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开正在那儿扼腕叹息,恨不能捶胸顿足,陈砚乔也出来了。
“怎么还叹气?要实在放不下,我帮你找那女孩的联系方式。她能进来,肯定是这边的会员,费点功夫能找到人。”
“哎?不不,我不是因为这个叹气。”
“那是为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就走吧,这边离酒店不远,我们走过去,顺便帮你消食。”
两人并排走在操场中间的小径,路灯白色的光像水花一样撒下来,周围特别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从远处传来的车子汽笛以及马匹的嘶鸣。
徐开纠结良久,还是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乔哥,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是我觉得你一定能找到那个你很喜欢、也很喜欢你的人共度一生,你会很幸福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人没跟上来,驻足回头,看见陈砚乔还站在原地:“怎么了?”
“没怎么。”陈砚乔几步上来,又和他并排而行。
“怎么突然停下?”
“徐小开,你啊,真是……”
“什么?”
“没什么。”
徐开皱眉:“你这人怎么总说半句话。”
“你猜?”
“你这思维跳跃,我猜不到。”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回到房间,徐开还琢磨了一会儿陈砚乔这话里有话的意思,发现琢磨不出所以然,加上白天运动累了,很快就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睡过去。
一觉到天亮,陈砚乔开着跑车,一路飞驰,赶在打卡时间前,将他送到公司。
可能是因为前一天去到风景优美的高尔夫球场彻底放松了自己,所有疲惫一扫而光,周一工作起来效率奇高。
快到中午时分,前台拎着一个食盒到徐开办公室:“徐工,你订的餐。”
徐开从电脑前抬起脸,十分茫然:“我没订啊。”
“这写的你名字,你自己看。”
徐开接过沉甸甸的食盒,的确是他的名字。奇了怪了,谁会给他订餐。
前台看他懵懂的样子,意味深长憋着笑:“打电话问问你对象,说不定是爱心午餐哦。”
他自然是没有对象。不过经此提醒,豁然开朗,会不会是陈砚乔给他订的。最近走得近的人只有他,而且陈砚乔对他还特别关心。徐开拿起手机,才发现对方早给他发了信息——
给你订了午餐,工作辛苦,好好吃饭(加油.jpg)
徐开感动得鼻腔一热,甚至有了点酸楚的味道。
说起来,自从出来读书远离父母,就再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在学校时还有好哥们时不时问候一下,毕业后,上下铺的兄弟和他一样工作繁忙,别说关心他,连联系都很稀少。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的好意。
他拍了照片发给陈砚乔——
午餐收到了,谢谢乔哥。
日子很平静,唯独工作特别忙。后来陈砚乔又找过他好几次,都因为加班没能赴约。不过他们的联系并没有中断,或多或少,每天都会聊上几句。
徐开觉得神奇。他本不是特别健谈,也不能是立马对人敞开心扉的类型。和陈砚桥认识短短一月,却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程度。
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有的人可能花上一年半载还只是认识的程度,而有的人,仅仅需要几次交往就能成为亲密好友。
他想,可能也跟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无依无靠有关系。陈砚乔比他年长,性格开朗,处事也很得体,总给他一种可以依赖的感觉,即便他并不会真的去依赖他。
这段时间总是陈砚乔在请他吃饭,带他去玩,对方可能不太把这种付出当回事,徐开却认为不能这样白白受人恩惠,他得想法回馈。
这可难倒了他。
本不是擅长揣摩别人喜好的类型,更不擅长挑礼物。若说是个一般人,请客吃饭,赠送一些实用物品还好说。偏偏陈砚乔那么有钱,吃的是徐开没吃过的,用的也是他用不起的,他又不愿意送的东西只作样子。反复思考,查阅资料,最后花了半个月工资,选定一款限量版机械键盘。
这款键盘从发售他就一直关注,看了无数评测和报告,数次想下单,终被价格劝退。决定送给陈砚乔一是觉得便宜货配不上他,其次发现他办公室的电脑配件都很一般,键盘每天使用的,换上这款应该会舒服不少。
礼物搞定,只等工作闲下来找机会见面。
第9章 吓着没
手上的项目终于成功交付了一个,公司也招到新的程序员,徐开那无休无止的加班生活才终于告一段落。
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第一时间,他就给陈砚乔打电话,约见面。
陈砚乔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背景音很吵。徐开说了好几遍,他也没听清,只要让等他换个地方。
徐开捏着电话等待,游离的目光落在电脑桌的新键盘上。
键盘到了好几天,他忍不住拆开看了也摸了,和他想象中所差无几,心里盘算着等年底发年终奖,怎么也给自己弄一块。
要是陈砚乔也喜欢就好了。如果是他那些哥们,收到这样的礼物一定会特别开心。只是陈砚乔不同,徐开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影子。不过也没关系,就算不喜欢,至少还实用,也不算白费。
陈砚乔那边安静了些:“小开,你工作忙完了?”
