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炮灰决定摆烂—— by逢花便折
逢花便折  发于:2023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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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时希望时间再慢一些,他想赖在师兄背上。
然而师兄脊背被他打弯,差点瘫痪一辈子成为废人,还要狼狈不堪躺在青石板上听他哭哭啼啼喊着对不起。
或许普通人就是比不上团宠咸鱼文主角。
周寄疆好累好累,这一年来刻苦都变成覆盖在身上细密疼痛,他迷迷糊糊想要闭上眼,又不经意间望见人群中那抹白袍身影,如霜华,刺入眼帘,落得刻骨寒。
玄度仙尊遥遥望着他,目光复杂。
一下子就将周寄疆扯入前些日子竹林那日师徒俩争吵。
“你觉得我会走那邪门歪道,会成为那人人喊打的魔修?”十五岁少年郎不敢置信,几近拉着哭腔,“你觉得我心志不坚,担忧我这个大徒弟,会成为你剑道第一人的耻辱?”
玄度仙尊没有否认,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怕你有执念,你知道的,人就是比不过妖界之人……”
脑海里纷纭都是些最不想记起来的。
恍惚中,他瞧见朋友们簇拥过来给萧微雨擦泪,萧微雨拂袖将他们推开,桃花妖第一次拒绝他们:“你们看不见吗?师兄他都快要死了!”
这场景落在那些他们眼里却又是为备受冷落大师兄打抱不平,纷纷笑着夸微雨果真善良可亲了。
这世间荒诞可笑到连团宠咸鱼主角都为他感到不甘了。
那一刻,周寄疆心魔横生。
终究是成了那人人喊打邪魔外道,成了剑道第一人玄度仙尊的耻辱。
后来周寄疆也说啊,玄度仙尊不愧是剑道第一人,看得长远,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说:
玄度仙尊若是相信周寄疆
周寄疆这样一个把世间辛酸苦辣尝遍都不会寻死觅活的人,心智怎么会不坚定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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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番外(4)
周寄疆心乱如麻, 到最后心如死灰,他漠然望着医修上前为他整治,腹中灵台竟是燃烧起了一团炙火。
他甚至眼里恍惚, 仿佛回到了八岁时娘亲在破庙自焚,他拼命想拖着遍体鳞伤身躯冲进去, 颊边都是高温蒸出来热汗。
然而他一点儿也在乎自己, 他死死望着破庙, 望着庙里娘亲四肢扭曲焦黑, 他想呐喊,想说:“娘亲别丢下我,你怎么打我都行, 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别丢我一个人在这恶心脏污的世间啊。
然而一开口浓烟呛入,他咳嗽咳出了眼泪鼻涕。八岁小孩太脆弱了, 一点儿小挫折都能弄死他。
周寄疆真的好恨他娘亲, 然而子不嫌母丑,他不恨娘亲出身红楼令他从小到大都遭受非议侮辱, 他不恨她打骂怨恨他,他恨……她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
为什么那日要将他打得遍体鳞伤爬都爬不起来,丢在十里地外乞丐堆里啊?
她以为那些乞丐会养他一个非亲非故小累赘啊?没剥皮抽骨煮吃就不错了。
就算那些乞丐真会养他,她怎么能以为周寄疆会抛弃娘亲跟别人走啊?不可能啊, 哪怕是十里地周寄疆腿断了也会手脚并用爬回破庙。
他们是血亲啊,他们血缘上都紧密相连, 根本分不开。周寄疆恨死她了,恨她当日为什么不说出来一起去死。
周寄疆绝对不可能让她一个人死在破庙烈火中啊。
可娘亲偏偏没有,她在烈火中, 嘶吼着说出遗言:“对不起!”
