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闻楚紧紧抱着,修长白皙的脖颈紧绷成一种漂亮的弧度,或者应该说……不止是脖颈,青岩浑身都紧绷着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闻楚不可能感觉不到,却仍然不肯撒手。
这样的紧绷让青岩自己也觉得很累,他仿佛在跟什么人较劲,最后却也还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没能坚持住,败下阵来。
无力感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他被闻楚用力的揉在怀里,仿佛要捏碎一般。
青岩目光有些愣怔的看着房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上了点鼻音,他呆呆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呢……”
闻楚的脑袋仍然埋在他肩窝里,他的声音似乎也带了些鼻音,低声道:“我没有逼你。”
“让我抱一会就好,求你了……掌事,我真的忍不住了?你这些天……都躲着我……”
青岩没有拒绝。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殿下,你说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做什么了?”闻楚闷闷道,“我分明还什么都没做。”
青岩被他这两句话弄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又过了半刻,闻楚终于撒了手。
青岩道:“抱够了?”
闻楚俊美的脸庞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没够。”
“……但是已经说了,就抱一会的。”
青岩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他叹了口气,道:“殿下,那日……小的就想问,小的不知殿下是何时起的心思,只是……小的与殿下……是主奴,小的也是看着殿下长大的,咱们很不该这样,殿下明白吗?”
他试图和闻楚讲道理。
闻楚道:“为什么不该?”
青岩道:“……这还有为什么?殿下是天潢贵胄,以后要封王建府,要娶妻成家,要儿孙满堂的,小的却是个奴才,还是个阉人,不配得殿下垂青……殿下不该在小的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闻楚道:“我若偏不呢?”
青岩道:“……什么叫偏不?”
闻楚抿了抿唇,侧过目光低声道:“你既然听主子的吩咐,和谁都能逢场作戏,那为何应王行,我便不行?难道……难道应王对你,还是不一样的吗?”
青岩沉默了片刻,道:“不错。”
闻楚不想他竟然真的肯定了,呼吸顿时随之一窒。
谁知青岩却继续道:“殿下说的不错,小的是个奴才,没有拒绝的权力,若是殿下想清楚了,一定要小的侍奉殿下,小的也会从命的。”
他这句话说的语音平淡无波,就好像这话里的“侍奉”就只是侍奉,和往日侍奉闻楚更衣、用膳、沐浴、读书写字,没有任何区别一样,不带分毫情|色意味。
“小的是奴才,殿下要小的做什么,小的便做什么,这样殿下……可快活了吗?”
他把这话说出来了,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好似如释重负了似的,闻楚的目光再不让他感觉到畏惧了,他就那么坦坦荡荡的迎视了上去。
他确实想清楚了。
闻楚既然这么念念不忘他这么个上了年岁,颜色也平平的内侍的身子,好像中了什么邪似得,与其一再拒绝回避,闻楚反倒愈发兴奋,倒不如随了他吧……
叫他知道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阉奴,无论是哪里都比不上青春年少的漂亮姑娘,或许得到了也就腻歪了,也就没那么稀罕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连面貌也换了,身体又伺候不伺候,清白不清白的,又有什么大不了?
而且一个奴才、一个身体残缺的阉奴,却谈什么清白不清白,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能让他感觉到安宁的,唯有这颗心。
只要他还守着自己的心,王爷就永远陪着他——
谁来了,都一样。
然而闻楚却愣住了。
或许是青岩的轻描淡写和不在意刺激到了他,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似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要你的身子,我……”
“……对不起。”
青岩笑了笑,道:“不打紧,殿下。”
“小的都明白的。”
都明白?
明白什么?
闻楚忽然想起方才他那句“小的是个奴才,没有拒绝的权力”,忽然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攥住了一样,闷闷的喘不上气。
可仔细想想,青岩说的又何尝不是现实呢?
