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柳—— by飖今
飖今  发于:2023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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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承午早上得喝药,于是自己先用了早饭,中午就不敢再自作主张先主人一步,因此在命令下陪着柳栐言一起,只是这饭还没吃完,却又有人来了。
先有察觉的是柳承午,柳栐言只看到那人忽然停住动作看向远处,接着便迅速护到他身前,柳栐言顺着他的方向没发现异常,正疑惑着,过了一会才闪出几个影子。
柳承午已摸了暗器出来,下压的姿势明显是做好攻击的准备,只是那几个人似乎并没有袭击的意思,两三个闪身便到了桌前,之后竟直接跪停下去。
是那日他没能敌过的五名影卫。
柳承午认出来人,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那几人齐声跪念参见主人,短短四字如弦绷紧,接着就似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似得,震的他蓦地僵住了。
主人当日说了要以这五人做歉礼。
同样在一旁的柳承午自是听见了,也明白其中意思,却是到现在才回想起来。
暗卫不该如此健忘,柳承午却意识到自己是在刻意选择忽略这件事。
对主人来说,可以拿来试药之人随处可取,柳承午身为暗卫较常人更能抗一些,但与眼前这几个同样出身的影卫相比却毫无差别,何况他当时甚至无法与之匹敌。
柳承午原先名号二十一,顾睿小王爷身边随侍的暗卫以二十五人为一组,虽说这二十五人都是重重选出来的,但柳承午在其中到底算是末等,而他先前说得好听点是输在五人联手之下,实际上在交手后便能觉出高低,若是一对一地比试,武功能凌驾于他之上的就有两人,而就算是排行第三的那个,柳承午也只能与其堪堪打个平手。
仅是随意比较之下,便已毫无多余的用处,柳承午僵在那无法动弹,攥着的拳头轻微发颤,倒是坐着的柳栐言吃饭吃到一半突然被认主,也没察觉到护在他身前的柳承午有哪里不对劲,轻声发出哦的惊叹,再开口时的语气听在柳承午耳里竟有些如释重负。
许是见他仍峙立着不动,柳栐言出声唤了他一句,柳承午回身想跪下应话被止了,只得低着头笔直地站着应对,结果先是问了句吃好了没有,等他回了是之后,下一句跟着的却是命他去收拾行李。
柳承午只觉如遭重击般嗡鸣作响,他不知所措地猛然抬头看向主人,正对上柳栐言的视线后,触到的是平静温和的一双眼。
他还记得主人与他的原主子并不对付,但在最初让小王爷下山时,他的主人却也是这样无波无动温温和和的样子,仿佛不论先前相处是好是坏,都能毫无触动地送人离开。
对病患是如此,对侍从大概...更是如此。
柳承午无法动作,侵骨的寒冷从指尖漫上来,顷刻便浸透全身,他想跪下身去,却又无法屈膝,若违了主人不让他跪的命令,都到这等时候了,怕是会平添厌恶,因而只能硬撑着站立,独自压着身上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自己比人不过,却没想到会被弃的如此之快,他的主人待他温柔怕是脾性使然,因而便是在准备舍弃他之时,也能先屈尊问他一句是不是吃好了。
他怎么会觉得先前的过往是梦呢,分明是这七日如繁花迷眼,温暖眷顾其身,却总是要醒的。
柳栐言见他抬起视线后便又低垂避开,只站在那不动,便添疑问地再唤一声,柳承午将隐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终是艰难地应了是,一个闪身便没了身影。
柳栐言第一次见他这样退下,被唬的愣神,后又想起还有几个跪在跟前的,倒也同样做得到神出鬼没。
不过柳栐言当初开口要了这五人过来,自然不是为了看他们刹那隐去身影的本事,而是因着原主侍弄了许久的那棵树。虽不是亲历,但那年年照料的记忆存下来,连带柳栐言也有些爱惜那株从南临带回来的植物,往年原主总是在花凋之时就启程出山,到了柳栐言这却是难得有长果的趋势,柳栐言在留下照看与云医中纠结甚久,后刚好撞了几个人上来,便干脆借着劫人的赔礼要过来让他们代为看顾。
想着总算能了无牵挂地出山游诊,柳栐言是轻松极了,便先赐了他先前已经想好的名字。
从柳姓里拆出卯字,按他们自个的排位顺着接五行里的字,那五人自不敢有什么怨言,皆行礼谢主,柳栐言第一次听没反应过来,第二次被他们叫做主人,便毫无预兆地生出十分的别扭出来,当即令其改了叫法,让他们称自己为先生。
而纠正完称呼后便是正式的命令,一为好生照看山后的那株树,二为以影卫身份守家护院,三则算是为他们着想,毕竟木屋这边腾不出旁的空房出来,柳栐言干脆令他们在进入此地的来路隐蔽处建下住所,刚好可以做到护卫之用。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也废了不少时间,柳栐言想着去看看柳承午准备的怎么样了,便径直寻到那人的房间推门进去,结果一走进去,却发现那人站在中央背对着门的方向不动,半点收拾行李的迹象都没有。
柳承午很早就察觉主人靠近,听得开门声后顿了一下,极缓极慢地转过来,不敢碰上主人视线似得低着头走到跟前了,才默不作声地跪下去。
他向柳栐言下跪行礼的次数多不胜数,这次却让柳栐言莫名觉得最为郑重,因而也没有拉他起来,只疑惑地看着,
“干嘛呢?”