“暂时没那么忙了。”
“这会儿没在加班吧?”
“没有,我明天也休息。”对于怎么约人,约在一起做什么,徐开全无想法。干脆把时间留出来,任凭陈砚乔安排。
“那正好,”陈砚乔开心地,“我和朋友在KTV玩,你要不要过来?”
“现在?”
“是啊,周五的夜晚就该尽情放松,反正明天休息。”陈砚乔极力邀请,“来吧,正好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
徐开犹豫,他今天没有出门的准备,再说那里还有陈砚乔的朋友,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对方似乎猜到他所想,也不勉强:“不想出门就算了,我明天再约你。”
“……我来吧,你发下位置。”徐开想到周日还加班,万一陈砚乔明天有事,那就又见不到面,东西也送不出去。
“好,你到了给我电话,我来接你。”随后又补充道,“放心吧,我朋友都很友善,而且早就听我说起你,都想见见。”
最后这话让徐开害羞:“我有什么好见的。”
对方笑而不答:“别磨蹭哦,赶紧打个车过来。”
想起上回去酒吧,陈砚乔嫌他衣服不行。这回是KTV,徐开拉开自己衣柜,找了半天,也只有T恤、格子衫和卫衣。
挑来挑去也挑不出什么花样,只是从柜子深处翻到一条徐心给他买的破洞牛仔裤。他嫌是紧身款,从没穿过。这会儿扯出来穿上了,又取了一件圆领卫衣。出门上了车,才从内视镜里看见自己忘记打理的头发,刘海遮住半个脑门,看起来有点傻。
到地方给陈砚乔打电话。陈砚乔很快出来,一见着他,便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徐小开,和你见个面真不容易。要不你那工作别做了, 我养你。”
他知道陈砚乔开玩笑,凑近了,能嗅到他身上香水和酒精混杂的味道。很迷离的气味儿,给人感觉拥有这种味道的人往往比他看起来复杂。
陈砚乔搭着他的肩膀:“走,大家都等着认识你。”
徐开脚步迟疑,他还没有勇气当众送礼物。也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送礼物,他有些害羞地拉住陈砚乔的胳膊:“乔哥,那次帮你修电脑,发现那键盘不太好,我给你买了个新的。”
陈砚乔回头,目光从他发红的脸扫到他手上的长盒,眼里的惊喜似凭空乍起:“什么,送我的?”
