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雨给Omega递了纸巾,陈肴言手心里振动的手掌发麻的手机终于停下来,但很快就又再次响起来。
陈肴言看着面前有些可怜但站得稳当的Omega说:“我的工作内容就是尽量满足当事人的需求,这是你们的选择,不用感到抱歉。”说完他看了一眼蔡雨,然后就接起手机走了出去。
周冽在那边的声音有点冷,甚至有点藏不住的嘲讽和怒意:“你舅父,和宋峤在警察局门口打起来了。”
陈肴言皱了皱眉。
周冽问:“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孙禹舟的Omega父亲言云生是言逑生的弟弟,也就是陈肴言的舅舅,但他却与严谨冷然的言逑生完全不同,言云生是一位追崇浪漫的自由画家,作品出众,人非常神秘。
孙禹舟是他年轻时热血上头的产物,他被那位Alpha都终身标记过,两人却始终没有举行正式的婚礼和办理结婚手续,甚至这么多年都很少同居过。
但孙禹舟和陈肴言的处境又很不同,孙禹舟的两位父亲都肉眼可见的很爱儿子,虽然两人很少在一处,但给孙禹舟的爱却一点不少。
在孙禹舟尚小时,最不知事的年纪,言云生独人出去的采风都不会扔下他,他没有犹豫的带着儿子参与了自己常年的神秘旅程,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甚至好几个月都能将孙禹舟在旅途中照顾的非常好。
言云生的画作神秘飘渺,捉摸不透,永远飞在天上,从不绘制人像。
他唯一画过的人像就是自己的儿子,从孙禹舟0岁到现在的19岁,无一年缺席,全部都收藏在自己那座教堂模样的私人藏馆里。
正是因为两位父亲的爱,孙禹舟才能长的这样单纯,甚至总有些不符年纪的天真。
陈肴言从车上下来时,周冽正站在台阶上方,似乎在等待。
临近圣诞节,雪似乎也想赶着趟凑一凑节日的氛围,这两天一直在不遗余力的积压,到处都是白茫一片。
周冽穿了件短款的毛领黑夹克,下半身是深蓝色的牛仔裤,站在台阶上方,靠着一根湿淋淋的石柱,抱着胳膊,腿被拉的很长很直,望着虚空的一点,似是在发呆。
像是听见车转进来的响动,他终于回神,与车窗里的陈肴言远远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很快就下台阶走过来,并替陈肴言拉开了车门。
陈肴言抬眼看了看他,这两天周冽一直没有回来,这还是前天楼下分开后,他第一次见周冽。
周冽看起来有些疲倦,脸上还带着些微妙的没有退干净的嘲讽之意。
周冽“——咚”的一声关掉车门,带着陈肴言往里面走:“你舅父有点冲动,我们刚才几个人都拉不住,所以才叫你过来。”
“姓宋的…宋峤,上周在外地参加什么比赛,昨天才回来。”周冽补充道。
刚刚那群躁乱吵嚷的人全部被民.警请进了一个调节的房间内,周冽推门前,先偏头看了一眼陈肴言后颈的阻隔贴,似是在确认有没有带好。然后他才下一步行动,他手上的动作毫不客气,又是“——咚”的一声,门板装上墙壁又慢慢悠悠弹回来。
不大的房间里,人不少,Alpha们暴露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到处乱窜,让空气更显窒息。
陈肴言站在门口,没进去,直直看向对角线方向,嘴角挂红的宋峤。
他在这之前并没有见过宋峤,但他却一眼就锁定那个角落里表情阴冷的年轻Alpha。
宋峤的身边,有位穿着讲究贵气,眼神都没不屑于往周边人身上瞟的Omega,在捏着手帕擦宋峤的嘴角。
然后,那位Omega站起了身,手递给宋峤,用屋里所有人都能听见的但并不高的声音说:“宋峤,跟我回家,不关你的事,就别瞎搀和。”
宋峤没说话,突然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陈肴言,像是打量。
那位Omega说话的态势很矜持,但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你不听我的,你父亲来请你,就不会再用这种温和的方法。”
郭皓然在那边的沙发上叼着根烟,闻言抬眼笑了笑,出口时有烟雾随着发散:“原来,乔越生还活着,前两天联系不上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呢。”
房间中央,背对着沙发坐的中年Alpha也在话落就站起了身,声音很大的吵道:“不关他的事?你他妈的说话能不能要点脸?啊?什么叫不关他的事?别他妈以为老子不打Omega!我儿子从小到大都是最乖的,胆又小又听话,要不是他被你那不要脸的儿子的烂账、烂仇缠上!他怎么会被人杀,又怎么会不小心…老子告诉你,有我在,你他妈的别想从中脱出干系,老子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孙究在这里公然威胁,对面的Omega只是轻笑一声,将手帕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那你就去告啊。”
但宋峤却突然出声,他没管别的任何人,他只问门口的陈肴言:“出事那天,只有你在这里,你见到…他了吗?他是不是很害怕?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孙究似乎才察觉到门口有人,刚刚他只以为又是什么警.察、助理进来,怒气上头,他都没管。
这会他顺着宋峤的视线回头转过头来,挺惊讶的叫了一声:“端端!”然后就是愤怒而低落的神色:“你弟弟他…他不见我…他要把我急死了!”
