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倦被人压着头,有些震惊地看着沈时意。
他是真的没想要自己……
沈时意抬脚走起来,朝闻倦走过来。
这一瞬间,闻倦想的是之前沈时意和明憬被绑架,他抛下沈时意后,看着沈时意从楼上跃下的场景。
被人抛下原来是这样的……
沈时意离他越来越近,路过他的时候一步也没停,直直地朝着许庄闵走过去。
“沈时意!”闻倦突然发疯了一般,喃喃叫起来,想换得沈时意一个回头。
但是沈时意没有,罔若未闻般掠过他,最后他也只是堪堪抬起一根手指碰到了沈时意的鞋后跟。
“别动!”一个人朝着闻倦后颈踢了一脚,他顿时咬住了嘴唇,企图用一种疼痛换另一种疼痛。
沈时意不知道明朝生在想什么,但他真的放他们走了。
驱车把许庄闵和陆恣送到医院后,沈时意报了警,同时把昨晚收到的几位受害者的视频上传。
他完全忘记了闻倦还落在明朝生手里,把备份好的证据打印好后联系了谢警官,等终于忙完以后,收到了易迟的电话。
“少爷受了重伤,动手术需要你来签字。”易迟声音都在颤抖,话都不太能说得出来。
距离从现场离开不过一个多小时,沈时意没想到闻倦这么快就从明朝生手里逃出来了。
“明朝生已经被逮捕了,”易迟似乎知道他想推迟,“你不用操心别的事了,现在最重要的过来帮少爷签字!”
“他怎么了?”沈时意问,明朝生是怎么被逮捕的他不想知道,只要进去了就好,沈时意问愿意分点心思来应付闻倦。
“医生说腺体高度受损,可能要摘除腺体,需要配偶签字进行手术。”易迟那边还有医生催促的声音,“我知道你就在一院,就下个楼的事。”
“沈时意,我知道你怨少爷,但这个时候了就不要这么冷漠了,行吗?”易迟声音软下来。
沈时意知道腺体高度受损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经历过。
他笑起来,是难得轻松的笑容:“好啊,我来给他签字。”
陆恣和许庄闵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他很乐意下去给闻倦签这个腺体摘除的同意书。
下去的时候易迟很快就迎上来:“医生正在检查,很可能会摘除腺体。”
沈时意坐下,他头上有点伤,被护士简单包扎了一下:“摘除就摘除啊,又不会死人!”
易迟看着他的后颈,竟然找不到话反驳。
半个小时后医生出来,还是摇头,并拿出腺体摘除知情书:“为了病人好,需要摘除腺体,希望家属能够理解。”
沈时意在医生惊诧的眼神中轻松地签了字,大大方方地表示:“理解理解。”
医生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配合的家属,不免有些吃惊,但他是医生,对于这样配合的家属也是极为喜欢的。
“另外病人正处在易感期,无法使用麻醉,这个您看……”医生又说。
沈时意彻底笑起来,在医生疑惑的目光中摆手:“我们一切都配合医生手术。”
医生觉得有些奇怪,但手术要紧,签完字后又转身进了手术室。
易迟看着一旁高兴的沈时意,想说什么,又想到曾经被教训的话,还是没说。
沈时意放松地靠在墙上,甚至能翘起腿抖脚,完全不像一个病人家属。
闻倦能有今天这一切,也都是活该,把他以前经历过的都经历了一遍,兜兜转转,报应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
手术进行得很成功,闻倦的腺体被摘除,昏睡了两天,在第三天的时候醒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半梦半醒间说了一句想喝水,等了半天没有人递,便睁开眼坐起来,看清楚一旁坐着沈时意。
他愣了愣,撑起身倒了一杯水先递给沈时意:“喝水。”
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看沈时意端着水杯没喝,在沈时意放下杯子的时候,闻倦说:
“对不起,时意,我过去做了很多错事。冷暴力你,言语羞辱你,还逼得你自毁腺体。”
沈时意没说话,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看向他。
“如今这些我都受了一遍,才知道你过去的艰难。”
“但是你能不能别不要我。”闻倦说着抽泣起来,“我的确不是东西,所以我放不了手。”
沈时意盯着他,他太知道闻倦是什么德性了,说不放手是真的不会放。
昨天他才知道明朝生被逮捕的经过,闻倦和易迟早就商量好了,他车上有报警器,出了事会自动触发报警。
这时候易迟也会收到消息,他会立刻带人跟着闻倦身上的定位器走。
怎么说事情也是过去了,这两天他也想了很多,看着闻倦父母几乎一夜之间苍老的模样,他抽了一根烟,突然就想清楚了。
跑来跑去,折腾自己干什么呢?
