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送君戍故烟—— by歇羊
歇羊  发于:2023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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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无人,陷入了岑寂,除了微微啜饮的动静撩拨。
“我的衣服披的舒服吗?”
江御走到后面,手指轻轻拨弄肩膀的环口,绒毛蹭的指尖酥酥痒痒的,氅衣下只留了件白色的里衣,微微坦开冰冷冻人。
林析沉很想质问他,床头除了这玩意怎么什么也没有,他的衣服跑哪里去了?
还有大清早生怕把他闲住了,找个人带活儿给他干?
“你把我的笔吓跑了。”林析沉冲书案扬了扬下巴。
江御去捉他藏在袖子下的手,昨天的鞭鞘磨破了整个手掌,冒着的血珠凝了袖口,结了层浅浅的疤,轻轻抚弄就容易再次摁破。
“打人好凶。”
江御揉了揉伤处,留疤就不好看了。
林析沉被挠的痒痒,想起现在躺在床上的许涧,生出了愧疚。
还好只打了后背,不然躺着都成麻烦。
分明当晚把杜常川惩戒一番就过了,自己逞英雄,这下好了,枪打出头鸟,找谁哭去。
江御揉了好久,思觉什么踱步到书案边,规规矩矩坐下蘸墨,这是要替自己把剩下的写完。
说来也好笑,自己写作业交给自己,还写的那般认真。
秦淮描的馆阁体,江御的字体相比更张扬一点,即使是同一种字体,也很容易让人察觉不对劲。
不知道郁丹看见这分由自己学生写了一半,后面一半出自皇上,落款林总指挥的上书作何感想。
不需要林析沉念,江御瞧着上文,轻轻松松补全了下面几行,偶尔御笔轻抬,露出劲瘦漂亮的骨形。
写完叠齐,担心吵到小憩的人,蹑手蹑脚送去通政。
通政惊掉下巴,如获至宝珍奉,结果只是来送一份案碟,没了下文。
阁窗翕动,林析沉睁了眼,许是江御回来,结果临门一个老头大煞风景。
“让老臣给总指挥看看吧。”梁永琮咧了个假笑,牵起陈年皱纹。
林析沉悲怆地躺回床上,梁永琮展开药箱,颇有一番寻觅器物严刑逼供的感觉。
年老的指缓缓揭开背上白绸丝缎,林析沉手揪在耳边的绵垫上,一口咬住软枕,耳根烧了起来。
斑驳破碎的痕迹映入眼帘,梁永琮委实没有料到,区区几日就被弄得狼藉一片。
他的指按在后腰掐出未褪绯色的地方,涂抹一片的痕迹,很明显看得出来不是磕碰上的,而是遭人痛掐的。
耳根越来越红了。
梁永琮试了试深度,不知道掐的深不深,便问:“疼吗?”
林析沉耳尖滚烫,咬牙道:“还行。”
其实很疼,光是游离在上面的触感就让人慌悸。
梁永琮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摁深了一寸。
剧烈对撕咬横冲直撞,林析沉不禁瑟缩,颤栗发毛。
梁永琮收的快,大抵是猜到了自己撒谎,估计到了伤况,开始挑选“刑具”了。
脊背插上几根毫针,轻轻一点没有搓捻的环节,在放松警惕之时,忽然原本扎在表面的针刺进去了,深深钳在皮肉之中,尚且能扭动的腰仿佛打上了定海神针,僵硬不能动。
这厮,下针呢,心思都如此之深。
“听你说去南洋,跑那里去做什么?”林析沉抛出话题,转移注意力。
梁永琮蛮乐意的,至少配合着,“南海有故旧,常年征战去帮扶一把。”
“大老远的,就为了这个?”林析沉不信,抬头间腰腹使不上力气。
梁永琮笑了笑,“当年我跟他一起在西北,他做参将,常常照顾我呢,后来西北一别,他说他要去南洋,他说南洋人丁稀少,容易出风头。那时候皇上才在西北声名鹊起,江南有老将军,西北有蒲寄年,唯有南洋无主。”
少年披着玄甲,站在城壕上侃侃而谈的样子犹如昨日。
林析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毫针扎到后腰,轻轻一碰就酥痒,狠辣地刺进去,躲也躲不了,饶有兴致的搓捻触感奇袭,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林析沉手指揪住的锦布,那里突起一片褶皱,梁永琮见状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手却没有多做停顿。
这个环节结束,下一步应该是轮到手臂,不过熟悉的感觉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裤封松软塌陷的带子。
“你干什么?!”
