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妈妈你别去了,我好像现在吃不下,等能吃的时候再买可以吗?要不然冰块就化了。”
小涵费力道:“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身上好疼,我想回家...”
女人的眼泪夺眶而出,急忙背过身揩去,转过头来,不停地亲吻女儿的额头“不疼了不疼了,咱们马上就出院。”
小涵眨眨眼,她实在没力气再多说话。
女人哄着女儿,看着冰凉的液体注入她的体内,直到孩子不再喊疼的睡去,她才站起身来。
脚下有些摇晃,转过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冉宁——
“小涵睡了,冉医生我们出去说吧。”
冉宁垂眸,不敢看她,应了声:“好。”
她们一走,病房里另外两床家属,立马朝小涵看去,顿时捂住嘴,偏过头哽咽起来,他们在这病房里呆的时间越久,心里看的就越清楚,再好的身体,一旦沾上癌这个字,就别想侥幸,两个大人互视一眼——
这孩子没时间了。
只是这泪,是为谁流的呢?
为小涵,为小涵妈妈,更为他们自己。
门外——
女人抹了把脸,强作镇定的举起手里的报告单,明知道结果,却仍然咬着那一分倔强不肯放弃——
“冉医生,我知道你是好医生,我只信你,你告诉我...这个不是真的。”
冉宁面色凝重。
自打学医的那天起,教授就对他们说——医学生首先要对生命敬畏,先拥有一颗敬畏之心,而后才能学习治病救人,最后肩负起救死扶伤的大任,我知道你们中间有许多拔尖人才,也知道你们有满腔热忱,倘若你们今天学习的是别的学科,我相信有天出了校门假以时日,凭借你们精湛的医术在工作岗位上,一定会有所成就,会被称赞、被拥簇、被感激,你们势必以此为荣,更加珍爱医生这个职业。
但...你们不是别的学科,你们是肿瘤学,它无常、善变且残忍,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走的时候风卷残云,你看着它来,看着它走,却对它束手无策,你们将来会治愈病患,但也会看着病患离你们而去,我希望...假如有天当你们束手无策时,不要灰心,不要受困于此,要始终铭记那颗敬畏生命的心,要不忘初心。
那时候年纪小,并不能领会教授话里的深意,直到这天真正来临,冉宁才懂得...教授的苦口婆心以及那番话里深深的无奈。
作为医护工作者,冉宁极力将自己摆在天平中心,尽可能不感情用事,哪怕身处情感旋涡,也能保持理智。
可她搞错一点,冷静不是冷酷,理智不是漠然。
望着眼前这个瘦骨伶仃的女人,冉宁难以开口...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才能让这位母亲可以好受一些。
屏息一口气,向前迈进半步:“小涵妈妈,我很抱歉,我...”
“你不要跟我说抱歉!我不听!你就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冉宁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你!是你说的,再观察一个月就能出院了!现在怎么会这样?恶化是什么意思?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女人一把扯住冉宁,死死地掐住她的手腕,说出口的话却近乎哀求:“我们已经听话锯了腿,你说的那些注意事项,我每一样都有好好遵循,我真的没有、没有...小孩子馋嘴,不该吃的东西,我一口都没给她吃,她好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吃呢,冉医生你再救救她,我求求你了,我就这一个女儿!”
女人的声音太大,整个走廊都回荡着她的哭喊声,一时间大家都涌了过来,原本在病房里拍摄的摄像组,也走了出来。
癌症病房,医患关系,新闻人向来最洞察先机,这个制造热点的绝佳素材岂能放过?摄像师立马扛起镜头就怼了过去。
不等画面入框,一只手伸出将镜头挡住。
摄像师一愣:“虞记者?”
虞晴凝着眉:“这不是计划拍摄的内容,别拍了。”
摄像师:“可是——”
虞晴不冷不淡地抛去一眼,十足震慑:“听我的。”
女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掐着冉宁手腕的力道也愈发加重。
几个高个子的男医生,慢慢向前靠近,怕女人情绪过激做出伤害行为,想要把人拉开。
“我的妈啊!”
