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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千金送计
却说闻楚主仆被汤家下人迎至府中,汤大人已设了酒筵款待,他与闻楚是头一次见面,却并不生疏,对着闻楚嘘寒问暖,十分热络,半句不提妹夫林有道之事。
汤家在闻楚眼中与林家无异,都是一丘之貉,他本不欲赴宴,但因有青岩在旁使了眼色,这才应邀前往,路上便问他缘由,青岩答道:“殿下可还记得先前咱们叫傅侍卫探来的消息?这位汤大人脾性急躁,又十分护短,并非脑子活泛之人,否则先前王知府那二十万两的名单上,不会没有他的名字,眼下忽然肯不计较殿下捉了他妹夫,还为殿下设宴接风洗尘,实在古怪,殿下身份贵重,也不怕他捣鬼,倒不如上门去瞧瞧,汤家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闻楚心觉有理,也早知青岩对如何收拾汤家,心中已有计议,便不多问,只应邀前往赴宴。
汤云乘把酒席设在了汤府花园一小亭中,景色很有几分雅趣,菜色亦十分精致,只是青岩始终躬身垂立于闻楚身后,却没瞧出半点古怪,还以为是自己多心,高看了这汤大人。
谁知宴行过半,却忽然觉得腹中难过——
反是在宫中伺候惯了主子的内侍,都知道当了这差事的,饭不能吃太饱,水也不能喝太过,否则时常内急,便不能久站随侍贵人,青岩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然而细思起来,他今日所饮所食并无不妥,只有方才酒席开始时,替闻楚试膳吃下的那几筷子。
只是为何闻楚这一直在用筵席的正主没事,他不过尝了几筷子,就不舒服?
青岩还未想通,那头闻楚却发觉他脸色不好,侧过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青岩虽觉难堪,但肚子里越发不舒服,也只得道:“……殿下,小的有些内急。”
他从前从未在闻楚面前如此失态,闻楚不免一怔,旁边的汤大人见状,倒似早有准备,朝边上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立时会意,上前低声道:“还请内贵人随小人来。”
闻楚见状点头许他自去方便,又朝旁边汤云乘略一颔首以表谢意,不曾多想。
青岩无奈之下,跟着那小厮离席,心中却觉出几分不对来,他行出半个花园远,猛地顿住脚步,想要回头去看亭中闻楚和那汤大人如何了,腹内却又一阵绞痛,只好继续跟小厮前去。
等终于解决了生理问题,青岩便要着急回方才那小亭中去,过了一处拱门,却见小厮停在门边不走了。
青岩道:“为何不走了?”
那小厮一揖道:“烦请内贵人稍候,我家主人有话想与内贵人私叙。”
青岩皱眉道:“你家主人不正在亭中与殿下用饭,如何来与我私叙……”
话未说完,却见前头爬满花藤的院墙下,站着两人,一个是个穿碧青罗裙外罩薄衫手执锦帕的中年美妇人,另一个却是个柳眉杏眼、生的十分风流的丫鬟,那美妇人眉目间与汤大人颇有几分相似之处,青岩认人向来过目不忘,立时认出了她,不由脱口道:“你是……汤夫人?”
汤夫人微微一笑,道:“内贵人好记性,妾身与贵人不过一面之缘,内贵人却能一眼认出妾身。”
青岩立刻明白过来,知道自己闹肚子恐怕正是眼前之人设计,当即脸色冷了下去,不答她话。
汤夫人道:“内贵人不问妾身为何设法邀贵人到此相见?”
青岩默然片刻,道:“夫人与令兄容貌生的相似,性情心智,却相去甚远。”
汤夫人一愣,随即掩唇笑道:“贵人好促狭,是在笑妾身哥哥傻么?”
青岩垂首揖道:“夫人言重了,汤大人乃是朝廷命官,小人不过一个小小内侍,怎敢以言相戏?不过略作感叹罢了。”
汤夫人后退了一步,并不受他礼,温声道:“内贵人此言差矣,贵人禄位虽轻,可受七殿下看重,在殿下心中分量却半点不轻,这岂不胜过那些头衔禄位百倍?”
青岩面上笑容里带了些许讥诮意味,道:“哦?既然如此,不知若殿下如同亲近看重小人这般,亲近看重夫人的兄长和父君,夫人的兄长与父君会否舍却禄位,视其为粪土?”
