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到了腊月, 临近了杜远志的婚期。
如今村里谁成亲都先把李芳茹作为压床首要人选, 那可是探花郎的母亲,谁都想沾沾喜气。
李芳茹也不是谁都答应,看对方人品, 是良善人家才肯去。
杜远志来请她,她就想也没想答应了。
因此杜远志成亲前一日, 沈空青载着叶天冬和李芳茹回村。
作为兄弟, 沈空青那日还得跟着去迎亲。
杜远志叫他一块脸上也有光。
沈空青长得俊俏,带出去长脸。
参加完杜远志的昏礼,就临近年关了, 家里开始要准备过年的东西。
炒糖、花生和瓜子要等下旬再准备, 糕点也一样, 但是生果之类的要提前买。
否则被人一抢而空, 过年家里就该没有生果吃。
沈空青托人买了苹果和橘子。
苹果买了五十斤,橘子买了一百斤。
这些包含自己吃和送礼。
往常都是沈申姜夫妇准备这些东西,如今是大儿子回来了,又娶了夫郎,有他操心,夫妇俩也乐得清闲。
快过年了,也得给家里人准备礼物。
叶天冬抽空和沈空青去了一趟布庄。
该买布的买布,买成衣的买成衣。
每到年底也是花销最多的时候,夫夫两人前前后后加起来花了十两出去。
主要是现在两人能挣钱,买东西没想着省,只挑好的,花销自然就大了。
酒楼先不说,叶天冬有小厨房的进账,给沈空青花钱是一点都不心疼。
要不是沈空青不答应,叶天冬还想着再给他多买两套衣裳呢。
沈空青是觉得衣裳够穿就好,有这闲钱还不如多买些金银首饰,好歹是能充作家底。
只是有一事他始终惦记在心头,方波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了年二四,托人买的橘子和苹果到了,沈空青去付钱顺便提货,等他忙完再去酒楼,就心细地发现小竹马脸色不对。
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对方有一点异色他也能瞧出来,沈空青见他低着头在翻账簿,似有所感,但脚步还是从容:“冬儿。”
叶天冬见他来,一直蹙着的眉头松了开来:“哥哥。”
只有他一人坐在角落这张供他学习的桌子,沈空青左右看了看,吴业在柜台,方波还在账房里。
沈空青在他旁边坐下,问道:“怎么了?”
叶天冬把账簿推到他面前,指着一处说:“数目不对。”
“假的?”沈空青拿过来,认真看了看,又翻了下前面的,没看出什么异常。
叶天冬解释道:“每个账房先生都有自己的记账手法,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方波虽然做的隐秘,可还是能看出来。”
沈空青见他能看出问题的所在,反倒笑了出来:“嗯,你打算怎么做?”
叶天冬见他还能笑出来,疑惑道:“你笑什么?他偷的是你的钱。”
“我知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看了下,他动手脚的账目很小,达不到报官的数目,要么我们私下辞退他,要么给他一次机会。”
沈空青问他:“你可知晓他为何这么做?”
叶天冬分析道:“卢管事在的时候他的账目做的很好,而且这次贪的的数目也不大,估计是趁卢管事不在故意欺瞒我,若非我有爹给的法宝,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来。”
“岳父还给了你东西?”这点他没说沈空青就不知道。
“爹把他这几年做账房的一点心得交给了我,先不说这个,你的意下如何?”
沈空青手指点着桌面,慢悠悠道:“我的意思是看你。”
“嗯?”
他不在意的样子像极了酒楼不是他的一样:“酒楼是你在打理,要用谁不用谁你说了算,我只给参考,不做决定。”
“那你的参考?”
