,她们认识时间长,关系又处得好,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你们才认识半年,除去他上班出差、你上班值班的时间,真正相处下来,满打满算三个月有没有?你真的考虑清楚跟他结婚吗?”
“不跟他结和谁结啊?缘分来了,挡不住的~”
“希望是缘分,不是恋爱脑。”
白黎吐了吐舌头——
“不会啦~我都多大人了...恋爱脑早死翘翘啦。”
街对面,陆迢把手里的袋子麻溜地扔进车斗,拢共八十五双,差点儿就放不下,一手拉着绳子固定,一手抻着车边——
“我说,你都不问问鞋码,买回去万一不能穿怎么办?”
“这你就不懂了吧~孤儿院都是小孩子,身体长得快,鞋子嘛...几乎半个月一个月就要换,你要是买的刚刚好,穿几天就不行了,所以每个人的鞋都是大两号的,这样可以穿很久。”
商楠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队里没什么人知道,陆迢因为开皮卡,被她拐去做过两回司机,才知道这事儿。
怎么讲呢..起初是有点震惊的,因为商楠看上去太不像孤儿了,她不阴郁不自卑,能开玩笑、人缘好,热衷各种大小聚餐集会,只要是大伙一起行动的事儿,一定就有她,队里谁结婚、谁脱单、谁过生日,基本都找她攒局。
久而久之,陆迢心里的那点儿震惊就散了,只是没摊上好父母罢了,世上最愚蠢的事情莫过于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固定好绳子,陆迢拍了拍手,身子一歪,肩膀懒懒的靠在车门上,嘴里叼着棒棒糖——
“那你就光买鞋子?衣服什么不用吗?”
“不用,鲁妈妈说了,这回只要鞋,衣服有人赞助。”
商楠擦了把汗“这才七月初就这么热,看来今年夏天有的熬,等会儿我再去批发几箱饮料,小朋友们一定会乐疯的!”
说完,感激的看向陆迢——
“辛苦陆机长今天给我做司机。”
“少来,你要真感谢我,下回心理测评就帮我填了。”
“一码归一码,帮你填我要受处罚的,这样...我请你吃饭,就那个最近很火的姥爷餐厅~”
陆迢好像走神儿了,商楠见她愣着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对面,顺势也望过去——
“看什么呢?要拍婚纱照啊?”
陆迢笑笑没说话,嘴里的棒棒糖被牙齿一两半。
队里有宿舍,两人间,条件不错,厕所浴室都有,唯一的缺点就是朝阳,窗户口正对一大片荒地,半个挡挂都没有,夏天正中午最热的时候,不拉窗帘能晒死人。
陆迢和商楠住一间。
天都黑了,商楠才回来,门一开眼睛环视一圈——
“这人...又跑哪去了?”
拎着手里的烤串,刚解开袋子,不知道去哪儿的人,就回来了。
“狗鼻子啊你~”
话落,就见那个‘狗鼻子’半点不带客气的开始撸串——
“哪买的啊?孜然撒的跟不要钱一样。”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咳咳、咳咳咳——”
陆迢被呛了下,商楠忙开罐汽水递去——
“你慢着点儿,急什么呀。”
咕嘟咕嘟一瓶汽水被她眨眼灌完。
这顿饭有史以来吃地无敌快。
陆迢抽了张纸巾擦完嘴——“饱了。”
说完,就窝去床铺看书。
商楠看着桌上的烤串,满脸疑惑“你搞笑吗?我买了八十多块钱,三分之一你都没吃完!”
再看垃圾桶里的汽水罐,三瓶。
这是吃饱的吗?气涨饱的吧!
陆迢没吭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书。
有点不大对劲儿....
忽然,陆迢手里的书被抽走,懒懒的瞥了眼,眼皮又垂下。
“《人性的弱点》卡耐基....”商楠忍不住笑出声,勾着嘴角,伸脚在床腿踢了踢“你不说自己铜墙铁壁嘛...怎么有弱点了?”
