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霭拿了两个人的书包走过去,走到近前他听见陈浔风的声音,陈浔风正淡声评价江川的表情,说他:“感情充沛。”
宋明毅在旁边笑着模仿江川,看到周霭过来时,又收敛脸上的笑,提着眉去观察陈浔风的表情。
周霭停脚后,先把手上的水递给陈浔风,陈浔风接过来水的同时,将书包也换到他自己手上,他手脏,就只用手腕的腕骨搭了周霭的肩膀。
陈浔风搭着周霭跟他们说:“饭先不吃了,等考完吧。”说着话他看一眼周霭,补充完下句:“我跟周霭就先走了。”
宋明毅要出国,他不打算参加高考,所以就显得尤其轻松,他站在原地笑着朝他们扬扬下巴:“那都要加油啊,俩学霸了现在是。”
陈浔风带着周霭往前走,错过他们时说了声:“走了。”
宋明毅跟着转头,去看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夕阳的橙光洒满整个操场,红色跑道上人来人往,他们不疾不徐的走在其中,和以前每次出来打球时都相似,陈浔风总是带着周霭先走,他走周霭的左边,要么搭着周霭的肩膀,要么就拉着他的手腕,走出去几步,陈浔风就会偏头跟周霭说话。
他们的背影和以往的很多次重合,周霭穿校服的白短袖,陈浔风穿纯黑的T恤,一个清隽,一个散漫,但这次,大概是他们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了。
夕阳缓缓落幕,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其中。
“周师弟,旋蒸你还用吗?”
周霭从试剂架边回过头,他朝那边的女生轻摇了下头,女生举起戴着手套的手,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她说:“那我就旋我的东西了。”
周霭收回视线,继续把初产物装袋封好,放进实验室的冰箱后,又将清洗干净的烧瓶和漏斗放回原位,都整理好之后,周霭抬头望了眼对面墙上的时间,然后他脱了自己身上的实验服,摘了防护眼镜,过去水池边洗手。
窗外是炎热的夏天,周霭在实验室里也穿长袖的衣服,洗手的时候他往上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对面实验台的师姐眼尖,轻轻的“哎”一声,她眨眨眼睛问:“师弟,你手臂上好像多了些东西啊?”
周霭关了水龙头,抬头就看见师姐脸上的笑,师姐的笑带着些促狭,她说:“有点好看啊。”
周霭将袖子稍微往上拉了些,露出左手臂内侧完整的刺青,他人白,手臂内侧更是比整体肤色还要白些,所以上面纹的那串藏文就极其明显,藏文字符是青色的,几乎与他手臂上的青色血管融为一体。
他侧着手给对面的师姐看,手臂的机理线条收敛,却不难看出其下筋骨的有力。
师姐看着他的刺青感叹了句:“真的好看,去年还没见你有,这次暑假去弄的?”
周霭将衣袖扯回去,轻点了下头,前段时间放暑假,他和陈浔风抽了一周的时间自驾去西藏,他们在藏区的某座寺庙前做了这对纹身,陈浔风刺在右手,周霭刺在与他相反的左手,两个人都刺在手臂内侧,纹在桡骨和尺骨之间相同的位置。
师姐关了旋蒸仪的旋转按钮,然后打开放气阀,她在气流声里问周霭:“你纹的这是什么意思啊?”
