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电梯时,有个齐成人腰部高的小姑娘扶着一位似乎是喝醉的Omega走了进来,Omega体量有些高,弯腰靠在小孩肩头,姿势看起来奇怪又别扭,但似乎在磕磕巴巴的低声道歉:“对不起宝贝…我以后都不喝酒了…真的不喝…”
女孩身上还穿着附近学校的小学校服,闻言只冷笑:“你喝啊爸,你多喝点,酒多好喝,我以后再不来接你!”
但Omega很快又开始批评:“不是,不对,几点了啊,你一个小学生还不睡觉,还出门来?明天不上课啊?”
小学生冷漠的回复:“霍,你还知道我要上学哪。”
周冽无聊的听着前面父子两的对话,觉得有点好笑,然后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陈肴言,却看见对方冷漠紧绷的脸。
周冽收回视线,几秒钟后,又转回去。
电梯到达21楼的提示音在寂静空间响起,陈肴言率先迈步离开梯厢,脚步略微有点赶。
出电梯后,冷空气从没有关闭的窗户往楼道间灌,陈肴言直接绕到了两步之距的楼道垃圾桶处。
封闭空间里,烟酒甚至还有食物油腻的味道疯狂的钻入他的鼻腔,刺激虚弱的胃部诱发有些厉害的早孕反应。
陈肴言甚至都等不到开锁进门,蹲在那里,像是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才算,但吃的少,永远呕不出来东西。
然后他在空气中捕捉到那股熟悉的海盐味,像是对于晕车患者的晕车药,陈肴言奇异的发现自己的干呕现象有所缓解。
有人用手顺着自己的后背心理了理,然后握着他的左手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只是蜂蜜并没有冲开,凝结沉在水底。
“陈肴言,O…Omega怀孕的时候,胎儿Alpha父亲的信息素是强效安抚剂,可以减轻许多孕期的不适反应,并且对胎儿的健康发展有极大的帮助,甚至在医学上是必须的。”
周冽顿了顿:“我可以为你临时标记,减轻你的痛苦和不适。”
安全通道的楼梯口风大,凛冽的吹着两人的脸,安全通道的灯光有点暗淡,两个身量高大的男性蹲在并没什么人用过的干净垃圾桶旁边。
陈肴言手心的蜂蜜水已经被吹得不再冒热气,他转头看向身边的Alpha,灯光实在模糊,他只唯一看清楚周冽盯住自己的眼睛。
开庭的时间是早上9:00准,案件的最终事实几经辗转甚至是在检察院上诉期间才最终彻查清楚。
审判员宣讲案情的声音响彻安静的法庭:“…O舒和死者亲缘淡薄,吸/毒成/瘾,意外得知死者的存款数额,在知道对方要将钱财全部花费在常州市西北区阳光孤儿院后,生起欲念。O舒目的性的接触靠近B毕,两人合谋要杀害死者。O舒为防万一,在两人合谋的方案前让死者食用微量的利卡多因,并且持续言语讥讽武力阻拦对方求救…B毕实施故意杀人前死者死亡,但切实的实施此种行为…”
这起案件中,陈肴言要替毕敏方做无罪辩护其实也并不难,律法相关最重要的是讲究切实的证据。
故意杀人未遂罪名的重要之处在于故意杀人的想法和事实。
首先是关于死者心脏病的知情性,并不能有切实证据证明毕敏方对于陌生人蒋阳瑞病情的知道与否。
其次是恐吓死者,夜晚突然出现的破旧汽车这一行为对将一位心脏病吓得失去行为能力的可能性有几何?作案方式是两位嫌疑人商量所得。O舒在两者的关系之中表面弱势,实则是处于强势的领导地位,这种愚蠢的、概率不定的杀人方法有没有可能是O舒一早就确定自己能成功杀死死者,“夜晚突然的摩托”只是O舒诱导的分担、或者嫁祸B毕让B毕担责的收尾方式。
B毕的所有证词中也只涉及到死者失去行为能力之前的事,他的主观有杀人念头并不能有切实证据,毕竟开车经过只是他每晚的正常通勤行为,他的证词中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死者失去行为能力后的处理方法或是应急方法。
一般情况下,完整的杀人计划包括死者的确定死亡乃至于后续尸体的处理方式。比如,心脏病发失去行为能力后如何实施杀人?药物、利器、还是投湖等?尸体又是如何处理?若是死者当时并没有顺利昏迷病发,那么B毕的后续方法该如何?这并不能形成一个谋杀案的闭环,连故意杀人都不能成立。那又如何肯定B毕的故意杀人的想法?他只是,在恰巧的时间经过一个地点。
陈肴言早在昨天与毕敏方会见时就教过今天上庭他要如何发言,但当陈肴言的当事人——被告毕敏方站出来发言时,陈肴言突然成为法庭上的一个笑话,他前面所作的所有工作,都像是场滑稽电影里面的小丑角色。