柳承午把手举过头顶,仍是只看着地面稳声回到,
“主人定的七日之期逾了一日,属下知罪,请主人一并责罚。”

第32章
这事若柳承午不说,柳栐言哪里还想的起来,他当时定的随性,此时被这样提起了,只觉得无奈到想笑,轻按了那人的手让他放下,
“什么大不了的事,剩下的打就免了。”
柳承午却绷紧了身子,过了好一会才把手收回,连带着最后的祈盼也坠了下去。
他的主人已不愿多费力气罚他了。
柳承午在这屋里站了许久,整个人都踩不到实地一般,慌的发虚,疼的发涩。
他想不到能留下的法子,最终只能求主人把最后的罚给施完,让他能在这里多呆一会,没成想主人轻描淡写的就给免了,跟他先前犯错时被放过去一样。
可他的主人不要他了。
“主人...求您......”
柳承午眼前模糊了一层,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伸手抓了主人的一小角衣摆,抑制不住地开口求他,
“主人,属下知错了...承午知错了...求您,求您再给承午一次机会.....”
却是没得回应,一片沉默里,柳栐言往后退了一步。
柳承午本就没敢使着劲抓着,柳栐言这一退,那片软布便从柳承午手中挣了出去,柳承午终于绝望,用力闭上眼睛。
柳栐言却是退开一步距离蹲了下去,他觉得奇怪,不过是免了一顿打手心,怎么就变成求他再给一次机会了,他板着柳承午的下巴迫他抬头,没成想却看见那人被逼红的一双眼,当即愣住了,只能顺着套话下去,
“你说知错,错在哪了?”
柳承午被迫对上柳栐言的眸子,眼里隐约渗了些水光出来,
“...承午技不如人,丢了主人的颜面...还给主人...添了麻烦......”
柳承午几近哽咽,声音已哑了个彻底,
“主人...求您......求您饶了属下这一次.....”
会被拿来说技不如人的,柳栐言仔细想了一圈,觉得只可能是那人失手被擒时的事,但以一敌五,即便是输了,在柳栐言看来也没什么要紧。
可就算有些要紧,他既没有说过问责的话,这么几天过去了,那人也该明白自己是并不在意的才对,怎么就突然被逼成这个样子,深陷绝境般的求他施予原谅。
柳栐言把原因找了又找,忽的想起自己曾一时使坏,故意拿话吓唬过他,不免犹豫着开口确认,
“你这是...以为我不要你了?”
