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体弱多病的江逾黛去哪了,现在想起来却晚了。
他被牛角钉在了墙上,垂着头,半阖的双眼无神的看着地上,自己流了一地的肚肠。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夜
陈厝躺在床上,被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吴璇玑说可以了,才战战兢兢拉上了衣襟。他的伤口还在生疼,见到这人就像耗子见了猫。
周伊问:“三爷,他没事了吗?”
吴璇玑道:“本来就没什么事。”他看了看陈厝,忽然道,“既然你的挂饰丢了,我就再送你一个吧。”
他伸出手来,掌中一枚小小的铜环,和之前陈厝脖子上的别无二致。
陈厝的心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胸骨:“这是……”
“阴阳环。”吴璇玑说,“可以帮助你调理气息。”
陈厝不想戴这个,江隐说过阴阳环分阴环阳环,谁知道这个是哪个?但吴璇玑的注视下他不敢不接,只能委委屈屈的戴上了。
吴璇玑站在窗前,那上面都是严严实实的木板,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好一会才说:“陈厝,你听说过祝由之术吗?”
“……没有。”
吴璇玑道:“伊伊,你知道吗?”
周伊迟疑了一下,说:“有所耳闻,但不知道对不对。”
“说来听听。”
周伊:“祝由之术,是一种古老的禁术,就是古代所说的巫术。一般指由身居高位的人借用中草药和符咒禁禳来治疗疾病的一种方法。”
吴璇玑道:“不错。古人认为,除了七情六淫外,鬼神也是导致生病的原因之一。所以祝由之术一直以来都是治疗药物难以医治的恶疾的一种方法。”
陈厝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听到这里,骨子里多年来根深蒂固的唯物主义还是发出了一声腐朽的呐喊:封建迷信!
周伊好像悟到了什么:“三爷是说,祝由之术可以用来治疗陈厝?”
吴璇玑点头:“可以一试。”
他看向陈厝:“我之前也医治过被污秽之物附身的人,但无一能像你一样活这么久。按理来说,血藤的妖邪之气与人体的阴阳调和相冲,妖物入体,不过三天就该暴毙而亡。”
“也许你体质特殊,也许你体内又什么东西在与它互相牵制,都未可知。”
陈厝有点发怵:“那……具体来讲,这祝由之术要做什么?”
吴璇玑道:“具体嘛……”他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我也不太了解,你若是愿意,我们可以摸索着来。”
陈厝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以所然来。
好在吴璇玑不欲再谈:“今天就说到这里,你们也好好歇息吧。现在,只需等他们的好消息了。”
周伊刚将他送走,陈厝便从床上一跃而起,好像这才活了过来。
周伊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怕他?”
陈厝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每次看到他就发怵,总觉得这人很阴险。”他嘿嘿一笑,“虽然听起来挺忘恩负义的,但我直觉一向很准。”
周伊想了想,虽然在吴家当了两年“交换生”,她还是对吴璇玑知之甚少,主要是太少接触了。
眼看天色渐晚,她悄声道:“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白哥哥了?”
陈厝点点头,谁知两人刚打开门,就见到守在门口的两个门人,朝他们齐齐一躬身:“三爷说了,让小陈家主和周小姐好好休息,没事就不用出来了。”
沉默片刻,陈厝垂死挣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门人道:“那便请周小姐去另一间屋子。”
周伊赶紧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再照顾他一会。”
关了门,清晰的一声喀拉声,那是锁落在了门上。两人面面相觑,陈厝压低声音道:“这老家伙,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一样。”
周伊想了想:“你给我了一个灵感。”
陈厝:“什么?”
周伊掏出一方帕子来递给他:“你拿着。”
陈厝诡异的看了她一眼,要接不接的,又被塞到了手里。
周伊清了清嗓子,忽然大声叫道:“陈厝你不要这样……你别这样,住手,住手啊!”边说边把桌子踢得框框作响,好像真有人在行什么不轨之事一样。
陈厝腿弯一软,差点五体投地:“不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天地良心我虽然花心但从来没想过对你下手啊,朋友妻不可欺我怎么会这么禽兽,别乱讲江隐会杀了我的……”
嘭的一声,门打开了,两个门人闯了进来:“怎么了?”
周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洒出了一把粉末状的东西,陈厝下意识掩住了口鼻,两个门人来不及闪避,瞬间僵立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陈厝闷闷的声音从帕子下传来:“这是什么好东西?”