他从前以为自己明白青岩的心思,也能对青岩的感受设身处地、感同身受。
可是今天却才忽然发现,他从前根本不明白。
……包括当年在应王府,那曾经数不清个漫漫长夜的耳鬓厮磨、水|乳|交融,从前以为是浓情蜜意,可如今想起青岩那平淡而认命的一句“小的是个奴才,没有拒绝的权力”,却只让他觉得心痛如绞。
为什么当年的谢澹会那样热烈、那样痴迷的看着他,为什么他情难自已时即便把自己的手心掐的渗血,却也不敢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这些他以前竟从来没深想过——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钦慕吗?
不,不是的,他们之间,从来是不平等的。
哪怕他自以为给了青岩足够的尊重,可是青岩那样聪明,谢澹也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一点,所以也从来不敢真的靠近自己。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曾经拥有的那么多东西,亲情、功名、权力、结果不过是三十功名尘与土,原以为是那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却不过是蓄谋已久的利用和背叛罢了。
他总以为自己从前拥有很多,可到头来,无所保留的捧出一颗心、却也小心翼翼的因自卑而不敢靠近,燃烧了整个自我来爱着他的,只有那一个小内侍罢了。
是他既没有读懂他,也没有守住他。
青岩见他不答话,犹豫了一会,还是福身行了一礼,道:“那殿下歇息吧,小的就先告退了。”
他语罢转身要走,却被闻楚拉住了手腕。
青岩微微一怔,扭头回去,却见闻楚正看着他,神情十分认真。
“……你等等我,好吗?”
“以后你要的,我都给你,我们往后都好好的,好吗?”
青岩不明所以:“什么?”
闻楚却笑了。
他温声道:“我记得你从前说过的话。”
“……人不该求自己能力匹配不上的东西,既没那本事,便该认清现实,若闷头不顾一切去取,最后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玉既碎了,瓦亦难全,害了旁人也害了自己。”
青岩一愣,想起他似乎是和闻楚说过这么段话。
“所以,我不会逼你的。”
“但是你要等着我,既然合该是我的,我总会去取。”
他一瞬不错的注视着青岩,又强调似得说了一遍。
“……总会的。”
第59章 逛逛窑子
青岩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春晖殿,他心神恍惚,抬起头来,却只见廊外漫天飞絮,冷雪坠满寒枝。
白茫茫的天幕里,青岩似乎依稀看到了当年王爷捧着书册逐字逐句讲给他听、又抬起眸来笑着问他可否明白的情形,呼吸顿时一滞。
——他不自觉的便要去捉,可当然什么也没捉到,只有几片雪花,一落入他的掌心,便化了个干净,余下湿润的水渍,再不剩下什么形状。
德春候在门外已许久了,面色有些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几日后,青岩与闻楚密谈时说过的话,竟一语成谶。
数名大臣一同上奏,向潜华帝举荐七皇子闻楚为钦差,前往两淮巡查盐务,只是他们动作虽快,闻楚却早有准备,已由文安阁给潜华帝递了折子,请命前往江杭清查织造局亏空。
潜华帝不知怎么想的,并未立刻给闻楚批复,不过此刻提及,几位阁臣都是看过闻楚的折子的,不免面面相觑起来。
最后还是周老大人站出来说,七殿下已自请清查织造局亏空,再查盐务,恐怕难以身兼二职,七殿下究竟是查盐务还是查织造局,还请圣上做个决断。
潜华帝一向颇为倚重周老大人。
自当初闻越气死了人家孙女,周家却不曾和他讨要说法,给了他台阶下,心里更是记了周家几分好,对他更多了些亲厚,眼下听周老大人如此说,沉吟了片刻,问道:“此事……老大人以为如何是好?”
周老大人捏着朝笏,自朝臣队伍里站出来颤巍巍行了一礼,才道:“老臣以为,两淮盐务究竟是否税进不足,如今也尚在争议之中,这几天诸位同僚们各执一词、争执不休,盐务积弊已久,如此错综复杂,七殿下虽也在户部历练了一年,可也毕竟年纪尚浅,此事交由他,只怕……太过难为了殿下。”
“织造局那边虽也有亏空,账务倒明朗许多,只有几个昏聩的,想来万岁心中也早已有数,此番正好叫七殿下去敲打敲打他们,倒不怕耽误了要事,不知万岁以为如何?”
