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 S市高州县发生6.8级大地震。
华清医院立即召开紧急会议, 商议抗震救灾医疗救援方案,并征集医护人员报名。
名单里冉宁的名字赫然纸上。
“你疯了,你前两天才值完大夜。”
“没事, 我白天休息好了, 就当多一分历练的机会。”
白黎看着好友的名字“真拿你没办法, 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说罢, 将自己的名字也报上名单。
不到十五分钟,华清医院抗震救灾第一批救援小组成立。
灾情危急,刻不容缓, 整装完毕,便随大巴车前往灾区。
“他怎么也来了?”白黎蹙起眉头。
冉宁顺着白黎的目光看去, 是李庆。
他瞧见冉宁跟白黎, 竟还主动走过去,跟她们打招呼“两位美女, 到时候多多关照啊。”
李庆话里有话, 关照两个字明显是说给冉宁听的。
“你!”
白黎刚想怼回去, 就被冉宁拉住, 冉宁看着他,目光泛冷——
“有余震, 你小心。”
说完, 移开目开再不理会, 对这种小人无需多言。
李庆张了张嘴,大概是没想到冉宁会这么说,抖着肩膀干笑了下,脖子一梗便朝后面的座位坐走去。
“我靠!他真是..哪来的脸!”白黎咬牙“我跟你说,要不是你拦着我,刚才我就撕了他!什么玩意儿!呸!”
“大概是看我报名了,又让他误会了吧。”
“啊?”白黎翻了个大白眼“不要脸!”
像李庆这种精致利己主义者,不想着如何钻研业务,精进医术,只想着四处投机、钻空子,披着一张白衣天使的皮,张口闭口拿救死扶伤的当幌子,实际上骨子里全是自私自利,在他们这种人的眼里,只能看见别人手里的果实,看不见别人日以继夜的努力。
自己总想着走捷径,看别人也好像都是走捷径。
就像这次医疗队报名,名单都已经报上去了,他却又追在屁股后头,硬把自己名字加上。
但在这之前,他才说过,自己去不了。
他问这东西有钱吗?如果没钱,去了不也不白去?还不如在医院多救几个人,冠冕堂皇,让人不耻。
跟那帮同一批的实习生侃侃而谈:别以为去了就能留院,这里头儿有好些资历深的,就算立功,回来奖赏,也得论资排辈,我们这些八字都还没一撇的小喽啰能有什么好处?到时候还不是靠边站,看人家在上面喜气洋洋,说白了...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话都说到这地步,他肯定是不去了。
谁料最后定板,却又反悔,抢过名单看着上面的名字。
冉宁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在上面看见了自己。
典型的自己脏看别人也脏,他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跟罗院长有猫腻,连抗震救灾这样的事情,他也存心思,估计是觉得只要跟着自己,前面的路就一定畅通无阻。
冉宁不介意他怎么想自己,只觉得如果像他这样的人留下,那医疗卫生行业必将多一个害群之马,为祸四方。
车开到高州县,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开不进去了,前方路段尽毁,山石斜落叠搭,深陷的沟壑一道连着一道,远处全是废墟,城市建筑已经消失殆尽,只有残留的钢筋水泥,能证明这里曾经的繁华。
王主任带队下车,在前打头儿,领着大伙继续向目的地行进。
与此同时,华清一飞飞行救助队,也收到指令,派遣了一批直升机前去灾区进行支援。
陆迢他们到的时候,冉宁这边已经投入紧张的救人之中。
下了飞机,分配任务。
陆迢目光一怔,自己没眼花吧?她竟然看见了冉宁?!
“陆迢!!你看什么呢!!”
大队指挥张彻猛地一嗓子,空旷的路面瞬间起了回声,他是特种兵出身,力道跟嗓门一等一的大。
这一嗓子下去,不仅把陆迢喊懵了,更把医疗队那边人的注意力也喊了过来。
一时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陆迢脸上火烧火燎。
“陆迢?”白黎惊住了“她怎么也来了?”
冉宁“出任务吧。”
“医生!有医生吗!!”不远处的救援人员喊道。
“有!”