林析沉脸涨红透彻,怒不可遏:“你在往下信不信我杀了你。”
梁永琮手跟触电了一样,闻言立刻松了手,惊魂未定。
老头搓了搓手,年老的心脏可受不住恐吓,再者,万一不是恐吓呢,万一真刀实枪干,他找谁说理去?
几番劝诫烂在肚子里,灰溜溜跑了。
林析沉折腾的松了口气,安心埋头睡了。
睡梦中,手腕一凉,紧了紧,跟着亵裤猛的脱落,林析沉惊骇,仰起头喊道:“梁永琮?!!”
不着规矩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林析沉伸手去够,才发现双手竟然被绑在床头,绯红的热意荡在胸口。
“少去吓唬人家,七老八十不容易,还要受你气。”江御坐在榻边,整理着梁永琮剩下的毫针,似乎打算自己上手。
“你、你……”
林析沉的手束得死死的,结结巴巴赤红了耳朵,不知道是该先让他把裤子拉上,还是先让他把手松开。
润滑的指尖游离在大腿,同毫针寻觅合适的落脚点,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犹豫不决的针尾,搞的头疼。
“等一下!”几乎是在江御下定了手时,林析沉喊道。
“怎么?”
“门窗关好……”
作者有话说:
捂脸、关窗、不敢看 ヘ(_ _ヘ)

第59章 举案跪服
门窗哐当做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御毛躁,搞得动静很大,草草思索中,人从屏风后溜达回来了。
林析沉半哭半就委屈极了,双手绑缚,身上也不能动,如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你关完了?”林析沉含泪问,眨巴眨巴眼睛,好似马上就会被处以死刑。
江御漫不经心应了声,拿起才放下的针,动作霎时回到几秒钟前。
脊背发凉,绵延大腿,继而席卷全身。
“等等……”几近手指寻觅位置,林析沉又忍不住开口,求道:“一处位置没有扎不碍事,待会儿糊弄给梁永琮,揭过是了。”
“这是在撺掇我啊?”
林析沉鼻音很重,悄悄地应了声。
谁知,大腿内侧倏而传来丝痒,从来都是最敏感的位置,牵扯得浑身发毛。
丝丝凉凉的指触横刮在白皙的皮肤,顺着的每一寸,仿佛都随之燃烧起滚烫的烈火。
洋红色的绸带子绑束在骨形优美的冰腕上,身体颤了颤,双手奈何捆绑住,微微发力,瘦削的骨上说不上疼,就是烧得发慌。
“好了吗?”
他的头埋在濡湿的枕中,感受到大腿内侧缓缓止住的触感。
他是彻彻底底里里外外扒干净给人瞧。
即便身体再怎么不争气,也能挺到西北一遭,何必次次折腾他。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苦果。
屋内烧起了地热,止住了蚀骨的寒意,江御尽量减轻过程带来的苦楚。
毕竟手法粗糙,有几根银针边滚着血珠,大抵是穴位没有落对,抑或是角度有偏颇,但是对于初学者来说,很难得了。
林析沉还是想梁永琮了。
林析沉哭着唤江御的表字,带着点点倦意依恋的味道,不停敲击心房,搞的人五迷三窍。
“你倘若真出远门,把梁永琮捎上,多少一个自己人能给看病。”江御通过添加炭盆掌控适宜温度,一边道。
“为什么要带他?”林析沉很是疑惑,愠然间又道,“既然已经医治不好,让人家长途跋涉得不偿失。”
“西北苦寒,多病多难逃不掉,总不能随便找一个大夫。”
林析沉听得头疼,“没有解药,光凭几根破针吊命,遇上紧急情况该怎么办?”
“谁说医治不好。”
林析沉冷哼,“怎么,下个毒又治好,纯心想折腾我?”