陆迢不理她,别过头往里侧了侧。
“嘶——你躲什么,聊聊呗。”
商楠刚把椅子朝她挪去,立刻就被陆迢喊停——
“你别过来,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紧张什么,这屋子就咱们两人,你不跟我说话,跟谁说啊。”
别看商楠笑的人畜无害,但凡你跟她说话,就等于落入陷阱,沦为砧板上的肉,用不了几句,屁股上几颗痣都能被她套出来。
陆迢刚进队那阵儿,没少被她套,现在都成条件反射了,一见她笑,尤其笑的这么灿烂,心里就发憷。
“刚进队的时候多勇,现在怎么跟兔子似的,聊聊天都不敢,不像你昂。”商楠翻了翻手里的书,忽然阖上抬头望去“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想...女人了吧...”
“真是疯了...”
陆迢说不过她,干脆翻过身,拿后背抗议。
商楠对她这种类似小孩子的躲避态度,不但不恼,反而觉得很有趣——
“说真的,你刚进队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心理创伤呢,成天垮着脸,跟谁也不说话,眉头从早皱到晚,大家私底下都嘀咕,觉得你不正常,不过...真要有问题,也肯定不能选进来...”商楠喝了口汽水,把吃完的签子扔进垃圾桶“国家培养一个飞行员多难?要付出多少人力物力精力,我当时就想,无论如何也得把你整明白。”
听到这儿,床上的人动了动——
“所以,你就套我话。”
“也不算套话,谈谈心嘛。”
商楠搓了搓手指,盯着陆迢的后背,目光在蓝白相间的条纹里上下转换——
“至少你有初恋,有些人连初恋是什么都不知道,能怀念总好过没得念。”
大概沉默两三秒,背对的人坐起身——
“说你自己啊?”
不等商楠回答,就自顾自的跳下床,又趴在桌子上,重新开吃。
商楠笑笑“都是你的昂,吃完。”
那张照片,是商楠无意间看到的,当时陆迢才进飞行队没多久,话少、阴郁,整个人很沉默,从早到晚也讲不了几句话。
飞行队向来对队员们的心理健康抓得紧,商楠作为队里的心理医生,手里有他们的全部资料跟档案,就陆迢的情况,她分析了很久——
原生家庭和睦,学历优异,专业成绩A+,身体素质精良,不抽烟不酗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简直堪称完美。
可有的时候太过完美,也不是好事,因为这个世界,不可能有完美的人。
直到有次聚餐,陆迢喝醉抱着手机胡言乱语,商楠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姑娘太漂亮,穿着校服,简单的马尾扎在脑后,素面朝天却十足亮眼,皮肤白的牛乳一样,陆迢搂她入怀,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爱意。
陆迢喜欢女生这事,不用说,她光站在那儿,你看她一眼心里就有个大概。
这人身上的侵略性太强,属于谁也不服,谁也管不住的那种,你要比她强,她拼出半条命也要超过你,你要比她弱,那距离就只会越拉越大。
飞行员选拔条件男女都一样,能选中的都是万里挑一。
记得刚进飞行队那阵儿,大家伙都年轻,都是各大航校毕业的天之骄子,那股子傲劲儿全写在脸上,陆迢是那届里唯一一个女生,领导自然而然就比较重视,经常在训练跟出勤方面给予表扬,这就引得某几个男性同胞不大服气,再加上她当时又不怎么合群,独行侠一样独来独往,非议就更大。
挑刺、阴阳怪气...话里话外意思她是走后门儿,起初陆迢没搭理,后来越说越离谱,有时候当人面都不顾及。
大家都是靠本事进来的,凭什么你泼我脏水,我就要受着?!
那天日常训练,陆迢脱下外套怒摔在地上——
“敢不敢比?”
“比就比!谁怕谁啊!”