“嗯。”
他接过来,翻来翻去地看:“我不太了解电子产品,这看起来挺贵吧。”
“还好了。”
他拍拍徐开后背,很快乐:“那我收下了哦。”
“嗯,本来就是送你的。”
“先拿去放车上,我不太想拿去包厢让别人知道。”
徐开也正有此意。
陈砚乔的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还是那辆保时捷。他把键盘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关好车门对徐开说:“你送我的键盘才不舍得拿去公司用,我要放家里珍藏起来。”
原本就很不好意思,听到这话,徐开更害羞。一害羞,他就显得格外木讷:“这对你没收藏价值,键盘就是拿来用的。”
“你都送我了,你管我呢。”
进了KTV包厢,徐开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儿。过了几分钟,他才意识到这包房里的都是各色各样的男人,一个女孩都没有。那些男人不是衣着时髦,就是长相好看,一看就不是他这样的打工人,不愧是陈砚乔的朋友们。
说起来,和陈砚乔认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身边有女性朋友,明明那么讨女孩喜欢。又想起他说自己还是单身的话。难道是被那个爱而不得的女孩伤太深,以至于不敢再和女孩交往了?还是不喜欢和女生一起玩?说起来,要是单纯玩乐的话,徐开也更乐意和哥们一起。
陈砚乔介绍他,也给他介绍自己的朋友。徐开皱着眉点头,灯光昏暗,到最后也没有把名字和人一一对应。
一个戴着很多首饰,身上很香的男人凑过来:“乔哥,你朋友该不会还是学生吧,看起来好小。”
他身上的香味儿和陈砚乔身上的不大一样,带着甜味儿,徐开嗅着有点腻:“不是,我工作好几年了。”
“诶?你看起来很像大学生。”那人说着话,轻轻笑着,好像每句话都意味深长。
“我家小开还不到25,本来也是大学生的年纪嘛。”陈砚乔说。
“小开,你想喝点什么,啤酒还是洋酒?”又有人问。
“我不怎么喝酒。”
徐开做好了要被劝酒的准备,然而那人并没有劝:“喝可乐?我这儿没开封的。桌上的小吃随便拿,你乔哥请客,千万别客气,呵呵。”
“好,谢谢。”
徐开捧着可乐慢慢嘬,像个鹌鹑缩在陈砚乔旁边,到处打量。他打量别人,别人也打量他, 但也仅仅只是打量而已,并没有谁过来和他搭讪。
陈砚乔搭着他的肩,把他揽过去,因为吵闹,贴近他的耳朵:“想唱歌吗?我给你点。”
徐开摇头。
“要不要喝点酒?”
徐开还是摇头,并往旁边撤开了点。陈砚乔说话时,嘴唇时不时会碰到他耳廓,有点痒。
“你要不喜欢这环境,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呆一会儿?”
他学着陈砚乔的样子,凑近对方耳朵:“乔哥,你玩你的,不用管我,我看你们玩也挺开心。”
往常他不喜欢这种场合,今天可能是陈砚乔在,也可能是这些人并不太搭理他,也不强迫他社交,感觉还算自在。
有人提议玩游戏拼酒,大家热烈响应。陈砚乔问他要不要一起玩,徐开面露难色:“我不想喝酒。”
“没关系啊,你玩输了,我替你喝。”
一听人说是玩十五二十,徐开又改变了主意:“玩吧,我应该不会输。”
八个人分成两组,陈砚乔自然和徐开一组。游戏规则简单粗暴,每组派出一个人和对面四人打一圈,谁输谁喝,可以是他自己,也可以让同组人代,为的是让不喝酒的也能玩。
徐开组的另两人出战,输得有点惨,有人喝不下请他帮忙,每次酒递过来,都被陈砚乔接走了。徐开看着有点担心:“你还是别替我喝了,我酒量还可以,只是不喜欢。”
“担心我喝醉?”
“醉了不舒服。”
陈砚乔搂着徐开,把脸蹭到他肩上:“放心,这点酒还醉不了。”
“我咋感觉你已经醉了。”
陈砚乔只是笑:“是啊,酒不醉人人自醉。”
轮到徐开上场,就像他自己说的,玩这种手口不一考反应力的数字游戏,他简直畅通无阻、大杀四方。基本都是出手定输赢,一分钟就干趴对面四个人。
还没反应过来,对手面前就摆满了酒。
“不是吧,小哥你这也太强了,咱都不是一个量级,纯粹虐菜啊。”
“少废话,快喝快喝,喝完下一局。”
“乔哥你上哪儿去找的这种高手,不会是专门叫他今天来对付我们的?”
陈砚乔耸耸肩,好像是他胜利了似的,一脸得意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他这么会玩。”
“不行不行,换个游戏。”
换了好几个游戏,酒瓶也被人收走了好几拨,大家都有些醉了,越是这种时候,兴致反而越是高涨。
刚才那个身上很香的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对上了,两人摇骰子赌点数。
“三个三。”
“不信。”
“不信就开。”
“小禾,你醉了。”
叫小禾的男人的确不太清醒,点着脑袋,嘴角挂着笑:“我喝醉了还不是你灌的……开不开,快点。”
“开。”
点子总数不够三个三,小禾输了。赢的男人把酒杯递给他,小禾不乐意,眨着眼睛:“你不能帮我喝吗?”
