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小夫郎—— by柚子君CC
柚子君CC  发于:2023年0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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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山上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小柳早就没命了,之前怎么可能好好跑到山下来。”
崔临一愣,觉得这话似乎有些道理。
“所以是我,看错了?”
“肯定是你眼花瞧错了,”舒乔语气坚定道,“真是,小柳这孩子平日看着老实,还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私下里居然和个陌生男子搂搂抱抱,往后还不知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那要怎么办?”崔临思绪还混乱着,闻言皱眉问。
“自然是尽快嫁出去,”舒乔挑了下眉,仿佛思考了许久才犹豫着开口,“不过这一时间也想不出太合适的人家。对了,先前邻村的梁木匠不是说想找个填房吗,小哥儿或者年纪大一点的姑娘都可以。如果成了的话,愿意出三十两的彩礼钱。”
“你说梁木匠?”
崔临听了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这梁木匠他知道,足足比柳遥大了十几岁,脾气暴躁。
据说先头两个媳妇都是被他活活磋磨死的,崔临再不心疼柳遥,也不可能愿意他嫁给这样的人家。
不过三十两白银。
别说是在九桥村,便是在宴城里,也很少有人家能拿出如此丰厚的彩礼。
舒乔瞥了眼他的神色,理了理鬓角上的碎发,不紧不慢道。
“当然,你不同意也成,只是丑话说在前头,私下里勾三搭四也就罢了。如果小柳哪天真和野男人跑了,坏了咱家姑娘的名声,我可与你没完。”
和野男人跑了……这句话直接扎在了崔临的心口上。
先前的恐惧早已经消散无踪,崔临找回了理智,眉心紧皱,半晌轻点了下头。
“你说的在理,既然祭品的事只是走过场,那能尽快嫁出去也好,明天找个时间,叫媒人过来问问吧。”

清晨,薄薄的乌云飘在天上,不知是不是又要下雪。
空气有些冷,柳遥早起打了个喷嚏,匆忙将已经熄灭的柴火重新点燃,余光里不小心望见正在一旁穿衣服的青年,顿时撇开了视线。
柳遥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心底里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太丢人了……
因着宅院里的被褥不太够,故而即便柳遥已经极力找寻了,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必须与殷月离同睡一处的事实。
临睡之前,柳遥反复和青年保证,自己一定会老老实实睡觉,绝对不会冒犯到对方。
而至于对方会不会冒犯自己……这个问题柳遥想都没有想过。
和那些深闺里娇养长大的哥儿不同,柳遥做惯了农活,又常年在城里做小工,别看个子娇小。但真要论力气的话,两个青年加起来都未必比得过他。
随后柳遥担心的事情很快变成了现实。
刚刚入夜,他再一次被门外活动的阴兵吓到,想也不想就扑到了青年身上,单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还因为太过用力,直接扯坏了对方的衣裳。
清早起来看到面前衣衫不整的青年,柳遥简直欲哭无泪了。
他之前就听人背后议论过,说邻村有小哥儿性情彪悍,看上个清秀文弱的书生郎,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天天去堵那名书生,到后来胆子肥了,更是直接钻进了书生的卧房里,逼对方不得不娶了自己。
偏那书生吃了大亏,说都没处说去。
柳遥起初听说的时候,还觉得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毕竟他觉得喜欢谁就要对那人好,用蛮力逼迫对方算怎么回事。
结果到了自己这边。
柳遥忍不住捂脸……又是夜里拉着人家睡觉,又是扯坏人家的衣裳,说他不是故意的估计都不会有人相信。
早上东西不多,柳遥在崩溃的情绪里好容易热过了早饭,手里举着一勺炖菜发呆,心底犹豫着要不要和对方解释一下。
就说自己幼年时受过惊吓,所以胆子特别小,怕鬼怕黑怕虫子,什么都怕,不是有意总往他身上扑的。
如果对方实在介意的话,下回可以直接推开自己没关系。