跑过来的白黎,见到这种场面,心里猛地一紧。
冉宁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大家别过来。
随后,伸出另只手,握住女人的肩头,想要给这个女人,一点点力量,哪怕这力量微不足道。
“我就这一个女儿了!她爸一听她得这个病,就要把孩子扔在医院,我死活都没同意,第二天她爸就跑了,这几年我一个人打工挣钱,再苦再累我都没怨言,我就想让我女儿活下来!只是活下来...都不行吗?我求求你们了……”
冉宁悲悯,可她只是医生不是神,在疾病面前,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而为,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是天意。
“对不起。”
女人松开了冉宁的胳膊,像是认命...无力地瘫倒,就这么瘫着...不笑、不说话、也不叫喊...
泪如雨下,哀哀欲绝。
“老天爷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得这个病的不是我啊,我女儿还那么小!还什么都没见过...”
女人最后哭晕过去,被几个护士搀起来送去病房休息。
不多时,大家也就散了,骨肿瘤科室,十五层...就这个走廊,像这样的事情,几乎每个月就要有一次,不说司空见惯,但也见怪不怪。
“冉宁!”白黎急忙上前扶住她。
冉宁摇头:“没事。”
白黎不信,拉过她的胳膊,捞起袖子,上下五道手指印通红。
“还说没事!”
冉宁抽回胳膊,又把袖子拉下:“真没事,我不疼。”
白黎揪着心口,一阵后怕:“你胆子真大,万一刚刚她要是——”
“不会的。”冉宁知道白黎想说什么“小涵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可人一旦激动起来,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白黎这话也没错,之前王主任有个病患也是这样的,锯了腿、做了化疗,家财散尽,可人最后还是走了,那人的儿子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趁着王主任查房的时候,亮了刀子,要不是有个男护工反应快,恐怕就要酿成大祸了。
“冉宁,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白黎看着冉宁,虽然这人脸上没什么太大表情,但自己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否则刚刚就不会制止大家上来拉人,如果说刚刚小涵妈妈真的动了手,冉宁也不会追究的,不但不会追究,还会心甘情愿的接受,甚至会觉得...她如果打了自己,自己反而能好受些。
她这个人,看着冷,心里比谁都热。
“白黎,我想出去透透风。”
“我陪你。”
“我想一个人。”
“好。”
白黎点点头,没有再强求。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难过?她在这医院待的时间比冉宁长,像这样生离死别的场面,见的比冉宁多得多。
刚工作的那几年,天天都想辞职,一想到那些活蹦乱跳进来的孩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骨瘦如柴,好一些的...几年、不好一些的...几个月,侥幸能挺过去的,却在六年七年后,还要面对二次复发的危险。
亲眼看着生命消失的感觉,很痛苦,那种精神压抑,常常会憋的人喘不上气。
这种经历,白黎有过,所以她明白...冉宁现在也是这样,但只要扛过去,往后...慢慢就会好的。
不是习惯麻木,而是更积极的迎接面对,早晚有一天,癌症一定会被攻克。
想了想还是没给她打电话,陆迢觉得既然要说,那就当面说,隔着电话,谁也看不见谁,万一再有什么岔子,那自己的处境又变得被动,不过...能出什么岔子呢?想到昨晚冉宁抱自己那一下,陆迢觉得有些事,应该差不多了,之所以这么小心,无非就是没听她亲口说出来,如果放在以前,自己或许会胸有成竹,可现在...不会了,不看着她的眼睛,不听她亲口说出来,就算心里有预感,也还是不敢明确地说一句有把握。
胆子是变小了,不过..没办法,谁让对方是冉宁呢?
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绕了一圈又回来,本身就像做梦,哪里还敢肆意妄为?
陆迢恨不得每一步都踮起脚尖来走,小心...再小心。
电梯门开,陆迢搓了搓脸颊,手掌心发潮,是不好意思也是紧张,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年轻,胸口小鹿乱撞。
刚走几步,看见不远处的摄制组,陆迢下意识避开,一扭头,瞧见从对面病房出来的白黎。
白黎冲她招了招手。
陆迢走过去。
白黎眼睛泛红,手里拎着打空的输液瓶。
“找冉宁?”