“这事听你的。”
叶天冬其实心里有数,他问沈空青也只是想听听他的看法,免得外人觉得他越过沈空青一意决断,不利于沈空青在伙计面前的威严:“这种有异心的人不能留,卢管事早晚有一日会离开我回京城,他现在是做二百文的假账,将来就可能是二两银子甚至更多。”
沈空青点点头:“那就听你的,只是有一点,马上年关了,你若是辞退他,谁来做账?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
“我自己顶上吧,有吴掌柜在,能撑到卢管事回来,过了年再找人。”
沈空青嗯了声:“那你去吧。”他这是完全放权了。
叶天冬看了他一眼,深吸口气,拿过账簿起身去账房找方波。
路过柜台那时还把吴业叫上了。
沈空青便去守着柜台。
他无聊时就拨一拨算盘,想到杀伐决断的冬儿,他就乐得笑出声。
他就说吧,冬儿不会让人失望的。
因着年底要进行一次查账,所以叶天冬才会核对账簿。
也是方波起了异心,想着他不懂就糊弄人家,却不知冬儿不仅有卢管事的教导,还有同样做了十多年账房的叶石英给的心得。
沈空青在柜台等了差不多两刻钟,方波才从账房出来,脸上气急败坏的神情在看到沈空青时化作了愤怒,顿时停下脚步骂道:“你们这对仗势欺人的狗男男。”
这是开始咬人了?
沈空青挑起一边眉头,好整以暇问他:“我仗势欺人?”
“赵老爷经营这座酒楼好好的,你们一来二话不说就抢了去,难道不是仗势欺人?”
还有这问题呢,看来是赵老爷拿了钱还不甘心,故意在方波这留了矛盾。
“他没跟你说,我们购买这间酒楼,花了比市价多一半的价钱?这是什么?”沈空青状若苦恼:“对,当了婊子还立牌坊,方波,你一心为人家做事,人家可是得了多少钱都没有如实告诉你。”他说完,讥笑一声。
方波愣住,赵老爷确实没告诉他这件事,给他说的是京城里的大人物想要,他不能不给,后面沈空青又那样说他才当了真。
后面出来的叶天冬无情讥讽:“蠢成这样还学人家管账,你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吧。”
“你们...”
吴业叹了声:“方波,做账房最忌讳做假账,你这是把自己前途都毁了啊。”
竖长耳朵听热闹的客人听到这就明白了,原来是账房先生作假账被东家发觉反倒反咬一口。
叶天冬走上前来,冷冷说道:“既然你一心念着前东家,那是我们庙小容不下你,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但日后有我叶天冬的地方,就不会再聘用你。”
嚯,客人惊讶,这位哥儿好生威武。
叶天冬把账簿往柜台上一放,瞥了眼还站着不动的方波:“还不滚?”
方波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炸开了花。
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青的,最后大概认清了现实,拂袖走人了。
他走之后,看热闹的客人没了热闹可看,还没吃完的接着吃,吃完了的付钱走人。
跑趟伙计收拾桌子的时候也内心震撼,想不到方波竟干下这种糊涂事,做了前东家的枪。
也别看小东家面嫩,当真是不好惹啊。
他把碗筷收拾好放在托盆,擦干净桌子,赶紧端到后院,跟同事们分享八卦去了。
方波走后,叶天冬胸口剧烈起伏了下,他呼口气,估计是被气着了,沈空青伸手顺了顺他的背。
吴业看着两人,无奈摇头:“赵老爷这事做的不地道,既然收了钱,就该把事讲明白,怎还让方波故意做手脚。”
沈空青道:“许是他卖酒楼时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当时卢赟收购酒楼时是什么情形沈空青不清楚,但是以他对少将军的了解,对方是绝对不会让手下的人干出仗势欺人的事,估计是还有内情,而卢赟也没打听清楚,见对方同意卖就交了钱,银货两讫。
到底如何就得等卢赟回来后才知道了。
吴业重重一叹,拱手对二人道:“马上就是年关了,账目的事情要在年前核对清楚,东家可有法子?”
沈空青道:“冬儿他自己顶上,要是忙不过来,我再想法子。”真没办法就只能请老丈人出面了。
吴业见他们有想法,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沈空青安慰叶天冬:“这事你做得很好,等卢管事回来,他一定会夸奖你。”
吴业一听,也同意道:“卢管事料事如神啊。”连他都没想到方波会这么快就忍不住。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卢赟不会在屏东县久待,要真动手脚也等他走后胜算才更大一些。
“方波心浮气躁,而且卢管事在教我管账时,没有这么仔细核对,想来方波也是清楚这点,才抓住这个漏洞。”不过...“听你俩的意思,卢管事早就知道方波有二心?”
吴业点头:“他是叮嘱过我,让我多注意着点方波。”
叶天冬听后一愣,沈空青以为他是不喜欢卢赟这个安排,正想说话,却听他叹道:“我什么时候能有卢管事这个本事啊?”