那男人也笑:“不能,我就想看你喝醉的样子。”
小禾瞪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没吞下,全包着。他翻身坐上赢他的男人身上,捏着对方的下巴,嘴对嘴将酒液灌进对方嘴里。
这大胆的动作将气氛推向高潮,所有人都开始大声起哄。
只有徐开,目瞪口呆。
那确实是两个男人,虽然叫小禾的那位身上很香,也很漂亮,简称很“娘”,他也确实是个男人。
正当徐开大脑正飞速运转时,一只手伸过来蒙住他的眼睛。
陈砚乔敲了敲桌子,声音严肃,却又带着点笑意:“别这么疯啊,正经场合,又不是开淫趴。”
短暂混乱的狂欢过去,陈砚乔撤开手,凑在徐开耳边解释:“这俩喝醉了发酒疯,没吓着吧。”
徐开木然地点点头。
第10章 我喜欢你
酒局到凌晨才散。徐开没怎么喝酒,陈砚乔也还算清醒。唯剩下这两没醉的人,替没开车的叫车,替开了车的叫代驾。
陈砚乔和这些人里每一个都很熟悉,把他们扶到车上,和醉鬼们絮叨拉扯,和司机们说清楚目的地,再和每一个人飞吻道别。
徐开站在台阶上看他。陈砚乔总是那么周到和体贴,所以才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朋友。
不自觉地,他又想到那俩抱在一起嘴对嘴喝酒的男人。徐开也有了猜测,那个叫小禾的漂亮男孩,应该是那个什么“同性恋”吧。
第一次知道这个时,徐开还吓了一大跳。他出来上学这么多年,倒是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原本以为毕业后肯定不会再见到这样的人,没想到陈砚乔的朋友里就有。
一个男人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徐开偏头看了眼,是陈砚乔的朋友,好像叫韩景山。
刚刚在包房里徐开注意到了他,这人和他一样,也不怎么喝酒,只在角落里坐着。坐一会儿便离开,过一会儿又回来。从开始到酒局结束,都没和自己说过话。
那么宽的台阶不站,偏偏站在他身边,徐开猜他可能有什么要和自己说的,已经做好了东拉西扯的准备。韩景山只是站着,并不开口。
默了一会儿,徐开忍不住主动开口:“你的车还没来,家离得远吗?”
韩景山没回答,单刀直入地问:“你不是gay?”
gay?徐开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词的意思,赶紧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我喜欢女的……虽然还没找到女朋友……呵呵。”
真是尴尬,怎么会让人这么误会。难道对方是?这么想着,又拿眼角打量他。
韩景山比他略高,身材很魁梧,胸肌把西装马甲撑得平整,长相是浓眉大眼的成熟类型。这是个很man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同性恋。
韩景山却语气平平说道:“你不适合这种场合。”
是像是忠告,却用自言自语的口气,徐开不太能读懂对方究竟什么意思,只按自己的想法回答:“可能吧,我不是很会玩。”
“也不适合陈砚乔。”
“?”徐开转头看他,十分莫名其妙。
韩景山不再说话,沉默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你俩聊什么呢。”陈砚乔送完他的朋友们,也过来了。
“没什么,人都送走了?”韩景山道。
“都送走了。”陈砚乔对徐开招手,“我们也走吧。”
徐开看韩景山:“他不走吗?”
“你说韩哥?”陈砚乔笑,“他是这儿的老板。”
走开一些,陈砚乔又问徐开:“刚刚韩景山跟你聊什么?”
“也没什么,说我不适合来这种场合玩。”徐开讪笑着,隐瞒了后半句。
他也不知道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什么意思,说是挑拨他和陈砚乔,好像也说不通。要是自己把那话告诉了陈砚乔,才实实在在成了挑拨他和韩景山,徐开不打算说。
顺着这话,陈砚乔问:“今天是不是玩得不太开心?”