陈肴言叫了声舅父,踏进房间走到孙究旁边说:“舅父,那天,我也没有见到小舟。”
周冽跟着陈肴言的脚步,同时他的眼角余光看到宋峤的拳头攥在手心里紧了紧,然后宋峤突然转脸朝向孙究,露出个笑来,很奇怪的笑,在那张情绪并不好的脸皮上很怪异:“叔叔,你放心,我对舟舟的担心并不比您少。”
他身后的Omega重重拉了他一下,似乎预料到宋峤即将要说什么,脸白了白,宋峤就侧身让他拉着,继续看向孙究说自己的:“死的那个…叫乔唳的那个,其实是我弟弟,他和我是同一个Alpha爸爸。”
宋峤又笑了一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是说,乔唳的母亲早已经死了,乔唳自己也死了,我,他的兄——自然是他的顺位法定代理人,我是他的家属,我有代理他参与诉讼的责任、权力和义务。”
“我肯定不会让舟舟去坐牢,或是受到其他任何伤害。但如果、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替他,或者,我进去陪他,他待多久,我陪多久。”
“——啪”一声脆响,宋峤身后的Omega父亲在他话落,给了他一耳光,这一巴掌显然没收劲,直接将宋峤的另一边嘴角扇出血印。
“宋峤,你发什么疯?说什么胡话?”Omega不顾矜持,直接骂道。门外很快冲进来两个黑衣保镖似的人物,在Omega的示意下,直接将形容狼狈表情恢复阴冷的宋峤压住,宋峤非常的顺从,但经过房间中间的陈肴言时,他毫不收敛的在陈肴言耳边留了一句话:“表哥,我需要你的帮助。”
然后他抬眼,朝陈肴言勾唇露出个笑来,就被人快速带走了。
孙究是个开连锁农产品大市场的,有些家底,但文化程度着实一般,人也冲动急躁。
此刻他蹲在警.局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皱着眉焦躁不安的看向陈肴言:“那小子刚刚是什么意思?端端,他是说…能将我们舟舟救出来?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陈肴言手里握着个盛着热水的纸杯,是刚刚周冽递给他的,热气在外面寒冷的空气里散发的很快,陈肴言喝了一口,说:“死者…丧失民事行为能力,如果宋峤确实是他的家属、近亲,能代理死者,不仅可以代替被害人不起诉、给予谅解、出局刑事谅解书,还可以代理被害人进行诉讼及系列活动。”
孙究一下站了起来:“有了谅解书是不是就不追究了?”