汤夫人闻言一哽,立时答不上话来,心中却不由腹诽,你只七殿下一个主子,天底下其他朝臣却又不只有七殿下一个山头,即便不拜当今天子,也还有东宫太子,七殿下是什么身份?他的宠信又有什么了不起,也配叫人舍却官职禄位相随?
只是这些话汤夫人心里虽知,嘴上却不敢说,何况即便心有不甘,但情势所迫之下,她与哥哥也已经别无选择,即便并非全然信服七皇子闻楚才干,也明白如今他们若不上这艘船,恐怕已是死路一条了。
青岩可不管她想什么,冷声道:“令兄设宴款待殿下,夫人却为诱小人前来,在殿下饮食里动手脚,可知已犯了皇家忌讳?夫人胆子倒是大,撺掇着兄长如此胡作非为,就不怕林家垮了,连汤家也带累进去,到那时夫人打算如何自处?”
汤夫人道:“哦?难道我不胡作非为,七殿下便能放过汤家?”
青岩道:“有功论赏,有罪论罚,朝廷法度分明,七殿下奉旨办差,如何处置汤家,皆看汤家自己,而非看殿下好恶。”
汤夫人点点头,忽道:“朝廷法度分明,七殿下奉旨办差,那内贵人您呢?”
青岩面无表情:“与小人何干?夫人此言又是何意?”
汤夫人道:“内贵人,当日既然敢叫王知府与江宁大小官员吃了您那么大一个闷亏,不会以为此事真能捂住吧?不知朝廷法度与二十万两在七殿下那里,孰轻孰重?”
又顿了顿,道:“……还是此事本与七殿下无关,只是内贵人一人……胆大包天呢?方才贵人问妾身知不知道犯了皇家忌讳,可不知贵人如此背着主子敛财,坏了殿下声誉,又犯不犯皇家忌讳?”
青岩听她说到这里,已经大致猜出汤夫人打得什么主意了,却不点破,只装作不知,面上冷意更甚,道:“你敢威胁咱家?”
“既如此,夫人不若试试,将此事告到殿下,告到皇上跟前,看看届时咱家的项上人头还在是不在?”
汤夫人一听此话,心中千百念头,却都只化作了一句话:果然如此。
果然和她先前猜的一样。
一个小小内侍,只要伺候好主子,便可享富贵,何必冒如此大的风险行如此胆大妄为之事?宦官再怎么贪婪胆大,若非身后有人撑腰,他怎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而七殿下一个年少皇子,在朝中既无拥趸追随,在宫外也无母妃外家支撑,又哪里来的胆子和二王爷作对?
须知他这位二哥,可有温老国公这个外祖父,即便看似并无承嗣可能,但当初众望所归的大皇子,如今也成了个黯然伤神的宜王,将来之事谁能说准?
这内官背后若真有人指使,无非那父子两人,只是这两人中,无论是哪一个,都绝不是林汤两家能吃罪得起的。
汤夫人道:“内贵人莫恼,妾身岂敢威胁贵人?只是有一计想献于七殿下,但殿下才刚抓了我那夫君去,只恐殿下多心,不肯相见,这才设计诓贵人出来,万望赎罪。”
青岩一怔:“献计?”
现下他是真有些意外了。
“不错,献计。”汤夫人微微一笑,“可以叫殿下回京复差,风头半分不逊于安王殿下的计。”
青岩道:“夫人这计,要用什么换?”
汤夫人垂眸片刻,道:“……林汤两家,除我夫君外上下老小的性命,还有汤家江宁织造局的差事。”
青岩本想讥讽一句汤夫人好大口气,一个计策就想换上百口人性命外加一个肥的流油的江宁织造府,回过神来却愣了一愣,心道:什么叫除她夫君外?
汤夫人好似看穿他在想什么,眉目间十分淡然,无喜无悲:“朝廷要追究林汤两家经营江杭织造局不善的罪过,这桩案子……两地织造局可以有亏空,我们两家也可以中饱私囊,但却绝不能和皇上、也不能和皇上的哪位王爷牵连上关系。”
“既然如此,这罪过总要有人背,如此大的亏空,也总要人命来填,才能平了皇上的怒气。”她抬眸看着青岩,轻轻道,“……内贵人,妾身说得可对?”