柳承午闻言,望着他的眼里哀求更甚,柳栐言证实心中猜想,登时被疼的有些想叹气,覆身揽了那人过来,
“不过是句逗你的话,怎么就当真成这样,”
他一下下地顺着背抚下去,贴的近了才觉出那人身上发冷,竟比平时还要凉上一些,
“别怕,没不要你,”
那人僵的厉害,柳栐言就不厌其烦地轻拍安抚,叹息般自语,
“哪里会不要你呢。”
低语落在耳畔,柳承午听清柳栐言所说的话,原先僵硬的身子开始止不住打颤,似在确认一般,只断断续续地喊着主人。
他像失而复得,小心翼翼的寻求证实。
柳承午比谁都明白,依赖主人至此,作为暗卫来说几乎可以算是废了。
可他抵抗不住,若他的主人愿意给予温暖,他便无法控制地渴求靠近。
他把自己整个都赔进去了。
柳承午先前极少出现这样的情绪起伏,因而初时抖的怎么都停不住,可他的主人始终施着点力道的顺着背脊抚慰,一下一下反反复复的,像是在他彻底安心下来之前都不会退开,柳承午被这想法激的眼里热的发疼,几乎要从喉咙里泄出破碎的呜咽。
而柳栐言方才见柳承午已晃了些水光在眼里,缓着安抚时却又始终没从那人微靠着的肩头上感到布料被濡湿的迹象,想来是死命压着了,心里因疼惜而起的酸涩便显得愈加厉害,只是也不准备说破,仅是圈着那人等其平复。
他无声安抚了好一会才等到柳承午慢慢停了颤抖,应是这般抱的久了,连带着那人原先微寒的温度都被驱了不少,柳栐言觉得柳承午就如同一块石玉,周身都泛着凉,可若是在身边暖着放久了,便也能染上些主人的气息。
柳承午好不容易把情绪压下了,将声音稳了又稳,才垂着头轻声唤了句主人。他跟柳栐言离的近,这一声唤那么软,简直像挨着耳廓点下去,转瞬就麻痒的柳栐言要倒吸一口气。
柳栐言本来是准备让那人改口的。
他方才改了那五名影卫对他的称呼,接着才后知后觉的反应到一直呆在他身边的柳承午也是喊他主人的,本想着令其也一并改了,可现下却有些不情愿起来。
他终究是听惯了柳承午唤他主人,想到其它称呼就觉得奇怪的很,更何况以那人的性子,之前才受了惊吓,突然命其改口不知又会想到什么地方去,因而这事就被柳栐言迅速搁置在有所动作前,从此不了了之。
柳栐言松开那人退坐回去,就见柳承午埋着脑袋规规矩矩跪着,想来是有些难为情,不由失笑,
“冷静下来了?”
那人在他发问的同时便咬了咬嘴唇,下意识把头埋的更低,从底下闷声应到,
“...是,属下逾越,请主人恕罪。”
谁知这话反而害柳栐言彻底笑出来,伸手去揉他的脑袋,
“你倒是会讨便宜,我给你取的名就是这样用的?”
柳承午被吓了一下,连忙抬起头来,使得柳栐言揉的愈发顺手,
“你刚才可不是自称属下的,现在用完了就丢一边去了?”
柳承午这才记起自己为求得原谅,情急之下用了主人赐他的名字,可自称这件事被主人纠正过数次,只是次次因着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无意识改回属下,这次倒好,主动说起却是用在求情上,实在是...污了主人赐名的恩典,
“...主人...”
柳承午白了一张脸,哆嗦着不知该怎么回话,柳栐言看其神色不对,正揉着他脑袋的手一顿,忍不住转个方向敲了一下,
“怎么说什么都能吓着你?”
柳承午被那一下弄的愣神,却见他的主人丝毫怒气都没有,掺了笑意的眼里满是揶揄,柳栐言眯了眼睛逗他,
“知不知错了?”
“知错...”
“以后还敢不敢?”
“不敢...”
还真是怎么摆弄都行,柳栐言抑不住的笑,自个先从地上站起来了,再伸手去拉他,
“你自称属下都多少天了,我还为过这个罚你?”
“没有......”
柳承午被主人攥住了手腕,而施加上去的力道透着暖,他顺着起身,不知为何心就定了,
“我说过给你时间适应,以前的习惯就慢慢改,没什么好怕的。”
“是。”
作者有话说:
当被命令离开时?
顾睿 :“二十一,去认先生为主。”
柳承午 :“是。”(平静)
————————
柳栐言 :“承午,回小王爷那去。”
柳承午 :“主人...!?”(慌张)
————————
顾睿 :“.........”
顾睿 :“区区暗卫而已,是什么反应谁稀罕哼。”
柳栐言 :“我稀罕。”
顾睿 :“这暗卫暗卫,指不定哪天就填了刀口的低贱东西,先生竟稀罕他?”
柳栐言 :“我乐意稀罕谁就稀罕谁,你管得着?”