正当柳遥在原地反复纠结的时候,忽然有身影凑了过来,微低下头,就着他手里的勺子尝了尝,淡淡开口道。
“咸了。”
柳遥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青年神色平静地望着自己,似乎误解了自己一直举着勺子的用意。
因为凑得太近,柳遥能清晰闻到从对方领口传来的檀香味道,脸颊顿时红得更加厉害。
“是,是吗,可能是盐放多了,那我再加点菜进去吧。”
“对了。”柳遥咳嗽了声,趁着青年在身旁,索性将自己刚才顾虑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末了语气歉意道。
“实在对不住,我胆子小,害怕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往后我再往。嗯,你身上扑的话,你记得躲开就行,免得再被我扯坏衣服什么的。”
殷月离歪着头,像是并没有听懂他话里的含义。
“你……”
“你很轻。”青年皱眉道。
“啊?”柳遥听得一愣。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刚刚的说辞,青年上前一步,单手将他举了起来,抱在怀里颠了颠。
之后语气淡然道,“你很轻,就算扑过来,也伤不到我。”
啪嗒一声,柳遥手里的勺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殷月离微微偏过头,沉默等待他的回应。
两人紧挨在一起,柳遥甚至不用靠近,就能清楚看到对方纤长的眼睫。
直到脸烫得几乎能烙葱饼了,柳遥才终于回过神来,蚊子似的小声开口,“我,我知道了,你先把我放下来。”
稀里糊涂吃了早饭,柳遥简单收拾了下就跑出去了,准备到外面捡些烧火用的树枝,顺便给自己过热的脸颊降降温。
心底忍不住感叹青年人真好,明明被自己占了便宜,却一点都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毕竟临近入冬,周围又有一小片树林,地上的枯枝还是很容易捡到的,柳遥没花多少力气就找了一大堆出来,正抱在怀中准备往院子里搬时,忽然望见山下有熟悉的身影朝宅院的方向走来。
来人身材瘦削,眉眼干练,穿着深色的粗布衣裙,胳膊里挎着一只竹篮。
“舅母?”柳遥瞪大眼睛,连忙丢下手里的枯枝,快步跑了过去,“您怎么上山来了,舅舅呢,现在怎么样了,身子有好一点没。”
山路有些难走,冯雯擦了擦头顶的汗,带着笑意点点头,“好多了,多亏你先前拿的那些银子,昨晚按大夫的叮嘱多给他加了一株红芝草,到早晨的时候已经能睁开眼睛了。”
“这不,刚醒来就惦记着你呢,催着让我上来给你送吃的。”
“那就好,能醒来就好。”柳遥眼眶发红,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对了,你在这山上住得怎么样,没遇到什么危险吧?”冯雯环顾了下四周担心问。
话说这还是她第一次上到止戈山上来,往常没来过不知道,这山顶居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可怕些,空气里处处透着死寂和阴森,尤其是不远处沾满血迹的宅院。
别说是走进里面,单只是看上一眼,便让冯雯忍不住背脊发凉。
柳遥一个小哥儿,到底是怎么在这种地方接连住上两晚的,夜里别是怕得连睡觉都不敢睡吧。
“没事,睡得挺好的。”
想起夜里被自己紧紧抱住的青年,柳遥耳朵瞬间烧红,连忙扶着冯雯迈上石阶,顺势岔开了话题。
“那个,家里的钱应该快要用完了吧,您别担心,我明天就能下山了,里正答应了会给我补偿十吊铜钱,至少后半月的药钱都不用担心了。”
“哎。”冯雯心下纠结。
她其实并不想收柳遥的钱,对方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哥儿,爹娘又指望不上,说不定连出嫁的钱都得自己准备。如今银子都给了他们,往后可怎么办。
冯雯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这钱我们不能收,你舅舅已经醒了,之后花不了多少药钱的,而且你也不用担心,这回我和你舅舅到外面看病的时候,和人买了一些红芝草的种子。
到时候或是自己来种,或是直接卖给旁人,都能赚不少钱的,足够后面治病用的钱了。”
“红芝草的种子?”柳遥顿时惊奇。
“对,”冯雯笑道,“你还不知道吧,红芝草其实是有种子的,只是因为是野生。所以很难得到,这回也是你舅舅帮了人家一个大忙,对方才答应便宜卖给我们的。”
只可惜,夫妻俩计划得很好,不想柳遥舅舅刚
回来就病倒了,若非如此的话,前几日也不至于连治病的钱都凑不出来。
“那不如卖给我吧,”柳遥没有多想,直接开口道,“就按市面上的价格就成,正好我下山后也想找点事情做。到时候如果真能种出来了,还可以留一些之后救急的时候用。”