当时闹得挺轰动,毕竟陆迢是一个人,对方可是四个人,几乎整个飞行队的都来观战。
众所众知航体训练三大神器:旋梯、活滚、固滚。
一样一样来,陆迢以一己之力,让对方四人吐得昏天黑地,做完这些后,按道理就可以停了,她已经为自己证明,可她偏不——浑身上下透着不服输的狠劲儿,强撑着,把自己逼到体能极限,硬跑完了3000m。
捡起地上的外套,汗像雨一样的往下掉——
“妈的!让你们看不起女生!弄不死你们!”
从那之后,再没人敢说她是走后门儿,也再没人敢拿性别这事捏她,不过陆迢也多了个外号——陆疯子。
凌晨三点半,冉宁泡了两碗桶面,一碗给白黎,一碗自己吃。
怕困,又冲包速溶咖啡提神,没吃两口,却扭头盯着窗户玻璃发呆。
白黎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窗外黢黑一片,棕榈树的叶子四仰八叉像只炸毛狮,随着风声呼呼摇晃。
“我饱了。”
“你才吃两口!”
“真饱了。”
从婚纱店回来,她就成了这样。
前半夜勉强能撑撑,后半夜简直比霜打的茄子还要蔫...
冉宁觉得自己特别没意思,九年了,又不是九个月,也不是九天,重启恋情难道不是很正常吗?再说...像陆迢那样的人,不管是她追别人,还是别人追她,估计都不在少数,今天这个...恐怕也不是头一个。
罗院长知道她喜欢女生吗?
应该不知道吧,否则肯定不会纵容她,但...也不一定,照陆迢的性子,就算罗院长知道,估计也拿她没办法,她这个人脸上笑的清风明月,背地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谁能管得住她。
冉宁不自觉地做起深呼吸。
白黎咬断嘴里的面条,狐疑地看过去——
“你叹什么气?”
“没啊。”冉宁摇摇头“我没叹气。”
白黎学着她刚刚的样子,耸起肩膀又垂下,长长地呼了口气——
“这不是叹气?”
“当然不是。”
分明就是!白黎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不好好吃,还唉声叹气——
“你有心事啊?”
“怎么可能,我心情不知道多好。”
“那你再吃点,晚上你就没吃。”
“我喝咖啡,一样的。”
冉宁起身走到窗户前,楼下停着辆车,不停地打双闪。
“谁啊这是?大晚上放鬼火?”白黎话音刚落,值班室的门就被敲了敲。
娇滴滴的一声——
“白姐~那个...我男朋友来了,我去看一下,就五分钟。”
“护士站有人吗?”
“有。”
“快去快回,下不为例。”
“哎~谢谢白姐~”
小护士刚走,楼下的双闪立刻消停,白黎努了努嘴“找了个搞金融的,好像还是海龟,小姑娘说等结婚就辞职,专心在家相夫教子,现在天天朋友圈微博轮番秀恩爱呢。”
“你羡慕?”
“羡慕啊,不用工作就有钱花,谁不羡慕。”
“跟万康说,让他养你啊。”
“拉倒吧,他那点儿工资,还完房贷车贷,兜儿剩几个子儿,再说...我要是没工作,他妈还不得跳起来。”
白黎笑笑,捣了捣冉宁的胳膊——
“不过...你不觉得金融海龟,特熟悉吗?宋伯庸...好像也是...”
眼前的人明显一愣,立马就被揪住——
“你别装昂~人家可追了你两年!”