沈空青就放心了。
他的冬儿本就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
他直接大胆,向来有事就解决事情,至于什么抱怨,怕是只有在他不肯让他自己来时才会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文思如泉涌,先写完就先更了,宝子们晚安。
把方波辞退后, 叶天冬肉眼可见忙碌起来。
年底要核对的账目多,还有明年的花销也要有个预算。
沈空青对管账是一知半解,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见冬儿成日的忙碌, 夜里还点着灯拨算盘, 打心底心疼他,可也实在没别的法子。
眼看着就要过年,账目得在放假前清算完毕, 沈空青想叫他偷偷懒都不行。
没办法, 沈空青只能回村找人。
方波离开酒楼那日正是廿四, 冬儿忙了两日就到廿六, 到了这日,基本许多酒楼都关门闭店, 准备过年事宜。
廿六下午, 沈空青抽空回南山村一趟, 他怕方波夹私报复, 还特意让沈申姜去接叶天冬下工。
沈申姜夫妇知道方波做的事后也气愤,只是人也已经开除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事就算过去。
儿子的吩咐沈申姜自是遵从, 下午看着时辰去接叶天冬。
他来了叶天冬也没分个眼神给他,时不时就和吴业说两句话。
跑堂伙计认得这是东家的父亲, 本想知会叶天冬一声, 是沈申姜见他在忙不忍打扰,就自己坐下来等。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等叶天冬回过神时, 外边天已经黑了。
将近年关, 屏东县下起了雪, 门口灯笼光照到的地方有雪花飘落。
叶天冬的视线从门口收回, 看到角落坐着的沈申姜,他一愣,忙走了过来:“爹你怎来了?”
沈申姜等的都快要睡着了,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眼,擦了擦眼睛:“大青让我来接你,可弄完了?”
弄完是没弄完的,只是沈申姜都来了,他也不能再做下去:“青哥呢?”
沈申姜一愣:“他回村了,你不知道?”
叶天冬也呆了。
吴业适时道:“东家说了,估计是你太入神,没听进去。”
叶天冬不由愧疚,这两日忙着查账算账,他确实忽略了青哥。
转过身对吴业道:“你也收拾收拾回去吧,外边下雪了,你多注意。”
“诶。”东家都在忙,他也不能先走,见叶天冬吩咐,就收拾收拾东西,拿了伞出门去。
一楼厅堂已经没了客人,叶天冬把账簿收好,也去拿了油纸伞,同沈申姜一块回家。
酒楼的前门一会伙计会关,等把后厨收拾好,他们就会从后院离开。
沈申姜知道出了这事最忙的就是叶天冬,自己那儿子他知道,平日能帮着做顿饭就不错,想他操心这些是不可能的了。
如今养家的担子落在叶天冬身上,虽说对方只是自己儿媳,可人是他看着长大的,见他这两日眼睛都熬肿了,也确实心疼:“冬哥儿,查账是要紧,可身子也得顾着,最近天寒,夜里早些睡。”
叶天冬打着伞走在他旁边,沈空青怕他冷,特意去买了一件斗篷让他上下工的时候披着。
听见沈申姜的吩咐,又是住在一块,自己点着灯熬到半夜对方肯定是知晓的。
“我知道了。”他又问:“青哥回村里做什么?”