毕敏方没有回头,她只抬起头看向最前方的法官,说了一句话:“我想杀蒋阳瑞,舒羽的计划,我不过是半推半就。”
毕敏方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想过做过,我就该承担责任。”
全场各个角落都响起来窃窃私语。
中场休息,几次审查、宣誓、查证,结束时也已经快到晚饭时间。
黄昏时,天边有黄澄澄的云霞,周冽在法庭后面的广场上等到陈肴言,昨天晚上在门前分开时,他问了句,陈肴言居然就挺平静的说了。
周冽看着陈肴言平静的脸色,和他身后紧皱眉心跟到车前还是难掩忧愁的女生,不由得挑了挑眉。
“你要请我吃什么?”周冽放下手上的平板,揉了揉后颈,若无其事的问上车的人。
“你饿么?”陈肴言问,语调同往常一样的平淡。
周冽下意识的就以为陈肴言要后悔要鸽,所以强调似的说:“当然饿啊?这都几点了?”
陈肴言将大衣搭上副驾的靠背,身上只有相当正式修身的铁灰色正装,他话比往常多点,但调子还是冷:“嗯,我还想说今天结束早,不饿的话买点菜回去做。”
他对前面司机说:“往成驷开。”
成驷是法院与学校之间比较繁华的一处街区。
周冽顿了顿,又噎了噎,半晌开口:“要不还是回去做…晚上冷。”
陈肴言偏头看向他,手上平板的灯光由下至上刺着周冽的眼睛,周冽手指摸到平板的边缘关掉,他看着陈肴言在自己面前微偏脖颈松了松领带结。
有种显而易见的忙碌过后的疲乏,但雪白侧颈在朦胧中支起来的一点线条又绘出男性的性感,然后陈肴言很快便平静的转回去。
车还没开出广场就缓缓降速,司机在前方请示:“小周老板,陈律师,后面那位老人…是不是在追我们的车?”
陈肴言回过头去,看见了由远处而来的毕方,年老的Omega总是虚弱胆小,但此刻却跑的罕见的快。
陈肴言推开车门下去,毕方气喘的跑到他面前,但还是与他隔着一米之距。
他眼睛很红,是哭过的,但那层总是裹着眼珠的蜡似乎消退了,年老的眼睛变的清明甚至有种澄澈,像是被眼泪洗过。
他看一眼陈肴言,先是深深重重的弯下腰:“对不起…陈律师,我先替我自己、和小敏…向您道歉。”
城市路灯亮起来的之前一段时间,是一座城市最黑暗的时候。
周冽偏过头去看,风刮过空旷的广场,远处的树左摇右晃,穿着朴素薄棉袄的瘦弱老人微微低头在风里摇摇欲坠,老人对面的年轻男人表情平淡的甚至有点冷漠,西装革履精致讲究,两个人中间的气流隔开两个次元。
路灯光准点亮起来,照亮老人凌乱随风的苍白发丝,也照亮年轻男人被风吹得越发的冷白的脸。
陈肴言没有觉得毕家父女有任何的对不起,他只是被上了一课,然后是反思。
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去探查毕方身上的奇怪之处,所以那么简单的,蒋阳瑞强/暴过毕方,他毫不知情。
他在回想,他在细细回想几次会见毕敏方的场景,对方的言行态度,对方最后一次的低头,以及表情里他看出来但没在意的落寞决绝。
陈肴言在反思,当事人的微小情绪其实并不是与案情毫无关系,他们的每个情绪,都有内容,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手机在大衣的口袋里规律振动, 陈肴言从里面拿出来接起,放到耳边。
车安静的在夜色里走,电话对面的中年Beta声音放的刻意的柔和:“端端, 下班还是在学校里?”只不过话语里的内容却是掌控不住的、惯性的居高临下的强硬问询。
陈肴言还是很不习惯这种探求:“回家路上。”他只说。
“噢…”父母阶段性的给孩子打电话询问近况似乎是大部分家庭的常态, 但这种别扭的、温和的、甚至是找不到话说的电话存在在陈肴言和父亲之间,陈肴言的感觉只是多余和奇怪。
前20年没有过的, 甫一出现, 只有怪异。
若是让陈肴言选择, 如果必要的话, 他甚至更偏向将自己的情况做成年终简报传到父亲的邮箱, 也好过这种偶尔的、不合时宜的、不尴不尬的电话闲聊。
陈肴言对于亲人之间更多的印象,反而是幼时偶尔抱他的舅姑及他们家的两个小孩,所以陈肴言唯一多点纵容的是一个Omega表弟和Alpha妹妹。
电话不尴不尬、不冷不热的挂断, 旁边的人突然递给他一个银色的保温杯。
陈肴言转过头去,周冽直接抬起他的手将杯子放到他手里去没给他拒绝的意思,周冽朝他抬抬下巴:“喝点。”
周冽昨天晚上给陈肴言泡的那杯蜂蜜水非常失败,蜂蜜没有冲开, 估计甜味都淡, 陈肴言喝完, 黄色的蜂蜜还明晃晃的黏附在玻璃杯底。
他昨天晚上回去就打电话喷了郭皓然一顿:“你他妈的你买的什么狗屁蜂蜜放我家?”