如今自己成了上位者,闻倦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跑了闻倦还是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可能还会一次比一次更难缠。
倒不如就这么将就着过了算了。
“闻倦,”沈时意开口,“我想清楚了,咱们这样互相你追我赶的真的挺没意思的,很累,心累。”
“就这样吧。”他轻声道,看向窗外,一棵大树枝繁叶茂,偏偏有一截枝丫错开了,天光乍泄,光就穿过浓密的枝叶投射进来。
房间里是亮的,沈时意对未来的规划也亮了。
闻倦很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沈时意不会再走,就这样将就留在他身边了。
这样也好……
“时意,我知道我可能不配提要求。”
“那就别提。”沈时意打断他。
闻倦沉默了半晌,在沈时意给学生回消息的时候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能别那么快爱上别人吗?我会努力做好,让你喜欢我一点。”
沈时意把手机关起来,站起身推开窗:“我谁也不喜欢,包括你。”
“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点长,以后剩下的日子,我会爱我自己。”
沈时意知道自己命不好,小的时候想母亲能爱自己,但母亲是第一个厌恶他来到世上的人。
后来和闻倦认识后,就想闻倦能爱自己,得到的全是欺骗。
二十几年过去了,沈时意逐渐活得透彻,不再祈求别人的爱了。
闻倦低下头,看见一滴泪落在被子里,对着沈时意的背影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知道沈时意说的不是假话,沈时意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他和他相爱的机会了。
沈时意在别墅住的时候很少,带着久久住在自己以前租的房子,经常性一住就是半个月,然后再抽一天回去应付闻倦。
对于这件事闻倦不敢有太多怨言,只能不停地给沈时意发消息,让他不要忘记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这次沈时意在外面一连住了一个半月,闻倦连他的面都没见过,终于忍不住上门去赌人。
敲开门是一个陌生面孔,问他找谁,闻倦这时候才知道沈时意在一个月以前就搬走了。
没见到沈时意的人,打电话发消息过去问,多了以后得到的就是拉黑处理,他终于等不了了,开车去学校找沈时意。
难得沈时意看见他来学校接他没有生气,闻倦揉着眉心小心试探着问:“回别墅吗?你快两个月没回去了。”
沈时意把东西放好,和车下的同事打招呼后才说:“回我家,忘记告诉你了,我买了套房子,带你去看看吧。”
闻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滑下来,沈时意买房子了,这是他压根不知道的事。
而且,沈时意买了房子后,肯定更少会抽出时间应付他了。
“是吗?”虽然心里苦涩,闻倦还是笑着说,“这是好事,有自己的房子就是好事。”
房子离沈时意上班的学校很近,推开门闻倦就被这处房子吸引了,这是和别墅完全不同的地方,满满都是沈时意自己生活的痕迹。
客厅有些凌乱,啤酒和零食散落一地,沈时意边收拾边笑:“不好意思啊,有点乱,昨晚请同事来玩了,喝了点酒,今天又忙着上班,没收拾。”
闻倦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帮他收拾,试探着问:“你经常邀请同事来玩吗?”
“嗯,装修的时候同事也帮过我不少,离得也近,大家经常互相串门。”沈时意回答道,没品出闻倦话里其他的意思。
闻倦有些嫉妒,也有些不高兴,沈时意的房子外人可以经常来玩,但他甚至是今天才知道沈时意买了房子这件事。
如果不是今天来找了沈时意,可能他永远都不知道沈时意买了房子这件事。
另外,沈时意有了自己的房子,那处别墅就更可有可无了。
闻倦很多酸涩堵在心里,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憋着气和久久玩了一会儿。
晚饭是沈时意做的,闻倦吃了几碗饭,吃得完全吞不下一口水了才停下,沈时意问他:“你最近工作很忙,没时间吃饭吗?”