“这可不成。”冯雯连忙摇头。
知道柳遥是好意,但越是如此,冯雯越是不能坑害了对方。
“尽胡闹,红芝草价格昂贵,平日多是生在山野里面的,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你种出来。”
“让我试试呗,”柳遥接过舅母手里的竹篮,“再说也不单是为了舅舅的药钱,前两日为了上山,我已经把绸缎庄的活辞了,之后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我就试一试,实在不行的话,就到城里去把剩下的种子都卖了,赔不了多少钱的。”
冯雯原本不想答应,但实在禁不住柳遥的恳求,只能犹豫着点点头。
“那就先给你一点吧,不过话说在前头,只能先试试。如果种不出来的话,后面的就不能再卖给你了。”
“行。”柳遥笑容轻松,干脆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冯雯到底担心着柳遥舅舅的身体,把所有带来的东西都交给柳遥后便准备下山了。
临走前忽然想起一件事。
“差点忘了,”冯雯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道,“今天你阿爹大清早就把邻村的媒人叫过来了,说是要给你说亲,我听你潘叔说,那人似乎不是个好的,年纪也足比你大了十几岁,你明日下山后一定要找你阿爹问问清楚,千万不能稀里糊涂的就嫁了,明白吗。”
柳遥站在原地,心底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送走舅母,柳遥拎着竹篮和树枝回到宅院,刚推开大门,就看到青年正安静站在游廊边上,垂眸望着地上的纸钱。
见柳遥回来了,殷月离终于抬起头来。虽然神情依旧冷淡,但眼眸里却似乎多了一丝波动。
“你在等我吗。”柳遥上前笑了笑。
“怎么了?”注意到对方神色不对,殷月离问。
柳遥撑不住,表情一下子便垮了下来,“哎,你刚才应该也听见了吧,阿爹给我说了门亲事,对方比我大了十几岁,人也不好。”
柳遥重重叹了口气,“如果换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青年先是不解,随即语气自然道:“杀了。”
柳遥呛了下,好险没把竹篮直接摔在地上!

但说亲一事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柳遥的阿爹当真为他安排了亲事,且还收下了对方的聘礼,那么柳遥之后需要对抗的就不只是阿爹一个人了。
对方如果是个能商量的还好,大不了柳遥豁出脸面自己去退婚,可那人一旦坚持要将婚事进行下去,甚至强硬将柳遥拖回去成亲,那他这边就会变得十分麻烦。
不能拒绝亲事,那便只能从另一个方向解决问题了,最简单的,就是彻底分家。
柳遥父亲当年是入赘到柳家的,并且在柳遥娘亲有孕之时就在外头养了外室,接连生了两个孩子不说,更在发妻过世后直接将几人接回了家中。
只要柳遥能证明家中一对弟妹是父亲和后娘亲生,再想办法找九桥村的里正帮自己做主,那之后想要分家应该就很容易了。
父不慈,子不孝,是他父亲先犯了大错,他即便不孝忤逆也有了合适的理由。
不过……柳遥揉了揉脸颊,忍不住有些犹豫。
阿爹和后娘这些年没少苛待他,无论落得什么下场他都不觉可惜。但后娘生的妹妹,崔怜儿却从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甚至之前柳遥生病的时候,还曾经背着爹娘偷偷照顾过他。
如果事情当真曝光开来,弟弟也就算了,崔怜儿一个姑娘家,名声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未来恐怕都无法在村里面生活了。
左思右想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柳遥按了按眉心,转头却发现殷月离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窗边,伸手推开了窗子。
虽然外面并没有下雪,但吹进来的风依旧有些刺骨,青年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只平静望着窗外。
“不对,你现在穿的这个应该是单衣吧?”柳遥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走了过去。
的确是单衣没错。
殷月离如今穿在身上的是一件浅黄色的罗衣,由于是蚕丝织成,所以质地十分单薄。
这罗衣原本应该是套在最里面的,只是最外面的衣裳都是血迹,已经被柳遥拿去清洗了,到现在都没有晾干,加上之前另一件外袍又被柳遥扯坏了,也就意味着,对方眼下就只有这
一件衣裳可穿了。