冉宁高中转到华清,一直跟外公外婆生活,俩老人都是地质教授,属于高知分子,对于外孙女的教育格外重视,冉宁自己也争气,品学兼优四个字,像刻在她骨子似的,一路走来,从未让人失望。
刚步入大学,冷美人的名声便不胫而走,12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冉宁的,长得漂亮,书香门第,又是女学霸,身上那股书韵气质,用不着风吹,自动能飘二里地,学校追她的男生加起来能踢一场友谊赛,可她偏偏性子冷,对谁都视若无睹,人家痛哭流涕,她事不关己;人家狂野热烈,她一盆冷水,但就算这样,身边的男同学仍然前赴后继。
一直到宋伯庸的出现——
冉宁是记得他的,人很斯文谦和,许多时候两人都是偶遇,只是偶遇的次数多了,就显得刻意。
帅哥美女总是很养眼的搭配,当时许多人都说他们登对,起初自己并没在意,直到有次做实验,宋伯庸来找她,被系主任看见,打趣说男朋友不错,那一刻的感觉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前所未有的抗拒,打心眼儿里的抵触,骨子里渗出来的反感。
某个清晰的面孔,浮现脑海,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思念,犹如铺天盖地的海啸瞬间将她吞没。
“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冉宁严肃冷漠,语气没有丝毫温度,系主任当即表情错愕,那样子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从那之后她再没有见过宋伯庸。
见她半天不说话,白黎以为她在回忆,毕竟宋伯庸那时也是风靡万千少女的,难免有些揶揄道——
“现在想想,他挺帅的,什么时候都是白T恤白衬衫,脸上干干净净的不像别的男生胡子拉碴,每回遇见还不好意思看你,就知道冲你乐,我记得那会儿咱们总能碰见他,食堂、图书馆、小吃街,好像哪里都有他,可他又不是医科大的,我说人家追你,你非说是碰巧....也不知道他现在结婚没?”
“结了吧,不过,他长什么样儿?你不提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人。”
“不是吧...你这么无情?”
数学大概是所有学生的克星,数学老师就是克星中的克星,有时候真是很搞不懂,分明就是难到升天的题,在数学老师嘴里,怎么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似的那么简单?
胡敏是学校专门返聘请回来的教师,七十多岁一老太太,头发焗得黝黑,一丝不苟梳到脑后,脑袋小额头大,两只眼睛比老鹰还亮,课讲地超好,就是教学方式老派,打压多过鼓励,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你们不要以为实验班就了不起,你们是我从业四十多年来,带的最差的一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每次学班搞什么排名榜公示,她又会跑去年级组长那里生气——
“成天搞这一套,学生的信心就是被你们这样搞垮掉的!!这个年纪的小孩自尊心最强,赶紧把那个排名表取下来!”
总之是个大脾气,却又带点可爱的小老太太。
这天课间——
“糟了...数学册子我没带。”
“啊?那快去借吧!不然胡奶奶会骂死你...”
话音未落,上课铃猝然作响。
来不及了...
冉宁拿出黑色碳素笔,在演草纸上画了画“算了,骂就骂吧,大不了去后面站着。”
教室门口,胡敏一只脚刚迈进来,人影都还没看清,陆迢就像阵风似地冲过来,撂下册子就跑。
果不其然——
胡奶奶吐沫星子乱飞——
“册子册子不带!笔记笔记不做!陆迢你别以为年纪第一就能为所欲为!后面站着去!!”
陆迢一个人,连本书都没有,站了一节课。
....
华清六十九中出了名升学率高,同时也是出了名压力大,基本不存在托关系走后门,因为分数不到位,就算你进来了,也会因为跟不上而留级或者转校。
王婉晴是擦着分数线进来的,但她的成绩不稳定,当初考进来就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属于大部分时间普通发挥,偶尔时间超常发挥,这回月考成绩不理想,分数班里垫底,一时想不开就做了傻事,虽然发现及时,没有酿成无法弥补的后果,但这件事还是给校领导们当头一棒,在重视分数的同时,学生的心理状况更加重要。
于是...轰轰烈烈的减压行动开始——
说减压,其实就是军训。
这天,站完军姿,大家解散休息,某些污言秽语就传出来——
“艹!好端端闹什么自杀?现在好了!停课不说,还他妈的军训!神烦!”
王婉晴就站在旁边,戴着迷彩帽,两只眼睛红红的肿着。
那男生不知道是没看见人,还是看见了故意说,斜歪在身子,晃啊晃的“我妈说了,要是因为什么破军训耽误学习,肯定要去教育局投诉!”
陆迢摘下帽子,手在头上胡撸了几下,哼笑出声——“得了吧...就你那点分数,那是去教育局投诉的事吗?你得投诉整个教育体系,让他们把高考制度彻底删除,不然你怎么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