青岩不答。
“贵人是不是在想,\'可那毕竟是你的夫君\'?”汤夫人笑了笑,“不错,他是我的夫君,但那又如何?”
“自家人做的孽,总得自家人来背,七殿下既然已拿了他,这便是他的命。”
“我是林府的主母,全府上下的生计都指望着我。”她自方才与青岩见面,面上便一直带着笑意,可说到这句话时,汤夫人脸上的笑意却倏忽之间散尽了,只余下十成十笃定,仿佛那不是她的一个决定,而是事实,“我不能看着一家子老小都跟着他一起没命。”
她顿了顿,唤道:“盈珠。”
那站在她身后生的眉目姣好的丫鬟闻言走上前来,怀里捧着两件东西:一本微微发黄的厚账册,一把瞧着成色颇新的铜钥匙。
汤夫人指着那账册,重又露出一丝笑意来。
“这东西是我夫君悄悄藏在祠堂牌位后的,他以为我不知,可我哪能不知?”
“至于这把钥匙……是林家家产中所有能变卖的,悉数换得的现钱,前日我已将其全数寄存在汇南钱庄甲字柜最上一层,这钥匙便是取钱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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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一桩生意
饶是青岩此前已如何打好腹稿,也绝没想到今日汤夫人会上演这么一出,这两样东西的重要性的确非比寻常,至少对闻楚这趟南下的差事来说,非比寻常。
他道:“夫人确有魄力,不过若只林大人的性命也便罢了,可这本账册……一旦到了圣上面前,宁王殿下焉肯与你们干休?”
汤夫人定定道:“这本账册送至御前,王爷自然着恼,但妾身毕竟并不曾将其送至皇上手中,至于如何处置这本账册,要把里面几成真几成假上呈御目,皆凭七殿下裁断。”
“自然,七殿下亦可把一切都捅出去,瞧我两家与宁王殿下的热闹,林汤两家自然吃不了兜着走。但如此于殿下并无半分好处,殿下何不留着这本账册,也好与二王爷兄弟间留点面子,只叫二王爷吃个暗亏罢了,只要王爷不知殿下手中有了这本账册,又怎会与我们为难?”
“至于林汤两家,从此以后,自然感佩七殿下大恩,殿下又有账册在手,若有命……何惧我林汤两家不从?”
青岩算是彻底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了,心中也不由得叹服——
她倒真敢下注豪赌。
“夫人倒是打得好算盘。”青岩淡淡道,“只是你林家杭州织造局的差事,恐怕已然难保,只一个汤家,也不是由汤夫人这嫁出的女儿做主吧?夫人说得虽好听,这账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七殿下又如何能知?”
汤夫人顿了顿,心知对方说的不错,沉默片刻,轻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内贵人明示,七殿下待要如何,才肯相信,才肯放我家与汤家一条生路?”
青岩笑了笑,道:“夫人倒是对二王爷这主子半点也不信,圣上此次虽派殿下南下,却又没有明令,要殿下对你们两府赶尽杀绝,或许殿下会看在当年林老太爷与先帝的情份上,点到即止呢?夫人何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汤夫人闻言轻笑一声,挑眉道:“内贵人是装着不明白,还是在与妾身玩笑?”
“老太爷与先帝情分再好,如今先帝去矣,不也是人走茶凉?只有妾身那糊涂夫君,会以为圣上还肯看在当年太爷的面上相容,可若真要点到为止,圣上又何必派了位皇子亲来?说到底,也不过是想借着七殿下,兵不血刃……”
汤夫人说到这里,忽然噤了声,心知自己若再说下去,便是对皇帝的大大不敬,犯了忌讳,一时也有些后悔自己口快,只是抬目去打量那内侍神情,却见对方看着自己,似笑非笑,似乎倒并不气恨她言语间冒犯皇帝,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若说先前在杭州,青岩见林府上下井然,不曾因为林有道被捉乱作一团,心中也只是对这位汤夫人高看了几分,今日和她这一番交锋,倒才真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心中暗道自己一介阉宦,却整日满腹心机琢磨着怎么搅乱这闻家的江山;汤夫人一介女流,却把个官场的诸般阴私和门门道道都摸了个透,说来倒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汤夫人却不知青岩怎么想,只是见他竟半点不为江南两府织造这么一大块香饽饽送到面前动容,始终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心里倒有些捉摸不定起来。
汤夫人正欲开口再问,却忽然听对方轻笑道:“夫人诚意,小人尽已知晓,只是七殿下与宁王殿下毕竟不同,此事……殿下恐怕未必肯应。”
汤夫人早知他是七皇子心腹,闻言心中一动,望着他道:“哦……那不知殿下如何才肯松口?”