这是娘亲第一次朝八岁的孩子低头。其实玄度仙尊总说大徒弟性情坚韧, 不曾哭过。但实际上, 周寄疆哭过,那是他与玄度仙尊初遇,他冲进破庙抱着焦黑尸体,瘫软在地,动弹不得,流出许多许多泪来,哭得眼睛生疼,都快瞎了。
玄度仙尊只是忘了。
如今,天下剑宗大会,周寄疆身为玄度仙尊大徒儿,被他心爱小徒弟一剑打弯脊骨,击落比试台。
周寄疆灵台紊乱,浑身滚烫,等着那些个医修急急忙忙上前来为他诊治。
他如今灵台带着邪意,医修一看便知。周寄疆本该畏惧惶恐,然而,他抬眸,精准寻觅到了拥挤人潮中那抹白袍,又低头垂眸,看着小师弟边拼命捂着他伤口边哭哭啼啼,一时间竟是快意凛然。
那就让他们天下人都瞧见罢,让他们都瞧见修真界剑道第一人玄度仙尊他竟是教出了一个魔道徒儿!
让他们都痛骂他好了,说他嫉恨活泼开朗小师弟,说他本就是烂泥一团扶不上墙!
不知是灵台催动身体,周寄疆精神亢奋,眼神更是快意。
医修单膝跪地,拎着药匣子,又取出纱布胡乱往他那糊满烂泥脸上一抹。
纱布很软,奈何那些医修手下不管不顾,周寄疆皮肉受不了粗糙手笔,偏过头去。
他受不了脸上烂泥被人抹去。露出真容让他没有安全感。
然而那些人使劲掰着他脸,还有一些医修敏锐察觉他灵台有魔气,纷纷冷下脸色。
“你是魔道中人?”
“请你褪下衣物,让我们查看你腹下三寸是否有魔印。”
萧微雨这个小师弟比周寄疆还激动,猛地瞪向他们,脸都烧红,美若云霞:“腹下三寸……腹下三寸是什么,你们不知道吗?如今遍地是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要玄度仙尊大徒弟褪下衣物让你们瞧?”
“那微雨认为移步去屋内,查看一番如何?”医修也觉得荒谬了,半晌,折中道。
竟是自始至终没问过周寄疆本人是何想法。
果然,正道众人对魔道深恶痛绝,到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偏激程度。
他们说着眼神发狠,竟也不顾萧微雨了,伸手就去拽周寄疆,要知道周寄疆五脏俱碎,脊骨都伤到大半,轻轻一拽都能将其弄成瘫痪废人。
小师弟萧微雨娇宠长大,正愧疚伤到了周寄疆呢,看到这场景,替他受不了这委屈,登时瞪眼:“你们、你们怎么回事儿?看不到我师兄那么难受吗?”
医修转眼见到美人怒目而视,心驰神荡,态度好了十倍不止。
然而事关魔道,身侧无数宗门眼看着,他们不能松懈,只能甩开挡在面前的人。
“这次,没得商量。”他们甚至伸手直接去拽周寄疆外衣带子。
他们之所以敢这样做,其实也是知道周寄疆在剑宗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反正玄度仙尊都更喜欢萧微雨这个小师弟,何况,他们师徒俩上年就闹崩了。
萧微雨眼眶都急出泪来,央求身边挚友,奈何那些人心有不忍却无能为力转过头去:“微雨,事关魔道,你就……”
“我们,我们不是同门师兄弟吗?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萧微雨震惊到无法自控。
没了办法,他只能望向那最后靠山,分不清是畏惧还是着急,他狂奔而去,跪倒在那白衣云中鹤似的人物跟前。
“师父,求求您救救师兄吧!”他甚至关心则乱,大胆拽住玄度仙尊袍角,他抬眼,满眼祈求,“真的,求求您了。”
人群中无数人对萧微雨报以怜惜心疼目光,周寄疆也挣扎着望去。
他抱有最后一丝希冀,他觉得他还能回头。
然而,他望见那白衣仙尊冷淡垂眸,轻柔摸了摸萧微雨脑袋,擦了擦小徒弟泛红眼垂。
“别闹了。”他说出那句也对周寄疆这个大徒弟说出过无数遍的话。
周寄疆愕然,半晌,笑出声来。
此番还真是,一视同仁啊,玄度仙尊果真光风霁月,刚直不阿……铁面无情。
笑声牵动胸膛,好疼好疼好疼,可周寄疆入了魔就疯了,越疼就越觉得好笑,越好笑就越觉得这辈子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先前七年热脸贴冷屁股,还觉得玄度仙尊对他特别,他竟然还沾沾自喜!
