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跳都要停止了。
周寂疆也觉得自己一边吐血一边医学奇迹站起来,很吓人。
“我送您去医院吗?”司机吓傻了,但还是勉强恢复理智,问他医药费问题。
“没关系,不用了。”周寂疆摇摇头。
他本来就不是活人,也不会被撞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赶回别墅,阻止主角攻。
于是他转身,拖着身体在雨幕中渐渐走远,司机盯着他背影,大气都不敢出,好半会儿还钻进自己出租车驾驶座,盯着后座接单来的客户,说:“真是见鬼了,刚才撞到那个人竟然跟您长一模一样,你们不会是双胞胎吧?”
“快开车,赶在他之前去别墅。”那穿着病号服匆匆出院的男人,一言不发,只冷眼道。
这人,就是真正的常忆南。
周寂疆赶到别墅,还没进屋,悬在心口的大石头就已经放不下来了,简直轰隆一声,要碎了。
门口台阶有黄泥痕迹。
已经有人进去过了。
周寂疆抿唇,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想要离开,毕竟两个常忆南在屋里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可是他拖着受伤的右脚,还没来得及转身,门就开了。
他戴着黑色卫衣帽子,浑身潮湿雨水,脸色苍白,还满身血,也给人家看了去。
周寂疆就像是一只鬼,一动不动,面对着接下来的结局。
他不知道鹿孤舟会怎么做。
鹿孤舟就站在那里,安静注视着他,然后伸手,把他拉出了雨幕,拽到了温暖亮着灯的客厅。
周寂疆被按在柔软沙发上,鹿孤舟转身没事人一样给他找吹风机,他就产生了那么一点儿侥幸,可能主角攻没来呢,可能还是被他先一步了呢。
“有人来过吗?”他轻轻试探。
刚刚好鹿孤舟取完吹风机,转身走过去。
周寂疆撞进了一双稠黑的眼睛。
“没有。”他嗓音一点儿异样也没有,平静说,“门口黄泥,是我出去买菜了。我们一直吃外卖也不好。”
“真的吗?”
“真的。”
周寂疆就松了口气,上楼洗去身上的血迹,然后看见鹿孤舟提着医药箱过来。
周寂疆自己做过医生,当然是自己包扎。
鹿孤舟不能看见他满身伤,转身等在客厅里。
然后周寂疆洗完澡就下楼了,他还发现主角受真破天荒下厨做了一碗青菜面。
味道还不错。
鹿孤舟一个人就霸占了整个沙发,周寂疆走过去没地方坐,索性直接坐在茶几前面的那块羊毛地毯上,他发着呆。
鹿孤舟把吹风机插在插座上,坐在沙发上,低头给坐在前面的他吹头发。
吹头发的时候,鹿孤舟手指贴到了周寂疆脖颈肌肤,一如既往冰凉,没有人的体温。
这次鹿孤舟没有问为什么。
等头发吹完了,周寂疆屁股都坐麻了,他低头看了手机,刚刚好是上午十点多。
周寂疆起身想要上楼回卧室再睡个回笼觉,早晨煲鸡汤消耗了他太多体力,只是没想到那时,身后传来呢喃呓语——
“周周。”
听到自己名字周寂疆下意识回眸,他以为只是鹿孤舟说梦话罢了,但是没想到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瞳孔。
那瞳孔深邃,倒映着他一瞬间僵硬的神情。
但很快周寂疆就调整了回头,他皱眉,佯装嫌恶:“你对着我叫什么周周呢?”
鹿孤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对着周寂疆喊出那两个字又得到周寂疆飞快转头回应的反应,沉默了半秒,直到周寂疆都隐隐揪起手指。
“晚安,好梦。”他说。
周寂疆:“……”莫名其妙。
周寂疆没理他,径直上了楼回卧室,他太累了,浑身又疼,沾了床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只是睡得并不好,他好像听到隔壁房间有细碎呜咽,痛苦的。
半夜被吵醒,周寂疆半梦半醒,去走廊尽头上洗手间,顺带着,想要看看隔壁房间到底怎么回事。
可惜门紧锁着。
他想要再用力直接踹开,背后就响起熟悉低沉的嗓音。
“那是杂物间。”
周寂疆回头看,是鹿孤舟。
鹿孤舟睡眠质量差,经常睡不着,半夜出来晃悠,比鬼更像鬼。
周寂疆听他那样说只能松开门把手,将信将疑:“真的?”