柳栐言直到往外掏银行卡的时候,都还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拿着卡在卡机上哗啦一刷,显示出的扣除金额就规整的跳出来,那么一串数字数过去,花掉了柳栐言差不多四个月的薪水。
柳栐言在拿这钱给一个人垫手术费。
具体的说,柳栐言在拿四个月的薪水,给一个在路上看到的,被持有者放弃掉的半兽垫前期手术费。
他拿着少了数目的卡站着发了一会呆,医院里充斥的消毒水味道弄得他有些不自在,虽然也是医生,但柳栐言是浸在中草药的气味里的,对消毒水环绕的氛围只有些微的紧张感,他在手术室外头的排椅上挑了一张坐上去,接着把头靠在后边的白墙上发愣。
与手术责任书一起被签下名字的,还有一份交易合同,上头白纸黑字的写明了里头正在接受治疗的半兽从此归于他名下,算作他的私人财产之一。
柳栐言在来医院前就已经清楚这一点了,毕竟那名半兽的原持有者明明白白的说过,谁愿意替那人付手术费就把持有权给谁。
不过在那之前,包括柳栐言在内的所有在场者都听到了前一句话,救治所会耗去的金额甚至比购买两名健康完好的,并且等级相同的半兽还要昂贵。
柳栐言觉得自己还是挺能理解那个看起来是位店长的原持有者的决定的,毕竟商人这种身份,遭遇到车祸本来就面临着很大的经济损失,比起救也不一定会救回来的次等商品,还是其他仅受了轻伤的半兽更为重要。
只是那人的运气也太过糟糕了,一辆载了二十多名半兽的中型车辆,除了他一个,其余全都只是皮外伤或磕碰骨折而已,是以柳栐言最开始注意到发生了事故,在准备绕行却无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的时候,最先注意到的便是那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身影。
那人躺在地上自己淌出的血水里,濒死的境地使他徒然地急促喘气,黑色的头发与覆盖着同样黑色短绒毛的兽耳浸在血里,一圈一圈的印上似乎正在变暗的红色,而就在他周围不远处,他的持有者,聚在一起围观的路人,甚至是忙碌的医务人员,全都无一例外的,对正在死去的他无动于衷。
只是因为那人没有抵得上救治费用的价值。
柳栐言无声地看着,他向来性格淡漠,哪怕表面展示的十分温和,但心里头却什么都没放进去,所以当他现在坐在医院里回想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时,也只能想到鬼使神差这个词。
因为他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就朝着那边停下了脚步。
柳栐言翻了翻留给自己的那一份合同,上头记录着半兽的基本资料,以及血统融合程度。
三十七的犬族血统,二十八的狼族血统,以及剩下的人类血统,总体算下来属于三三分,再加上狼算是小型野兽,确实不是什么稀有的半兽类种。
柳栐言把合约放到一边重新靠回墙上,而在走廊的尽头,手术中的字样亮着刺眼的红灯。
即使是到现在,令柳栐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在那些空白似得不真实感里,仍然找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后悔情绪。
明明不管是突然投了一大笔钱出去的无计划性,还是身边莫名添了个宠物的麻烦感,都足以让柳栐言产生反悔的念头的,然而他还是十分自然地坐在这,等着那名半兽的手术结束。
柳栐言有种感觉,他觉得那人能撑过来。
哪怕受伤的严重程度连他这种非外科医生都能明白有多棘手,但柳栐言觉得只要给予一点点外力支撑,那人一定会努力活下来。
毕竟,当时那因失血过多而半睁着,却又固执地看向前方的漆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求生的毅力。
或许救他的原因就在这吧。
柳栐言盯着天花板上的小灰点叹气。
他直视那人找不到焦点的眼睛,轻声的,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问了那人想不想死。
接着他听到回应了。
那个人说不想。
作者有话说:
之前在微博上玩的,输入cp名会得到三个词作为创作灵感的游戏
咱测了言午之后,某一次得到的词是“初恋”“宠物”“前世恋人”,感觉还挺好写的所以,就来写个无责任番外好了?
与正文无关,虽说咱会用点正文里的情节但是与正文无关——嗯,以上

第34章
柳栐言对那人的顺从满意极了,他左右环视了一下简单的房间布置,也想起柳承午该是没什么东西好收拾,不过还是为了稳当多问一句,
“这次出山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带上的?”