“没有了,只是不习惯,之前都是我们两个人。”
“只喜欢我们两个人玩啊。”陈砚乔笑。
“和你那些朋友不太熟。”
到了陈砚乔车旁,徐开打算问他代驾还有多久能到,自己也该叫车回家了。陈砚乔却说:“小开,你要是不着急回家,陪我走走。”
也不知道陈砚乔要去哪里,徐开跟着他,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
走出KTV所在的那条街,马路上变得空无一人。偶有车辆疾驰而过,撕开深夜的寂静,轰鸣的尾声急速划过,撕裂的寂静又迅速合拢,夜晚又恢复了它的安稳静谧。
徐开有点紧张。陈砚乔让他陪着乱逛,像是有什么要说,等待带着忐忑积累,一层一层的沉默又变成压在心上的重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夜晚有些不同寻常。
“徐开,有点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你说,乔哥。”徐开收敛情绪,直觉要告诉他什么重要的事,这是第一次陈砚乔叫他全名。
又等了一会儿,陈砚乔才开口,口气有种郑重的深沉,这和他平常的样子全然不一样。
“我想你应该有点感觉,”陈砚乔停下来,正视徐开,“其实我是同性恋。”
“啥?”徐开双眼大睁,一脸难以置信,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你是同性恋?”
在陈砚乔冷静的眼神和沉默里,片刻后,徐开也冷静了点,马上就感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很尴尬:“……咳……额,不会吧,乔哥,你和我开玩笑?”
陈砚乔苦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有啊,怎么会,你一点也不‘娘’。”
“不是所有同性恋都像小禾那样。你看今天一起玩的人,什么类型都有不是吗。”
徐开再度震惊:“今天…………都是?”
陈砚乔点头。
徐开低下头,若有所思走了好长一段路,把陈砚乔的话消化得差不多了,才小声嘟哝“我操”。
“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说脏话。”
徐开偏头看了陈砚乔一眼,又马上错开眼睛,有点不知所措。
“和你想得不一样,觉得难以接受吗?”
徐开又把眼睛挪回陈砚乔身上。他那么坦白,真诚,反而让徐开显得过分小题大做,像个伤害他感情的“坏人”。
“不,没有。只是没想到,觉得有点意外。”
“只是有点?”
徐开垂下头,只好承认:“很意外,完全没有朝这方面想过。”
陈砚乔把手放在他肩上:“朝这方面想过会怎样?没想过又会怎样?”
他知道陈砚乔的意思,无非是知道是同性恋后,还会不会继续做朋友。这件事,是否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徐开第一次知道同性恋是在上大学,那时候他们班上有个漂亮的男生。不光长得好看,打扮得也时髦,还化妆。第一次上课,那男生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徐开也不例外。当时他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大城市人真前卫,虽然的确不太符合他的审美。
后来听室友们聊,他才知道,那男生不一样,自己是男生,却喜欢男生。
听室友们带着点鄙夷的语气,徐开也下意识觉得男人还化妆,让人有点反感。
大学生活同学之间联系不那么紧密,他和那个男生也没什么交集。如果不是一次作业,他可能大学四年都不会和那男生说话。
有次妹妹生病,他请假回家,等他回来,俩俩配对的实操作业只剩下他和那个男生组队。开始他还心有芥蒂,但在合作当中,芥蒂很快消除。他发现男生技术很好,把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比起往常和不靠谱的室友组队,光把事情丢给他做的经历,这次合作不仅效率奇高,也很愉快。最后他们拿了全班最高的分数。
过后他也对男生的看法发生了改变,发现他也没什么不同。有人喜欢名牌鞋,有人喜欢电子产品,有人喜欢打游戏,和有人喜欢同性和化妆,似乎也没什么本质区别,又不会影响别人。
后来再在寝室听到那些闲话,便觉得有点刺耳,有时会说他们几句。室友也开玩笑说他是不是看上那小娘炮了。对于这种无稽之谈,徐开从不搭理,他向来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
一直到毕业,他跟那男生也和其他人一样,一直维持着普通同学的关系。
既然能和那人维持同学关系,那自然也能和陈砚乔维持好朋友的关系。
“不会怎么样。”徐开把手盖在陈砚乔手背上,“乔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谢我?”