鹿孤舟弯唇笑了,哄他似的,漆黑的眼睛在夜里很亮:“真的呀。”
周寂疆从来没看见过鹿孤舟那样兴奋,那样高兴了。在他死后。
最后,鹿孤舟扶着他去洗手间。
周寂疆发现洗手间有面镜子不见了,或者说,别的洗手间镜子也没有了,别墅里镜子都没有了。
失踪的东西还包括大蒜、佛像、十字架。
周寂疆被鹿孤舟扶着回卧室,他讽道:“今天不拜你的鬼神,祈求你前男友回来了?”
鹿孤舟这次没被他讽刺到生闷气,只是低头,避开他脑袋上的伤口,温和亲了下他的唇角。
是的,实打实主动亲他。
周寂疆后仰脑袋,避开那细细密密缠上来的啄吻,他紧蹙眉头,说:“你前男友都快掀开棺材板了。”
说完他以为鹿孤舟这次该有点痛不欲生的表情了,哪知鹿孤舟低下头,没忍住“哧”笑了。
“睡觉吧。”他说。
门关上发出轻微声音,“啪嗒”一声灯也灭了。
卧室陷入黑暗,周寂疆想了半天儿为什么别墅一面镜子也没有,没想明白,又把后脑勺伤口想疼了。
他拨开后脑黑发,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又打开手机摄像头,想拍个照片看看脑壳有没有被撞开花。
虽然不是活人,但这点儿体面还是需要的。
结果摄像画面一弹出来,周寂疆猝不及防看到了自己的脸,苍白毫无血色,五官清俊干净,眉眼温柔。
浅色眼眸倒映着自己。
那不是常忆南。
那明明是,属于周寂疆自己的脸。
周寂疆突然想起他进小世界就记在心里但又忘记了的一件事儿。
若是他身体虚弱,可能会维持不住伪装,暴露真容。
“……”周寂疆定定盯着手机里自己那张清俊温柔面目。
什么时候暴露的?
不知道。
反正刚进别墅那时候他就暴露了,不然鹿孤舟不会站在门口定定注视着他那么久还那么安静。
这么一回想,鹿孤舟真是个狼灭,看见英年早逝进了棺材的前男友变成怪物回来了还敲响了他家门,竟然真开门,还让他进去了。
还给他忙前忙后张罗洗漱衣物、医药箱,还跟他脊背抵着膝盖,拿着吹风机帮他这只鬼吹头发,还怕烫到他。
不仅如此还收拾了别墅里所有镜子,企图让他这只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只鬼。
周寂疆:“……”
主角受心理素质不是常人所能及,周寂疆冷了会儿,想起别墅门口那些鞋印子磨出来的黄泥,又想起梦里隔壁房间细细碎碎痛苦不堪的呜咽。
周寂疆是个倒霉人,不想要什么就非得有什么,别人凄凄惨惨,惨也惨不过他。
比如他前一刻说“我有个不好的预感”,没几秒老天爷就对他嘿嘿一笑:“没想到吧?这是真的!”