“估计是去找你爹了。”这点小心思沈申姜还是能看明白的,虽说自己儿子一无是处,能讨冬哥儿做夫郎确实是他占了便宜,可好话还是要多说两句:“他成天见你这样忙着,心里也着急,明日就廿七了,你爹应该放了假,大青回去找你爹过来,看看能不能赶在除夕前把事做完。”
叶天冬倒没想过去找他爹,主要是自己的事,让爹出面,他没这个脸,再说了,酒楼放了假家里也还有事要做,廿七廿八这两日村里要杀猪,爹是肯定要帮忙的,只是青哥都回去找了,他这会也不能矫情地拒绝,说到底青哥都是为了酒楼、为了他:“要是爹过来,再两日肯定能忙完。”
沈申姜嗯了声,把照明用的灯笼往他跟前递了递,烛光打在雪面上,波光粼粼:“走吧,你娘该等急了。”
沈空青回村确实是去找叶石英,当天回到家他就赶早去找叶石英了,天气冷,村里人都早眠,若是去的晚了,老丈人该吹灯歇息了。
叶石英一听酒楼竟出了这事,也是叹气:“这人糊涂,一旦做了假账,前程可就全毁了。”同是账房先生,叶石英自然知道问题的重要性:“罢了,若非他心术不正,也不会有这下场,明日我们早些出发,尽早把事做完。”
老丈人答应了,沈空青是松口气。
叶石英又对陈秋香道:“明日你去跟大哥说一声,让元小子先帮衬着,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陈秋香却是担心哥儿,但她也明白,有沈申姜夫妇在是出不了什么事,起码衣食琐事能照顾好:“你尽管去,家里有我。”当务之急是先把酒楼的事解决了,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得了老丈人的同意,沈空青才敢回家去。
家里人等着他回来吃饭。
见他去找叶石英,沈君迁随口问了句,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沈空青就没说出来让大家跟着担心,就以酒楼事多,冬儿忙不过来应付过去。
到了年底,这雪就没日没夜的下,好在下得不大,不至于让雪把路都给淹了,村里每家每户也各扫门前雪,道路上的也会分段清扫干净,两人出门的早,马车碾过积雪时,还有妇人夫郎在扫雪。
到了大路上可就没这么方便了,只是大路平坦,最多是雨季时被压出来的几个坑洼颠簸了些,其它问题倒不大。
两人是赶早出门,热食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沈空青载着叶石英到了酒楼,对方一下马车就记挂着哥儿,先进去了。
他把马车牵到后院,从后厨过来,父子二人已经开始在打算盘。
沈空青又折回厨房,让人煮两碗面一会端出去。
他又走到厅堂,正听见叶石英在指点叶天冬:“嗯,你这法子是不错,看来我给你的那两个本子没少看,但还有更便利的...”
叶天冬感觉到身边光线有变化,抽空一抬头,就看见沈空青站在旁边,专注的眼神更加亮了:“青哥。”
他今日穿了袄子,尽管是坐在酒楼里面,可脸也是红的,不知是早上吹的还是暖和所致,沈空青一双手互相搓了搓,等指尖温热才抬手去碰,是暖的。
叶天冬明白他的意思,眉眼弯了弯:“我穿的可厚,不冷。”
沈空青嗯了声:“你忙吧。”
叶石英在,叶天冬不能去抱抱他,只能收了心思继续做事。
沈空青在一旁坐下,也不搭话,就听着他们说。
过了会,伙计端了两碗刀削面过来,刀削面是外边的手艺,不知何时传到这一带,上了饭桌,渐渐就被百姓接受了。
沈空青端了一碗到叶石英面前:“爹,先吃面。”
叶天冬见他两人竟还没吃早食,懊恼道:“瞧我,光顾着对账了,爹你先吃吧,一会该冷了。”
叶石英嗯了声,坐了一个时辰马车他也确实饿了,就放下毛笔账簿先填肚子。
沈空青小声问叶天冬:“你要不要?”
叶天冬摇摇头,他吃过早食了。
沈空青就挑了一筷子喂他。
叶天冬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那边送过来这边就张开了口。
沈空青喂了他好几口才端过来自己吃。
叶石英全程低着头认真吃面,不知是看见了还是装没看见。
一碗面下肚,肚子饱了人也暖和了,干活都有劲。
算账他帮不上忙,沈空青就去柜台那,偶尔跟吴业说上几句关于酒楼的事,时间也这么一点点过去。
外边风雪不止,过往的商队与行人也渐渐少了。
大后天就是除夕夜,行商走贩也该回家和家人团聚,自然就不会在外地逗留。
这几日酒楼的生意也淡了许多,天气冷,大家干活也提不起劲,沈空青就让他们提前半个时辰下工。
大家伙自是乐意。
傍晚那会,三人往新家去,叶石英这两日也会住在县城,好在换了院子,有的是地方住,不用再去外边找客栈让叶石英留宿。
吃了饭,父子二人接着忙。
沈空青在一旁点灯磨墨添热水,偶尔还要管一管火盆里的炭。
有了炭火,房间更是暖和,把他烘的昏昏欲睡,一连打了几个呵欠。
叶石英也是晓得他身体不好,虽说有吃药调理,可到底伤了身子,他这个做岳父的,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苛刻,就让他先回房睡。
沈空青本想多陪陪叶天冬,只是冬儿也不想他干坐着挨冻,沈空青没法子,只能先回屋暖被窝。
给房间也放了一个盛了炭的火盆,把窗户推开留一条缝,免得夜里睡得死出事,这才上床先睡。
睡得昏昏沉沉的,也能靠着在战场养的直觉发现床榻有动静,熟悉的香气让他知道是何人,就没睁开眼,睡意昏沉问:“什么时辰了?”