周霭却不回答这个问题了,他只是轻轻摇了下头。
师姐笑一下,提醒他说:“那你稍微注意点,别让王老师看见,不然他说你,上次我涂指甲油都被他说了。”
周霭又轻轻点头,然后他朝师姐示意一下,背了自己的书包离开实验室。
搭上下楼的电梯后周霭才拿出手机,陈浔风在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说是他上地铁了,周霭看了眼时间,没有再回复陈浔风。
果然,他刚出化学楼,只等了不到半分钟,就看见远处朝他跑过来的人,陈浔风穿T恤和黑色短裤,背上挂着书包,过来就先拉了周霭的手。
虽然是夏天,但两个人的手都不热,周霭刚在楼上洗过凉水,陈浔风刚从地铁站里出来,他们的手指相扣,手臂就会自然的贴碰,周霭身上穿着亚麻布料的长袖白衬衣,隔着层薄薄的布料,两个人的刺青也在行走间相互摩擦。
陈浔风耳朵上挂着耳机,他正在跟对面的人打电话,边打着电话,他边转过头来看周霭的脸。
周霭任他看,只把他往那边食堂的方向拉。
傍晚时分,学校里人来人往,他们拉着手走在路上,有许多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但很少会有人朝他们投来惊讶的视线,他们上了大学,身处的环境随之大变,学校里没有人再对哑巴感到好奇,也没有人看见男的和男的拉手就表现的大惊小怪。
第78章
陈浔风在跟他的导师说项目申报书的事,两个人走到食堂的时候,他终于才结束电话,他来周霭学校的次数太多,他对周霭学校的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己学校,所以挂掉电话后,他熟门熟路的拉着周霭上了食堂二楼。
两个人点完饭后找了张空桌子面对面坐下,陈浔风把自己的手机拿给周霭看,他说:“你弟弟今天给我发微信了。”
周霭筷子拿在手上,眉心轻动,先垂眼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对话框,周佑宝在对面发了张满分的数学考卷,并在下行发过来消息补充:给哥哥看。
这个“哥哥”自然指的是周霭,周佑宝喜欢跟周霭联系,但他却不直接跟周霭联系,他总是通过陈浔风的手机和信息,来询问周霭的情况。
陈浔风开了瓶水放到周霭手边,说:“他现在才10岁,等大点,可能情况就好了。”
周霭垂着眼睛看那张满分的数学试卷,试卷顶端写了“周佑宝”三个字,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周佑宝是在父母的爱和期望里成长的小孩,他是聪明的,所以那年事情发生他先给周霭打电话,但他也是可怜的,因为他得到过的所有,都在一瞬间毁于一旦。
周霭已经读大三,他现在再回想高考那年的事情,好像只有自己和陈浔风规律的学习生活,那半年他们好像就只做了学习这一件事,但那年发生的,却远不止这件。
两年前周霭的高考考得极顺,高考那几l天发生的唯一意外,大概就是他最后一场考试出来,看见的突然出现的徐丽。那时徐丽拉着周佑宝远远的站在对街,只隔着密集的人流和车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徐丽就突兀的红了眼睛。
高考完周霭和陈浔风什么都没管,先在家里抱着睡了两个整天,醒过来后周霭的手机上多了许多未接来电,包括警方和律师,甚至还有从不联系他的外公,那时周霭才知道,就在他高考的那两天,他爸爸周锐诚死了。
高三最后那半年,周霭几乎与家里完全脱离开关系,所以他不知道那半年徐丽和周锐诚的矛盾始终在升级,他们爆发了数不尽的争吵,最后已经闹到要离婚的地步,高考那两天他们甚至在别墅里动了手打了架,而动完手的第二天,徐丽回别墅收拾东西时,就发现周锐诚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厮.混。
那天的徐丽看着家里的乱象,终于彻底崩溃,她呆愣的望着那场景,有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觉得眼熟,她觉得自己曾经历过,所以她在那瞬间想起来许多,她想起自己怀孕时的孤寂,她想起周锐诚身边来来往往的陌生女人,她想起自己曾有个孩子,她想起那个孩子身上总是烫手的温度,她想起自己那时还很年轻…她被催眠掩盖的记忆冲破土壤,终于缓缓复苏,而那些记忆依旧清晰如昨,仿佛只是藏在心底,从未褪色过。
她无知无觉的念出两个字:“…周霭。”
她想起周霭,瘦瘦小小的周霭,总是在生病的周霭,周霭是她的孩子,作为母亲,她自然有爱周霭的本能,孕期时她几次三番生出强烈的自.杀念头,最后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小孩,她才唤回自己的理智;但作为周锐诚的妻子,她却恨着周锐诚,也恨着带给她无尽痛苦的周霭。她独自带着周霭那年,周霭还不到一岁,她时而清醒时而偏执,偏执的时候她掐着周霭的脖子只想把他弄.死,清醒的时候她抱着生病的周霭跟他说对不起。
徐丽呆愣的站在原地,她听见旁边周佑宝的哭声,她迟钝的转头看过去,然后她在周佑宝的哭声里想起来,周霭小时候也是会哭的,饿的时候哭,发烧难受的时候哭,重感冒咳嗽时哑着细细的嗓子都在哭,周霭天天都在哭,哭的撕心裂肺,那时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小的婴儿哭声却那么大,所以她捏住周霭的嗓子,捂住周霭的耳朵,蒙住周霭的眼睛,再用毛巾堵住他的嘴,她觉得太烦了,她不让周霭感知到这个世界,她也不让周霭发出半点吵闹的声音。
徐丽蹙着眉,她接着自己刚才念出来的那个名字,她问对面赤.裸着上半身的周锐诚,她像是真的在好奇:“…周霭,周霭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啊?”