他不过蝼蚁,怎配剑道第一人垂青?
那些过往竟都变成刀子,变成嘲笑声,彰显着周寄疆以前博取眼球刻意大声讲话讨好有多么多么丑陋不堪。
身边人也被他那笑声吓到,只觉得周寄疆癫狂好似走到末路之人,满心满眼都是痛恨与悔。
直到有人出声喝止他:“够了。”
周寄疆听着那熟悉嗓音,他骨头都要打碎重组。
半晌他才望向那远处白衣仙尊,入魔后他视力与听力都敏锐非常,发现那仙尊脸色苍白,额头冒出薄汗,竟是连气息声都紊乱了。
玄度仙尊望着他,神情严峻,眼神复杂,又似乎竭力想避开他那打量目光。他本太上忘情,师父飞升前也教导他要持正不阿,切勿沉溺那些虚情以免造下不可挽留后果。
然而面对这个大徒弟,他竟想避开那怨恨目光,他心绪紊乱,他竟愧怍以至于无颜面对周周……
医修不识眼色,毕恭毕敬,又暗藏警醒:“那么玄度仙尊认为,这衣物是脱还是……”
玄度仙尊虽是剑道第一人,但剑宗往来他全然不知。他更不知其中利害。
他抿唇,无意间瞥见剑宗掌门拧眉,作出口型却无声示意道:“脱。”
掌门这是放弃剑道第一人的大徒弟了。
人趋利避害是本能,剑宗不愿背负窝藏魔道中人的罪名。
玄度仙尊陷入两难,萧微雨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哭闹不止:“不要让师兄大庭广众之下袒露身体,师父,不要!”
到了这种危急关头,耻辱之境地,周寄疆感到好笑,没想到唯一救他之人还是团宠咸鱼文主角。
他的妖界小师弟只是被他在夜中背着走了很长很长一段山路就死心塌地。然而七年他交下那些挚友以及师尊,却弃他如泥沙。
那些宗门人还在施压非要周寄疆褪下宗门白色弟子服。
周寄疆心脏隐隐烧起怒火。
周寄疆不是不能脱,他不在乎世俗眼光。
他只是敏锐料到了未来。今日他脱了,后日便有人对他评头论足,大抵还会牵扯他那红楼妓子娘亲好一番诋毁。
玄度仙尊蹙眉,他定神,启唇正要说话。
“不必验我是不是魔道中人了。”
这一声虚弱还含着颤音,气若游丝,冷冰冰的。
玄度仙尊依稀记得十六岁少年郎,嗓音清冽,如泉水,润物无声。每次周周欢欣雀跃喊他,尾音还带着点儿颤,变声期造成后果,周周每次喊完都蹙眉撇嘴。其实,玄度觉得特别可爱。
如今,那嗓音喑哑,极冷漠。
玄度仙尊心脏,不知道为什么,蓦然收紧。紧接着他听见笑声。这笑声清越,近乎悲戚。
众人愕然望去,发现周寄疆摇摇晃晃撑着地爬起身来,他竟然在笑,笑得前仰后合,笑的浑身发抖。
什么匡扶正道?什么下山救死扶伤都是虚言,正道沧桑,人都是自私自利、虚情假意,他连这山上这关都过不了!