周伊答道:“僵尸粉。”她同样拿帕子掩住了口鼻,半张脸眉眼弯弯,“本来只是用来恶作剧的,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陈厝赞叹非常:“太神了,怎么整的?”
周伊道:“把很多东西磨成粉末……你不会想知道的。”
陈厝打了个寒噤,就见她把两个门人的手脚摆成了平常的站姿,推了出去,倚靠在门边。
“这样就好了。”周伊说,“再把帽子压低……只要不和他们说话,就不会被发现。”
门人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除了汗湿重衫,真如两座石雕一般,周伊说这药效至少有两个小时。
两人马不停蹄的奔向四楼,走廊上空旷非常,门边也少了吴优的把守,进入的竟然十分容易。他们摸索着找到一个房间,便把脸贴在门边,从缝隙往里面瞧去。
和他们所住的一眼望到底的房间不一样,这个房间好像很大,从门缝里看到的也只是一角,若有若无的谈话声传出来,竟然还带着点回响。
“你昨晚又去哪了?……撒谎!”
“……如果你还没有得到教训……”
“很好!”
吴璇玑的声音从未像这一刻听起来那样冰冷无情,好像对面的人不是好友的儿子,而是恨不得欲杀之而后快的仇人。
……这真的是在治病吗?
忽然,脚步声朝这边传来,陈厝知道他这是要出来了,故技重施,捞起周伊上了房梁。
吴璇玑从屋里走了出来,警觉的四下查看,陈厝心里直犯嘀咕,要是这么紧张,为什么不多派几个人守着呢?
他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远远传来下楼梯的声音,两人赶紧溜了下来,周伊小声道:“他不会是去看我们了吧?”
陈厝也怕这个,但思虑再三,让吴璇玑离开这个房间的机会不多了,如果不趁这时候救出白月明,还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便咬咬牙道:“我们先进去。”
进了屋子,他们又呆住了,屋子里除了几张桌椅和床之外空无一物,也没比普通房间大出多少。非要说不同寻常,就是房中的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整个房间显得格外阴森黑暗。
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时间紧迫,来不及细细翻看,周伊和陈厝的额上都急出了一层汗。余光扫过紧闭的窗帘,周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
好像,这个窗户相较于普通房间,开的偏了一点……
她慢慢伸出手去,将窗帘刷的一声拉开,眼前没有钉满了木板的窗户,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小小的防盗门似的铁门,雕花的栅栏虚掩着,锈迹斑驳。
陈厝摒住呼吸,拉开了铁门。
刚踏入这个隐蔽的暗房,眼睛无法适应光线的变化,待到看清之后,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暗房里到处都是桌子和成堆的纸张,床都埋在中央,地上大大小小的箩筐层叠着,不知装了什么,发出一阵阵腐臭的气味,贴着墙的柜子高的像要压下来,密密麻麻的抽屉或开或关,比药房还夸张。
除了有点邋遢以外,房间还算正常,前提是没有对面那个四肢大张,被吊在墙上的人的话。
周伊冲了过去,看着那个垂着头,脸颊凹陷,眼底青黑,显得格外狼狈的人:“白哥哥!”
不过几天,怎么就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陈厝脚下一动,踢到了什么东西,轮胎与地面摩擦咕噜噜转动,他才发现这也是一张桌子,上面是一个深深的铁盘,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器械,有点像外科医生的手术盘。
他拿起了一个镊子,上面是泛着深黑的红,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陈厝手一抖,镊子咣啷一声掉回了盘中。
再看白月明,手脚都被束缚着,沉重的镣铐深入墙体中,任是神仙也插翅难飞。
他好像明白了:“这是一个刑讯室?”
周伊急了,用力拍了两下白月明的脸颊,白月明的眼皮动了动,这才悠悠转醒,眼神灰暗,哪里还有之前灵动的神采。
周伊看他醒来,这才松了口气:“白哥哥,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白月明眼神朦朦胧胧的,好像傻了一般,周伊看不得他这个样子,话都噎在了嗓子里。
陈厝拍了拍她的肩膀:“冷静。当务之急是怎么开这个锁,白少爷,你知道吗?”