陈肴言摇摇头:“这件案子已经构成刑事案件,即使被害人方面出具谅解书,检察院也会提起公诉,但被害人家属的谅解态度,可以作为法院评判量刑的一个考虑因素。”
陈肴言想了想,对孙究说:“宋峤的意思,大概他还会将目前初步定性的过失杀人往正当防卫方向上带。”
孙究一脸思考的模样,然后带着人匆匆就要告别离开:“他爸爸在赶回来的路上,现在舟舟一个人在拘留所。我再去那边看看舟舟,我要告诉他,我实在不放心他,我要去那守着他…”
陈肴言望着他们的车消失在雪地里,才回过头。
周冽还靠着下午时的那根柱子,手插在衣兜里,望着远处,冷着眼发呆似的。
这次回去,是陈肴言开车,周冽坐在副驾,头侧在座椅靠背和车门中间的夹缝里。
红绿灯前,他打开车前的置物柜,里面是一兜糖,他摸出一颗,剥开,递给旁边的人,说:“甜的。”
陈肴言跟着前方的车流踩停车,侧头从他手上接过,放进了嘴里。
周冽自己又剥开一颗,头歪在那个狭缝里,看着外面暗色的天空,淡淡的慢慢的说:“乔唳死的那天,乔家一家,一根毛都没冒出来。最后没办法,只能直接将他的尸体直接派送到殡仪馆接收。我和郭皓然,再怎么…就算是朋友,在法律上,也不管事儿,我们连给他签字都不行,说是不可以、没资格。”
“但今天,姓宋的那个,找上门来,犯.贱,被你舅父打的嘴角破了个口子…他爸很快就带着乔家的管家、阿姨、保镖,全他妈都来了。”
“然后,他刚刚终于承认和乔唳的关系,太他妈搞笑了,”周冽嘴角勾起来笑,摇了摇头。
陈肴言启车驶过十字路口,听见周冽的声音越发的冷。
“他承认关系就只是为了利用。乔唳死的就他妈那么不值,就那么被他们姓宋的欺负?这二十年,唯一一次承认他的血亲关系,就是为了给他的心上人脱罪,这事儿的由头还他妈就是他姓宋的。”
“二十几年不管不问,他凭什么这会冒出来代理乔唳,就凭那些法.律条文吗?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我必定不会让宋峤称心如意,我不会善罢甘休。陈肴言,该如何就如何,该怎么就怎么,这次我站在你…表弟的对立面,我只替我那惨死在大冷天的朋友,要一个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理一下,是不是我一下写的有点乱qaq,很多名字不用记的~
孙禹舟Omega(陈肴言的表弟):Omega父亲——言云生(目前未正面出现);Alpha父亲——孙究;
乔唳Beta(周冽的朋友):Alpha父亲——乔越生(目前未正面出现),Omega母亲——已去世,同A父的Alpha哥哥——宋峤;
周冽Alpha:Alpha哥哥——周凛;家里领养的Alpha哥哥——蒋其文;
陈肴言Omega:Beta父亲——言逑生,Alpha父亲——陈峻荣;二叔——Alpha;Alpha堂妹——陈盛云;
毕方Omega——父亲,毕敏方Beta——女儿;
第44章 Option
陈肴言今天上午上庭, 里面穿的是套非常标准正式的制式西装,上车后,他将大衣放去了车后座, 这会他抬手解开了内搭衬衣最顶上的那颗纽扣, 轻轻扭了扭脖子。
他扫了一眼车后镜,打灯变道汇入辅路, 车里氤氲着一股糖的甜味, 被空调的热度蒸腾的软软的。
等周冽的话落下, 陈肴言才开口, 声音泠泠:“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 我们以往并没有过同一战.线的经历,所以也就没有‘这次’的说法。”
陈肴言又抬眼瞥了一眼后镜,有一丝没有抓住的怪异, 他轻轻皱眉,视线再次扫过去,嘴里同时说:“况且此次,受害人是你的朋友, 而我是嫌疑人家属, 我们本就立场相悖。你不用向我复述、或者强调这点。”
陈肴言轻轻呼出一口气, 嘴里还带着奶糖的残甜, 奶糖融化、甜度过高, 让人略有点干渴, 他轻抿唇角,带点反问的语气:“你在我面前喊口号,会不会有点蠢。”
周冽将视线偏向陈肴言, 面无表情的目光冷淡, 周冽的嘴唇更干, 这两天奔波的甚至有点上火,他就看着陈肴言的侧脸,尤其是朝着这个方向的陈肴言下颚那段锋利的弧度,对方的下巴尖泛着一点窗外透进来的冷光。
周冽就看着陈肴言下巴尖上的那道冷光,随着车前行、随着天色逐渐那道光明暗交替的变化,周冽的声音也挺凉:“陈肴言…”但叫出名字又并没有说出之后的话,欲言又止一般,车里安静了一会,周冽才再次开口,他已经收回视线,转过头去看向飞快掠过的街景:“…我不是在朝你宣战,更不是愚蠢的在你面前喊口号。”