“你信任我才把这些事告诉我。”
“哈哈,徐小开,你真单纯啊。”陈砚乔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单纯又可爱。”
徐开尬笑:“我觉得你在骂我。”
“怎么会。”
路过一处小广场,边上有几张凉椅,陈砚乔挑了一张坐下,徐开也坐下来。
“真不介意我是同性恋?”
“不介意。”
“和我相处会别扭吗?”
徐开实话实说:“我以前有个同学也是同性恋,我们普普通通当同学直到毕业。我没有和同性恋做好朋友的经验,应该也会和那时候一样,我当这件事不存在就好了。”
“你不能当它不存在,”陈砚乔又用那种带点遗憾和难过的眼神看着徐开,“小开,还有件事,我要和你坦白。”
“说吧。”这种事都坦白了,还有什么更隐秘,更让人不能接受的事,徐开想。
“我喜欢你。”
看着徐开逐渐放大的瞳孔和迷茫又不知所措的表情,陈砚乔故作轻松道:“就是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你那次,bingo,正中红心。”
“我,我,那个,我……”徐开急赤白脸,手忙脚乱,脑子也乱作一团,很多话争先恐后往外蹦,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来。
“嘘……”陈砚乔竖起手指,示意他安静,“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你喜欢女生嘛。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也没有要求你非要喜欢我。能做朋友,就很好了。”
陈砚乔轻轻叹一口气:“我的人生就是个悲剧,偏偏是个同性恋,偏偏总喜欢上直男,哎……”
徐开要说的话都被陈砚乔说完了,他哑口无言。
看着长椅另一头的陈砚乔,那么英俊迷人的男人,此时却垂头丧气,徐开心头一阵酸涩:“乔哥,对不起。”
“诶?又不是你的错,别道歉啊。”
“但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徐开鼻子发酸,眼角发涩。明明连拒绝的话陈砚乔都帮他说了,此时他却有点想哭。
陈砚乔强撑着对他笑:“别这么说。你再这样,我就会内疚了。”终于笑容也没支撑太久,他垂下眼皮,“但喜欢一个人不是羞愧的事,是吧。”
徐开不说话,他也说不出来,就那么僵硬地坐着,心乱如麻。
夜风轻轻吹着,也吹不走这凝重的气氛。两人也没有更多可说的,就这么尴尬又难堪地沉默着。
不一会儿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陈砚乔说:“我给你叫了车,你先回家。先整理一下自己,也别太在意我说的话。我说出来不过是想断了自己的念头,给你添了烦恼,很抱歉。”
“不,没有。”
“先走吧。”
车子载着徐开离开,即将转过街角时,徐开回头,陈砚乔还坐在那长椅上。
他久久地坐在那里,往常总是笑嘻嘻吊儿郎当的一个人,徐开也看见了他如此沉重的悲伤。那伤感也变成一块石头,沉沉压在徐开心上。
第11章 宝贝疙瘩
两米长的黄花梨办公桌,三面雕着繁复的百骏图。桌子后面是一面墙的明式博古架,架子上摆着各种瓷器古玩。长桌和博古架中间,坐着一个庄重严肃的中老年男人。长桌外面,是规矩站着的陈砚乔。
男人低头翻手里的文件,没翻两页,就把文件夹一把掀在陈砚乔身上。陈砚乔不躲不闪,文件夹撞在他身上,里边的纸张散落一地。
他蹲下一张张捡起来,重新夹回去,不解问道:“怎么了,爸,报告有什么不对吗?”
陈开年眉头竖起,每一条竖纹里都带着隐忍的怒意:“谁写的?”
“何经理写的啊,有问题?我打电话叫他来。”陈砚乔说着开始掏手机。
陈砚乔明知道糊弄不了却依然选择糊弄,这让陈开年的怒意更盛,抬手便操起一只笔筒砸在他身上,里边的笔又滚了一地。陈砚乔只好把手机塞回兜里,继续蹲下捡笔。
陈开年的责骂劈头而下:“我让你去公司是干什么的?一个季度报告你也让下边的人写,公司的情况一问三不知,”陈父从办公桌绕到陈砚乔面前,布鞋踩住他正打算捡的钢笔,“你以为我不知道,公司里根本不见你人影,你就这么给我管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