白月明的眼珠动了一下,他解释道:“要打开锁,我们才能救你出去……”
听到这句话,白月明的目光才终于聚焦了,他好像忽然清醒了过来,苍白的嘴唇颤抖起来,脸上露出了极为恐惧的表情,拼命的往后缩去:“不……不要救我!你们快走,你们快走啊!”
周伊不能理解一般:“可是,是你让我们来救你的……”
白月明全身都在颤抖,用力摇着头,声嘶力竭:“不是……不要来救我,我不想出去,你们快走啊!”
陈厝被他那种神态震住了,他甚至觉得,就连死亡也不能让一个人露出如此恐惧的表情,那种懊悔与痛苦,仿佛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极限,只能嚎叫,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他是不是神志不清了?”
周伊咬牙道:“先救人再说!”
陈厝刚伸出手去,就差点被白月明咬个正着,他表现得这么坚决,周伊也乱了方寸:“白哥哥,你醒醒啊,我们不是要害你,是要救你出去!别怕,别怕——”
白月明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眼眶已经全红了。好像有人拿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又好像过于剧烈的情感顶住了他的喉咙,他最终也只是紧紧闭上了眼睛,眼睫湿了。
“别管我了……算我求你们了……”他颤抖着说,“伊伊,白哥哥求你了,别管我了,走吧!就让我死在这里吧,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周伊几乎被那种绝望和心痛感染了,她的眼睛也湿了,手足无措:“白哥哥,你在说什么啊,你……”
忽然,陈厝的动作定住了,他之前放出了一枝极细小的血藤,弯弯绕绕的缠过去,顺着地板,一路延伸到门边。
血藤轻轻动了起来,空气在变化,有人来了。
情急之下,陈厝只得拉着周伊,藏到了墙角摞得很高的箩筐后面。箩筐堪堪遮挡住了他们的身影,脊背佝偻的几乎贴到地面。
吴璇玑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急,也许是发现了他们没在,也许是想起自己忘记了关门。
白月明还好端端的在墙上,这似乎让他松了一口气。
“刚才,有没有人过来找过你?”
两人的心又提了起来,白月明却迟迟没有回答,好像晕过去了一样。
吴璇玑冷笑了一声:“你啊你,这种把戏还真是玩不腻。”
哗啦一声,好像凉水泼在了身上,白月明咳嗽了起来,声音细若游丝:“……你杀了我吧。”
吴璇玑道:“杀了你,我怎么对得起白净?”
周伊的拳头攥紧了,陈厝知道她在想什么吗,这样折磨他,就对得起白净吗?……难道这俩人有仇?
白月明的声音有点激动起来:“难道你就可以这样对我?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这副鬼样子,我已经不想活了……”
吴璇玑道:“你怪我?”
“你不仅不应该怪我,还要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八百回了。当初死乞白赖苟且求生的人不是你?你想活下来,就必须承担相应的代价,世上怎么会有那么便宜的事,人怎么能活得舒舒服服?”
白月明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宁愿我死了。”
吴璇玑不耐烦道:“行了,别装了。也不用跟我演苦情戏,你那张嘴里吐出的字我一个也不想信。”
一点窸窣的衣物声,他掀开了白月明的外袍,看了看道:“看来这次融合的不太好。”
“那就试试这个血藤吧。”
陈厝猛的睁大了眼睛,他看见吴璇玑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一个密封的小袋子,打开来血肉模糊的一团,竟然是他被切下来的那一小段血藤!
原来他是去取这东西了!
白月明疯狂的摇着头:“不要,不要!”
吴璇玑冷酷的说:“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何况——”
不知他做了什么,就听白月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是闷在喉咙里喘不过气来似的呜咽。
在这种让人心都要揪起来的呻吟声中,吴璇玑的声音显得格外坚定而平静:“我是在救你。”
陈厝想起他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全身觳觫,不寒而栗。
周伊终于看不下去了,陈厝也不打算一直在这窝着,他们对视一眼,捡起一颗石子扔出去,对面发出一声碰撞的轻响。
吴璇玑立刻看过去,脑后却传来一阵风声,堆在地上的箩筐劈头盖脸的朝他砸来,一些或红或黑的东西劈里啪啦的砸在地上,气味怪异,好像动物的内脏。
陈厝放出的血藤已经缠住了吴璇玑的肩膀和两臂,吴璇玑冷笑一声,几把羽毛刀出现在了他指尖,但一把粉末兜头洒来,他及时屏息,还是吸入了一点。
周伊和陈厝紧张的看着他,吴璇玑果然僵立在了原地。
但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吴璇玑那张刻薄面皮就扯出了一丝笑来:“伊伊,你用我吴家教你的东西对付我?”