一个年轻男人,右腿被压在一堵坍塌的墙下。
冉宁先给他量血压,随后替他输上盐水,手捏着他的脉搏,大声问——
“你叫什么名字?能听见我说话吗?”
男人奄奄一息点头“能...”又说:“我老婆还在里面...你们快救救她..”
“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坚持,救援人员已经在想办法了,一定会把你跟你爱人都救出来!”
稳定住男人的情绪,救援人员将冉宁拉到一边,指着他被墙压着的右腿,拧着眉面色凝重——
“他已经压了一天一夜,我们从两边上下各种办法都试了,还是抬不出来...现在墙体随时面临再次坍塌的危险,一旦再次坍塌,他们都会被埋在里面,再想救他们出来就难了。”
冉宁作为医护工作者,深知此刻面临的难关——
“您的意思是?”
“截肢。”
“沟通工作我们这边会去做,但手术只能你们来做。”
“可他的腿还没有坏死。”
“没时间了,再等下去,又是两条人命!”
话落,去协调的救援人员,急声道——
“他同意!他同意截肢!”
手术小组准备就绪,麻药刚推进去,一波余震袭来。
冉宁稳住手脚,静静的等待,直到余震过去,才继续手术。
十分钟,手术顺利完成。
救援人员将男人抬走,又火速将他的爱人,也救出来,正当大家撤离之际,轰隆一声,墙体二次坍塌。
眼看着自己刚刚做手术的地方,瞬间化为废墟,冉宁的腿有些止不住地打颤儿,下意识往后退,想去找什么能抓的东西。
倏地,一股力迎来——
陆迢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她身后,一手握住她的手,另只手箍住她的肩头,将她往怀里带,挺直身子给她依靠。
“别怕,没事了。”
冉宁扭过头,眼眶微微泛红,光洁的额头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额前的碎发,落了些白灰。
“是你害怕吧,你先把手松开,我手腕都要被你捏碎了。”
能说出这句话,说明没事儿了。
陆迢手一松,就放开了。
“拿着。”往她手里塞了块巧克力“别低糖,还有,注意安全。”
说完,快步跑开。
冉宁看着手里的巧克力,又望向那个奔跑的背影,不经意间...好像有什么东西,銥譁在心里滚了一下。
救援任务一直持续到第三天,期间别说睡觉,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每一个人都是神情疲惫,却依然咬牙奋力坚持,一瓶水一块面包,就能当顿饭。
“你哪来的巧克力?”白黎诧异。
冉宁掰了一大块塞进白黎嘴里“陆迢给的。”
“啊?!”白黎张嘴就要吐出来。
被冉宁用眼睛瞪回去“赶紧吃了!”
白黎这才又吞进嘴,满足的发出赞叹“你别说,这味道...真甜!”
吃完又笑“哎~你可千万别和陆迢说,我吃了。”
“怎么了?”
“她给你的,被我吃了一大半,回头她还不得记我仇。”
冉宁咬着剩下的一小半“不会...”
白黎噗嗤一笑,半个人趴在她身上“要真说起陆迢,你最清楚啊。”
冉宁心头莫名一颤...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口是心非,永远都是冉宁的一大特点。
嘴上说不担心,眼睛却到处梭巡,陆迢这个人习惯性逞能,冉宁怕她这个时候犯老毛病,怕她有危险。
看哪个都像她,可哪个又都不是她。
另一队医疗组来支援,总算是让冉宁她们可以有点时间休息,几人陆陆续续往临时搭建的帐子里走。
刚走到一半,便听到路对面凹下去的地方,有人呼救——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冉宁认得那人身上的制服,是华清一飞的。
心里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头。
疾步狂奔过去,看清下面人脸的那一刻,冉宁连呼吸都滞住,胸口仿佛塞了一团沁满水的海绵,堵住气管,越涨越大。
陆迢一把推开压在胳膊上的大石头,才发现她怀里竟捂了个孩子,她让那孩子踩着自己的肩,再借着自己手上的劲儿,用力推上去。
等轮到她的时候,“不行,我腿卡住了。”
陆迢的腿卡在石头缝里,她用力蹬,立马就是钻心的疼,救援人员拿了一把凿子跳下去,硬是将那块顽石敲碎,陆迢才被拉上来。
左腿膝盖往下,血肉模糊——
“这石头,也卡太紧了。”
刚想伸手去拽裤子,就被旁边的人一巴掌打落“别动,老实点!”