郭皓然也憋着气, 火大:“老子没那么闲, 还给你买蜂蜜。”
两个人对骂好几分钟, 散了火,又奇异的约上了第二天的午饭,郭皓然甚至还专门回了趟家, 拿的上次别人送的自家小规模养殖的土蜜蜂产的蜂蜜, 就只有小小一盒, 不情愿的扔给周冽。
周冽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收了,然后把他哥助理送过来的高品质进口蜂蜜直接放一边去,下午在家吊着脚研究了会,严格按照60的温度和方法煮了几次蜂蜜牛奶,这次自己先尝了尝,看甜度和口感,最后煮出来那锅还比较满意,装着就上了车。
周冽觉得陈肴言这个人有个很明显的优点就是,一点不矫情,给到他手里的不管是吃的、喝的,他都不会装模做样的推阻。
周冽感觉到身边的陈肴言扭开了保温杯的杯盖,然后下一秒却就又被扣上。
周冽转头看过去,没忍住问:“怎么了?”
陈肴言将杯子放到座位中间扶手上,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我吐你车上吗?”
周冽盯着他看了看,陈肴言早已经收回视线到手机屏幕上打开的邮件资料了。
周冽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陈肴言早孕反应的严重,不止是沾点腥气的东西,看昨天晚上那情况,陈肴言连稍浓的烟酒和食物气息都不耐受。
他只顾着一端,觉得孕夫该多补充点蛋白质多喝点牛奶,根本没有想到牛奶也意味着浓重的腥。
就连周冽自己本人,下午闻多了牛奶的味,刚刚陈肴言一开盖,那股甜味散出,都觉得有点腻。
“…那你还能吃什么喝什么?”周冽问。
陈肴言没回应,思绪是又已经放到了手上的屏幕里,蔡雨给他发了两张照片,是毕敏方手写的信件,让拍着转给他,他正在看。
周冽目前甚至挺能理解陈肴言忙碌时的忽视,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的不爽,他问出话等了两秒,对方不回应,他不想再问一边,背过身就低头继续玩平板上的游戏,声音还故意开着。
陈肴言看完之后就关了手机,静静的撑着下巴看窗外连成线的流光。
这是他接案子一年以来第一次失败,还是被自己的当事人当庭推翻说法,“不去评判当事人的做法三观”、“不去关心他们的情绪”是陈肴言一直坚持的,这并不是故意的,而是一种他自己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然后贯彻到工作中罢了。
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尤其是每次别人关于案件情况、正误的激烈评判和讨论时,甚至身临其境的带入其中表达不平和愤懑,陈肴言都毫无所动。
不同的案件律师站有不同的立场,可能上一场要为穷凶极恶的强/奸/犯辩护,下一场就要为可怜无辜的被/强/奸/者维权,当事人、立场、对错不过是不同的工作内容,去探求每个当事人的情绪想法,在陈肴言这里是毫无意义的浪费。
他不迟钝,甚至在这种行业还有必备的敏感,他只是没有在意。
所以毕方身上的奇怪之处他没理会、毕方拿来的监控他没追寻源头、毕敏方在他眼前的低头决绝他更是问都没问。
像是一条路,从起点到终点,陈肴言只披荆斩棘,寻找最短的直线距离,但路上的风景他一概不管。
两个人最后折中,选择点了餐送到家里。
周冽在餐桌边拆餐盒,陈肴言去倒了两杯水,他将其中一杯放在周冽面前。
周冽将餐盒盒盖反放在桌面堆到一边,看从卧室出来的陈肴言,举起手边的水杯朝对方摇了摇:“就喝这个?你连点糖都舍不得放?”