他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那泪将他面容覆盖脏泥都冲刷不少,露出底下雪白皮肉。
众人倒吸一口气,眼睛如黏在了周寄疆脸上。
连天下美人榜排名第一也就是萧微雨,都震惊到失声,片刻后,他也不知道为何,身体开始由心而发的颤抖。
没想到大师兄泥土糊脸下是这样一张脸,没想到大师兄竟这样……
谁能料到泥娃儿擦去脏泥,丑陋下,竟是明珠蒙尘七年之久!
连玄度仙尊此等不为皮囊所迷之人,也微有诧愕的感觉。
周寄疆七年没照过镜子,自己尚且不知自己是何等模样,也不知美丑,他甚至也不知露出真容。
他看不出那些人眼底异样,骤然变换态度。
他道:“我是邪魔外道。”
他在笑,笑得牵动胸膛伤口,嘴角溢出鲜血,他以为那会狼狈难堪,殊不知,雪白皮肉与鲜红相互辉映,艳丽足以抵过这世间大部分。
他笑时,眼睛湿润,两丸黑水银镶在眼眶,眉毛和嘴唇衬得更美了。
众人惊骇莫名,震撼至深。
唯有玄度仙尊死盯着他嘴角。
周寄疆虽是在笑,但那嘴角上翘的嘴没勾起半分愉悦。
这笑意更让他清俊面容扭曲,嘴角斑驳血迹扯到耳根,如恶鬼。
很快周寄疆就不笑了,他伸手摸了摸嘴角,脸部肌肉都快僵死了。
“露出来了。”然后他低声,自言自语说。
他发现脸露出来了。
然而他并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美是丑了,大喜大悲过后一片虚无,他冷眼望向前方,颇有一人抵御千军万马之势。
然而谁都心知肚明,周寄疆五脏俱碎,脊背重伤,是他们以多欺少。
周寄疆也觉得烦了。
“我招了。”周寄疆双眉浓而长,面无表情时,眉眼锋利,第一次显现浓烈厌弃。
“我今日以魔道中人身份,与剑宗一刀两断,也与玄度仙尊一刀两断。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他说:“不许看我了!”他觉得没有安全感,他觉得那些人看他肯定是因为他丑陋不堪,这世间总是对丑人有诸多偏见。
那些人哑然。
玄度仙尊便已缓缓开口,出声,喊他:“周周。”
他一步步从人群里走出来,朝周寄疆而来。
越走越近,他发觉周周才十六岁少年郎呢,身长便很高了。他身受重伤,脊背塌陷下一块,像小山峦。
周寄疆受伤幼兽似的瞪着他,不许他靠近。
这是从所未有的,周寄疆拒绝远离他,甚至厌恶他渐近气息。
当看透了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在你眼里变得浅显虚伪。周寄疆看透了他,也就不对其报恩报德,这七年当牛做马他早已偿还了这知遇之恩。
玄度仙尊不顾脏污牵他手,幼时周寄疆惶恐没躲,这次,他避之不及。
玄度仙尊愕异,手虚虚在半空晃了一圈,最终,微风拂过掌心,留下欲壑难填痒意。
玄度唇瓣翕动,他想说,他不知道周寄疆竟然真入魔,他本来想着让周寄疆忍过今日脱衣之耻,他会为他讨回公道。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开不了口。他只能用责备目光凌迟这个入了魔道的邪魔。
他竭力控制放小力度,一掌拍向周寄疆,将其压倒单膝跪地,标椎向众人呈现出一个认错姿势。
“教不严,师之惰。徒弟误入歧途,是我疏于管教。”然后他脊背挺拔如松,低沉,道。
才不是。
周寄疆暗笑。
玄度仙尊也信严师出高徒啊,这七年师父为了雕琢他这块璞玉,打折了三十一块杉木板子,八十六根藤杆子。
玄度仙尊是非分明,爱憎鲜明,嫉恶如仇,怎么也为他满口谎话了?