“……”
周寂疆遂决定去隔壁房间一探究竟。
只是考虑到鹿孤舟是惯会在夜里游荡的孤魂野鬼,周寂疆选择在天快破晓时才出了卧室,那时候他轻手轻脚拧动门把手,也没想着门会开,他都准备直接一脚踹了,然后发现门半掩着。
半掩着门,露出黑漆漆门缝,门缝里头房间角落里蹲着个人,准确来说是蜷缩着一个被锁链锁着的男人。
周寂疆轻手轻脚,脚跟拖着大码毛绒拖鞋,踩在那男人面前那块木地板上。
那男人被他吵醒,抬眼恶狠狠瞪他,那面容,分明就是常忆南。
周寂疆纵然一有所预料还是不得不感慨一句:
鹿孤舟真是疯了,身为主角受竟然连主角攻都敢锁着抛在阴暗小房间。
可能在周寂疆回别墅之前,鹿孤舟就打算着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常忆南,所以决定除去一个。
周寂疆:“……”
主角攻常忆南瞪他一眼就愣住了,然后慢吞吞低下头。
周寂疆以为他厌恶不想看到自己,毕竟主角攻都有点傲气勇敢的美好品质在身上,然后就看见主角攻的年轻小身板缓慢发抖,颤颤巍巍起来,嘴里哆嗦着:“南无阿弥陀佛……”
“……”周寂疆。
周寂疆跟主角攻第一次见面,被超度了一番,心里已经很明白他性情了。
如果说世界上有女孩有公主病这种东西,那么常忆南也有“王子病”。
常忆南本来还骂骂咧咧地板凉,手脚锁着难受,看见周寂疆隐藏在昏暗里的面容,哆嗦着,吓到了,除了念经,嘴里吐不出来其他烂话了。
常忆南是真没想到会有生之年还会撞鬼。
常忆南不是没有偷偷翻看过鹿孤舟那些关于这个英年早逝前男友的照片,周寂疆那时候不是跟他那对无良亲生父母闹得很大吗?网络上沸沸扬扬都是视频照片。
视频照片里男人身量大抵一米九,很高大,又很瘦削,脸色苍白,眼下青黑,被亲生父母指责谩骂或媒体中伤,也会温柔笑起来,只是浅色眼睛里全是悲伤。这是抑郁症患者的典型,笑得比哭还悲伤。
但也没有现在这样。
这只鬼脸色苍白狠了,皮下筋络都快一清二楚,经历一番车祸,身上还带着红紫的伤,整个人乱七八糟。
说不好看但也是不可能的,就是一眼望去又吓人又好看,还带着股森森寒气。
虽然常忆南没去过医院太平间,但他已经觉得周寂疆站在他跟前给他带来那种寒气肯定跟太平间那种没什么两样。
“我可以救你。”以至于周寂疆刚说出这句话,常忆南吓得神智不清,以为他说要吸他精气,大喊救命。
周寂疆没来得及捂他嘴。
“周周。”背后熟悉低沉一声。
周寂疆:“……”
身后鹿孤舟就已经踩着稳稳脚步声来了。
周寂疆无话可说。
主角攻觉得落在鹿孤舟手里好歹也是落在活人手里,而非鬼,这样好,那能怎么说?
尊重祝福,respect!
只是周寂疆被身后的男人抱进怀里,贴着精瘦的胸膛,直接带回了卧室。
卧室窗帘紧闭着,一丝光也透不进来。鹿孤舟好像把他当成会被光灼伤的鬼魂了。
周寂疆被他抱进卧室,残废一样,放在床边,又被脱了鞋子。
鹿孤舟单膝跪在他脚边,亲了他苍白可见青色筋络的纤细脚踝。
明明是侵占性这么强的人竟然甘愿俯首注视着他,还能做到这种地步。
主角受变狗了。
周寂疆犯恶心,想把他踢远,结果脚踝攥在人家掌心呢,脚扑腾两下,愣是动弹不得。
他使足劲挣脱,两三下,一不小心踹到了主角受下颚,哪知道这男人也不生气,抬手就轻轻松松制服了身躯清瘦还被车撞飞一米远连骨头都发痛的周寂疆。
“踩这。”鹿孤舟攥着那双冰冷如玉石的细白脚踝。
周寂疆动也动不了,怕脚骨头被人捏碎从此走不了路了,只能任脚被人拉着,足尖踩到了男人精瘦胸膛,移动着,靠近小腹,描绘着那一块块隆起,危险强大象征。
周寂疆都不知道鹿孤舟衣料底下身材锻炼那么好,胸肌人鱼线加一块块腹肌都要让人羡慕死。
毕竟是男人,周寂疆难免带了点儿欣赏眼神,不多不少,一低头就撞进鹿孤舟的眼。
漆黑眼睛,在黑暗里,有欲念,眼角都红了,连带着眼下青黑都活色生香起来。
“?”死疯子。
周寂疆反应过来主角受想拿他脚做什么,只想一脚踩爆他。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们
◎最新评论:
太可爱了 宝
把他踩爆,最好下半身不遂
我他妈笑鼠 老六
太太!!!!你是不是偷偷存稿忘发了
追平了,好带感
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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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趁着鹿孤舟松开他脚踝那瞬间,周寂疆蹬了一脚,往后退了几步,后背贴在床头。
“鹿孤舟你不是有洁癖吗?恶不恶心啊?”他满脸厌恶注视着鹿孤舟,甚至都没有加以掩饰。
他还以为亲吻脚踝这种膈应事情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出现,却没想到鹿孤舟直接给他现身说法。
要是没有素质,周寂疆真的会忍不住责骂他。
“不恶心。”鹿孤舟偏过头去,也没生气,只是抬眼,摇摇头。
他黑眸有浓稠欲望,还有欢喜,是失而复得的欢喜:“知道原来是你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他还没说完,周寂疆就已经冷冷打断他的话。
“我却觉得倒霉透了。”
鹿孤舟皮囊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仍然单膝跪立在床边,看样子好像要上床来。
“你可以上来,”周寂疆靠着床头,离他有一段距离,他冷冷道,“如果你想要我的伤口裂开的话。”
鹿孤舟当真停住了,他的膝盖就抵着冰冷地板,抬眼,压抑着渴望。
周寂疆就保持着这样一段距离,冷眼望着床边另一头的人,直到鹿孤舟膝盖麻木,他才缓慢开口:“你不是说要忘记我吗?现在怎么这么高兴?”