青岩笑了笑:“小人可以为夫人与汤大人与我家殿下做个说客,不过殿下肯应下此事否……却不敢担保,不过,此事还得有个条件在先。”
汤夫人一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好道:“不知内贵人有什么条件?”
青岩走到汤夫人面前,驻足在满墙碧藤之下,笑道:“夫人才略胆识,皆远胜于尊夫,若只屈尊于贵府后宅一隅之中,岂不白白浪费了这一颗玲珑心窍?”
汤夫人被他这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不明白青岩想说什么,蹙眉道:“内贵人不必绕弯子,有话直说便是。”
青岩抬了抬手,那意思是叫汤夫人附耳过来。
汤夫人见状,犹疑片刻,还是依他意思附耳过去,青岩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汤夫人听了,神情间露出三分震惊,三分为难,颇有踌躇之色,犹疑道:“这……”
青岩略略一揖,道:“夫人也不必急着应承,大可以考虑几日,小人先回去将此事禀告殿下。”
待他回到亭中,那头汤大人和闻楚宴行大半,只可惜闻楚不买他账,汤大人频频冷场,神情间颇有讪讪之意,见到青岩回来,立时眼神一亮。
青岩看他一眼,倒没说什么,只是回到了闻楚身后,也半句不提方才遇到了汤夫人之事。
闻楚见他归来,起身和汤云乘告辞,那头又好一番挽留,劝他歇脚在汤府,闻楚直说有皇父交代的差事在身,需得避嫌,不便住在汤府,这话几乎是明着叫汤大人别想打他的主意,汤云乘脸上险些没挂住。
好在作陪的有他长子,那位汤大公子在旁悄悄拉了拉父亲衣袖,汤大人这才勉强挂上笑容送了闻楚主仆二人离开汤府。
青岩跟着闻楚出了府门,上了车马,斟酌片刻,便把方才遇到汤夫人之事和他说了,说到最后自己并未应允汤夫人那段时,却隐去了他对汤夫人提条件的一段。
闻楚沉吟片刻,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不立刻应允下来,倒是对的。”
青岩道:“汤夫人求的是殿下,小的岂敢应允?”
闻楚没答话,青岩心中一动,忍不住抬眸看他,这一看恰好发现闻楚亦在瞧他,两人目光在车厢狭小的空间中相遇,却不约而同如被烫着了般都飞快挪开了。
车厢里一片沉默,只闻外面车辙碾在地面上骨碌碌的闷响。
青岩轻咳一声,“小的知道殿下看不惯他们两家行事,只是如今汤家兄妹有心来投殿下,此事实在难得,再说……有宁王殿下碍着,殿下毕竟不好真把事情做得太绝,倒不如顺水推舟……”
闻楚沉默良久,才道:“你是要我收下汤家?”
青岩顿了顿,道:“不错。”
要除了林家,闻楚会得罪二哥闻远,但闻远毕竟不能拿他怎样,这一点闻楚青岩二人心中都很清楚。
不仅如此,潜华帝多半还会护着闻楚——
因为他要的是一个能给闻述这个太子做磨刀石的刺头弟弟。
潜华帝要的是一个足够锋芒毕露,足以引起太子忌惮的弟弟,而不是个胆小怯懦的老好人。
潜华帝如今虽还不知是闻远把手伸进了江南两府织造局,可即便知道了,闻楚这被寄以重望的磨刀石,若连一个闻远手底下的人尚不敢动,又如何能指望他将来有胆子与太子相争?