周寄疆满不在乎地笑。
他听见玄度仙尊明贬暗褒,无非是说周寄疆心善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如今是玄度疏于管教才让他走错了路。
最终宗门也碍于玄度仙尊剑道第一人面子,更怕玄度仙尊直接拔剑荡平他们——玄度有此实力却不会这么做。
宗门仍然畏惧他。哪怕身怀利器不用,那也是身怀利器,有威胁。
天下宗门决定,周寄疆入魔,却未杀死一个人,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周寄疆需要关在后山四年,若是弱冠,二十了也不曾回心转意逃出魔道,那么,才是真正惩罚开始。
周寄疆终于在宗门各色目光之下,捡得一条小命。
玄度仙尊将那些宗门中人都一一送走,连同周寄疆那些吭也不敢吭一声的同门挚友,甚至将最疼爱的小徒弟萧微雨都训斥走。
只是没多久萧微雨又回来了,将玄度仙尊劝到远处竹林,单独谈话。
玄度仙尊抿唇,看着萧微雨脸,还是答应了。他发现他满心满眼都是大徒弟伤势如何,看着萧微雨也不如往日,总是回头望那比试台。
萧微雨也看出来了,他这次并未伤心,毕竟他也是为了大师兄而来。
“您真的要让大师兄他去后山,他怎么熬得过这四年……”
“此时无需你多言。”玄度仙尊开口都没发现自己语气锋利,他下意识愣神,又很快解释成心上人担忧大徒弟,所以他吃醋了。
萧微雨被训斥后,神色僵硬,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他眼眶包着泪,只觉得玄度仙尊不似凡人血肉简直无心无情,他起先还以为玄度仙尊对他不一样,现在却有些怀疑了。
“上次他也罚过,这次不过时间久了些,怎么不可以了?”玄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证明什么,冷冷道。
萧微雨脱口而出道:“这怎么能一样,他上次可是为了你……这怎么能一样?”
说完他悚然一惊,捂住嘴,可是来不及了,玄度听见了。
玄度恍惚神智拉回,神经一下子失去控制而表现出急促,他脸色一下子苍白,道:“哪里不一样?”
萧微雨闭口不言,眼神闪烁。
“说!”玄度喝道。
萧微雨是妖界太子又是桃花妖,哪里被人如此威逼怒吼过,眼泪一下子滑落眼眶,哭喊不止道:
“妖界那次经历兽潮,我看见你重伤昏迷躺在地上,我想救,只是我害怕被凶兽所伤,所以还是没敢站出来。那时候是大师兄满脸脏泥跑出来救你,他太着急了,应该是刚破了门规跑下山,很急忙,靴子都掉了一只,喘着气,脸都红了。”
“可他靴子都掉了一只,却还是背着你走了一路崎岖山路。后来才被剑宗戒律堂给捉去关在后山,他出来之后满心满眼见到你,然而,却看见师父又收了一个心爱的小徒弟,对其不敢打不敢骂,转头对他态度却严苛冷漠。”
萧微雨突然顿住:“其实我是故意挑拨周寄疆身边那些朋友以及师徒关系。”
“有时候真嫉妒您,那时候在暗处我眼睁睁看着周寄疆背你一路,脚都磨出血。我便想那个人对你那样好,简直好到没边了。
“我也想要有人全心全意对我,所以那次夜半醉酒,我不是自私自利怕走山路,我是想要大师兄也背背我就像是背你那样……”
玄度仙尊没有再听了,他死死盯着萧微雨,难怪,难怪他总是觉得有股违和感,原来萧微雨是个抢功劳冒牌货。
萧微雨还做过那么多小动作!