怎么吃这么多。
闻倦含糊地说是,但其实每次沈时意下厨他都会吃很多,只是沈时意没有注意过。
晚上十点闻倦还坐在沙发上,沈时意问他:“很晚了,你明天不上班吗?你该回去了。”
毫不客气地赶人。
闻倦是不想走的,打着想留下来住的心思:“我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吗?”
他知道这里有两个房间。
沈时意摇头:“没有多的卧室,家里就两个卧室,我一个久久一个,所以不能让你留宿。”
闻倦撇一眼地毯上耷拉着舌头哈气的久久,平生第一次吃狗的醋。
狗都有房间,他还没有。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再说下去沈时意会不高兴,对方已经很委婉地请他离开了。
如果沈时意不客气点,会直接打开门让他滚。
闻倦就没有再找理由,推开门发现门是指纹解锁,问沈时意:“我可以录个指纹吗?”
沈时意在身后抱着手看他。
“我给久久带零食什么来的时候,可以直接放下,不麻烦你。”
沈时意摇头,看了眼时间:“这是我的家,不想录入别人的指纹。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说完就把闻倦推出了门。
自从知道沈时意买了房子后,闻倦三天两头往他那里跑,也不敢提前跟他说,那样沈时意会烦他,只能自己在门口等他,有时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也如他所想,沈时意回别墅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开始是半个月一次,后来是一个月,然后是两个月三个月一次。
后来闻倦买了一只狸花猫,沈时意回来的时间突然多起来,闻倦看出来他喜欢,就经常拍些视频给他看。
沈时意就开始想着能带狸花猫回去自己养,还找了理由说闻倦养不好。
闻倦自然不同意,他就靠着这只狸花猫吸引沈时意回家来看他一眼,嘴硬说自己能养好,并且宣称自己很喜欢猫。
沈时意也不好夺人所好,只能带着久久三天两头回别墅。
结果有一天狸花猫被闻倦养出问题了,沈时意说什么也要把狸花猫带走自己养。
闻倦也受了惊,猫差点就被他养死,只能让沈时意带走。
后来就多了一个去看沈时意的理由,说是看猫看狗。
因为他会在门外等很久,有时候邻居会被吓一跳,沈时意只好让他录了指纹。
闻倦没想到还能有这好处,抱着猫亲了几口,后来便开始时常自己上门撸猫,沈时意回家的时候他就做好饭等他了。
但也不敢去多了,沈时意会烦。
阮尚是闻倦多年的好友,他的omega白玉怀孕了,白玉是沈时意的粉丝,为了哄孕期的白玉开心,阮尚邀请沈时意一起出来玩。
闻倦自然跟着去了。
沈时意对白玉这个香香软软的娇气omega不由地喜欢,一直拉着沈时意逛。
给小孩子挑衣服的时候,白玉看着沈时意欢喜的样子问:“你喜欢小孩子吗?”
沈时意点头。
“那和闻倦生一个呗!”白玉随口道。
闻倦和沈时意都生得好,到时候生一个小孩子肯定漂亮得不得了。
沈时意笑着没有回答,白玉想得简单,抱着沈时意的手臂道:“还没准备好啊?没事,到时候我让我肚子里这个叫你干爸爸,先给你适应适应。”
沈时意没说什么拒绝的话,对白玉的认干爸爸这句话话点头表示同意。
阮尚提着白玉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他们后面,用手肘撞闻倦:“时意很喜欢小孩吗?我看他逛得挺开心的。”
闻倦听了这话,看向沈时意挑选婴儿玩具的身影,什么话都没说。
回去的时候沈时意坐在后面,闻倦开的车,等红灯的时候,闻倦状似无意问:“时意,你喜欢小孩吗?”
沈时意心情不错,笑着说:“喜欢啊,小孩子挺可爱的。”
闻倦感觉耳膜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让他暂时失聪。
“那……我们……”闻倦有些结巴,话半天说不出口。
沈时意接过他的话,刚才还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盯着后视镜里的闻倦,和他对视。
“但是你的孩子我不喜欢。”
“闻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清楚,没想到可能你没读出来,似乎还在幻想,这是我的错。”
“我今天就说明白,我不会和你生孩子。”
“原因你是明白的,对吗?”