冉宁拧着眉头,面色煞白,整个人如临大敌,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的伤口。
陆迢觉得自己就是有点欠,她不在乎的时候,嫌人家一点都不在乎,现在人家在乎了,又怕她在乎过头,相比较这人白着脸的模样,自己更愿意她这时候瞪着眼,骂两句也行。
“哎~没事儿~”
冉宁咬着牙,眼底泛红,陆迢终于收敛嘴角,不再插科打诨。
“需要检查一下,会有点疼。”
“嗯。”
“陆,陆队!陆队!”
吴海张着大嘴,小舌头都看一清二楚,哭的完全不能自己。
“哎呀!你哭什么?我又没死!”
吴海抹了把脸,扭头又朝冉宁继续哭“她、她是我们队长,是飞行员,你快看看她的腿!以后!以后还能不能开飞机?!”
“行了!别胡说八道了!是不是男人,哭哭啼啼什么!”
陆迢余光扫过冉宁,又扬手拍了下吴海的头“就是皮外伤,不用大惊小怪。”
骨头没事,伤口太大,周围一圈全烂。
陆迢被搀进帐篷里,还不忘跟吴海胡侃——
“我告诉你,我小时候在庙里呆过,我还泡过药浴呢,铜皮铁骨百毒不侵!”
吴海“真的?”
陆迢“真的!”
冉宁一直没搭理她,这人还越说越来劲儿,看着她皮肉外翻的伤口,太阳穴突突地跳。
“坐好,别说话了。”
吴海见状,站起身“那..陆队我先走了,等会再来看你。”
陆迢“看什么看,不用看,忙你的去吧。”
这边,冉宁用碘伏为伤口消毒,陆迢猛地一震,拳头捏的咯吱响。
冉宁“疼?”
陆迢摇头“不疼。”
调试好麻药,往里推的时候,冉宁忽然下不去手,捏着针管,竟然手抖,要知道...自己的这双手,即便是在废墟之中给人截肢,也从来都没有抖过。
她看着陆迢,鲜红的血肉参差不齐,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冉宁——”
一直在身后看着的白黎,主动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针管“我来吧。”
说完,眼明手快,一针扎了下去。
随着麻药的推进,原本巨疼的伤口,突然间没了感觉,陆迢看着冉宁在旁边穿针引线,便撑起胳膊,俯身看去——
“现在要缝吗?”
“嗯。”
陆迢天马行空,又来了怪想法——
“能用头发丝吗?”
冉宁“...”
陆迢“你没看过电影啊,就那部什么什么,片名我忘了..反正我记得里面男主受伤,女主就扯头发,给他缝的。”
冉宁“理论上可以,但是需要专业消毒。”
陆迢盯着她的头发“那要不然...你消消毒...”
话音刚落,脑袋就挨了下,白黎拿眼瞪她“没完了你!”
陆迢终于老实,乖乖坐好,直到缝完针,都没敢再说一句话。
缝完针,冉宁就出去了,一句话也没跟陆迢说。
白黎斜了眼陆迢“你说你贫个什么劲儿?闲的!”
急忙追出去。
冉宁也没走远,就在帐子旁边站着。
“生气了?”白黎捣了捣冉宁胳膊“她也是怕你担心。”
冉宁两手抱胸,环在身前“刚刚...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白黎又说“你进去看看她吧,一会儿麻药劲过了,应该会很疼。”
冉宁点头“嗯。”
一进去,便撞上一道深邃的目光。
陆迢眼怔怔的望过来,直到冉宁在她身边落座。
细白的手指搭在床边,陆迢无知无觉慢慢挪过去,瞧着就快要挨上的时候,冉宁突然转过头,吓的陆迢又猛地缩回去。
冉宁情绪恢复如常,这会儿目光平静——
倏地一抹笑意在眼中闪过——
开口问“那个小伙子多大?”
陆迢“谁?”
冉宁“哭的那个。”
陆迢“哦,吴海啊,零零后吧,零几来着...好像是零一。”
冉宁从鼻腔里发出声轻笑“难怪。”
陆迢“难怪什么?”