周老大人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潜华帝听了,只沉吟片刻,果然应允,最后把清查织造局亏空的差事交给了闻楚,至于两淮盐务——
不知是不是见潜华帝似有暂且搁置此事不议的打算,闻逸哪肯看着闻述这样轻易蒙混过关?
竟然毛遂自荐,自请前往两淮清查盐务。
朝会上当着这么多文武大臣的面,闻逸一再恳求、打包票说自己定能查出个结果来,又有数名朝臣替他说好话,潜华帝也不好一再不应,最后便定下了安王查盐务、七皇子查织造局,此事这才算暂且了结。
闻楚下朝回来后,青岩听闻今日朝会上发生的的事,悄悄问了他一句:“殿下可是先前和周老大人知会过吗?”
倒也无怪青岩纳闷,自周月娴出宫后,这些年周家从不曾和闻楚再有多的联系和结交,今日周老大人却忽然替闻楚说话,青岩难免要以为是他提前和老大人打过招呼。
闻楚却摇了摇头,道:“并未。”
青岩闻言怔然,半晌才回过神来——
若不是当初周祯说过,周家承了闻楚这个人情,这些年来他简直都要以为周家打算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却原来是等在这里。
周老大人一开口,就帮了闻楚一个天大的忙。
腊月初六,整个春晖殿上下开始收拾起来,青岩是闻楚点了名要跟着他一块走的,四个贴身内侍却并不都跟着离京,德喜和德寿同去,留下德春与德福两人在宫中照管。
离京前,闻楚最后一次去户部观政,户部堂会时,青岩借口采买东西,离开户部衙门去办了一件事——
若要问京中哪家南风馆是纨绔子弟们的心头好,则非清平馆莫属。
清平馆并不似寻常风月之地,落在花街柳巷,红袖招展,一望便知是干什么勾当的所在,而是落在城西一处园子里,方一进园子,便有模样俊秀的门童上来引路,问道:“客人听戏还是吃茶?”
青岩道:“我不吃茶也不听戏,我要买人。”
那门童一怔,道:“买人?”
青岩道:“不错,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我说与他听。”
他来前便打听过这一行里的黑话,因此知道门童方才问的“听戏”是随堂看看这馆里的小倌们唱些风花雪月的淫|词艳|曲,吃茶便是独在雅间,点人前来相陪,至于是陪酒陪饭或是陪|睡,当然也皆由客人心意。
烟花之地的男子不似女人,赎回家去还能生生孩子,因此来赎身的比教坊妓|馆少得多,或有那么几个痴情的,大多也是一上门来就开门见山的说要赎谁,没像眼前这位似的,只说“买人”,又不提买谁。
青岩身上穿的不是便宜货色,举止气度也不似常人,干这一行的眼光最毒,因此那门童犹疑了一会,倒也不敢怠慢,只请他稍待片刻,很快叫来了一个二十七八岁年纪的男人。
这男人长了双上挑的桃花眼,看着很有几分轻佻的意思,见到青岩,合了扇子在掌心拍了拍道:“可是这位客人说要买人?”
“不错。”
那人又问道:“不知客人是来给哪位赎身的?”
青岩顿了顿,道:“那便要看贵馆有什么样的人物,值当费去这许多的赎银了。”
桃花眼的青年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位古怪客人的身份和来意产生了些许兴趣,道:“这么说,客人不是特为了赎哪一个,而是来我馆上挑人的?”
“不错。”
那青年闻言上下打量了青岩一圈,忽然扑哧一笑,道:“有意思。”
又收了扇子拱手道:“在下姓何,在这馆里还算能管些事,不知客人想要何样的人物?”
青岩想了想,他头一次到这种风月场所,还是专嫖男人的风月场所……虽然面上无甚异色,心里不由暗觉有些不太自在。
也不知好这一口的多是个什么标准,便犹豫了一会,才道:“……生的端正些,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病,性子和顺一点。”
那姓何的正盯着他,闻言又是噗嗤一笑,道:“我们这馆里可没有生的不端正的,无非是俊俏的和更俊俏的,至于有病的,客人放心,既然客人都这么说了,横竖我只替客人找还未开过身的清倌也就是了。”
青岩犹疑片刻,道:“也不必还未开过身的……”
那姓何的这回是真被他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又要干净的、又不要没开过身的,这客人究竟是要什么样的?