陈肴言拉开椅子坐下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家里没有,你要喝自己去买。”
周冽撑着胳膊越过桌面,低头看坐下的陈肴言的脸:“你刚刚说你会做饭,家里连糖都没有,陈学霸骗人啊?”
陈肴言直接挥开他挡着自己的脸,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微低头给自己分了碗米饭:“只有白砂糖,如果你喜欢,自己去泡。”
可能是工作原因,陈肴言吃饭很快,他吃的不多,放下筷子的时候周冽甚至还在研究桌面那道很合胃口的干锅。
余光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周冽抬起眼睛。
如果是郭皓然那些人没事盯着他看,周冽很有可能会问候一下对方的父亲。
但是是陈肴言,周冽不明显的避了下又迎着视线看回去,然后顿了顿:“…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陈肴言回来之后就进卧室换了身上整套制式规整的修身正装,屋里地暖烧的热,陈肴言的小臂从深色的睡衣袖口里面支出来,鲜明的色差在灯光下愈发明显。
周冽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陈肴言虽然头朝向他,但是目光空寂毫无内容,居然是个在发呆的状态——在陈肴言身上非常罕见的状态。
听见声音,陈肴言倒是很快回神,抬起眼睫,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陈肴言下意识的朝对方挑了下眉,是个不想出口的疑问表情,有点懒洋洋的。
周冽几乎能说是从小认识陈肴言,他在很多方面看不惯陈肴言,但不论什么时候,他似乎都没有否认过陈肴言的长相。早在陈肴言青少年后的初次Alpha假分化时,周冽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他对于对方的形容词里面就会不由自主的加上一个“漂亮”的形容词汇。
甚至陈肴言在一定程度上都影响了他的ABO审美,过于强悍的A、过于平淡的B、过于柔软的O都让周冽觉得寡淡无味,毫无兴趣。
刚分化后那段时期,周围不是没有狐朋狗友撺掇着他谈恋爱,要么把一些男男女女ABO带到自己面前,要么就把自己往那些场所里带。
对于异性的好奇心在分化后本就是个小高峰,但周冽永远谈不成男女对象,每每在别人以暧昧口吻撩拨、靠近时,周冽只会不耐烦的推开。
郭皓然那个时候谈一次被绿一次,最后也麻木的和周冽坐冷板凳,但他还是不死心,偏头挺认真的问单手点烟另一只手摸牌的周冽:“儿子你是不是其实是个无性恋啊?外面都有人传你那方面有问题了,说是六中那个校草Omega在你面前又是松衣服、又是给你看腺体露锁骨的,最后都还没摸到裤子,你他妈的居然就能在旁边睡着了,你都把那个Omega气哭了。”
郭皓然重重拍了拍周冽的肩膀:“操——六中和三中的结交联谊,就被你搞黄了,你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啊到底?儿子你又到底喜欢哪种啊?雄壮的O和娇弱的A、美艳的B都给你介绍过了,你到底要哪种类型的?”
周冽那时坐在空调的风口,手上点燃的烟发散的烟雾朝着自己的脸飘,周冽的眼睛被熏得微眯,周冽对那位帅气的Omega早就只有个模糊轮廓,他却在冷气和烟雾的交错中,想起了那天梦里的一双眼睛。
平淡的、毫无起伏的、黑白分明的,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周冽自然也不在其中,周冽后来才想起来,那双眼睛来自某次陈肴言代表发言时从主席台往下的随意一眼,隔着针尖般细碎的雨幕,陈肴言的眼神依旧冷淡清晰。
所以当时周冽灭了烟,敷衍郭皓然:“我喜欢…性冷淡的洋娃娃。”
这会陈肴言在他面前的表情有些生动,用表情代表语言,周冽有点看愣。
莹润灯光下,对面的年轻男人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那一挑眉明明只有短短一瞬,周冽却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
陈肴言放下水杯,去那边的柜台里拿了盒药出来,他没喝水,直接就能干咽下去。
“你这么吃药…”身后有声音。
陈肴言收好药片放回去,他背后是柜子,周冽站的离他很近,Alpha身高体长,站在面前就隐含压迫的强势姿态。
陈肴言并不惧这种态势,他甚至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偏头看着周冽。
强势的Alpha总是存在感极强,可能是那张英俊锋利的脸、可能是不可探求的家世背景、可能是嚣张张扬的行事作风,整个学生时代,陈肴言总能从身边人口中听到周冽的名字。
他这会看着面前的Alpha,直视对方的眼睛,两人之间呼吸交错,陈肴言出声问:“周冽,你为什么连我怎么吃药都要问?”