被窝里有他的温度,暖和的不行,叶天冬又整个人藏在他怀里,更是舒服:“快要亥时了。”
沈空青凭直觉摸到他的手,果然,冰凉冰凉的:“又忙这么晚。”
叶天冬见他都困得恨不得睡死过去还记得自己,心里高兴,不由亲了亲他的下巴,只是他刚从外边回来,嘴唇也是凉的,倒把沈空青冻醒了。
沈空青先看了看烛火,又是留了一盏,床榻被床帐挡着,光线昏暗,他以为小竹马是想要了:“过两日再说,你忙这么晚肯定累了。”
叶天冬见他误会不由失笑,本来没这意思的,他一提起自己若是不顺着反倒辜负他的心意。
他去解沈空青的衣带:“一次两次我受得住。”
“...”沈空青哪知道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了叶石英的帮忙,账簿很快就理清楚了,甚至明年该怎么处理叶石英也一并教了给叶天冬。
廿九一早,沈空青就载着父子二人回南山村。
今日酒楼也正式歇业,等过了元宵节再开工。
包子铺也在廿八关门,当日沈申姜夫妇就先赶回村里忙家里的事。
赶在除夕之前,夫夫两人先把房间打扫干净,被褥洗好晾晒。
许是老天爷也晓得新一年快要到来,廿八这日就没下雪,天空放晴。
两人马不停蹄地忙,终于到了除夕。
除夕这日南山村可热闹,一早就杀鸡宰鸭,忙着祭拜天地与祖先。
鞭炮声响个没停,你家落下我家跟上,此起彼伏,空气里都是硝烟的味道。
红色的鞭炮纸铺了一路,打上边走过,鞋底都不知沾了多少。
家里老人健在,按照规矩除夕夜也要一起过,当晚沈空青这边的厨房摆了两桌,全是好酒好菜。
沈君迁看着满满当当的人,脸上是笑开了花,他举起酒杯,说道:“来,大家伙喝一杯,明年又是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孙女全都跟着举杯。
除了远在京城的沈零榆和已经嫁人的沈白微缺席外,一家子全都在。
吃了年夜饭,大家就可以四处串门聊天了。
一年四季不得闲,今时今日就可以放下担子,只想着吃想着喝想着玩。
按照南山村的习俗,成亲之后就要发红包,只是第一年不用,不仅不用,还能收来自长辈的红包。
就连老爷子都意思意思给两对新人包了压岁钱。
沈空青拿到红包转手就给了叶天冬。
家里是冬儿在挣钱,也是冬儿在管钱,当然他身上也有钱,冬儿从不限制他的花用。
只是沈空青也没别的嗜好,既不喝酒也不好赌,除了给家里买些东西,一袋钱能从月头收到月尾不动分毫。
给家里的长辈拜年后还要去岳父家坐坐,今日上门还不用提东西,因为年初二才是回娘家的时候。
沈空青就和叶天冬去叶家。
两人洗漱过,换了新衣裳,穿着倍精神和喜庆。
叶文元正巧要和同伴出去,结果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家亲哥和哥夫,连忙让同伴等会,他回头冲屋里喊:“阿爹阿娘,哥他们回来了。”
叶天冬问他:“你上哪去?”
叶文元傻笑道:“去大河家玩。”
大河就是门口站着的年轻汉子,跟叶文元同岁,一样是叶姓这边的亲戚。
叶天冬说道:“不许喝酒。”
“不喝。”叶文元保证道:“你们坐,我先出门了。”
叶天冬就看着他和大河走远。
沈空青说道:“元小子过了年就能说亲了,喝点酒也没什么。”
叶天冬笑道:“你以为我做啥管着他?他酒量不行,喝多了就耍赖,我是怕他酒醒了又捶自己脑袋发誓再也不喝了。”
沈空青没怎么跟叶文元相处过,对方比他年幼许多,两人也没一块喝酒的机会,自然不清楚这事。
他正想说话,陈秋香这时从屋里出来:“在门口杵着做什么?”