那人果然恭谨的回答说没有,柳栐言思量着出了山之后至少得替他添些衣物,其余零碎的小物件也能看着置办些回来,也省的那人的屋子一直平平整整的,像借宿似得什么痕迹都留不下来。
柳栐言领着那人出了屋子,就在院里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江卿跟陆朝絮,他昨日替陆小姐止了发热后就告知说可以回去,后期补养全随江阁主的意思就行。
外头那些人见他们出来,原先坐着的两个站起来示意,而原先站着的五人则跪下去行礼,柳承午听他们称呼主人为先生,接着又转向自己喊大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愣愣的去看他的主人,柳栐言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点头让他们退下了,就向江卿笑道,
“江阁主这是准备回去了?”
“正是,”
江卿拱手致谢,难得缓着神色问他,
“不知先生想要什么做医酬?”
“欠个人情如何?”
这空口的凭说最是麻烦,江卿却没做犹豫,点头便答应下来,柳栐言本以为这就可以送人了,结果江阁主脚下未动,再开口却真的算是屈尊,
“先生要去的那五名影卫,可是拿来有什么用处?”
“怎的?”
江卿停顿了一会才叹息到,
“能否再卖在下一个人情,烦请先生...别拿他们用来试药?”
毕竟是刚从象阁里出来的影卫,为着她的私事搭进去,实在是不值的很,江卿知道柳栐言是医者,可诊治跟试药是两回事,她不愿看着好不容易挣出来的影卫折在这种事上,因而还是做得到低头求人一句。
只是柳栐言却没想过身为上位者的江卿会说出这种话,为着几个当作赔罪送出去的影卫,居然还能降下身份替他们求情,一时对江卿的敬佩更深,真心诚意地解了她的顾虑,
“本就不是要来试药的,江阁主放心好了。”
虽没那个意思,不过最后还是系了两条人情在柳栐言身上,江卿临走时问柳栐言要解药,要说那粒东西本就是当时让柳承午安心用的,并没有真的给她下毒,因而给了颗用作调息的药丸做做样子,接着便目送其下山。
而他们的时间也不充裕,柳承午没东西要收拾,可柳栐言有,衣物诊具银两样样都得备些,等好不容易弄完了,先估计着给一笔用作建屋和起居所需的银钱,又将江卿给的解药也一并交给因此露出惊愕的卯金保管,等差不多都安置好了之后,柳栐言才总算能带着那人第一次踏出了这里。
时为春临夏,风凉适远行。
只是这山高路长的,柳栐言觉得到了城镇后应该先买两匹马回来。
山里头清静,除了偶尔添进来几声鸟唳虫鸣,其余就只剩身后那人的脚步声。
这场景让柳栐言生出接近强烈的既视感,之前他领着那人在山里寻热敷用的草药,回来时也是他走在前头,那人维持着不变的距离安静跟在他身后。
柳栐言忍不住要感慨。
毕竟当初他还动过把人送回去的念头,只是一时不忍压下了而已,可若时光倒回,让他在那当口重新做一次抉择,说不准就真的遣了柳承午回小王爷那去,从此隔山隔水,大概过个两三天就要把这人忘的一干二净。
他要真是那时放手,就定然不会对柳承午生出喜欢的意思,而柳承午也必然不至于被拴的那么紧,想来该和被小王爷拿来送人时一样,无波无澜的就能应下,之后便重归暗处,做回一柄潜伏着的,随时准备替主子搏命的刀剑。
怎么看都合情合理,可由现在的柳栐言来想象那人独自躲在暗处戒备四周的样子,身处险境无人在意,九死一生伤痕累累,便实在是心疼,脚下行进的动作不自觉就停了。柳承午本默默跟随于主人身后,突然见其停住,忙刹住脚步以防撞上去,再往后退开一步,只是他站着等了会也不见他的主人有什么动作,便迟疑地开口到,
“主人?”
“嗯?”
柳栐言在自己想出来的情形里掉的有些深,听见喊就茫然地转过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柳承午,柳承午被他盯的发怵,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惹主人生气的事,束手束脚地僵着不敢动,两人静立了一会,柳栐言才终于从他那陷入死局的设想里挣出,见柳承午正乖乖站在他面前,忍不住就弯了嘴角,从眼里慢慢柔软下来,
“你说我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做什么,”
柳承午不知道主人想了什么有的没的,就算知道也不敢随意置喙,柳栐言没听到答话也不恼,整个人都因为柳承午在跟前而温温稳稳的,
“选对了就是选对了,是不是?”