陆迢点头:“嗯,她在吗?”
白黎把空输液瓶扔进医疗垃圾桶,回身看向陆迢——
“你跟我来。”
白黎带着陆迢,走到安全通道,朝门那边扬了扬下巴——
“她在里面。”
陆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也察觉出了不大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白黎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十二床的小姑娘,冉宁从实习就跟着,是她的第一个病人,但今天报告出来了,癌细胞转移肺部,人不行了。”
陆迢眉心一紧。
白黎又说:“我劝她可能也没用,你去吧,这时候..她比较需要你。”说着,拍了拍陆迢的肩“去吧,抱抱她。”
隔着门,陆迢透过玻璃往里看,冉宁坐在台阶上垂着头,一副疲惫乏力的样子。
门被推开。
一道影子照下来,冉宁下意识抬头,看清来的人是陆迢,充血的眼球瞬间蓄满一层水波,再一低头,水波凝成水珠,滚出眼眶。
陆迢心被揪起,蹲下捞起冉宁的手握住,将人一拉抱在怀里——
轻轻地揉着她的头:“我回来了。”
最后一道防线被冲破,冉宁再忍不住了...手回抱住陆迢的腰,脸埋在她的肩窝,哽咽着——
“我已经很努力了,小涵叫我截短一点,我跟她说我可以给她截的漂亮些,我真的给她截得很漂亮...为什么..为什么啊?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
陆迢眼窝发烫“我知道。”
冉宁掏出口袋里的糖:“她说她最喜欢草莓味,还没吃完,还有这么多....我...”
陆迢更用力得抱着她,心底抽了抽,手掌轻轻捋着冉宁的后背——
一遍又一遍的说:“你做得很好了,不哭不哭。”
作者有话说:
贴一个婚后小番外——
某天,两人睡前聊天。
聊着聊着就聊到小时候的事情。
陆迢脑袋压着胳膊“我小时候偷过钱,每次从我妈包里。”
冉宁本来聊的都已经有睡意了,被她这话,瞬间勾起兴致“你偷钱?”
陆迢不以为然点点头。
冉宁“你偷钱干什么?”
陆迢:“买炸串啊,小区门口有人推三轮车,烤麻雀贼香!给我馋的呀...直流口水~”
冉宁眨了眨眼,凑过脑袋朝她看去,水灵灵的,天真可爱“那要是小时候你认识我,你会偷钱请我吗?我不吃麻雀,我要吃汉堡披萨还有薯条。”
陆迢眉毛挑起,一脸认真“这么多啊,可我最多只能偷二十。”小眼睛骨碌一转“但!我可以每天都偷二十,可以请你吃!”
冉宁捂着被子,笑得花枝乱颤:“那你现在最起码偷了六位数喽。”
不等陆迢反应,冉宁贴上她的后背,伸手摸摸陆迢的头“睡了睡了,我明天请你吃,你别偷了,怪辛苦的。”
其实,冉宁明白,陆迢只是想引起父母的注意。
陆迢的手掌温热, 轻轻地摩挲着冉宁的后背,从肩头到后腰,再从后腰到肩头...
一遍一遍,直到冉宁的气息均匀。
哭了一场, 舒坦多了。
冉宁把手从陆迢的腰上收回来:“好了, 我没事了。”
陆迢像没听见, 抱着人还不肯撒手。
原本在背后轻捋,以示安慰的手,现在有些燥热, 冉宁僵了僵脊柱, 一种酥麻的感觉, 由后背向四肢蔓延。
她想要推开陆迢, 但却发现推不动她——
有几分无措:“陆迢...”
“再抱会儿。”陆迢说的直接“我刚刚看过了,外面没人。”
大概又抱了几秒钟,冉宁实在坐不住了:“你松开...”
陆迢充耳不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冉宁觉得这人胳膊似乎又紧了些,耳边的气息也涌动起来。
咬了咬嘴角, 不算威胁的威胁——“你再不松开, 我喊流氓了!”
陆迢扯了下眉毛,嘴角一勾, 便笑出声:“你喊啊, 我倒要看看..两个女的怎么耍流氓?”