周锐诚刚刚被徐丽扇了一巴掌,他正对着镜子看脸上的红肿,听见这句话,他特别嘲讽的笑了下:“这要问你自己啊徐丽,周霭为什么不说话,他是个哑巴他怎么说话?”周锐诚转过头来盯着徐丽的眼睛看,他一字一句说:“徐丽,你就是个疯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所以好多事情你都忘了。你知道周霭是谁吗?周霭,他是你生的儿子啊。你还记得吗,你活生生把你儿子折磨成了个残废,你差点就把他折磨死了,他现在为什么是个哑巴?”
周锐诚点了点徐丽的肩膀,冷笑一声:“这都是拜你所赐,是你这个疯子,把他搞成了哑巴。”周锐诚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边往身上穿,边厌恶的看着徐丽,他说:“你不正常,你生出来的儿子也不是个正常的玩意儿,他遗传了你,从小就是精神病院的常客,治到现在,居然还跟个男的搞在了一起,在家门口都能抱在一起,神经病的妈有个神经病的儿子——”
周锐诚这句话并没能说完,因为徐丽突然抬手,重重的推了他一把,他就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他个子高,身体的重心偏上,二楼的栏杆拦不住他,所以他的拖鞋在地上滑了两滑后,他整个人就从二楼的栏杆上翻了下去,翻下去的时候,周锐诚后脑勺着地,重重砸在了大理石板上,他当场死亡,而他死的时候,上半.身那件衬衣都还没有穿好。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周佑宝眼前发生,他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出轨,看着父母撕破脸皮的决裂,他看着父亲的坠落和死亡,也看着母亲的麻木和冷淡。
周锐诚睁着眼睛躺在家里的大理石地板上,大滩红色的血从他后脑勺渗出,周佑宝站在二楼,都能闻到浓烈又陌生的血腥味。
周佑宝哭都不哭了,他抱着家里的座机藏到了角落去,他相当聪明,所以他在司机的手机上看见周霭的电话号码一次,就牢牢的记在了心里,他坐在角落里抖着手要给周霭拨电话,但按键的声音刚响起,就被那边的徐丽听到了。
徐丽的声音罕见的冷静,她说:“今天是6月8号,你哥哥在考试,你别给他打电话。”
徐丽慢慢走到周佑宝面前,她弯下腰,伸出冰冷的手将周佑宝脸上的泪抹干,她脸色相当平静,她问周佑宝:“你想去看看你哥哥吗?”
那天徐丽带着周佑宝去了六中,她拉着周佑宝的手在六中等了整个下午,等到所有考生考试结束,终于等到周霭穿干净的校服出现在学校门口。
她们远远的站在路边看周霭,徐丽在太阳底下站了整个下午,但她身上的温度还是凉的,她拉着周佑宝,目光追着远处的周霭的背影,她跟周佑宝说:“以后,对你哥哥好些,但你不要成为他的拖累。”
徐丽的声音始终淡,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等到周霭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徐丽才低头看回周佑宝,她摸了摸周佑宝柔软的发顶,说:“走吧,妈妈带你去找外公。”
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周霭身上总共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他是那年高考名副其实、极有含金量的省状元,六中连同市里大张旗鼓的将他的红榜挂了整个暑假,正式出成绩前,几l所名校就体贴的给他发来邮件,他们给出良好的条件,提前邀请周霭入学。周霭的哑巴身份再次成为众人口里的谈资,但这次他没得到半点鄙夷和嘲讽,他得到的,全是从不同人口里用不同方式表达出的敬佩和赞扬,上至名校教授和领导,下至跳广场舞的阿姨叔叔,都在夸他。