青岩也知道自己这要求有些古怪,但他又无法和对方解释自己的用意,只得先塞了一锭银子,叫他先安排人上来看看。
于是过了回廊,进了一处雅致门厅坐下,不多久果然有十数个年纪从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的少年鱼贯而入,排在他面前,皆是相貌俊秀,低垂着眉眼,十分乖顺的模样。
那姓何的笑道:“怎样,这可够端正、够温顺了吧?”
青岩却没答话,目光在这些少年脸上一一扫过,那几个十三四岁的他立刻便在心中排除了,看着后面几个年貌像是满了十六的,才问道:“你们几人,都多大年岁了?可有接过客的?”
那几个少年也被他这问题问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或是好奇、或是跃跃欲试、或是怯生生的转目去看旁边那姓何的男子,那姓何的道:“看我作甚?客人既问你们,你们如实回答就是了。”
青岩衣着不凡,相貌虽不算太出挑,却隐隐有种饱读诗书的温和斯文气质,身板漂亮挺秀,通身气度修雅干净,看着他们时的目光也十分坦然温和,没有半点狎|昵猥琐的意味。
因此很快便有个眉目明艳的绯衣少年站了出来,答道:“回贵客的话,奴今年十七,已接过客了。”
青岩道:“接过几次了?”
那少年道:“拢共四次。”
青岩又问:“你如今喜欢男子吗?还是都是被迫勉强为之的?”
他这问题在一个南风馆里,还是对着靠这档子营生吃饭的小倌,可谓古怪之极,那少年毕竟只有十七岁,登时红了脸,嘴唇喏喏,有些答不上来了。
那姓何的见状竟也不阻止,还在旁边端起茶盏,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道:“怎么又不答话了?客人既然问了,你们照实答便是了,一个个胆小如鼠的,像什么样子?没得叫人笑话我清平馆里的净是些木讷的,受用起来没滋味。”
少年们显然都是很怕这姓何的男子的,听他这么说,俱是微露瑟缩之意,那绯衣少年答道:“奴……奴喜欢的,并不是被迫为之。”
青岩沉默片刻,忽然道:“失礼,还请何老板回避则个。”
那姓何的热闹本正看的起劲,却不想青岩竟忽然赶人,但青岩是客,又付了银子,他也无法,只笑着摸了摸鼻子,又打量了青岩一眼,这才站起身来出了门去。
青岩等他出去,才转头看向众少年,从袖子里摸了个小袋子出来,倒了一把银锞子在手上,温声道:“今日在的,个个都有赏,你们那管事的龟公已经走了,我赏你们的,他不知道,你们收着就是,我问你们的,他也不知道,你们不必害怕,只管如实回答就是。”
众少年一时都有些愕然,青岩站起身来挨个给他们发了银锞子,他们接着赏银,这才回过神来。
青岩坐回去,温声道:“现在信了吗?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吧?”
方才头个回答的那绯衣少年,捧着银锞子先是盯着青岩怔愣了一会,很快回过神来,不知想了些什么,咬了咬唇道:“奴……奴不喜欢男人,从前不喜欢,如今还是不喜欢。”
青岩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看向下一个道:“你呢?”
“奴今年十五岁,接客三次了……奴……”犹疑了一会,“奴也不喜欢男人。”
就这么一连问了下去,刨去那两三个年纪太小的,十几个小倌,足足问到第八个,那少年才答道:“奴今年十六岁,接客六次了。”
却没有接着答下去,反而抬起头来看着青岩,反问道:“敢问客人,客人说的喜欢是什么喜欢,被迫又是如何被迫?奴虽知道自己如今也喜欢男子,可是却不喜欢在馆里要接的这些男子,如此算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被迫还是没被迫?”
青岩抬起头来,见那说话的少年生的十分俊俏,一双杏眼水润明亮,忽闪忽闪,会说话一般看着他。
他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是了,他问的是什么傻问题?烟花之地,蒲柳奴婢之身,谁又不是被迫?