冉宁一把掐上她的腰, 用力拧了个圈。
陆迢吃疼立马松手, 龇牙咧嘴的抽着凉气——
“你要不要这么狠啊?肉都掉了!”
冉宁瞪她一眼:“活该!”
说完,起身便走, 手刚要推开门, 却又回头, 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你一会儿先别走,等我。”
随即,也不管陆迢应不应她,便走出门去。
陆迢站在原地,收起刚刚龇牙咧嘴的表情,掌根蹭了蹭左胸口,黑色T恤明显深了一片,是冉宁的眼泪。
印象里,这人还从没哭过呢,其实吧...她挺感性的。
小涵妈妈已经醒过来了,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
几个医生临时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讨论接下来的方案。
陆迢单手抄兜立在墙边,一只脚踮起,另只脚踩平,偶尔可以听见几句声音从医生办的门缝里传出来。
“吃糖吗?”
陆迢抬眼看去,是白黎。
白黎的手心躺着一颗粉色糖果,包装纸上印着草莓图案,陆迢接过,捏在手里定睛看了看,就听白黎开口说道——
“冉宁真的是个挺有心的医生,她知道化疗过后的病人,嘴里都是苦味,大人或许还好些,最起码能忍,小孩子就很难了,我们病房之前有个小孩,做完化疗的第一天,就到处找东西吃,吃什么都不行,都说苦,都说难吃,最后才发现,不是东西难吃,是她嘴里太苦,这还是冉宁想的办法,她那阵子刚实习,买了好多糖,只要碰见糖就买,买回来之后,挨个试,哪个味道甜,哪个味道酸,最后才选中了这个牌子。”
白黎又拿出一颗剥开放进嘴里——
“其实这糖很腻的,甜味特别重,跟那些真正好吃的糖比起来,这种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可就是这种甜到发苦的味道,才能把化疗过后嘴里散发的苦味压住,每回查房,冉宁就会抓一大把塞兜里,然后挨个病床发。”
白黎抱着胳膊有些哽咽——
“陆迢,我知道...冉宁这人看上去是挺冷的,可那都是不了解她的人,但凡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心是热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她关系这么好吗?”
陆迢眉目一抿:“为什么?”
白黎扫了她眼:“听你这语气,看来...好奇挺久了吧?”
陆迢笑笑,半点不露怯:“不是你问我的吗?怎么成我好奇了?”
“你要这样...那我不就不告诉你了。”
白黎话锋一转,看谁着急。
这要换其他人,不说就不说,陆迢也懒得问,可偏偏事关冉宁,这要是不问清楚,今晚回去自己就别睡觉了。
陆迢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曲着指节碰了下鼻尖——
“哪有人说话说一半的,行吧...我是有点好奇,讲讲。”
白黎一笑,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那时高一刚开学,我被初中同学纠缠,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溜进来的,染着一头黄毛,上来就拉我,要我跟他走,我当时吓坏了,班里那么多人..都站旁边看,没一个过来帮忙的,不开玩笑..我当时死的心都有了,就在这个时候...冉宁来了,手里拿了罐可乐,什么也没说,对着我那个初中同学,就喷了他一脸,然后我把护在身后,我当时看着她,我觉得这个女生浑身都在发光!后来,我就想...我一定要和这个女生做好朋友!”
闻言,一直没说话的陆迢,忽然插了声——
“很难吧?”
白黎一愣,笑着点点头,随即又摇头——
“一开始是挺难,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没反应,好不容易有点反应吧,也是那种淡到不能再淡的,不过我没放弃,我这人呢,从来不看表面,不管冉宁态度有多冷,班里人多不喜欢她,我始终相信一点,在我困难的时候,她是唯一没有袖手旁观的人,这样的人,一定是好人。慢慢的...我发现,冉宁其实也有回应的,我不会的题,她会把式子列出来,一步一步给我讲,叫她去厕所她也会去,放学了也会等我一起回家,买了好吃的东西也会跟我分享,她只是慢热,不是冷。”
顿了顿,继续说——
“陆迢,我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跟你夸冉宁有多好,相反,我想告诉你....冉宁一点都不坚强,她硬的只有外壳,一旦戳破这个壳,里面是很脆弱的...也许是她的生活环境造成她的性格,这个让冉宁自己跟你说吧,我作为她的好朋友,我就一点,你们如果真在一起了,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好好爱她,她跟你不一样,你或许有一天都可以抽身,而冉宁大概就会一辈子陷进去了,你能明白吗?”