周冽轻轻吸了一口气,他想说什么呢,周冽想,他想说的好像很多,又好像很少,而要出口的时候,却觉得拥拥簇簇,这些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郭皓然能为乔唳主持最后的公道,如果他们再不站在他这边,就真的没有任何人会再在意死去的乔唳,会在意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想说,不管乔唳是对是错,他都只想要一个真相,他只要一个“该如何便如何”,所以他不会放纵宋峤参与进来的干预和对死人的利用,不会同意宋峤对案件的胡乱引导和干扰。
他想说,抵抗宋峤乃至乔家势力的参与,就会要让陈肴言的弟弟卸去了一层保护罩,站在天平的另一头。
他想说,前两次遇到事情,他都没什么思虑的就决定支持陈肴言,就像是在两人的父亲和哥哥面前时,他们才是同一个态度、同一个共同体;或者说即使他自己没承认、没在意,但在内心深处,最早从学生时代起,他就是站在陈肴言这一方的——为什么他从没有在自己耳边听到别人谈及的陈肴言的坏话呢,因为那些年、那些想在自己面前谄媚讨好而讽刺陈肴言的那些人,全都被周冽自己收拾了。
但这次,他很明确的支持的是别人,他想跟陈肴言说,抱歉啊,这一次,我和你的目标不是一个,我们的目的也不一样了。
他想给陈肴言打一针预防似的,他说,这一次,我要站在你的对立面了。
然后他觉得这些话都是陈肴言不需要、不愿意听、会被他认为是浪费时间的废话。
周冽有时候面对陈肴言的这种冷漠和强硬,乃至不近人情,真的会有一种从内心深处升起来的无力,他人生目前为止的所有碰壁,似乎都来自身边的这个人,但这反而勾起他强烈的占有欲.望。以后,周冽想,他一定要让陈肴言心甘情愿的爱上自己,要让自己被陈肴言深深的刻进眼睛里。
周冽望着窗外突然整齐亮起来的路灯,被远近白花花的雪景刺得眼睛痛,他微仰着头靠着座椅,喉结的线条非常清晰明显,他将视线放回陈肴言身上,慢慢勾出个笑来,说:“我就是想跟你倾诉,我觉得…跟你讲话很有意思啊。还有就是,我提前告诉你一声,陈肴言,我要让宋峤在这件事情里面出局,我不会让他搅乱这潭水。”
“乔唳做了我许多年朋友,我只替他做这唯一…也是最后一件事,就是搞清楚这件事。如果你表弟无辜,我会让他无辜,然后找该算账的人算账。但如果他并不无辜…”
陈肴言偏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奇怪的说,也像是略微不解:“你不知道这个案子昨天已经定案了么?你还在等什么要搞清楚?”
周冽皱眉。
陈肴言像是突然就了然,语调挺凉:“你找的人替你办事?还是找的警局的熟人打听情况?你不是乔唳的直系亲属或是任何法律关系,你刚刚说…你连他的尸体都没资格签字接手,所以你现在,其实连已经定论的案子的内幕细节都还不知道,所以你其实连最基础的受害人家属都不是。”
周冽嗫嚅两下:“…你上次说不想靠家里人,想独立出来,我那之后遇到事情都没再找我哥他们,当然也包括这次…我们这两天把墓地、下葬和各种死亡手续的事情跑完,其实也是今天中午我们才过去。案子的事情,无关人员并不告知,我们联系的一个熟人叔叔,他说这个案子刚定,卷宗资料在逐级递上去复查、盖章,电子资料在入库,目前调不出来,他本来说就这两天给我们消息。”
陈肴言停在十字路口前,他再次往后视镜瞥了一眼,直直看到这条路的尽头,他出口的话语依旧平静:“所以,周冽,你现在连这件案子都还没搞不清楚,换句话说,你是一个纯粹的局外人。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或者自以为是…以为你能越过与乔唳有血缘关系的活着的、健康的Alpha父亲、或是Alpha继兄,代表乔唳参加后续的诉讼。”
红灯转绿,陈肴言跟着前车驶过路口中心尚在加班的交通警.察,提了提车速,出声平静:“你要搞清楚,乔家人对乔唳的养育事实成立、生物关系成立,这就是法律定义的第一近亲属,除非他们自己放弃或者拒绝,其他的人才有可能递交申请要代理他的选择。”
周冽本来是靠在车门上盯着陈肴言冷漠的侧脸,陈肴言的手表表盘微微支出衣袖,露出半边,路过的灯光渐次在其上反射一点微光。
陈肴言打过自己,不收力气的扇过自己巴掌,但却都没这会他吐出口的话刺人。
周冽顺着父母兄长的纵容甚至娇惯长成现在这副模样,一朝热气上头,觉得自己都是当父亲的人,不能再万事依赖他们,第一次试着挺着腰杆自己处事,就被陈肴言兜头泼下一兜冷水。
周冽觉得自己在陈肴言面前像个小丑,这两天遇见陈肴言自己就是一兜一箩的发泄抱怨,然后陈肴言只冷淡相对,他难道是在期盼从陈肴言那里获得安慰么?