这种中间没有夹棉的单衣,别说是放在今日,便是刚入秋那会儿,估计也能把人冻出风寒来。
刚才的烦恼瞬间抛到脑后,柳遥摸了摸青年衣摆的厚度,愧疚得不行。
“怎么办,现在好像没有衣服能给你穿了,对了……”
柳遥忽然记起来,“上山时潘叔给我的那件嫁衣好像是夹了棉的。”
想到就去做,柳遥动作利落,很快便在布包最底层翻出了潘程带给他备用的红色嫁衣。
嫁衣很厚,中间与他身上穿的这件一样,都是夹了棉絮的。
说来这两件嫁衣样式相同,估计都是里正为了祭祀特地买来的。虽然质地一般,但穿起来还算保暖,衣服也十分宽大。所以柳遥除了最开始有些别扭之外,到后来便一直穿在身上了。
虽然将嫁衣借给别人有些奇怪,不过眼下青年的身体要紧,也就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衣服是新的,我一次都没有穿过,不脏的,你先套在外面,免得冻坏了身子。”
柳遥将嫁衣举到了殷月离的面前,见对方没有反应,干脆自己动手帮对方穿在了身上。
殷月离眨了眨眼,显然并没有理解少年往自己身上套衣服的举动,只是站在原地任由他施为。
衣服很快便穿好了,望着面前身穿嫁衣的青年,柳遥忍不住愣了下,之后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快。
大红的嫁衣,瓷白的皮肤,过分精致的五官,加上青年略显清冷的表情。即便没有任何装饰,也有种说不出的绝色。
柳遥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自己忽然理解了邻村小哥儿的做法。
倘若那书生也有这般惊艳的容貌,他说不定也会和那名小哥儿一样,不顾脸面地跑去爬人家的窗户,逼着人家娶了自己。
不不不,柳遥捂住胸口,见色起意是不对的,他可是个正人君子,不能做出这种强抢民男的事情。
“咳,”避开眼前人过分单纯的目光,柳遥低头咳嗽了一声,用力帮他将系带绑上,“行,行了,现在天冷,你的衣服估计要明天才能干透,你先穿着这个,等明日再换。”
殷月离看了看面颊泛红的柳遥,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嫁衣,听话点头。
九桥村,河岸下游的小院内。
崔临目送媒人走远,眉头忍不住微微皱了起来。
妻子舒乔却明显心情不错,一边将招待媒人用的糕点都收了起来,一边用帕子擦了擦桌面。
“哎呀,真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明后日就能过小定了。到时候赶一赶,说不准月底之前便能成婚,咱家可真是好久都没办过这样的喜事了。”
崔临却依旧有些忧虑,“你说,事情真的能这么顺顺利利的吗?”
“怎么就不顺利了,”舒乔不爱听丧气话,直接将手里的帕子扔到了桌上,“你要多加三两银子的彩礼,人家不是也都答应了吗。到时候咱们留三十两下来,把那三两银子还有里正补偿的十吊铜钱都给他带过去,足够他以后的生活了。”
那可是十吊铜钱啊,舒乔想想都觉得心痛。
不过罢了,毕竟柳遥舅舅和舅母已经回来了,在这上头还是不能做的太过分。
“不是钱的问题,”崔临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我是看着小柳长大的,他的性子和他娘一样,看着软和,其实极有主见,真要逼着他嫁人,他很可能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想到柳遥的娘亲,崔临忍不住有些心虚,当年他养了外室的事妻子其实是有所察觉的。
但一直隐忍不发,到后来找到了证据,险些与他闹到里正那边。
好在柳遥娘亲身子弱,再加上被狠狠气到,没来得及将事情宣扬出去便撒手人寰了。
也正因为如此,崔临对于柳遥这个儿子一直都喜欢不起来,总担心着对方哪日知道真相后,会想办法来报复自己。
“这还不简单,”舒乔掸了掸衣上的尘土,笑了下道,“真害怕他知道的话,就先不告诉他,之前里正给你那些药不是还有剩下的吗,等到了日子直接给他喝下去,一轿子抬到梁木匠那里,等两人入了洞房,再有什么可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崔临许久没有说话,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先瞒着,等成亲那日再说。”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成亲的日子就必须要加紧了。
清早,止戈山上。
柳遥收拾好了房间和随身的物品,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坐在座位上的青年。
“那个,我要走了,你是继续呆在这里吗,还是和我一起下山去?”