陆迢肃然“我明白,你放心...除了冉宁我谁也不要。”
白黎含着糖,脸上表情一怔,随即却放松下来,会心一笑,握拳扬手捶在她的肩上——信你!
会议大概开了四十分钟,最终要怎么做还是得看小涵妈妈,差不多快九点,冉宁才下班。
刚一出来,就和陆迢的目光撞个正着。
陆迢看着她,嘴角噙笑,勾连的眼波,流淌着化不开的浓情。
冉宁被这人炙热的眼神,盯到心慌,实在弄不懂,她是怎么做到这么...这么‘光明正大’
欲盖弥彰的勾了勾耳边的碎发,再一抬头,陆迢就走了过来,跟自己肩并肩。
一行人往前走,陆迢也被当成了其中一员,护工跟她打招呼,她居然还点头应。
冉宁无语:“你点什么头?”
陆迢理直气壮:“人家跟我打招呼啊。”
冉宁好笑:“人家是跟你打招呼吗?那是跟医生打招呼好不好。”
陆迢眉毛一挑,口吻正经:“我是医生家属嘛。”
闻言,冉宁喉间一梗,瞬间脸红起来,嗫嚅着:“你胡说什么...”
陆迢呷着笑,拿眼去瞥她——
“冉医生你脸红什么?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我妈,你们罗院长啊。”
顿了顿,长长的哦了声——
“我知道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人是你吧?”
冉宁被戳中心思,脸更红,一个劲儿闷头向前走。
见她这样,陆迢就越想逗她,越逗她..她就越走的快,那自己就比她还要快,追上她、超过她、小跑着面向她,倒着走,边走还边坏笑。
直到更衣室门口,冉宁才生出底气,把陆迢挡在门外——
“你不能进!”
“为什么?女更衣室,我也是女的。”
冉宁反手指着门板上的另一行字——闲人免进。
反手就是一关,陆迢被挡在了门外。
此刻,陆迢才收敛笑容,站在更衣室门前,身姿笔挺,就像门神,守着门里的人。
五分钟后,冉宁换好衣服出来。
陆迢双手插兜儿,斜靠着墙站姿不稳,样子有几分玩世不恭,可脸上的目光却饱含深情,仔细看去..噙笑的眸子里全是冉宁的倒影。
冉宁看着她“你在吃什么?”
陆迢很大方,张开嘴,露出粉色糖果。
“你怎么会有?”
“白黎给的。”
说完,陆迢便将冉宁手上的包拿过来,挎在肩上。
除了上学的时候背书包,陆迢就再没背过别的包,冉宁这个包不大,纯黑、月牙状,包面有金色的扣搭...
丑倒是不丑,就是背在她身上,不大合适...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能是她这张脸太过英气,短发又穿着黑色T恤,这个包不但没给她加分,反倒添了一丝累赘。
冉宁有点看不下去“你把包给我。”
陆迢攥着包带“干嘛?”低头看了看“丑啊?”
冉宁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是丑,是不大合适。”
“是吗?”陆迢对着玻璃照了照“好像是有点。”
但也没有要还给冉宁的意思,反而捏着包带又往上提了提“你以后要慢慢习惯,看多就好了。”
冉宁:“....”
陆迢转过身,向前迈进一步,压低脖颈,呼吸骤然拉进“以后出门,我来背包,你牵我就好。”
热气在耳边一拱,冉宁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不动。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陆迢没说假话,她说真的,不管冉宁怎么想,从现在开始,她就是她的。
垂在身侧的手,伸过去..就要牵她。
“冉医生。”
两人一顿,齐刷刷扭头看去。
是虞晴。
陆迢下意识拧起眉,这人...阴魂不散?!