“毒不是我下的,我怎么知道,听梁永琮谈及,有办法。”
林析沉是被气笑了,当晚狱中戒备森严,怎么可能出现第二人。
江御有很多东西没有告诉他。
曾经抛砖引玉说西北战况,他当真没有涉足,从哪里来的消息;一时兴起解散万人骑兵,换谁都不舍得。
谁唆使了他。
谁站在他背后。
总归林析沉没有那么生气的。
他对于自己有戒心,在官场之上,太正常不过了,他们是君臣,有的话是需要规避的,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条例。
但是心里很不舒服。
又是微微挑起话头。
如果他会亲口告诉自己呢。
“番邦巫毒。”江御就坐在地上,双手扶在榻沿,慢慢咀嚼着四个字,眸色寒栗,“番邦人的毒,那就再去一趟西北,让他们跪在地上举案奉上。”
江御的眼底映着了飘渺的火光,忆起了什么。
当年凯旋归来,一路上高扬军旗,所过之处从荒夷变成了灯火。
江御屠过城。
应该称得上屠城二字吧。
他越过塔尔玛湖时,为了整肃军队,便去劫掠物资。
不该叫劫掠,谁家绑匪上千人不留余地赶尽杀绝。
是一场比绑匪还要阴险的屠杀。
疑云笼罩十六部落,塔尔湖的水不再干净圣洁,牛羊同蛮人的死尸腐烂在脚边,他们只用了供给一顿饭的物资,然后把其他所有的东西都烧掉了。
塔尔玛后有一片丰润的青草地,那天,江御独自站在草地的边际,浑身沾染的污秽的血,血块凝结在身上的各个角落。
他就像鬼魅一样,静静地注视这片圣洁的土地,他是一个可怕的、令人畏惧的入侵者,带走了牧羊蛮牛,带来血雨腥风。
耳畔鹰隼盘旋,稳稳地落在少年将军的肩头,纸卷上,是一封封不厌其烦的信函,勒令他收兵。
将军的背后是战火纷飞的盛况,一寸一寸侵蚀美丽广阔的风景。
极端的景致以他的刀作为分割线。
最后副将拼死拦他,拿着文书,跪在地上朗声道:“大帅!若是再不收兵!赶不回关外驿站,火牌扣押!咱们行不了兵!违抗圣旨,纵使有功,也难抵啊!”
一旁操戈的汉子啐了副将一口,“这么快都忘了当年蛮人是如何烧劫边疆的吗?给我滚开,别当大帅的道!”
副将当然明白,当然清楚,可是现在他脑海里就知道一件事情,倘若不再退回——
江御冷冷道:“倘若不再退回,我拼死拼活干了多少年的心血付之一炬,甚至还要回京受罚吊牌,让轻骑十五万人跟着我受连累。”
思绪翻滚,年轻人裹了裹虎口的绷带,脱了宝刀,跨步上马,道:“此战大捷!”
那天下雨了,入侵者踏着轰鸣的雷声远去,再怎么大的雨点也掩藏不住千人铁骑踏地带来的震动。
江御呢喃着话语,大捷啊。
卸了针,双手也不再做缚,林析沉换了身干净的里衣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期间,轻飘飘的声响入耳,一叠厚厚的书籍摞了起来,堆放到书桌。
林析沉微微睁开了眼,周围已经黑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周遭落针可闻,许是半夜吧。
江御在案头燃了盏烛火,林析沉借光欲投去目光,眼前倏然覆下一片阴影,江御竟然坐在榻边看起来书。
难不成怕他大半夜发疯刻意守他?
林析沉有点不开心,后面生出些好奇,莫不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地理书。
林析沉满不在意翻了个身,恰到好处,好似是因为有人把床弄得嘎吱响,烦扰到原本舒适的角度从而做出的动作。
江御入定看书总是很专注。
手执着书卷,眼睛顺着内容如蜻蜓点水般轻盈地掠过,细长漂亮的手指时不时翻动书卷,发出清响,有时候声音大声,林析沉会惊地闭上偷窥的眼。
然后没有听见动静,就继续半睁着眼睛看他。
忽然,烛火覆灭,林析沉极不自然地闭上眼睛,希望没有人注意到小动作。
身侧的人慢慢欺压下身子,床又吱呀作响。
林析沉借机翻回身,腰侧探出一只陌生的手,从后方把他紧紧揽住,依声唤他的小字,就像之前他喊的那般。
林析沉被揽得不舒服,伸手去摸他的手,最终放弃假装睡着的策略,问道:“喊我做什么?”
深夜中,林析沉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后颈出传来的吐息,一遍又一遍喊“时远”,加之无奈的回答,答音底气不稳,飘了几个字,明明是被他抱得难受,在深夜中却好似撩拨,透露着淡淡的缱绻。
“你刚刚看我什么?”