第二件事,周霭的爸爸死了,以极其不雅的状态死在自家的别墅里,凶手是他妈妈。
第三件事,他妈妈自首入狱了。
周霭的高考成绩正式出来的那天,学校给他炸了串礼花,也是那天,周锐诚和徐丽的案子开庭,周霭没去六中,而是低调的出现在法庭的最后一排,陈浔风拉着他的手坐在他旁边,两个人沉默的听完了整场庭审。
过程里,周霭始终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坐在角落的暗处,但徐丽似乎还是看到了他,所以庭审结束后,周霭收到了由律师转交给他的信件。
但他和徐丽实在没有感情,所以徐丽好像也不知道要给他写些什么,她自然也说不出口那些或亲密或关心的嘱咐,所以她在纸上就写了两句话,一句是:祝贺你,希望你未来的路途顺遂。
这句话的结尾处有个硕大的墨点,像是徐丽将笔停在这里思考,然后她才在下行写:外公会拦截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消息,将社会影响降到最低,一定不会联系到你身上。
“妻杀夫”是个但凡被曝出去就能引燃舆论的话题,而如果被曝出去,热心网友就能“帮忙”披露出更多的细节,周霭是他们的孩子,周霭同时也是今年的省状元,所以周霭极有可能跟他们的案子扯上关系。
徐丽写在信上的话,是在跟周霭解释这件事,解释他们不会把周霭牵连进来。
那天黄昏,周霭和陈浔风从法院走出来,远处霞光满天,周霭靠在法院的后墙上点了根烟,他爸死了,他妈要坐牢,他跟家里的其他亲人只有血缘而没有亲缘,周佑宝被他们外公外婆带着,所以周霭彻彻底底的从家里脱离出来,他跟陈浔风打着手语,讲他彻彻底底的成了一个人。
陈浔风当时正低头凑着周霭点烟,风很大,所以那只烟点的快,点完陈浔风低低的嗯一声,他拉过周霭的手,垂眼看着周霭,说:“是啊,成了我的人。”
他强调着说:“我一个人的。”
说完,陈浔风就抬手抽掉周霭咬着的烟,他用力揉着周霭的下巴吻上去,两个人嘴巴里都是薄荷的苦和凉,晚夏的夕阳笼罩住他们,他们在霞光里紧贴在角落的墙壁上。
陈浔风手上捏了两根烟,他们分开时,那两根烟都自然燃到了尾,即将烧到陈浔风的手指。
陈浔风摁灭烟头,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他用湿巾擦周霭的脸和唇,目光却看着周霭的喉结,他低声说:“我还是今天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说不了话。”
周霭抬起眼睛看他。
陈浔风皱着眉,却把周霭紧紧抱住了,他亲周霭的耳朵,说:“我很痛的,周霭。”
第79章
两个人吃饭快,吃完到教室的时间还算早,他们直接往教室后排走,每次陈浔风过来,他们就会坐到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去。
那年高考周霭考得顺,陈浔风也发挥的极好,他们的志愿都填了北京的学校,最后录取结果出来,两个人的学校同在地铁四号线上,中间只隔了两站地铁。
坐下后,陈浔风先将书包里的电脑拿出来,他边拿边问周霭:“明年暑假,我俩有时间的话,就把你弟弟接过来待段时间?”
上大学后的寒暑假,周霭很少再回去,他要么留在学校,要么就跟陈浔风往外地走,大一的春节他们和陈祯在海南跨年。大二的寒假陈浔风去河北勘址,当时他走一周,自然就带着周霭,最后两个人是在高铁上过的年三十。
所以周霭从出来上大学后就再没回去,他没回去,自然也没再见过周佑宝。
可能是从小到大的经历养成性格,在各种人际关系里,周霭都不算主动方,他有时候会想起周佑宝,但他几乎不会主动联系和接触周佑宝。
陈浔风在这时提出来,周霭略微思考了下,然后他在手机上打字:可以。
陈浔风已经开了电脑,他电脑的CAD软件始终在后台开着,电脑打开就是软件页面,屏幕上是他已经画了两天的图,他边拉图边偏头跟周霭说话:“草,周霭,我作业都整不完了。”
周霭顺着他问:那怎么办?