不过陆迢这次想错了,虞晴全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奔着冉宁去——
“冉医生,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冉宁:“什么事?”
虞晴浅笑“公事。”
话没说透,但意思很明白,公事有外人在不方便。
陆迢又不傻,就是赶自己走呗。
冉宁顿了顿,朝陆迢开口“你去电梯那边等我。”
说完,还拍了拍陆迢的胳膊,像是在哄她。
陆迢虽然不情愿,但就冲冉宁这一个举动,也行。
人一走,虞晴便说——
“我们想给小涵做一个专访,你看可以吗?”
冉宁:“这个要看小涵母亲,家属如果愿意就没问题,家属不愿意,那我们院方只能尊重家属。”
虞晴点头:“这个当然。”
冉宁见虞晴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又问:“虞记者,还有别的事吗?”
虞晴摇摇头“没有了。”
气氛有些莫名尴尬,冉宁快速道别离开。
人刚走到电梯口,一只手便将她揽了过去,陆迢早等的望眼欲穿。
虞晴看着她们亲密无间的样子,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点羡慕又有点无奈——
莫非真应了那句话,别人的东西比较好?
冉宁被陆迢揽着肩,进了电梯,也不见她松开。
偷偷地瞄去一眼,流畅的下颌,高挺的鼻梁以及神采飞扬的双眸,无一不吸引这冉宁。
算了...就让她揽着吧,反正也不掉一块肉。
“她刚刚和你说什么?”陆迢突然出声。
“没什么,她想给小涵做个专访,来征询我的意见。”
“就这个?”
“嗯。”
陆迢绷着眉眼这才松下来“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冉宁神色一暗“只能让她少受点罪,其他的...没办法了。”
陆迢原本搭在她肩上的手,忽然用力“冉宁,你是人,不是神,你已经尽力了,不要为难自己,好吗?”
冉宁不是三岁小孩,她知道医院是个残酷的地方,不会因为谁富有、谁社会地位高就偏袒谁,更不会因为谁可怜,谁受的磨难多,就停止,麻绳专挑细处断这句话在这里并不适用,这里的断不分粗细,说断就断。
“嗯,我知道。”
两人出了医院,随便找了一家米粉店,没坐在店里,坐在外面的小桌上,门口有一架电风扇,咯吱咯吱来回转悠,风力不大,声音不小。
这个点没什么人,路面上的车也不多。
米线上的很快,两碗,一碗飘满红油,另一碗是清汤的。
陆迢把清汤的那碗推给冉宁,取出一次性筷子,习惯性的将上面的倒刺细心剔除,确定不会扎手后,才递给冉宁。
吃东西的时候,两人都很安静,谁也没说话,直到吃完,陆迢才把手机拿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划几下——
“陈化要结婚了,他是我们队里的飞行员。”
冉宁没懂她说这话的意思,于是又等了等,陆迢继续说——
“之前聊天,谈到结婚,他们都说理想是一毕业就结婚,我当时没说话,觉得挺可笑,哪里有人真的能从校服穿到婚纱?不过...事后冷静下来再一想,自己做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
陆迢笑了下,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冉宁,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我觉得...这辈子我也就你了,我知道这话有点矫情,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觉得你也一样,不然..我们今天不会坐在一起吃这顿饭,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同志婚姻合法,但我能保证就算这法律不通过,我也能一直爱你,与其让一张纸来证明永远,不如我自己证明,所以...不管你要和我说什么,我都认,心甘情愿的认,没出息也好、吃回头草也罢,我不抗拒了,也不抗争了,那种自己跟自己过去的滋味,我真的尝够了。”
陆迢目光坦诚炙热,像跳动的火星,令人心悸神往——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因为我都是自愿的。”
冉宁放下筷子,视线对上陆迢——
“陆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五十章
不知道为什么, 听冉宁说这句话,陆迢的心里下意识的有种紧绷感,猛的往下一沉,好像冉宁要把心底掩藏最深的一块秘密刨给自己看, 似乎只要说出来, 就能知道她们当年分手的原因。
陆迢想知道原因, 但她不想看冉宁痛苦。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