冉宁“当然是你胡说八道,欺负人家没看过方世玉。”
陆迢一怔,也跟着笑开了“谁叫他哭啊,我不侃两句,他停不下来。”
一瞬静默,冉宁又开口——
“你不是方世玉,你不好勇斗狠,也不争强好胜,你性情温和,开朗阳光,你会健康快乐,长寿平安。”
陆迢一怔,她看见冉宁眼底的柔波,心底的那股冲动再忍不住——
一把拉住冉宁的胳膊,用力一拽,便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熟悉的体温迅速攀上——
“冉宁,我腿有点疼....抱抱,让我抱抱。”
我好久...没抱过你了。
理智告诉冉宁,自己应该推开陆迢,但感情却不允许。
就算这人刚刚不说腿疼,只是单纯的想抱自己, 自己也不会拒绝。
没有原因, 好比两块磁铁, 只要碰上...就会互相吸引。
冉宁喜欢陆迢抱自己,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喜欢她擦着自己的耳边说话, 说些不着边际, 却又温柔至极的话。
手臂不由自主攀上陆迢的脖颈, 垂下脑袋, 将脸埋进她的肩膀。
自己抗拒不了陆迢,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其实,冉宁很早就明白这一点, 不是没想过躲,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
陆迢的到来毫无预兆, 就这么闯进自己的生命, 自己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每天都在笑, 每天都有无数的乐趣, 同学喜欢她, 老师也喜欢她, 别人背书背的焦头烂额,她却都不用怎么用功, 就能考一个考成绩。
读书好、家世好、为人好。
这样的人, 独得老天爷恩宠。
冉宁看着, 却不敢近身。
只有在成绩单下来的时候,两人一上一下的名字,才觉得自己跟她没有差别。
如果不是王婉晴自杀的事,她们也许到毕业,也就是普通同学。
可人生际遇,就是这么意外...
那天她拉自己的手,破天荒的...自己没有反感。
只是当时还意识不到那是什么。
等到有感觉的时候,冉宁却又陷入自我怀疑,这种怀疑并不是对陆迢喜欢女生的不解,而是她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冉宁觉得像陆迢这样天生的乐观派,应该讨厌自己才对,就算不讨厌,也不该是喜欢。
她开始疏远,到哪儿都故意拉着白黎,明知道她跟在身后,也没有反应。
见她被白黎怼的哑口无言,推着车子落寞离去的背影,心里生出实打实的难过,自己从没体会过这种情绪,却萌生想要靠近的冲动。
默认她送自己回家,默认她在校门口等自己,默认她对自己一点一点亲近,一点一点好。
因为穆雪,两人有了不愉快,准确的说是自己有了不愉快。
冉宁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见不得陆迢跟别的女生说笑。
好几天没理她,心里想,要是她不跟自己说话,那自己以后就也不要理她。
可谁能想到,这傻子为自己和白黎课间的几句闲聊,居然弄了一兜樱花瓣洒在操场看台,下午放学她一个人被罚打扫,自己的心瞬间软了,突然觉得...这人哪里聪明?根本就没脑子。
到了晚上,补习班下课,冉宁本想和她说话的,但她躲得老远,就知道在身后闷头跟着....
自己心里那个气,其实气什么...冉宁自己也不知道,但就是气。
骂她是真骂,打她也是真打。
直到陆迢钳住自己的手...
那天晚上,是她们第一次真正抱在一起。
‘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我喜欢你’
虽然她们正式在一起是后来陆迢在宾馆哭的时候,但是在自己心里,那天那条黑漆漆只有路灯的巷子,陆迢抱自己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
任冉宁搂着自己,把脸埋在自己的肩膀,陆迢没敢动,怕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这个心思细腻且敏感的人,再次逃跑。
能这么静静地抱着,已经是恩赐了,陆迢心不大,知足。
过了会儿,冉宁推开她,压抑的情绪得到短暂排解,她掏出口袋里的布洛芬——
“你好好休息,麻药劲过了伤口会疼,如果疼的太厉害,你就吃一颗。”
说完,拿来矿泉水放在床边,叮嘱道:“好好休息。”
便要走。
“冉宁——”陆迢看着她,滚了滚喉咙“注意安全。”
“嗯。”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陆迢额头上的汗掉下来,她撑起胳膊,拿过冉宁留给自己的布洛芬,连忙吃了一颗,嘴里倒抽凉气——
“怎么...这么疼!”