殷月离安静着没有说话。
柳遥苦笑了下,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对方是从流放地逃难过来的,被发现后很可能被城内的官兵带走,自然不可能轻易离开藏身的地方。
止戈山上虽然可怕,但同样也少有人烟,对方留在这里,说不定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分开了啊……
虽然只有三天,虽然对方性格沉默,几乎很少说话,但柳遥真的很喜欢与青年相处的日子,仿佛只要与对方在一起,便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柳遥抓紧手里的布包,勉强打起精神,“没关系,山上离舅舅家不远,等我忙完了家里的事情,会经常上来看你的。”
青年面容沉静,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见对方回应了自己,柳遥心底一松,终于扬起微笑道,“嗯,那你好好保重,吃的东西我都给你留下了,柴火放在墙角那边,还有衣服也是,你……”
柳遥深吸口气,“你注意身体,等我回来。”
不敢再继续停留,柳遥揉了揉眼睛转身离开,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宅院。
细碎的雪花从天上飘落,无数道黑影匍匐在殷月离的脚下,掩藏住青年无悲无喜的面孔。
砰的一声响,大门被风吹上,整个宅院再次重归于沉寂。
仿佛一座充满阴森死气的巨大陵墓!

早上的雪一直下到夜里才停歇。
止戈山顶,空荡的宅院内没有一点光亮,四周黑影摇动,偶尔有穿着染血盔甲的士兵路过。但都压低了声音,小心绕过了游廊最里面的一处房间。
殷月离依旧坐在那张座椅上面,睁眼望了望屋内,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是了,那个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年已经不在这里了,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殷月离微微垂下眼眸。
准确来说,少年其实并不是祂收到的第一个祭品。
然而却是祂收到的第一个活人祭品,以至于祂最初甚至不清楚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一个活人,不是牛羊,也不是金银玉器,杀了可惜,当摆设的话,又不知该放在哪里。
以至于在祂反复犹豫的时候,作为祭品的三天期限已经悄然耗尽。
祂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会如往常般继续陷入沉眠,没想到却从早上一直清醒到了现在。甚至在对方离开之后,渐渐升起了一种仿佛是后悔的情绪。
后悔……哪怕是在过去短暂成为凡人的日子里,祂也从未有过如此新奇的体验。
“果然还是应该把他留下来吗?”殷月离低头问。
屋内寂静无声,祂将手搭在膝盖上,没有再继续说话。
而祂脚下的黑影动了动,似乎睁开无数双眼睛,转头望向门外深沉的夜色。
夜晚,从里正家中出来,舅母冯雯望着柳遥手里的碎银和铜钱满脸惊奇。
“乖乖,我还以为里正怎么也得为难一下你呢,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把钱要过来了,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柳遥望着手里的大堆铜钱,也觉得有些奇怪,“估计是吧,而且我阿爹他们居然也没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里正为人虽然不行,但在九桥村里还是有些威信的,他没有直接扣下银钱还算能够理解。
但柳遥亲爹那边的反应就实在奇怪了。
前两日他才刚在家里大闹了一场,以崔临那无论如何也不会吃亏的性格,不该这样轻易就放过他才对。
“哦,还有你阿爹,”冯雯一脸嫌弃,撇了撇嘴道,“可惜了他今天没有过来,不然
我非得和他好好说道说道不可,几两银子就把自己亲生儿子卖了做祭品,他也配当个人!”