温热的突袭抵在后脖子,咬在耳廓。
“没看你。”林析沉难受地瑟缩。
爪子环得越来越紧,快喘不过气了。
林析沉把手扣在江御环抱后腰的手臂上,微微用力,换来的是后腰愈发强烈的侵占,即使扭动腰肢,桎梏并没有松懈的意思。
“别动。”
江御小声警告着。
他们好像有过约定一样,只要每次江御凑过去林析沉有反抗的意思,都会得不偿失挨苦头吃。
林析沉默默收回了手,乖乖不做反抗。
“轻点……”
力道又蛮不讲理地加重了,逼得林析沉不敢说话。
他吞咽着津水,腹部一起一伏的软肉裹在对方硬硕的手上,挠得林析沉痒痒,下意识的扭腰动作立马被自己扼制住了。
真的好不舒服。
林析沉哽咽着,嘴唇快咬破了。
江御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情不自禁的钳制,待到鼻尖的躁动的喉结,发出点点呻吟,才意识到不对劲,后知后觉减了力气,惭愧道:“对不起。”
林析沉缓了好久才敢出声,背对着他:“我刚刚说了的。”
他试探地挪动身躯,并没有意料之内的反应,可是江御依然没有松开双手,哪怕是轻轻碰着他的腰,他都很抵触。
却又不敢点名道姓让他松手。
江御咬在林析沉后肩薄薄的衣服上,声音很轻:“时远。”
“喊我什么?”
“不要一直躲我。”
“我没躲你。”林析沉轻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解释是有点苍白,补道:“你不肯说西北情况,我只能自己去。合计着你的话,我除个匪还能把自己折里面吗?我十几年不白干了。”
“万一遇到十六部的人呢?”万一把他做下的血债,偿还到他头上呢。
“江庭晏。”声音有点冲,像是兴师问罪。
江御装傻充愣惯了,此刻在他身后噤若寒蝉,除了起伏的呼吸声外,就像个死人。
林析沉睡不着,大概是白天贪睡了会儿,睡太久了。
“睡不着吗?”江御开口问。
林析沉闷在被褥里应了声,希望他可以自觉地把手松开。
江御揉了揉眼睛,往珠帘外望什么,起身寻了条火折子,轻轻擦燃,火苗瞎蹿飞跃,扑朔在他净瘦的脸上,这几日内政轻松,几乎不见他伏案,偶尔招猫逗鸟。
“你可把大大小小的驿站背熟了?”
林析沉漫不经心答应着。
江御留下的位置腾出了风,林析沉翻身手没有地方抵住,滚在床铺边,大红色的花底上躺着一节白皙的手,诱人得紧。
“九营是盛家的地盘,你也探清楚了?”
这次意外没有答复。
江御微微挑眉。
前一秒怎么也睡不着的人已经入了梦,像快烙饼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江御笑了笑。把被子替他扯上,熄了烛火,移步窗前看月亮。
月亮很圆,高高悬挂在夜幕中。

“江御?”林析沉下床就找人,人没见,只有桌上搁置的一碗清淡米粥。
一如往常飘几片可怜兮兮的白菜叶子。
他没喝,拢了身常服没头没脑走出门,宫里婢女少得可怜,见了他都不敢抬头看,往常至少会恭恭敬敬行个礼,如今看他跟见鬼一样。
心情不是很好,他没心思揪着点点礼制请人喝茶。
沿着十二长廊走了好久,未见春色秋景,路封了,面前是一堵高墙,林析沉暗啧一声,好歹走了好半天,是要他倒回去走吗?