发现他不是常忆南,而是周寂疆,就那么高兴吗?
周寂疆眼里没有温度,一如他这个人。
鹿孤舟突然觉得他陌生,纵使是以前周寂疆重度抑郁症想要跟他分开也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周寂疆那时候满身疲倦,太累了,懒得厌恶他。
而现在……
周寂疆仍旧觉得很累,眼神也透露着点儿烦。
以至于他都不想装了:“遇到一个像我的人就想把我忘了,你装什么深情呢?”
鹿孤舟没有被他那样直白讽过,霎时,苍白了脸。
“可是你就是你啊,因为是你,我才会喜欢你。”他勉强笑起来。
“何况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周寂疆还欲再说,鹿孤舟突然打断他的话,轻轻道。
周寂疆蹙眉。
鹿孤舟现在的神情实在太怪异了,笑意浮于皮囊表面,就好像画皮画上去的。
他真的疯了。
甚至,他撕开伪装,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周寂疆,洞悉一切似的,说:“你就是想要我爱上你,然后折磨我,不是吗?”
周寂疆眉心皱痕更深,无他,主角受是对的。
他就是抱着那样的心思。
他就是这样想。
如果主角受超脱世俗爱着英年早逝前男友,却又遇到了另一个深爱着的替身,背叛与愧疚的双重折磨,一定会生不如死吧?
或者说,当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种背叛带来的愧疚与压迫,选择释然,跟“常忆南”这个替身相守一生了。
“可我不是常忆南,我是周寄疆啊。”
“你不是说爱我到死吗?竟然认不出我吗?”周寄疆就会那样告诉他实情,失望质问他,随即毫不犹豫离开,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鹿孤舟的视线里,直至逼疯他。
“……”
周寂疆太想当然了,他觉得这世界上没人会相信死人会回来也忍受不了跟怪物拉拉扯扯,却没想到鹿孤舟根本不是正常人。故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以至于现在,让鹿孤舟用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笑着确认,问他:“你是这样想的,对吧?”
周寂疆一时失语,半天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线,带着点哑:“所以你知道了,想要怎么样?”
他又好像回到了半年多前的样子,慢吞吞靠在床头,眼里有疲倦,很累很累。
不用特意演常忆南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活人了,我是怪物,你想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周寂疆说,“你不是恨我吗?那就像以前那样对我进行精神折磨,或者再过分一点,虐打我啊,都可以。”
他说出这些话时,余光瞧见鹿孤舟脸色瞬间苍白。
“你明明知道我做不出来。”鹿孤舟声音很沉。
跟主角受交流真的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情,周寂疆后脑勺又开始疼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把主角攻常忆南锁在隔壁房间,现在又跟他这个怪物掰扯来掰扯去。周寂疆真的觉得鹿孤舟精神状态不对劲,他已经极端了,疯了。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非法拘禁还跟一个怪物心平气和待在一个空间里聊感情。
“我想要你别离开我。”甚至还对一个怪物,说出这种话。
“你在做梦。”周寂疆毫不留情跟他对视,“我不可能不离开。”
“那我就锁住你。”鹿孤舟语调诡谲,病态。
周寂疆额头冒出青筋,他已经不想骂鹿孤舟是疯子了,这是既定事实。
“就像是锁住常忆南那样?”他只是气笑了,“或者,还要给我脚上绑个锁链吗?绑畜生那种?”