而他对周寄疆这个救命恩人却阴差阳错做下那么多错事。
“你身边人都说你心善活泼,却不知道你心机深沉,心理扭曲至此。”他怒不可遏,简直想要一掌劈碎萧微雨这桃花妖。
萧微雨却流着泪冷静道:“我爹重伤昏迷在床,我娘亲对我好似外人。你们却都说我泡在蜜罐里长大,一个也不懂我。”
“然而大师兄不一样……”他突然停住,不再说了,又换了个态度,眼神清明道,“方才我是唯一救大师兄之人,你若是杀我,大师兄必然更恨死你。”
“所以,现在我拂袖离去,你也奈何不了我。”
玄度仙尊爱恨滔天,他怒喝道:“你滚出剑宗,不然,我不知我本命剑能否控制得住!”
萧微雨深深看他一眼,也未答什么,转身离去。
玄度仙尊仿佛看出萧微雨那一眼在说什么。
他在说:“你好可怜。”
认错人,这太悲哀了。
然而他没有流泪或者嚎啕,他只是流露出一点儿茫然。
他要怎么办?怎么挽回周周?
半晌他转身朝比试台走去,一步步,缓慢,沉重。
一番折腾,入夜了,山上杨树枝在风中狂舞着。
比试台下,天寒地冻,狂风呼啸。
这里只剩下师徒俩,哦不,他们恩断义绝,已经一刀两断。现在彼此相望,是邪魔外道和剑道第一人,是偏激凶狠魔道中人和嫉恶如仇玄度仙尊,他们是对立面。
周寄疆不想与他多说,玄度却想。
他死死盯着少年郎后颈,那儿雪白细腻,如上好糍糕。单薄衣料覆盖着的脊背,也是硬挺,一节一节突出。其实周寄疆修炼很用功,刻苦锻体,身躯清瘦有力,微露锋芒。
玄度仙尊想,这么明显,他怎么会认错人呢。
“别看我。”
周寄疆蓦然冷冷道。
他不知道露出真容后,那些人为什么总偷偷瞧他。
他却没想到说出口,玄度仙尊仍未动,近乎执拗,盯着他。
玄度不移眼,周寄疆就厌恶偏过头。
他觉得好烦好累,偏开眼那瞬间,五脏六腑都好似被山风刮移了位,他骤然摇摇晃晃,单膝也跪不住了,上半身往前倒。
勉强,他用手掌撑地,额头汗如雨下。
玄度仙尊看得心中更痛,他伸手欲要强硬拽住周寄疆手臂,将其扶起来。
他边扶,边问出那句:“我在妖界那日为你取本命剑,重伤昏厥,有人一路背着我逃出生天,那人……是不是你?”微带颤音。
周寄疆抬起苍白清俊的面容,那黑色瞳孔,极好看,既陌生。
“是我又如何?”周寄疆说,“你不是从妖界为我取来那把本命剑,又给萧微雨了吗?”
玄度仙尊离得太近,有些发愣盯着周寄疆脸,然后他听见周寄疆冷漠嘲笑着说。
“仙尊大人物啊,”他眯眼说,“碰我这邪魔外道,别脏了你手。”
说罢,他眼神彻底寒凉下来,一把推开眼前人,撑着地爬起身,摇摇晃晃又踉跄着,自己往后山去了。
他这四年都得困在这偏僻荒凉之地。
玄度怅然若失,望着远处竹林,又是心如刀绞,他记起来他在竹林不信任周寄疆又对其说了什么。
周寄疆一路将他背出妖界又被人冒领功劳,然而却还是心平气和,有此恒心,怎么可能入魔?