这些自小被卖进来干着这种行当的,哪个不是受辱,就算几年下来耳濡目染,好了男风,也开始喜欢男人,可他们能接触到的都是些来□□的客人,哪能如他当初那般幸运,遇见王爷?
又何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青岩沉默了片刻,道:“你若知道自己如今也能接受男子,就算吧。”
那白衣少年才道:“是,既如此,那奴便是喜欢的。”
青岩道:“叫什么名字?”
“回客人的话,奴叫蔓郎,草叶枝蔓的蔓。”
青岩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问了下去。
只是后面的这几个,却都是众口一词的坦白自己并不好男风的了,再无一个如蔓郎这般,直言自己也喜欢男人的了。
问完了,青岩才道:“蔓郎过来。”
又站起身来出了门,把姓何的喊了回来,这才道:“我要赎这个孩子的身。”
他此言一出,方才那十几个少年都怔在原地,有几个微露悔意的,不过倒也不是特别后悔的样子,毕竟留在馆里也是伺候男人、被赎出去也是伺候男人,区别倒也不大。
唯有头个回答的绯衣少年,不知怎得竟忽然扑上来抱住了青岩的裤腿,哭求道:“奴也肯伺候男人的,奴也喜欢的,方才不知客人是此意,若是往后是伺候客人,奴心里是愿意的!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客人赎身之恩,求求客人,就把奴和蔓郎一并赎走了吧!”
那姓何的见状蹙眉,斥道:“成什么样子!还不站起来!”
绯衣少年却疯魔了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肯起身,姓何的道:“怎么着?见着个好心面嫩的客人,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人家没挑中,不愿收你,你还死乞白咧的,哭也不知道哭的好看些,鼻涕眼泪的平白给我丢人,你还要不要点脸子了?我看你是近来日子过得太舒服,欠收拾了是不是?”
语罢一拍手,门外便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龟公,一左一右架住那少年,便要拖他出去,青岩看得皱起眉头,终于还是没忍住拦住了他们,道:“慢着!”
那姓何的笑了笑,抬眸道:“怎么,客人动了恻隐之心了?”
青岩淡淡看他一眼,却不回答,只低头看着被架住的绯衣少年,道:“你方才说的是真心话吗?”
那少年脸上泪水已经乱了脂粉,哭的花猫一般,倒是也难掩俊秀颜色,点头如捣蒜般哭泣着道:“是的,是的,求求客人赎我吧,我真的肯的!”
青岩沉吟片刻,道:“那就连他一起吧。”
姓何的这才笑着摆了摆手,于是后面的龟公松了人退下去,他道:“客人只选出这么两个么,要不要我再换一批来?”
青岩道:“不必了。”
挑来挑去,不过也都是一般的苦命人罢了。
他本是想寻出几个已破了身的,这样以后不至因身为男子却被迫雌|伏人下,恨到闻楚头上,最好是自己也喜欢男人的,如此,他倒也算不上“逼良为娼”。
……可如今看来,还是他太天真了。
那姓何的却忽然笑了笑,道:“我看客人倒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样子,怕是有些心软了吧?这可不好,若是见谁都想救,赎身只为了发慈悲,不为了日后快活,这世上苦命人多了去,客人如何救得完?”
又道:“客人既不懂行,不若还是再看一批吧,我方才已叫人又传了几个没开过身的,不是我说,清倌和这些被使过的,滋味儿可不一样,客人别不信邪,等把人赎回去了,用过了才觉得后悔花错了钱。”
青岩淡淡道:“都是男人,一样的长着两手两脚两只眼,一鼻一嘴一个头,能有什么分别?怎么着,难道没破身子的,便能生着两个腚眼子不成?”
那姓何的一愣,忽然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客人当真有趣。”
【卷二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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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还能这样
“因方才不知客人诚心,前头这批孩子叫的也匆忙,并不是我们馆里资质最好的,还有一批客人若不瞧瞧,定要后悔的。”
不等青岩拒绝,外头已经有人问道:“何先生,人都到了,可是要现在看吗?”