他直白尖锐讽刺,落在鹿孤舟耳里,只有前半句。鹿孤舟放轻了声音,说:“你跟常忆南不一样。”
“我爱你。”他说。
这句“我爱你”,周寂疆在那四年多里都快听烂了。
很多人大抵都以为这个电竞世界冠军鹿神,满身恶劣傲气,薄情寡意,这辈子都说不出什么“我爱你离不开你”,事实上,鹿孤舟太喜欢说了。
他会贴着你的耳,啄吻上来,一字一句诉说着满满爱意。
只不过那些爱意都扭曲得很。
他说:“我爱你,你离不开我,除非你死。”
后来他又换了种说法,重新说:
“哪怕你死。”
“……”总归是死了也逃不脱。
真吓人,对吧?
当然,他只对待周寂疆是那样,所有阴暗扭曲爱意也只倾泻在周寂疆一个人身上。
他不懂节制,也不知道纸箱子装不下东西,就裂开了,破了。
“我还真要谢谢你这份偏爱。”周寂疆都笑了,“但我要辜负你了。”
说完,他又慢吞吞吐出最后一句话:“我总有一天会消失。你知道的,怪物不可能活太久,鬼魂也会消散……”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被鹿孤舟突然动作打断了。
鹿孤舟骤然爬上床,一步步膝行过来,用力抱住了他。
“我不会允许你离开我。”他说着这句话时,周寂疆被他长臂一揽,太用力了,下巴砸到他的肩膀,生疼。
鹿孤舟又低下头慌张揉他的脸:“疼不疼?对不起。”
“如果感到对不起就放开我。”周寂疆偏头避开他伸来的手,满面嘲讽。
鹿孤舟手指僵硬在半空中,说:“不可能。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有这件事不可能。”
周寂疆就不说话了,只低嘲一声,着实觉得没意思。
能怎么说呢?鹿孤舟哪怕暂时俯首,都抵不住骨子里占有欲与侵略性。他就是这么个人。
比如现在,他强硬按着周寂疆的腰身,小心翼翼要为他拆下绷带换药,又要抱着周寂疆的身躯,一同入睡。
周寂疆有一段时日没跟他这样亲密,骤然被他长臂往腰身一揽,越缠越喘不上来气,难受得紧。
他就要推开了,可是身后男人呼吸不远不近就在他脖颈处喷洒,热气腾腾。那是跟他身体完全不一样的体温,几近要烫到了他。
“我发现你经常去医院看周奶奶。”他冷不丁开口。
周寂疆:“!”
这时候鹿孤舟提起周奶奶绝对没什么好事。
周寂疆太了解鹿孤舟,以至于他脱口而出,带着警惕:“你想做什么?”
鹿孤舟似乎被他这种态度灼伤了,沉默一阵,说:“我能做什么?她是你的奶奶。”
周寂疆就放松了下来,然而他这种在意,似乎落了把柄。
鹿孤舟贴在他耳边:“如果你离开了,或许我这个疯子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一定。”
“周奶奶得了绝症本就活不长了,你还想怎么样!”周寂疆感到荒谬,在他眼里,鹿孤舟都不算疯子了,是禽兽。
而鹿孤舟作为被他怒视的禽兽,只是低头,似乎想亲他,但最终还是用拇指轻蹭他额前碎发,捋顺,说:“没有你,我也活不成。”
他以为周寂疆死了,本来就是要吞安眠药陪周寂疆去了,可是奇迹出现,周寂疆突然在雨夜回来了,救下了他。
“从始至终都是你。”鹿孤舟怀着欣喜,怎么说也说不够,他一遍遍重复,“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周寂疆:“……”
鹿孤舟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无语,可能是真正意义上久别重逢了,高兴到不能自已,低头,眼睛黑亮,“你回来找我,报复我,我没有恨你,相反,我很高兴,这证明你还是放不下我,对不对?”
周寂疆:“……”
要不是任务,他绝对会把自己发射到外太空永不相见。
周寂疆表情太明显了。
鹿孤舟盯着他,精神亢奋却得不到情绪反馈,他渐渐低落了下去,说:“所以还是周奶奶,你回来,是不放心她,对不对?”