闻楚若应了汤夫人,虽能收下江宁织造和汤家这块香饽饽,却会违逆了潜华帝的心意。
青岩当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甚至闻楚心中对林家已起杀心,他也明白。
但青岩还是选择这么说了。
因为潜华帝要的是一块磨刀石,可青岩要的却是一块以后能让潜华帝搬起来砸自己脚的石头——
他要这块石够重够沉,即便那是闻楚。
青岩既不想他做了旁人的垫脚石,也不想他成了被利用后就丢掉的磨刀石。
为何闻楚一定要顺了潜华帝的心意?
为何天底下所有人都一定要顺了潜华帝的心意?
他偏不要闻楚遂了这人的心意。
“殿下如今也该培养自己的心腹了,二王爷有温老国公,宜王、安王、宣王与太子有皇后和齐家,六殿下虽顽劣,也尚有景妃娘娘的娘家李氏帮衬,殿下不能总这么一直做个孤臣下去。”
“小的先前虽有计策替殿下收服了汤家,可毕竟也不如他们自己心甘情愿来投,如今正是天赐的机会,殿下如若推拒,下次再想有这样的机缘,怕是难了。”
他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任谁来听,都只能听得出他对闻楚的一片拳拳之心,但只有青岩自己知道,这番话听着虽然厉害,但更要紧的,他却半个字也没提——
比如那日在汤府,对汤夫人提的条件。
“好,既如此,明日你便去给汤家兄妹回话吧。”
青岩微笑着应了一声:“是,殿下。”
离开江宁动身回京前,青岩约汪二哥到金陵城里一家甚为雅致的酒楼里见了面。
汪二哥知道约他见面之人是青岩时,颇觉意外,毕竟漕帮众人既知闻楚身份,当然也知晓青岩是宫中内侍。
只是荣启并未把青岩便是当年那被他们救下的小内侍之事告诉汪家人,汪二哥自然也只当他是闻楚身边伺候的内侍,并不知青岩与他实为故人。
汪二哥在八仙桌前坐下,看着满桌精致菜肴,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道:“公公怎么这般客气,不知今日叫汪二出来,有何吩咐?”
他这话说得很有些战战兢兢的客气意味,其实自汪家人得知闻楚身份后,虽没有刻意与他们生疏,但比起当日两拨人在江上狭路相逢、脾性相投的随性,已经拘束了许多,毕竟闻楚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即便对七皇子有些好感,也实在不敢放肆。
青岩笑了笑,道:“二爷不必如此客气,若不嫌弃,唤我青岩便可,我今日约二爷见面一叙,只为私事,并非公子吩咐,二爷不必紧张。”
汪二哥知道他话里的“公子”,说的便是七皇子,哪里敢真唤他的名字?
他早发觉就连七皇子,亦甚少直呼眼前这位谢内官的名讳,言语之间,似对此人颇为倚重,自己不过一介江湖草莽,又哪敢轻慢得罪了人家?
心中有了主意,便眼珠一转,笑道:“汪某痴长几岁,既如此,不知可否斗胆叫一句谢贤弟?”
青岩一怔,随即笑道:“二爷既不嫌弃我这阉人骨头轻贱,有何不可?”
汪二爷倒了杯酒,道:“诶——贤弟这是说的哪里话?人的命,天注定,做什么也不是咱们自己能选的,再说了这世间人分万种行当,可在我汪二眼中,却没什么高低贵贱,除了你家公子那样的贵人,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为了讨口生计?有什么贱不贱的?”
“其实汪某与你们这些宫中的内官,倒是颇有几分缘分,从前我有一旧友,也是宫中内官,说来也巧,他与你年岁差不多,又都姓谢,当初我在江上见到贤弟,还疑心你与他是不是本家呢!”
青岩心中一动,面上却微讶道:“哦?还有这等巧事,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汪二哥叹了一声,道:“他不告而别,我却也不知他如今人在哪里。”
多的却不提了。
青岩心知他是碍于当初截了朝廷的通缉犯,这才不敢多说,这倒也正合他意,自然不会追究,只笑道:“二哥是至情至性侠义中人,交的朋友想来亦复如是,不必担心,想必二哥那位朋友,如今正不知在何处潇洒人间呢。”
汪二哥闻言展颜道:“贤弟说话好生痛快爽利,我亦盼着如此!”