“好了,”柳遥忍不住想笑,安抚地拍了拍舅母的手背,“钱拿到手就行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将舅舅的病治好,其余的等之后再说。”
两人又行了一段路程,原本还在愤愤不平的舅母忽然回过神来,停下脚步皱眉问。
“不对,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一点都不为之前做祭品的事情生气。”
“啊?”柳遥一愣。
冯雯越想越觉得不对,凑近仔细打量柳遥的神色,“和舅母说说,你是不是在山顶上遇见什么事了?”
柳遥生母去世的早,几乎是冯雯看着长大的,可以说一丝一毫的反应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以柳遥和他爹的关系,知道自己被卖了换钱,还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即便不满心怨恨,也不该如此平静才对。
见柳遥听了问话后明显有些闪躲,冯雯顿时吸了口凉气,“所以真的有事!”
“没没,”柳遥耳朵都红透了,根本不敢再与舅母对视,逃也似的加快了脚步,“快点走吧,不早了,舅舅还等着咱们回去呢,别让他等急了。”
“别跑!”
柳遥怎么可能听她的,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
“哎,你这孩子。”冯雯追不上他,只能在原地跺脚。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柳遥和家里闹翻了,如今只能暂时借住在舅舅这边。
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怕柳遥抢着把自己要住的房间收拾了,又以身体困倦为借口早早歇了,等到白天给舅舅煎药的空当,到底还是被舅母抓住了。
“可算逮着你了,”舅母冯雯直接将厨房的大门关紧,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模样,“赶快说说,我之前就觉得不对了,你在山上到底碰见什么了。”
“没有,”柳遥低头专注药罐下的火候,尽可能平静道,“就是我中途溜下山过一次,和我爹大吵了一架,这事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别想瞒我,”冯雯两眼微眯,语气十分笃定,“你我还不了解,肯定不是和你爹吵架的事情,快点说,再不说我把你舅舅一起叫过来了。”
红芝草因为是野生的草药,体积大小各有不同,所以需要的火候也有很大分别,柳遥担心将药材烧坏,一直把炉火压到最低,这会儿汗都快下来了。
“那个,我在煎药呢,不能分心,舅母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等会儿再说吗?”
“你是在山上看到什么人了?”舅母冯雯一针见血。
柳遥手里一抖,差点直接将药罐扔出去。
“真的被我说中了,”冯雯目光惊讶,有些新奇地望着柳遥逐渐涨红的脸颊,“哎呦,这不是好事吗,你以前眼光高,谁也瞧不上,快点和舅母说说,对方多大了,哪里人,长得俊不俊?”
“舅母!”柳遥真的崩溃了。
特别想说事情当真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他是见色起意,对那人稍微有了些念想没错,可两人满打满算也才相处了三日,还没到具体要如何的地步。
况且对方的身份。
“怎么了,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见柳遥脸色不对,冯雯的心稍稍提了起来。
柳遥犹豫半晌,终于将自己遇见青年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了,”柳遥熄灭炉火,将已经煎好的汤药放到一边,“八字没一撇的事,而且人家也未必能看得上我呢,您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别和舅舅瞎说。”
说话的时候柳遥忽然有些低落。
他想起自己昨天离开那会儿,青年神情始终淡淡,既不见挽留也不见其他。
不过也对,柳遥叹了口气,青年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即便如今落了难,也该看不上自己这样的才对。
“怎么就瞧不上你了,”冯雯看不得柳遥这种低落的模样,顿时横眉竖眼道,“你就说说,这附近几个村子里可有模样比你更俊的小哥儿。”
“再说身份的事也不用担心,他能从流放地里出来,多半是使了银子的,加上也不是特别严重的罪行,只要别往京城之类的大城镇上乱跑,就算正常生活估计也没什么问题。”
“真的?”柳遥终于提起了些精神。
“舅母还能骗你不成,”冯雯笑了下,凑近压低了声音,“你知道,隔壁村那个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书生,他其实也是……嗯,想不到吧。”
柳遥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不过回想起来似乎也算合理,他曾经在村外见过那书生一次。哪怕隔的很远也能看出,对方出身极好,言行举止间有种说不出的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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