陆迢是走不了了,她的腿伤成这样,只能留下来,等后面跟医疗队一起撤。
半躺在床板上,陆迢整个一大无语,自己是来救灾的,什么都还没干,先倒了...看着自己的那条腿,不争气的骂了句——
“卡哪儿不行,你非卡石头缝里?!怎么?让别人照顾你,爽啊?!倒霉玩意儿!”
帐子外面有个人探头探脑,陆迢扯了根儿狗尾巴草叼嘴里,撑头望去。
那人忽然咧嘴一笑,竟大大方方走了过来。
“陆迢!”
陆迢眯着眼,是他啊...
原本是撑着头去看的,瞬间又倒下去,两只手垫在脑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之前看你,就觉得你像...没想到真是你啊。”
“你认识我?”
“你是罗院长的女儿嘛,我怎么能不认识。”
李庆身上穿着救援服,右边胸口处印着华清医疗队五个字,这几天大家没日没夜的救援,个个都是灰头土脸,最多拿矿泉水洗把脸就已经很不错了,像他这样脸上这么白净的,倒是稀奇。
“有事?”
“没什么事,听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你。”
李庆压根儿就不认识陆迢,之前有次陆迢来找罗院长,他也是听别人说才知道的,这会儿装的熟稔,那股子生硬的尴尬劲儿,也不知道他难不难受,反正陆迢是不怎么舒服。
“看我?”
陆迢冷笑——
“你不是来救援的吗?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这儿,不合适吧?”
“就这一小会儿不碍事的,倒是你...”李庆看向陆迢受伤的小腿,一脸忧心“这要是让罗院长知道,得多心疼啊,你需要什么就说话,虽然这里条件差,但能帮你的,我肯定帮你!”
陆迢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种人陆迢熟,因着父母工作的原因,小时候来家里托关系的,大都他这副嘴脸。
可他这马屁明显拍错地方了,她妈是学医的,她爸是修飞机的,哪一个出点差池,都能要人命,像这种失之毫厘谬之千里的工种,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善经营者。
她爸她妈忙归忙,但对于家教家风一事,却从不疏忽,陆迢第一次见她爸大发雷霆,就是因为有人送礼,连人带东西全撵出去,她爸说:人命关天的大事,也敢胡闹!
父母是孩子的开蒙者,陆迢三观刚正,就是来自父母的榜样。
李庆今天算运气好,她爸妈没在这儿,不然...他的这身衣服恐怕现在就得脱掉。
陆迢眼珠一转,肚子里的坏水就往外冒——
“既然你来看我,那我给你通个消息...”
李庆求之不得。
“你知道我妈最讨厌什么吗?”
李庆睁大眼睛“什么?”
陆迢:“最讨厌人谈恋爱,我妈说了...这些都是不务正业,我妈说过,这种人,要第一个淘汰。”
李庆听后一脸凝重“我知道了,谢谢昂~”
“不用~”
人临走还给陆迢倒了杯水,陆迢眯着眼,没好气地哼声——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想起那天在医院——
护士站的小护士:“罗院长最喜欢冉医生,不过冉医生好像不太爱说话,但是我听人说李医生在追她呢。”
陆迢:“李医生?”
小护士:“就是李庆李医生呀,展示栏里最下面一排,还有照片呢。”
我叫你追!
救援一直持续到深夜,彻底歇下来,大家也几乎都要累瘫了。
冉宁跟白黎一人泡了一包桶面,也算是吃了顿热饭。
白黎吹了吹面条“今天陆迢这一伤,把你吓够呛吧?”
冉宁低着头“还好,她不是很严重。”
白黎瞥这人一眼,把叉子上的面条吸进嘴里“你就嘴硬吧,脸都吓白了还不承认。”
说完,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你俩就打算一直这样僵下去?我是旁观者,我看的最清楚。”
冉宁“...”