话落,陈肴言扫见周冽的耳根和后颈,都带上了明显的粉,陈肴言越过周冽去调低了房间的温度:“你上次说你是因为孩子要对这件事负责、要照顾我。”
“所以观察我、对我的行事问询评价,也在你的照顾范围内吗?你对我好像有点好奇。”
陈肴言是肯定的口吻,他靠在对面墙壁上看着周冽,但表情间却带着淡淡的疑惑:“我一直都不喜欢多余的事,对不相干的人或事,我都不想关心也不在意。”
“然后我今天就被扇了一巴掌。”
“谁打你了?”周冽突然插话问,他的眉目间不动声色的带上点凉意。
陈肴言看他一眼,语调淡淡:“我自己。我今天才想明白,这种不关心、不在乎甚至独善其身,其实是种怕麻烦的冷漠,害怕感情或者别的多余联系。”
“周冽,你那天晚上跟我说的那番话…其实我现在才明白另一层意思,你说的是对的,与人打交道的地方,就没有捷径可走。”陈肴言轻轻呼出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30章 Jasmin
陈肴言看着站在屋顶灯下方的人, 周冽的眉眼生的特别凌厉,这似乎是他们家人的遗传特点,上次在医院见到的他哥也是第一眼过去眉眼间的厉色最明显。
眉眼下方的唇薄鼻挺, 在那张脸上相对来说其实不是突出的, 但仔细看,却又觉得毫无瑕疵, 就连嘴角的勾尾、鼻梁的起伏都像是被精心设计过才顺着模板长起来的。
周冽若是懒洋洋笑着, 其实甚至是有点甜的美少年, 但他嚣张惯了, 肌肉形成的记忆不是轻松的笑, 而是带着冷淡嘲讽的睥睨,而这嘲讽睥睨就将他的气质磨的冷而冽,磨的不可一世。
做判断总需要对照, 不论是好的、坏的亦或者是适应社会规则的,陈肴言此番挺严苛的审视了自己一番,他给自己的形容词是普世意义里的刻薄和冷漠。
陈肴言轻轻皱起眉,继续说:“人际和工作还是很不相同, 人际没有最短距离、最高效率。”
周冽在对面盯着他:“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要给我培训上课?”
陈肴言只是突然能理解周冽关于“照顾”的延展内容, 并且试图不再拒绝予以理解, 他转去餐厅, 开始收拾桌面空余的餐盘:“这个月底, 如果关于孩子的事情还没有新进展, 那你就为我作临时标记。”
眼前有阴影投映,周冽伸手接过他手上的餐盒,用了力像是枪, 与此同时, 他抬眼紧紧盯着他, 带起点压迫审视的意味:“凭什么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凭什么都是你在做决定?”
周冽进房间就脱了外套,此刻里面是件胸前有夸张恶搞印花的半袖T恤,他抬起来的手臂在灯光下筋健有力,手臂上支出的青色血管走出流畅的线条。
陈肴言平淡的予以回视,松开手:“我只是在做我自己的决定,你自然可以拒绝。”
学校谨慎,在震后一周余震都消停之后才缓缓复课。
陈肴言第二天又要去学校给《法律与伦理》做助教,早上打开门,陈肴言就与从对门拉开门出来的周冽相对。
陈肴言率先点了下头:“早。”
周冽像是没睡醒,有点发愣的看了一眼他,最后低低的同样回了声“早”。
陈肴言看了一眼周冽略微有点不自然的挪进电梯里的右腿:“司机接送太不方便,学校离的近,我走路过去。”
“你吃早饭了吗?”