话题又抛给闻倦。
绿灯已经亮起,闻倦咬住舌尖,发动车,过了很久才说话。
“我明白的。”
闻倦没有了腺体,沈时意的身上再也没有留下过他的味道,即使有时候沈时意感觉来了,也会同他做,但那根本不能证明沈时意就是他的。
走在外面,别人就会觉得这个好看的omega是没有配偶的。
所以闻倦在为数不多和沈时意做的时候,会故意留下一些痕迹在显眼的地方。
沈时意每次都会生气,会打他,很久不再找他。
昨晚闻倦企图在沈时意脖子上留痕迹,沈时意把他一脚踢下去,指着浴室道:“自己去里面解决,再不听话在我身上留痕迹,我会找一个听话的人和我做这些事。”
这档子事不是沈时意生活的必需品,感觉来了想找人解决,闻倦又是最方便的人,也的确能给他很好的体验感,并且找别人也不知道是否干净。
闻倦光着身子站起来,听见这句话立刻跪下去,几乎被吓软了。
“宝贝,别找别人,我会发疯的。”
沈时意翻个身睡下,没回答,本来那句话也是随口一说,他也不热衷这件事。
后来沈时意很久没有再和闻倦做过,即使闻倦有时候憋得难受,什么求人的话都能说出来,他也无动于衷。
闻倦便老实了,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闻倦时常会担心沈时意又走了,经常半夜惊醒,然后给沈时意发条消息过去,问他还在吗?
因为这事被沈时意骂了几次,但他这个毛病还是没改,还是会被自己的一些想法吓到,然后不分时间地给沈时意发消息。
沈时意见得多了,就不再管。
闻倦有时候得不到回复,会大半夜开车去沈时意家里看,然后被沈时意抽上几耳光就老实了。
后来有一次沈时意出去参加一个比赛,没给闻倦说,闻倦找他找得差点发疯,就差把C市翻过来。
沈时意比完赛一看手机才知道这件事,上午发完消息让他别发疯,下午就看见闻倦站在他住的酒店门口等他。
闻倦风尘仆仆又匆匆忙忙,慌乱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快一周了,他终于把能救他命的药找到了。
晚上沈时意请他在外面吃饭,喝了点酒,沈时意被海风吹着有点醉醺醺,抱着酒瓶突然说:“我们这样也挺好的。”
“什么?”闻倦问,走过去把酒瓶从扯出来放在桌上。
沈时意说:“有个词叫破镜重圆,你听过吗?”
闻倦点头,睫毛垂下来,垂眸打看沈时意的脸色,他不知道沈时意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也叫破镜重圆,但是我永远都原谅不了你。”沈时意还在说,闻倦觉得这酒的后劲似乎有点大,怎么这时候上头了,他脚步虚浮有些站不稳。
“嗯,我知道。”闻倦撑住桌角站住,说。
“破镜重圆的终点不一定是原谅,你懂吗,闻倦。”沈时意突然很严肃地说,目光炯炯地看着闻倦。
闻倦开始怀疑沈时意是不是真的醉了,还是用这句话来点醒最近有些幻想未来的他。
最近沈时意对他的确好了一点,他在夜里多次梦到他和沈时意有更美好的结局,有美满的家庭,有乖巧的孩子……
但沈时意很清楚地告诉他——不可能,沈时意是真的计较不起,将就和他在一起了,但这不代表原谅,这是算了。
日子还长,沈时意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沈时意没再管闻倦,端着酒用脚去踩沙滩。
闻倦低着头,热泪满眶。
他和沈时意是配偶的关系,但沈时意的未来没有他,也和他没关系,就算沈时意随时想离开,闻倦也没有理由阻拦。
沈时意在沙滩上叫他,喝了酒的他眼睛很亮,不知道被谁扣了一顶帽子在头上,用一只手按住比他头大了一圈的帽子叫闻倦的名字。
闻倦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沈时意,他明白自己不该祈求太多的,沈时意还将就留在他身边,已经是最大的赏赐了。
他要学会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