发现堵路,第一时间反应是翻墙。掂量掂量轻重后,只留给自己原路返回一条路。
回首望了望漫长的道。
该怎么翻墙嘞。
心里盘算着,廊前栽种了些腊梅,孤零零地立在风雪中,枯瘦的树枝之下,露出女子腼腆的笑色。
如此偏僻的地方,还有贵人不成。
探出头的青涩姑娘一手拉着身后服饰衿贵的女人,乖巧羞涩地行礼问好,林析沉脑子懵懵的,眨巴眨巴眼睛,认出了景添,而后面的女人,便是婉容了。
林析沉嘴边噙了抹笑。
碍着有其他人在场,林析沉规矩道:“久不见娘娘,今居宫中,若手下的人叨扰可别迁就。”
婉容笑得也开心,林析沉现在说话比起以前,好听太多了。一袭月白长袖,人也是端端正正眉眼柔和,话听得漂亮。换做以前,不提带刀那般冷眉凶神恶煞,聊天能把话堵死,左右抛点暗箭,抑或是挖坑专诱你跳下去。
江御近来举办宴席少,大多还是有命令不许后宫干涉的规制礼法,别替婉容了,愣是没见着后宫。
哦不对,后宫还是有存在感的,譬如那封劝谏娶妻纳妾的谏言,致使皇上于太和殿前破口大骂,那几日弄得宫里乌烟瘴气。
婉容客套了几句,景添原先大着胆子,现在猫在后面附和,不敢搭话。
林析沉觉得好笑,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他如果是景添,早就抄起刀上来干架。转念想,不愧是母仪天下的料子,包容度真宽。
人多眼杂,林析沉不敢说得太开,几番腹稿吞回了肚子。
倒是景添,有意无意地瞟,每次林析沉注意过去,她总是低着头藏在婉容身后,而后大大方方回视目光。
书香门第就是不一样,气质出挑雍容尔雅,在长几年长开了,姿色再成熟几分,只怕下聘的人家要踏破门槛了。
婉容有打听过林析沉走动,上一次在宫里闲逛相隔太久了,入宫常去军机处等机关重地,她哪里能去得。
好不容易找到人,倘若开门见山,不见得有相助的可能性。
婉容想走又舍不得大好机会,万一有拉拢的倾向呢,正当放出点风声之际,景添拉着他的手,笑说:“娘娘,丝坊送来几批丝绸缎子,听说是西域来的花色,珍贵着,全送进后宫呢。”
二人又转悠到丝坊那边去了,林析沉靠在柱子上,等人走远,再,翻墙。
总指挥功力不减当年,三两下翻过布满青苔的高墙,借了那梅树一点力,此刻正在萧瑟中乱舞。
林析沉得意地拍了拍手,与墙后的黑衣人撞了个满怀。
荒墙之后,是一队队列阵整肃的兵团,见状纷纷拔刀相向,雪亮的刀片飞窜,林析沉颤颤巍巍往后挪步,抵在墙壁瑟瑟发抖。
年迈的老者挥了挥手,众人收了刀。
“好巧不巧。”
林析沉强扭了个笑,宫中养兵,那该吊什么牌子?
玄铁暗沉的面具覆在脸上,近距离可以清楚地感受那斑斑点点烧灼的皮肤,纹路弯曲陈年。不礼貌的目光怔了怔,才默默收回。
管他挂什么牌子,亦然与他无关。
如果说,能站在后面策划皇位的人,可以有这个能力的,便只有他,一个有能力领导江湖组织在安国内部潜伏十几年的外族人。
事情横竖揭不开,陈方域淡淡一笑,荒芜之地背后的军队装备齐全,丝毫不输鼎盛时期的轻骑配置。
要知道,江御砸锅卖铁供给的装备也不过如此。
他领着林析沉往前走,并不担心他多看见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下毒?”林析沉在后面亦步亦趋,讪讪道。
下毒的方法太幼稚了。
新帝登基,倘若缺人手需要一把刀,何必多此一举下毒。
你肯为我差使,便去斩杀忠臣,之后除掉你,轻轻松松,民心所向;你不肯,那就杀鸡儆猴,威慑天下。
不过半强制性的东西,似乎能做到一举两得。
但是绝对不会做到下毒这一步。
就算卸磨杀驴,暗杀,他杀,意外死,斩首示众,如此多的死法任君挑选。
陈方域颔首:“当初你闯宫,可是我一句话救你,没让你死成。”
“那你又为什么救我?”林析沉顺着话茬套。
“你的背景很合适,不轻不重。”
“一心一意为他着想,怎么这么好啊?”
陈方域沉默不语,他已经带他转了大半圈所谓的阵地,来来往往都是些同样服色的士兵,丝毫不避讳。
江御杀尽了番邦人,陈方域怎么会甘心为他鞍前马后,残害族人?
林析沉思疑,抬头打量他,幽暗深邃的眼眸透露着烈烈冷意,就像从冰湖里打捞出来的铁扎,锋芒毕露。
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像他吗?