“娘。”两人异口同声。
陈秋香笑着招手:“快进来,我和你们爹都等一会了。”
叶天冬就笑着走过去搂她的手:“阿娘,你今日穿这身真好看。”
是木槿花色的布面,陈秋香长得好,哪怕年过三十也风韵卓绝,这颜色正衬她。
陈秋香被哥儿哄得心花怒放:“还是你的眼光好,挑的衣裳娘可喜欢。”又喊沈空青:“大青快进屋来。”
“诶。”沈空青应了声,随着他们的脚步进屋去。
叶石英在客堂坐着,桌面上摆了生果和干果盆,还有一碟垒放整齐的糕点,更有茶香萦绕。
看来是知道他们会过来,特意泡了茶等着。
“爹。”沈空青先问好。
叶石英往旁边的位置看了看:“坐。”
沈空青依言坐下。
他与叶天冬成亲也有数月,在叶家父母面前早没了先前的拘束,刚坐下去喝了岳父泡的茶,就随着他的话题聊开了。
叶石英跟他聊的无非就是地里的事。
他这是清楚酒楼的事对方不管,干脆就不问了。
聊聊果园,聊聊那十多亩冬小麦,还有租给别人的十亩地。
茶声咕咚间,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外边时不时还会响起鞭炮声。
然后是绚丽的光芒照亮了夜空,对了,今夜还有烟花看。
几人虽说也见过世面,但是要看烟花也确实不容易,还是移步到门外,抬头看向烟花升起的方向。
是在议事厅那边。
应该是村长带人放的。
这钱是每家每户都出一点,只不过他们负责大头。
一年一度的节日,村民还是乐意掏这几文钱的。
沈空青正看着,忽然感觉手臂一紧,他低下头,就看见是小竹马摸了过来,并且抱住了他的手臂。
仿佛知道他会说什么,沈空青先开了口:“除夕快乐。”
叶天冬眉眼弯弯:“除夕快乐。”
看完了烟花,陈秋香就让他们自己玩去了,她也要去串门。
沈空青想去沈常山家坐坐,他们夫妇两人,孩子还未出世,肯定是冷清一些。
叶天冬是想去找叶玉竹,自打他去县城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就少了。
说好了还做天下第一好的朋友,往日没空就算了,过年总要去见见竹儿。
沈空青就先送他过去李家,跟他约好晚点再来接他。
叶天冬自是答应。
沈空青又转去了沈常山家,只是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杜远志,他到的时候杜远志夫妇已经在了。
见沈空青一人过来,杜远志还笑道:“我还以为冬哥儿也跟着你呢。”
屋里点了烛火,光影明亮,三兄弟围着桌子坐着,若是冬儿在,那就是各有佳人的场面。
沈空青道:“他去找竹哥儿了。”
沈常山跟父母那边断了关系,逢年过节也不需要走动,往年确实是冷清,只是现在兄弟们回来了,心里记挂着他,竟然不事先沟通就有默契的来找他。
给沈空青倒了茶,笑问:“来要喝一杯?”
杜远志就附和道:“这还用问,拿酒来。”一边说还一边把沈空青的茶杯给推远了。
他年轻且腼腆的小媳妇扯着他的袖子说:“可别多喝,我扶不动你。”
杜远志连连笑道:“别担心,我酒量好着,他们两个喝不过我。”
沈空青啧了声。
方恬是清楚他们性子的,知道他们三个虽说及冠了可凑一块也爱打闹,就对杜远志的妻子道:“来,你帮我端酒。”
她如今显怀了,做事确实不如刚怀时方便。
这么说也是为了减轻对方的尴尬,毕竟刚进门不久,还拘束着。
沈常山就去拿酒壶酒杯,反正桌子上干果啥都备着,下酒也不愁没东西。
对方要喝酒沈空青也没拒绝,都是自己兄弟,又不会强灌,不想喝不喝了就是。
“我一会还要去接冬儿,可别不许我走。”
杜远志端了小火炉过来,听见这话说道:“你想赖着我还不乐意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