桌底下陈浔风的膝盖偏过来碰了碰周霭的腿,他说:“你帮我做。”
周霭摊开手伸到陈浔风面前,示意他把作业拿过来,陈浔风笑一下,将手掌拍到周霭掌心,然后顺势扣住周霭的手指,他目光放在电脑屏幕上,眼睛看着精密繁杂的线条,却在跟周霭说话,他逗着周霭:“你帮我做作业总得先谈价钱啊,我怕你吃亏。”
周霭就低头笑一下。
陈浔风又撞撞他的腿,跟他说:“下周我得跑趟河北。”
周霭算了算时间,有两个月了,他轻点了点头。
周霭大学学理科,但他没有再读物理,转而来念了纯化学,除了本专业,他同时还辅修了门信息工程,今天晚上他上的就是辅修课程。
陈浔风在隔壁学校学工科,读精密仪器,他几乎没有时间再开辅修,但他有时过来陪周霭,就会顺势听听周霭的课,或者翻翻他的教材和ppt,经历过高考后,陈浔风不仅没跳出应试教育彻底解放自己,相反,他还更看重学习这件事了。
潜移默化般,他已经习惯了不停的“学”和“吸纳”未知,在大学里,他和周霭也在做很纯粹的关于学习的事情。
但两个人的学习方式又有不同,周霭历来的习惯就是,课上听老师讲,课下自己学习巩固,他尊重每个来上课的老师,他从来不利用课堂时间做别的事,就算老师讲的是简单的1+1=2,周霭也会认真听,不同的老师有着不同的知识体系和思考问题的方法,对待问题他们有不同的切入点,周霭总能从他们那里学到东西。
但陈浔风跟他不同,高中时期陈浔风刚回国,他那时特别不适应国内老师的授课方式,他也跟不上老师的讲课节奏,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陈浔风都是借助着周霭规划的知识体系自学的。
他自学了整整两年,直到最后才赶上高三的总复习,陈浔风的学习方式自成体系,他更习惯自己去看去阅读和思考,所以到现在进入大学,他都已经习惯如此,比起来听老师讲授,陈浔风更愿意自己多翻两本书,他现在的生活安排的尤其忙碌,但他的书包里总是背着两本纸质书,有时是教材,有时是他想要了解的其他专业书,陈浔风渐渐也变成了个会利用碎片时间学习的人。
晚上两个人坐在后排,周霭始终在听讲台上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讲,陈浔风在电脑上画图,但放了只耳朵,有时候遇到想听的部分,他才会抬起头。
晚上上完课到家已经是10点半,他们在大一入校那年就租了套房,位置在两所学校附近,房子面积不大,但格局精致,也依旧是套一居。
周霭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陈浔风正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忙,他路过陈浔风背后,陈浔风并没有回头,却准确无误的探手过来拉到了他的手腕,周霭顺着陈浔风的力道坐到他怀里,陈浔风一手稳住他的腰,另只手把电脑从腿.上挪开,放到了茶几上。
周霭的后背抵在陈浔风胸膛上,陈浔风将下巴搭在他肩头,示意桌面上那盒刚从冰箱拿出来的荔枝,说:“吃。”
周霭边剥荔枝,边看电脑屏幕上逐渐成形的3D零件,陈浔风说:“这两天有空,先把这个给邵老师交过去。”
周霭将剥开的荔枝递到身后陈浔风嘴边,陈浔风眼睛看着屏幕,偏头咬走周霭手上的荔枝,咽下后,他才示意周霭说:“甜,快吃。”
周霭剥着荔枝,两个人分吃完整盒,但陈浔风那只拦住人腰的手依旧没松,他抱着周霭不让他下去,也不让他去干别的。
周霭等了半分钟后,然后偏头去看陈浔风的脸。
陈浔风低头亲一下周霭的眼睛,说:“等下。”
又是半分钟,周霭坐在陈浔风身.上,看着他保存文件,又看着他合上电脑,然后周霭感觉到颈侧的触感,陈浔风微凉的手摸到了他的喉结。
周霭睁着眼睛看陈浔风凑近,他的视线余光里是陈浔风手臂上那列青色的藏文,随着两个人的动作,那串青色在周霭眼前轻轻晃动,然后周霭感觉到唇上传来清晰的痛。
陈浔风总喜欢咬他,亲之前先咬,是他这半年养成的习惯。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被严格管理着的高中生,他们不需要再找无人的操场躲着亲吻,他们有安全的居所,所以两个人在外面的接触都很收敛克制了,他们很少会在外面有多余的亲密接触,也所以,他们已经有两天都没亲过了。