周奶奶本来就是周寂疆临死前都放不下的人。
周寂疆为了她回来也是正常的,至于其他……
“可是你伪装成常忆南来报复我,还是对我有点感情……对不对?”鹿孤舟自言自语似的。
周寂疆已经困了,闭上眼,昏昏欲睡,他并不听鹿孤舟发疯,只觉得难为鹿孤舟了,明明那么清楚还得自己骗自己。
鹿孤舟也发现了,周寂疆不知何时闭上眼,一动不动,要是他是个活人,有呼吸,那呼吸一定会特别平缓。
可惜他没有。
鹿孤舟看着他,碰触他手臂冰凉温度,没来由一阵心慌。
鹿孤舟听不到眼前人心跳。
周寂疆闭上眼,下次能不能再睁开眼了,鹿孤舟不知道。
他患得患失,哪怕只是想象,都觉得周寂疆要是再也睁不开眼,他就一定会死。
绝望而死。
所以,他想,一定要留下周周才可以。
留下周周,那么,周奶奶就一定要平平安安。
只要周奶奶活着,周周就一定不会跑。
他就这样笃定,这样自信,闭上眼,紧紧揽着周寂疆冷冰冰的身体,睡过去。
这是他半年来睡过最安稳的觉了,怀里充实安全感,让他舒服到不想醒过来。
简直就像是梦境。他祈求着,永远不要醒过来。
可是,没有人会一直沉湎于虚幻梦境。
鹿孤舟被吵醒了。
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自从周寂疆死后,他便联系了周奶奶所在医院,时刻注意着周奶奶病情,他对周奶奶本身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因为周寂疆而已。
医院很少会给他打电话,一般都是周奶奶病情好转或者情况稍微差了一点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鹿孤舟仰躺在床上,慢吞吞直起上半身靠在床头,一醒过来他就下意识看看旁边,身侧男人半张清俊苍白的面目陷进柔软枕头里,露出一截脖颈,让他想起甘蔗,咬上一口,脆生生的。
一定很甜。
可惜不能咬。
鹿孤舟舌尖抵了抵上颚,接起电话,忍了忍,嗓音哑着,问:“有什么事吗?”
说出这句话时他想着,挂了电话之后要做什么。先起床学做早餐吧,周寂疆受伤不宜荤腥,那就做碗清粥。
接下来呢?
鹿孤舟记得周寂疆与他在一起那四年里面无数次说过,想要去看海。
鹿孤舟不喜烈日炎炎,且路途遥远,他觉得,倒不如两个人待在家里窝在沙发上温存,便不陪他去,也不让他去。
周寂疆当时抑郁症,他觉得人活一场不看一次海是很不划算的。因此他对这件事格外执着,鹿孤舟也看见他满屋子找护照找不到,满脸焦急,最后甚至问到了鹿孤舟这里。
鹿孤舟轻飘飘一句:“扔了。”周寂疆就沉默了。
在窗帘紧闭的卧室里,光线昏暗,他低头自顾自索吻,似乎记得周寂疆当时表情是很难过的。
鹿孤舟想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查询最近时间的机票,他要带周寂疆去看海,从此以后无论是刀山火海,他都会顺从周寂疆。
可是手机那头一个护士说出来的话,让他僵住了。
护士说:“周奶奶病情突然恶化。”还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周奶奶活不长了。
隔日醒来,周寄疆发现鹿孤舟更疯了,就好像沙漠里渴水绝望了的旅人,非要抓住他这甘泉,周寄疆无数次跟他说“抓不住的”。
可是鹿孤舟并不听。
他完全魔怔了,非要把周寂疆囚在这偌大空荡的别墅里,甚至还有知晓周寂疆真实情况的常忆南也被锁在了隔壁房间。
本来是在隔壁房间,可是隔一天周寂疆晨起发现那半掩着的房门完全打开了,房间角落空无一人。
常年不开窗,房间里有股霉味,还有股淡淡的铁锈味,好像是家具陈旧,又好像不是。
周寂疆闻着这气味,冲鼻,有点想吐。
昏倒时他被身后人扶住了。
周寂疆勉强缓过劲儿来,一把推开鹿孤舟,问他:“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地下室。”
好,还不算太疯。
周寂疆松了口气,就看到鹿孤舟睁着黑漆漆眼睛,他有一瞬间仿佛被看透。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鹿孤舟道。
周寂疆没理他,转身就走。
然后两人就保持着这种姿态,三四天。
期间鹿孤舟接电话频率高起来,并且脸色也越来越沉,特别是昨晚,不知听到什么消息,周寄疆看电视呢,突然被他扯过去死死抱在怀里,听他嘴里念叨什么“看海”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