那姓何的道:“都进来吧。”
于是方才进来的一批小倌们,除了蔓郎和绯衣少年,都是鱼贯而出,又另进了十来个,这回果然个个都是不输漱石漱雪的颜色,各有神态风情,有高大俊美的、有翩翩脱俗的,有眼波流转、妩媚不逊女子的……
倒也难为了清平馆能把他们一个个调|教得情态各异。
姓何的不等青岩开口,便已口若悬河的和他挨个评头论足,一顿胡吹山侃,青岩这才知道,原来这些断袖,还能给男人的姿色分出这样多的门门道道、三六九等来,什么六分肩三分腰,什么腰细臀翘,就连小腿肚子生得多高居然都有说道……
姓何的没顾忌,嘴上无遮拦,青岩久居宫廷,身边从来都是规矩人,哪曾听过这许多孟浪放荡话?
一时不免有些耳热,面上泛起几分薄霞来,只道:“不必了,这两个孩子就很好了。”
那姓何的见他如此神态,果然不继续说了,只是目光落在青岩脸上,顿了一顿,半晌,才若无其事的笑道:“好罢,既然客人决意,我也不多劝了。”
于是付了蔓郎并上那名叫红雀的绯衣少年两个的赎身银子,领着他两人离开了。
在城南的院子倒是早就准备好的,青岩吩咐了两句,叫车夫把蔓郎和红雀带去安置了,便回户部衙门去了。
傅松亭和德春见他回来,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果然没过多久,户部堂会结束,闻楚自里面出来,见他三人都在,也并未多想,青岩与德春伺候他上了车辇,便一道回宫去了。
几日后,一切行装箱笼收拾停当,闻楚出发前又去拜别了潜华帝与齐皇后,众人这才启程。
因是奉旨南下办差,潜华帝自青牛卫里拨了一队精锐负责闻楚此行的安全,又命傅松亭领率,除此以外,便是青岩与德喜、德寿三个有品级的贴身内侍与一干随从婢仆。
出城时,青岩叫车夫从城南的院子里将蔓郎和红雀悄无声息的接了进来,因他是闻楚一贯的心腹,倒也无人多问什么,都只以为是谢掌事怕这一路辛苦,又担心殿下身边伺候的人手不够,因此买来的小厮,虽两个少年都过于俊俏了些,也没多想什么。
众人脚程甚快,几日车马不歇,很快赶到了湄州,歇下脚来。
此行路远,若走陆路,一路上多有绕不过的崇山密林,因此青岩和傅松亭出行前便商量了许久,最终一致同意,在湄州以北地势平缓、驿道规整的一段走陆路,过了湄州以南后,就换水路。
水路比陆路舒服,码头也比陆路官驿密集,于闻楚的身份更为便宜,也更加安全。
众人在湄州歇了两天,租船的事傅松亭本要揽了,只是青岩想起从前傅侍卫掏出一沓银票买点心的壮举,实不敢让他去败家。
果然他猜的不错,傅松亭久居京城,虽然在家中只是个不尴不尬的庶子,但怎么也是个伯府公子,锦衣玉食得久了,哪里清楚这些漕运码头的门道?若不是青岩跟着他同去,只怕他早被别人讹得底儿掉,还在乐呵呵替人家数钱呢。
相看了两日,青岩最后租下了一艘内设颇为周全的三层桐木红漆客船,又指挥众人搬了箱笼行李上船装好,一行人乘船自湄州出发,竟已到了腊月廿七,距离新年不过三四日的光景了。
水路平稳,比起陆路马不停蹄的颠簸,自然舒服得多,只是速度难免慢些,好在他们倒也不急于赶路。
左不过闻楚这门差事,本就是为了躲过前往两淮巡查盐务,才扯的幌子,织造局的那点亏空潜华帝心里早就门儿清,是怎么回事了。
一直拖着不曾真的发难,不过是因为管着杭州织造局的林家——
他家老太爷当年做过先帝的御前侍卫,是个心肝通透又忠心耿耿的人物,因此先帝后来才把杭州织造这个肥差交给了他,果然林老太爷在世时,把织造局管的妥妥当当,他又很会做生意,织造局进项比之以往大增,让先帝也从中赚了一笔(自然是孝敬内库而非国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