周霭的湿头发蹭在黑皮沙发上,他的睡裤裤腿宽松,顺着他屈.腿的动作就往下滑,陈浔风拉了下他的脚踝,周霭被他偏凉的手激了一下,然后他抬起自己的手,将手指抵在陈浔风的肩膀上。
这是他们之间表示暂停的动作,两个人短暂分开,周霭轻轻喘.着气,陈浔风抬起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周霭给陈浔风指了下卧室的方向,安全陶都在卧室的床头柜里。
陈浔风看见他的动作,却像是笑了下,笑的嗓音有点发干,他把周霭从沙发上抱起来,捋着周霭的后背,说:“今天不做。”
周霭靠在陈浔风身上,他的胳膊自然的屈起来搁到陈浔风肩膀上,周霭感受着视角的转换,听见陈浔风的声音,他说:“但再陪我去浴室冲个澡。”
周霭偏着头没看陈浔风的脸,但耳廓却渐渐红了。
周六的上午,周霭和陈浔风下高铁时是早上10点,齐闻格开了辆车在高铁站出口等他们,他们从市里开到镇上,又从镇上往村里开。
周霭和陈浔风坐在车后座,路上周霭偏头在看窗外辽阔的平原,陈浔风在跟齐闻格说事。
齐闻格是陈浔风高一转进15班后的睡神同桌,两个人同桌整整两年半,当时在学校里他们的关系很一般,但毕业后却渐渐联系起来。
齐闻格是个很典型的理科学霸,高考时他的语文和英语考得一塌糊涂,但他却硬是凭借着将近满分的数学和物化生上了所不错的重本。
而巧合的是,齐闻格本科也读的是工科类专业,所以当时陈浔风跟他联系上不久,就直接拉了他入伙。
车还没开到村里就停了,周霭透过车窗户看见前面坑坑洼洼的烂路,陈浔风捏了下他的手,说:“前段时间他们说下那场雨大,居然把路都冲成这样了,你在这等我会,我先下去看看。”
陈浔风合上车门下去,跟齐闻格往那边的烂路上走,周霭自己在车上没等多久,也背了包下车去。
正是下午两点,一天中最晒的时候,他刚下车,就有高温的气流朝着他扑过来,周霭被日光刺得眯了下眼睛,他偏头看向那边的路。
进村的路本来就是条黄泥土路,这会在午后高温的暴晒下,路上的黄尘胡乱飘荡,就呈现出种凌乱荒凉的错乱感。
陈浔风穿黑色工装裤和低帮的山地靴,他们已经和等在村口的工地负责人汇合上,三个人站在那边似乎在说话,中途陈浔风回头往这边望了眼,恰好和周霭对视上。
隔的有些远,又有挡人视线的黄沙,周霭看不清楚陈浔风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给身边的两个人递了烟,然后就回头往这边走。
陈浔风腿长,迈步时总有种慢慢悠悠的散漫感,但他走路的速度就是快,像是只半分来钟,陈浔风就已经走到了周霭面前。
周霭终于看清楚陈浔风的表情,陈浔风是皱着眉的,走过来他动作没停,边拉开车门,边问周霭:“就站太阳底下晒啊?”
陈浔风从车里拿了把大黑伞出来,他直接撑开伞挡在周霭头顶,把周霭笼在阴影下,他问周霭:“那年军训晒脱层皮你都忘了?”
周霭在伞底下轻皱着眉看他,打着手语跟他解释:不至于。
陈浔风就笑一下,他又从放在车上的包里翻出来副墨镜,他低着头将墨镜给周霭戴好,顺手理了下他衬衣的袖口,才说:“走吧,过去看看。”
第80章
齐闻格将抽完的烟扔到黄泥地里碾灭,再抬头时他听见站在对面的负责人笑着说了句:“他们过来了。”
齐闻格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过去,日光刺得人眩晕,眩晕过后,最先入眼的就是顶大黑伞,然后才是伞下面的两个人。
陈浔风举着伞,他走得随意,黑色的裤腿上已经沾了黄泥。走在他旁边的青年穿长袖的白衬衣和卡其色的休闲裤,脸上戴了副偏大的墨镜,只露出半张脸和手,整个人显露出与此地完全不符的干净。
那位负责人笑着招呼两个人,然后朝周霭打了招呼,周霭轻低了下头与他示意。
他们并没浪费时间来寒暄和应酬,到地方就开始做正事,并且之后的整个下午,都把时间耗在了工地上,除了工地的总负责人,之后还过来两个管理员,管理员带他们绕着整片工地都仔细走了圈,他们事无巨细,小到每个车间的进度和每根钢筋的来源都过问清楚。
陈浔风以前是个相当散漫的人,但自从他自己开始做事之后,他收敛了所有的“无所谓”态度,去年他们期末考试周,为了谈下某种便携式注射器的专利,陈浔风在那周跑了二座城市,跑完回来,他这个几乎不生病的人都因为重感冒住了二天的医院。他宁愿自己多花时间,也要控着公司和工厂的所有关节,把着每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