他心觉这位谢内官,虽不及当年的谢小兄弟生的如芙蓉一般清丽俊俏,但也别有一番清泠明净的风雅仪态,想来他走在街上,旁人也只会以为是哪家书香门第的公子呢。
皇宫果然是皇宫,天家的东西没一样是不精细的,连这些内侍们,竟也都是一个赛一个的俊俏。
青岩却不知汪二哥在想什么,只觉他谈吐间比当初河上初见时文雅圆滑多了,看来这么多年的漕帮副帮主倒也没白做。
汪二哥道:“方才贤弟说约我相见是为私事,只不知是为甚么私事?”
青岩斟酒敬了他一杯,才道:“既然二哥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兜圈子了,今日约二哥见面一叙,为的是和漕帮谈一桩生意。”
汪二哥一怔,道:“生意?”
“不错。”青岩看着他浅笑道,“我个有法子,能保得漕帮今后在江南的生意顺顺当当,再不必被官府从中盘扣为难,不知二哥可动心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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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饼画的不可谓不大,汪二哥讶然道:“哦?这……不知此话怎讲?”
青岩笑了笑,也不和他兜圈子了:“二哥想必也知道,我家公子生母早逝,也不似其他兄弟们一般有外家依靠,眼见着公子就要成年建府,我自小看着公子长大,不能不为公子今后的生计打算,总得替他置办些产业,好叫公子日后有所倚仗。”
汪二哥虽不如何聪明,也听出他话中之音——
七殿下这是瞧中他们漕帮了。
果然那谢内官继续道:“这些年来,公子也还算有些积蓄,我原想着替公子栽培些忠心聪明的孩子,届时叫他们南下做些生意,只是庶务繁忙,一直不得机会出宫操办此事。”
“自与二哥结识,公子十分喜爱二哥与邢帮主人品,我便想着,既如此,二哥人品贵重,贵帮门路又广,何不如把此事托于你们?自然,公子也不会白白辛苦了二哥和漕帮,往后漕帮行事,远的不敢担保,至少在江南地界,不会再有人为难,定会便宜许多。”
汪二哥闻言,先时倒也有些心动,可转念便想,听这谢内官的话里意思,七殿下却是在招安自家,只是话说的虽好听,只说要漕帮替七殿下做些生意,可他毕竟也不傻,一旦沾上了皇族的事,岂能点到为止?
漕帮和汪家以后,岂不就成了七皇子的家臣?
那往后……七皇子若青云直上还好,可他若在朝中得咎,上面追究起来,汪家与漕帮岂非要受其牵连,想跑也跑不了了?
对方提出的好处的确让汪二哥心动,漕帮这些年来实在没少受官府的窝囊气,他当然不是不想有个靠山庇护,但当年邢夫人与那位应王爷交好,却也并不曾追随于他,究其原因,除了应王自己无心在民间发展力量外,便是因邢夫人顾虑着怕漕帮将来受其牵累这一层。
果然那位应王爷,后来便落了个遭人算计,英年早逝的下场,此事如今想来,实在不可不叫他警惕。
汪二哥当即装起傻来,为难道:“这……殿下如此器重漕帮,汪二着实受宠若惊,只是……唉,贤弟,实不相瞒,要论做生意,我与大哥实在都没什么天分,说来不怕你笑,先父留下来的这漕帮的家业,当年若非有我继母相帮,如今也不知能守下几成,只怕我们兄弟无能,误了七殿下的大事。”
青岩哪能听不出他话里推脱之辞,心里念头一转,倒也不难猜到汪二哥在顾忌什么,他也不点破,只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二哥是打算今后永远只将漕帮这般经营下去么?”
汪二哥一愣,脑子倒难得的灵光了一次,立时明白了青岩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话却正中了他的痛处,面色当即有些晦暗,脑海里不由得又想起了林二要强娶继母邢夫人之事。
汪二与邢夫人多年相处下来,早已情愫暗生,他本是心思粗放之人,可唯独待这位继母,却珍而重之,顾虑重重,自知无法罔顾纲常人伦,本来今生今世,也不打算挑破此事,只愿好生侍奉孝顺她到老,奈何却遇上先前林家二爷之事。
此事若非七殿下相助,只怕邢夫人如今已被那林有路一顶小轿抬进林府做姨娘去了,汪家掌管漕帮,虽在江湖上无人敢轻慢,人人都卖他汪二爷几分面子,可真遇上了林家这样的官家为难,却也只有打碎牙齿和血吞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