柳承午对这个问题有些迷茫,但还是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朝柳栐言点头应是。
一副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不过要是让他知道柳栐言问的是什么,估计就不是这样回话了,柳栐言想到那人不知怎么应对的紧张模样就觉得有意思,而柳承午别的不在意,察觉到主人心情不错也就跟着舒一口气,继续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山下走。
等两人好不容易抵达离那座山不远的城镇了,第一次出山的柳栐言才惊觉这个小城镇比他想象的要繁华,毕竟是通过原主记忆存的印象,比不得亲眼见,柳栐言便放慢速度从进入城镇的城门开始往里头逛下去,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看上几眼,倒是买了些小东西回来。
结果闲逛一圈竟突然寻见了正题,柳栐言说要买两匹马用来代步,而这座城镇虽没有大型的马市,但也有交易牲口的总集市,柳栐言瞧着那些打着鼻息的高大四蹄动物,即使心里知道其性格温顺极少伤人,一时也不太愿意靠过去。
柳承午却是觉得污秽之地不该让主人太过踏入,因而主动请命要去挑选马匹,柳栐言站在圈外看他一匹匹的筛选,一会查看齿龄一会拍打前肢,也觉得那认真的样子十分新鲜,只是来回挑了一遍却没结果,仅微皱着眉头似有想再来一遍的架势,惹的柳栐言惊奇,
“我是没觉出区别,但你这是都看不上呢?”
事是这么一件事,可柳栐言的问法着实有歧义,柳承午张了张嘴,又把到口的那句是咽了回去,毕竟主人觉得没问题的东西他却要挑三拣四,那就真的不知逾越到哪里去了,可按他对马匹的衡量来看,这里确实没有算得上十分好的,怎么能够拿来给主人当坐骑。
不过柳栐言没那么讲究,在他看来马跟马都一样,也就让柳承午选两匹差不多的就行了,只是这马买回来了却没有鞍,去铺子里问也只找到了水勒缰跟马鞭,若是要订做又得等上那么几天,柳承午对这情形感到不可思议又没有法子,而柳栐言不想耗着,干脆毫不犹豫地弃了马鞍,决定行到下一个城镇后再做置办。柳承午犹豫地劝了一会,见主人铁了心的现在就要开始走,也就只能乖乖地闭嘴跟着。

【无责任虐梗,慎入】
夜幕清静,一轮更声远去后,隐于丛中的鸣虫便再次悠悠发出高低起伏的叫声。
二十一独自跪在寒池中,夏夜的温度比起白天的燥热更近于温暖,然而等插立在他跟前的三截长香彻底烧尽时,二十一身上已经僵冷到快要失去知觉的程度。
刺骨的冰凉从被水完全浸没的部位涌上来,二十一将手撑入水中,由手掌支开些重心地挪起膝盖,他一动不动地维持了太久的跪姿,以至于连挪动几分都疼的不行,更别说直接起身,好在只要熬过了刑罚就算作清了错处,也没有要求即刻退下的时限,好歹给了他缓口气的时间。
二十一适应了一会,等到最初的煎熬减轻一些了才从水中艰难起身,不论犯的什么错,只要在刑堂里受罚了,最后一步都是跪池,定下的香一点起来,不等到完全烧完是没人敢起的,是以暗处先不说,至少在明面上并不需要安了人在边上监督着,即使如此,二十一仍照着规矩朝刑门方向跪着谢过了罚,才从地上捡回自己的木牌,浑浑噩噩的沾着树木屋檐的阴影闪回暗卫的住所。
他几乎是跌撞地落进自己的狭小房间,二十一在跪池前受了鞭,两百整的鞭子,因着不是犯的死令,施刑者只会用上三分之一的内力,可鞭鞭使的力道都足够狠烈,实打实地抽完数下来,从肩到背一片血肉模糊,二十一熬刑前被喂过药,能撑着不失去意识已是尽了全力,后又在寒水中整整跪省了一个半时辰,现在便连一点力气都快使不出来,好不容易挨上床面了,眼前却是一阵模糊的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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