见她不说话,白黎又说:“我都看见了....帐子里你俩抱一块,啧啧啧,跟那年高三被我撞见——”
“哎!”
冉宁刚要急,就被白黎拉住手,摁了下来——
“抱就抱了呗,又不是见不得人,你未婚她未嫁,有感觉很正常。”
白黎笑了下,拍拍她手背,脸上的表情就变正经起来——
“我知道你外公外婆对你很好,对你很重要,但是...以我对冉宁你的了解来说,这个不足以构成你不接受陆迢的原因,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跟我也不能说吗?”
山里风大,呼呼地从耳边刮过。
冉宁的头发都被吹乱,许久后...她伸手指向头顶的夜空——
声音很轻很淡“白黎,那是什么?”
白黎随意扫了眼,答道:“星星啊。”
话落的同时,冉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你知道吗?对我来说,陆迢就像天上的星星,而我则是泥地里挣扎的石头...”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白黎,你先听我说完。”
冉宁摇摇头,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如果我跟她的事情曝光了,我没什么可失去的,大不了离开华清去别地方,一样可以重新开始,但是陆迢不行..她跟我不一样,她的工作可能不保,试问一个飞行员如果不能飞,那她这些年的努力就全废了,即便她不要工作,那她父母呢?该怎么办?罗院长的名声一定会受损,德高望重的专家教授,到头来却要因为女儿的性取向备受非议?还有陆迢的爸爸...放眼整个华清才能有几个院士,就算我自私一点,不考虑外公外婆的感受,可我不能把陆迢一家子都搭进去——”
“我们是有感情,可我们的感情...还没有伟大到可以无视一切的地步。”
白黎没想到,她是这种想法“你也太悲观了,怎么会严重到你说的那样,不可能的....”
冉宁神情疲惫,佝偻着的肩膀,沉下的一瞬,似乎压了千斤重担,这样的冉宁,白黎从没见过,她的眼里有清晰的痛苦。
“冉宁,你没事吧...”
冉宁垂下头,掌根抵着两侧的太阳穴,用力摁着,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还有我...我的家庭很复杂...白黎...”
冉宁的声音在发抖——
“我爸爸坐过牢,因为过失杀人。”
风声停止,仿佛陷入另一种极度安静。
“我在原来的地方待不下去了,才被外公外婆接到了华清,我可以努力,我可以拼,但就算我成为最厉害的医生,那又怎么样呢,我一样是杀人犯的女儿,你觉得...以陆迢的家世,会接受我吗?就算她父母认可她的性取向,但是也不能容忍她找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吧?”
这么多年一直带着面具,伪装的久了,冉宁自己都以为自己白玉无瑕,其实她谁都不如,之所以要比别人拼,就是怕有天原形毕露。
十二岁那年有个算命的,就说她,命硬薄情,父母缘最浅,以为是胡言乱语的神棍,却不想是提前预言未知。
早知道...就听他多说几句了...
卸下面具是需要勇气的,冉宁的勇气目前直到这里,她挤出一丝浅笑,看向白黎。
傻姑娘眼泪汪汪,一把抱住冉宁“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一个人憋着这些,你怎么扛过来的!”
冉宁摸了摸傻姑娘的头“我害怕呀...害怕你嫌弃我...”
“我怎么可能!”白黎几乎喊出来,鼻子囔囔的带哭腔“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冉宁,独一无二好的冉宁!”
隔着帐子,看见外面两人抱在一起,陆迢捞过拐杖,夹在腋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挪出来。
站在人家身后,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磨磨唧唧——
“那个...还有多余的泡面吗?”
情绪还没散完,冷不丁背后冒出声,白黎被吓了一跳,扭过头去见是陆迢,就把剩下的情绪撒这人身上了,冉宁从始至终全是为她!
“你干嘛!你要吓死人啊!”
突然一喊,陆迢愣住,自己没惹她吧?
冉宁思绪回笼,碰了碰白黎的胳膊,小声提醒...陆迢还有伤。
白黎也知道陆迢很冤,但是...冉宁是自己的好姐们,要怪也只能怪陆迢,而且自己也没怪错她,归根结底...还是她先招惹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