周冽转过头去,不再看陈肴言的脸,他从没尝过的失落、乃至失意,都涌上来,嘴里的糖残留的余味明明是甜的,却让周冽觉得酸涩难当。
然后,周冽望着外面暗沉的夜色,愣了愣。
冬天白日短,他们从警局离开的时候,还有残余的亮光,两人也并没有在路上耽搁,但这会整个世界都已经裹上浓重的暗黑。
“那辆车是在跟我们?”周冽盯着那辆不断逼近的破旧面包车,突然出声。
陈肴言依旧是刚刚的语调,“嗯”一声。
“你刚刚怎么没告诉我?”夜色深重,路灯光都笼罩着一圈朦胧的雾气,银色面包车破旧不堪,像是随时要散架,从周冽的角度,只能隔着脏污的玻璃前镜看见正副驾驶座上坐着两个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
陈肴言往内环的大路上转,越过这条直道,陈肴言直接猝不及防在路的尽头180°急转,汇入那边的车道。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甚至还跟着周冽的话给出表情反应皱了皱眉:“车是我在开,告诉你有什么用。”
然后就是刺耳的急转,车轮胎在地面的重擦,隔着车底盘和座椅都能感受到。
周冽被甩到车门上,看见面包车紧随而来,转的比陈肴言还急、还小,有一瞬间甚至像是擦到陈肴言车的车屁股。
周冽绑紧自己的安全带,扫了一眼仪表盘,也冷静下来,只说:“踩油门。”
指针卡到180左右却渐渐停住不动,和后车的距离在减小。
周冽说:“继续踩。”
这一瞬陈肴言有种错觉,像是每次高烧时那种飘渺起伏的状态,什么都抓不到,浑身都轻轻的,他感觉车飘起来了,自己的身体飘的更高。
周边几辆和自己朝着一个方向走的车,像是烟花一般飞快的从眼前消失,太快了,陈肴言想,但后方的车却紧咬不放,离开了最后一个交警守着的十字路口,他们在全覆盖的监控下就敢这样公然追逐紧逼,猖獗又大胆。
陈肴言感觉自己的腹部也在开始跳动,似乎那个孩子,也感觉到他的紧张,他并不是害怕后方的追逐和未知,而是从未体验过的由自己掌控的恐怖速度,他甚至没有力气再往下踩油门。
突然,有人的双手自肩颈而来,卡在他的头两侧,胳膊蹭擦过他的耳朵,然后有手覆盖住他的两只握在方向盘上的手。
“别怕,松手。”周冽的声音响在右侧肩头处。
陈肴言感觉自己似乎听见周冽胳膊下方血液的流动,稳定又冷静,一咚、一咚的,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突然被一股力道稳稳的握住。
周冽又说:“你可以把手放下去,方向盘给我。”
周冽甚至在这关头用边指轻轻擦了擦他的掌心,像是一点小小的安慰,陈肴言吸了一口气,从他的掌心和方向盘中间脱手。
周冽的声音离的特别近,他说:“油门踩死,到底,怕的话,就闭眼。”
作者有话要说:
妈蛋,我又迟到,喷死我自己,这章留评发个小红包,orz
第45章 Option
早上去中心法院, 陈肴言开的是那辆自己平时常用的代步SUV,车底盘稍高,所以在速度方面就有了限制。后方的面包车像是拼装而成摇摇欲坠, 松松垮垮的贴着地板在跑一般, 但速度极快,一刻不停的在逐渐拉近两车之间的距离。
极高的速度下, 周边的景物车辆都像是流星一般从眼前迅速窜走, 甚至让人来不及捕捉。
周冽从副驾偏向驾驶座陈肴言的后方, 上半身微屈, 只有安全绑带紧紧的拉住他, 他的两只手臂压着陈肴言的肩膀,是种重量、也是种温度的感知。
可能是空调、可能是发动机,也可能是车内闭塞的环境, 陈肴言觉得非常热,他看着前方景物在眼前连成光带,感觉贴着自己后背心的某个地方似乎在振动。
面包车的头即将撞到SUV的尾,车主似是要直接的在大路上别过来阻停他们, 防止陈肴言他们将车开进内环。
周冽微低了低头, 他的下巴就抵在陈肴言的前额, 陈肴言听见周冽说:“把油门踩到底, 踩死。”