两个人巧合的同时出声,话语在电梯里碰撞在一起。
周冽补充一句:“…我让司机带了家里阿姨做的早饭。”
陈肴言对周冽这种看似精简实则拐着弯麻烦的做法不予置评,不知道说什么,也就没有再出声。
早上出门的高峰期,电梯几层楼一停,最后上来好几个人,陈肴言和周冽被挤到电梯的角落,手臂相碰。
陈肴言感觉到周冽在自己耳边的呼吸,听见他低声说话,没什么情绪的凉:“我们送你,你在车上吃点饭。”
陈肴言不合时宜的冒出点好笑,偏头看他:“我怀个孕不是就失去行动能力,我也不需要你当我的管家保镖。如果以后有问题有事情,我会联系你。”
“所以你昨天晚上说的都是屁话。”周冽直接冷漠迅速的接话道。
电梯即将到达一楼,陈肴言准备跟着前面的人出电梯,他最后认真的说:“不,你做的实在太多,我不需要。”
周冽的司机在地下一楼等待,陈肴言和他在一楼分道扬镳。
陈肴言自来就是独身的时候多,像周冽这样强势细致的参与进来,他实在抗拒,陈肴言可以接受对方关于孩子的问候商量甚至是提供的所有帮助,但他还是厌烦别人在其他地方对自己生活的参与,例如昨天晚上他提出来的那种观察和问询。
学校离公寓不远,十来分钟的路程,陈肴言到教室的时候,空旷的300人阶梯大教室只稀稀拉拉在角落坐了几个人。
课前五分钟,是学生签到的高峰期,突然就在陈肴言周边围拢一大群人,陈肴言守着他们签到,到最后上课前还有20多个人没有到,其中就有周冽的名字。
陈肴言守着这门课上完,和姜教授去吃了顿午饭,姜教授是个相当没有规划的老头儿,饭都要吃完,他舀着汤才刚想起来似的随口一提:“我后天要去趟杨久市开个法教研讨会,你最近案子空档期,跟我去当个随助,露露面?你师兄师姐他们最近都忙。”
陈肴言放下筷子:“来回几天?”
姜教授想了想:“至少得3天吧,你有其他事?”
当时出院时,医院下的医嘱是两周后复查一次情况顺便拿药,陈肴言看了一眼对面的姜教授,只静静的摇了摇头。
傍晚时,陈肴言在学校门口等到了孙禹舟,他刚下课,背着书包匆匆跑来,远远就叫了声哥。
待走近,看到陈肴言手里提着的药袋时,他皱着眉有些紧张的问了问。
陈肴言只简单的摇摇头,说:“一点小问题。”
孙禹舟有些不相信的仔细观察了陈肴言的面色,看见确实没有太明显的病色,才轻轻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打量一下陈肴言的神情又提起另一个话题:“哥…你还好吗?”
陈肴言奇怪的看他一眼:“我怎么了?”
“…那天开庭我也在下面,本来说去学习观摩的。你这个当事人还真的挺过分的,为什么要当庭变卦,她就算提前一天给你说呢,这不是玩你吗?让你当笑话…”
孙禹舟似乎憋着气:“而且还是法律援助,吃力不讨好。别人的法援都是随便找个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挂个名敷衍一下,你一接就接个命案,忙忙碌碌还什么都捞不着。”
“小雨姐还说…说你因为这个案子跑累的都进医院了,要不是那段时间我和同学们去调研,我就陪你去医院了。哥,你好了吗?你有没有事啊?”
孙禹舟看起来有点不高兴,陈肴言带他进了家餐厅:“把你自己照顾好,我不用你的操心。”
孙禹舟撇撇嘴:“我就是不舒服。”
陈肴言把菜单递给他:“到手的案子都是机会,没什么贵贱好坏之分。我不喜欢敷衍,敷衍就是单纯的浪费时间,没什么意义,要做就做好。”
陈肴言拿起桌面的精致茶壶,开盖看见里面的碧绿茶水,招手示意旁边的服务生:“麻烦帮我加一壶白开水。”
又对对面的小Omega说:“要喝什么你自己点。”
孙禹舟还没打开菜单,只将菜单支起来,用棱角顶着自己的下巴,坐在对面皱眉看着陈肴言:“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陈肴言接过来菜单,点了几个菜,又给孙禹舟单独加了热饮:“真的好奇?我以为你猜到了。”
孙禹舟摇了摇头:“我私下想了几个理由,但都没在那个点上,怎么都不通。”
陈肴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觉得毕敏方按照巧合和舒羽认识,顺着舒羽的计划杀人,乖乖当刀的概率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