是他怀疑,催使驱动了一个前途无量少年郎入了魔道,从此都要过上人人喊打日子。
在夜色下,少年郎身影逐渐模糊不清,也逐渐灰暗。
脚下,一个个脚印拖出了长长血印子。
玄度胸口闷痛,他竭力克制没让杂念泛滥,半晌,尝到口腔一股腥甜味。
他把自己咬出了血。
他在自己折磨他自己,这样,却也没有稍微缓和窒息感,哪怕半分。

剑宗发生大事, 剑道第一人玄度仙尊的两个徒儿都阴差阳错离开了仙尊身侧。
大徒弟被击落比试台后,偏激入魔,关押在后山听候发落。而玄度仙尊心爱的小徒弟则是在大徒弟周寂疆被关入后山那一天就离开了剑宗大山。
剑宗上下都舍不得他离开, 追出几里地,非要问他是不是因为大师兄才走。
“不只是这样。”他眼眶通红, 沉默了好久, 说, “娘亲今日传书告诉我, 爹他前些日子醒了过来,却又被一魔道中人寻仇打昏过去……恐有性命之忧。”
那魔道中人就是他爹仇家,说来这魔道中人在道上也有名的, 外人唤他一声澹泊老魔。这人以前是世家子弟,与他爹年纪相仿, 旧时也在剑宗修炼, 两人互为同窗,只是不知为何澹泊老魔杀兄杀父, 从此堕了魔道。
他爹重伤未愈,昏迷在床十几年也是这澹泊老魔手笔。
萧微雨也没想到他爹稍微好转睁开眼,又被澹泊老魔找上门打得半死不活,这是有多深仇恨啊?
说来, 澹泊老魔近几年无恶不作,造下许多杀戮, 他看不得父慈子孝与兄友弟恭,每次都要杀人全家,招惹无数仇家, 一天被人追杀十几次也是常有之事。
自顾不暇还能赶来诛杀他爹。
萧微雨既是痛恨又是心情复杂, 他也怨恨那澹泊老魔非要在此等时刻闹出这等乱子, 逼他离开剑宗大山。
他不想走,不想离开剑宗。剑宗里有他想要见到的人,有他心心念念着的人。
那些师兄弟看萧微雨难舍难离望着连绵山峰,他们个个将心比心,也猜到七八,开口劝道:
“微雨,玄度仙尊他也是为大师兄之事心力交瘁,所以才没赶来送你……”
“请师兄弟们照顾好我大师兄!”哪知话未说完,萧微雨眼眶里眼泪啪嗒掉了下来,他脱口而出,“我对剑宗唯一留恋便是他了,他太好了,太干净了,我们都是欠他的。”
众人愕然,没想到萧微雨竟是嘴里没有一搭没一搭提起玄度仙尊了,不光如此,他们提起,萧微雨还目露疏远淡漠。显然萧微雨那懵懂情意已经掐灭在娘胎里了。
而且萧微雨对其大师兄态度也很怪异,竟然泪如雨下,求了又求,哭了又哭。
“我爹身体一日不好,我便很难回剑宗,你们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大师兄!”他压低声音说,“求你们了。”
“至少送些吃食,让他一个人在后山没那么孤单。”他抹着泪,眼眶红彤彤道,“千里相送,终有一别,我该回妖界了。诸位,多珍重,有缘再见。”
说罢他转身拖着疲惫身子,慢吞吞离开了剑宗大山。
众人呆愣愣望着这美人榜中排行第一的桃花妖。这桃花妖宛如小太阳,活泼热烈闯进了剑宗师兄弟们无趣古板的练剑生活,来时轰轰烈烈,久历风尘离开时却是颓靡不振。
不过思来想去,其实他们不过才十五六岁少年郎罢了。
少年郎自命风流,向来不识天高地厚,他们骄傲而坦然做下许多不可挽留错事。
不过时间是能够改变人的。
萧微雨想,他总会回到剑宗,重新找到大师兄说一句“对不起”,然后一步步弥补他的过错。
闲处光阴易过。
周寂疆被囚在后山,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春夏秋冬。
这一年也许多旧友曾来见他。按理说周寂疆不应该见人,宗门囚他是惩罚,也不许他与人交往,生怕他带坏了其他弟子。
那么那些人为什么能进后山呢?
剑宗明面上说是囚禁他这魔道中人,实际上管他管得很松。他未曾犯过什么大过错,他只是暂居后山竹屋里罢了,若是他能摈弃魔念回归正途,他立马就能重新做回剑道第一人大徒弟,受那无数人羡慕嫉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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