陈肴言右脚将油门踩到底, 他听到轰隆的声音, 本就飞快的车身更是呈现出恐怖的速度,SUV在逐渐拉开与后车的距离,即将驶出这条大道的尽头, 他开始从兜里摸手机准备报.警。
但是道路尽头, 另一辆车直接从旁边单向道转弯直直冲他们而来, 路边依稀的几辆车喇叭齐鸣。
陈肴言听见头顶的周冽轻轻吐出一个字:“艹”。
前有来车,后有追车。
陈肴言甚至要将脚尖移到旁边的刹车上去,但就在眼见着要相撞时,陈肴言听到衣料的摩擦声,周冽急转90°,将整个车身突然掰向左,直接越过路边隔栏的植物带,驶上砖石又跃下,有一瞬间,巨大的压强差,陈肴言感觉车身几乎腾空。
巨大的转向力将陈肴言带的重重砸在车后椅背上,手机从手心滑落调入座椅下面。
“陈肴言。”几个方向都被堵死,周冽现在向唯一一个前进的方位开,他直直的横跨单向道,出口的声音却非常冷静。
陈肴言嗯了一声。
周冽说:“我的手机,你感觉到没,刚刚在肚子那振,你帮我拿出来。”
周冽开进了三环外的老城区,老城区道路逐渐狭窄,路灯暗淡,只容一车通过,前方像是吞噬的巨兽的口,环境突然变的很安静,只有车辆高速的嗡鸣声。
陈肴言向后探手,摸到周冽兜里的手机,手机没有屏幕锁,受到感应,自动就亮开来。
周冽说:“你帮我给我哥打个电话,备注就是他的名字,周凛。”
陈肴言垂眼,这样的一个姿势,他的下巴像是搭在周冽的手臂上,他隔着周冽的手臂,从通讯录中直接调出号码,然后开了免提。
“嘟——”声悠长,随着人的呼吸起伏跳动。
手机被接通的很快,周冽隐约听见玻璃杯碰撞的轻响,他哥像是在饭局,突然接到电话,在稍显嘈杂的背景音里喂了一声。
周冽直接打断:“你定位我的手机,过来接一下。”
对面顿了顿,语调偏凉:“又来了?”
周冽的吐息就在陈肴言的头顶:“两车疯狗,你快点,陈肴言也在车上。”
对面先挂掉电话。
老城区前十年就在说要拆迁,雨水和时光的经年冲刷下,这片区越发破旧,道路乱开,房屋乱建,基础的保障设施却稀少,没有路灯、被积雪覆盖的破旧的交错的巷子里,唯一能指明方向的还是偶有的几盏居民楼前悬挂的红色灯笼。
车在这片狭窄的区域高速行驶,终于停住的时候,尽头被车灯照出灰色的坚硬的墙壁,刹车时有些刺耳,车身像是长跑之后重重呼吸的运动员,发出绵长的呼吸用以平缓车身。
远处传来喧嚣张扬的引擎声,那两辆车穷追不舍,紧随其后。
周冽从半弯腰站立的姿势坐回原位置,车灯的光线映向墙壁又折射回来,周冽借着灯光,看着陈肴言的侧脸。
他轻轻呼出口气,在后方越来越近的车声中抬抬下巴问:“这墙你翻的过去吗?”他示意前方。
他自己自问自答:“你敢翻我也不让你翻,下雨天这么滑,你怀着孕,还穿的皮鞋。”
后方的车停住了,就紧紧的堵在车后面。
周冽仰头看陈肴言的脸,直接的、定定的看向他的眼睛,说:“等我哥来了,你再出来。”
陈肴言也看着他的眼睛,他听见后方参差响起来的重重的关上车门的声音,他轻皱眉问周冽:“你知道这些人的来由?”
周冽的眼神却突然剧变,陈肴言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带住,带到周冽的前胸,头、脸、腺体都被人用手或者身体严防死守的挡住,然后就是刺耳的玻璃破碎声和冷冽的风声。
很快,周冽就放开了他,只留短短的一句:“别下车。”随之而来的是重重的车门合上的声音。
冬季的夜晚总是水雾蒙蒙的,月亮都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住,远处两层小楼上一只孤零零的灯光飘红,近处周冽额头上的一缕血,是这寂夜里的唯二两抹亮色。
陈肴言紧随在周冽后方关上车门,周冽已经将那个凿碎他们车窗并且试图来开车门的Alpha一脚重重踹翻到对面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