“所以你是在挑拨我跟他的关系?”林析沉忽然来了一句。
不谋财害命,只是想让林析沉误会江御,正逢离别千里,让这个误会一辈子也解不开。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若如他所料,鹰腾人只手遮天,哪里会多做顾及。
“没这个必要。”
隔着面具,林析沉辨认不出对方的脸色,一贯的平平语调也是无从下手。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电光火石之间,陈方域眼底掠过一抹异色,却像一块石头掉进深湖,泛起微不可查的涟漪又消失不见。
“多年前的缉拿通告是应该有我的画像。”
林析沉又笑了,围剿追击的路从椟南镇到现在没有停过,飘忽不定的江湖组织聚散随意,消息灵通,很难实行剿灭。
庞大的脉络网上总有一条线不清楚,丝丝缕缕相连的网丝,中心永远只有他一个。
卧虎藏龙啊。
“你是一个合格的谋士,与其选择江御不如在狼群中挑选一位优秀的继承者,辅佐他、吞灭敌国。指日可待。”
十六部曾经辉煌过,他们有优秀的领导人,有成群的牛羊,全民皆兵的战力,最深一次席卷到长江上游地区。
图葛玛战胜的勋章!
“年轻的时候有想过。”陈方域声线沧桑,透着一股老重的颗粒感。
林析沉越瞧越发觉得眼熟,按道理不应该,他一生都没怎么见过外族人,除了……
心下一骇。
林析沉慢慢举起右手,操纵着让它遮住陈方域的脸,只留出一双眼睛,一双浑浊晦暗的眼睛。
他见过这双眼睛风华正茂的时候。
陈方域注意到了小动作,回头。紧跟着林析沉的手触电了一般,垂下,顺势抄起一边路过士兵腰间的刀,刀片划过刀鞘,传来悠扬的金石之音,剑指对方手肘位置。
林析沉坚定的眼神透露着可怕的麻木,全神贯注投入到剑刃中去,陈方域轻松躲过,哪知剑柄翻转灵活,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轻巧巧没有力道的刃口刺击在肩胛骨上,逼的对方连连后退。
他试了一招。
周遭乌泱泱的人立马包围过来,陈方域捂着肩胛半跪在地上。
一个废人,竟然用一招制服自己?
林析沉的手指扣在剑柄,笑了。
“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陈方域翻转衣袖,袖口中暗器闻声而动,一枚做工精巧的袖珍箭头迎面飞驰,几乎是在尖锐的箭头快划破喉咙时,熟悉悦耳的声音响起:“江南出的好箭头?”
江御拎了拎轻质的箭杆,箭头旋了一圈锋利的螺纹,大大提高命中率和速度,刁钻的设计更是让刺入体内的人取不出来,要么耗死,要么感染死,万无一失。
他可没允许配置这批箭头。
穷啊,它可贵死了。
陈方域收了手,冷冷地从江御身侧掠过,两人肩膀相碍,碰到一起,江御微微退让了一步,侧身好整以暇地看了陈方域一眼。
等人走远,江御把箭扔下,伸手去拉林析沉死扣刀柄的手,他的眼底又罩了一层淡淡的血红。
江御轻声唤他的名字,林析沉只是怔怔回头瞧他。
林析沉的手攥握出了血,迟迟不肯松手。
“乖,不要拿刀。”江御轻轻摸索过去,拨开他的指。
林析沉猛然吸了口气,退了一步,却又不敢再退,似乎前一秒,那里有刀,他敛了敛眸,冷汗袭身。
寒冷的触觉吞噬,林析沉的手颤了颤,刀剑倏然脱落。
“我没想杀人。”

林析沉蹲在廊前看什么信笺。
江御又热了热米粥,盛回桌上正寻人,瞧见不由得冷了脸,外面冷风直刮,竟还坐在堂前。
江御蹑手蹑脚摸过去,越过他的肩头,去瞧信纸,贴耳问道:“在看什么?”
林析沉舔了舔龟裂的唇,指尖夹的单薄的纸被人夺过去,江御笑了。
“余情未了,藕断丝连啊。”江御一字一句,好似审判。
“你看清楚,成天瞎想些什么?”林析沉有点气。
摊开的信上写的闺房话弯弯绕绕,大抵意思就是,让林析沉别想着她,她早就芳心暗许于他人了。
林析沉略做思忖,这封信是擦身时留下的,景添说的没头没脑,身后的人轻飘飘地应了一句,有些得意。
“你干的?”林析沉挑眉。
江御把它揉成纸团,随手扔了,“想它干什么,今天怎么瞎跑到那边?”
林析沉怎么知道,他揉了揉太阳穴,对方狐疑地盯着他,越过的手扣在肩头,“嗯?”
“他是谁?”林析沉微微偏头问他,清瘦的侧脸下颌勾出的线条弧度优美流畅。
“我应该告诉过你。”江御附在他的耳边,低声细语。
“军中器械不成文,往日规制最高批给暗卫的,我可少了多少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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