他动了下手指,周伊脸颊一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陈厝及时推开了她,不然这一刀要更深。
羽毛刀薄如纸片,比柳叶大不了多少,吴璇玑的手就像有吸力一般,嗖的一声,羽毛刀又飞回了他的指尖。
吴璇玑一步步向他们走来,陈厝护着周伊越退越后,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他还太过稚嫩,和吴璇玑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他忽然发现,戴上了那枚阴阳环之后,能力使用起来更觉滞涩。
他下意识的就扯掉,入手却一片冰凉,周伊惊呼了一声:“你……你的脖子……”
陈厝一低头,就见那阴阳环不知何时已经大到圈住了他的脖子,项圈一样慢慢收紧了。
一股强烈的压力从喉咙处传来,陈厝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踉跄着倒了下去,周伊扑过去,就见他面色涨红,双手紧紧抓着脖子,青筋暴突,四肢轻微的抽搐着。
“停下!停下!他会被勒死的!”
吴璇玑好似松了手,那铜环就保持在一个既不至于勒死人又不会太舒服的大小,陈厝被周伊扶起来,抖着手摸了摸喉结,心想这孙子差点把我第二性征勒回去。
吴璇玑看着他:“陈厝……你这个人也很有意思。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吧?”
陈厝抿紧了唇,眼看着他的手伸过来,好像一把就能捏碎他的脑壳。疼痛和恐惧让他更像是中了僵尸粉的人。
忽然,白月明大声道:“伊伊,用我给你的东西!”
吴璇玑神色一厉,周伊的动作却更快,她的掌中转眼间就出现了一只小瓷瓶,是那天晚上白月明塞给她的。
她之前一直不知如何使用,此刻却忽然福至心灵,将瓷瓶向地上狠狠砸去!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后,炙烈的火光从瓶中爆出,晃的人眼前白光一片,不过片刻,屋内忽然阴风大作,本来就昏暗的光线更是一丝都无了,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中。
陈厝脖子上忽然一松,终于缓过气来:“……发生了什么?”
两人面对着黑暗如临大敌,却听白月明虚弱的声音响起:“……看那边。”
在他的示意之下,他们看到了一双豆大的眼睛和一张雪白的人脸,在黑暗散发着莹莹微光。
尖利的嘶鸣断断续续,充满了愤怒和怨毒,满屋都是扑棱棱的振翅声,好像有一只鸟在惊慌失措的飞来飞去。
吴璇玑不见了,这里只有一只猫头鹰。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夜
猫头鹰的全身被一层淡淡的白光环绕着,陈厝仔细看了,好像是一层又一层符文。
他走上前,从地上散落的衣服里翻出钥匙,将白月明手脚上的镣铐打开了。猫头鹰在离他们远远的地方尖声嘶号,却没有上前。
白月明一被放下,就几乎软倒在地上,周伊扶住他,声音颤抖:“白哥哥,这到底是……”
陈厝看着那只猫头鹰,心里翻江倒海:“这只鸟……不是,这位鸟是……吴璇玑?”
白月明点点头:“吴家的诅咒是什么,你们应该知道了吧。”
陈厝说:“所以每天晚上盯着我们的那些鸟,都是吴家人?”他毛骨悚然,“怪不得吴优对这只鸟这么好……原来是他主子!”
白月明道:“每到天黑,吴家人都会变成猫头鹰,在我的记忆中,吴璇玑每月只有四天夜里能保持人形,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保持人形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直到完全变成一只猫头鹰。”
他顿了顿:“现在吴家养着的那些‘圣鸮’,也不知多少是他们的族人。”
陈厝想起了什么:“那吴优和吴敖是怎么回事?”
白月明道:“他们并非吴家的直系弟子,只是普通人。但吴优忠心耿耿,所以深得吴璇玑重用。”
他们有太多的疑惑了,周伊愣了一会,才问:“那你给我的这个瓶子……”
白月明看了看地上那堆碎片,微微笑道:“这个瓶子是一种特殊的法器,可以承载一次咒术。我在吴璇玑的眼皮下好不容易做出一个,能够提前诅咒发作的时间,幸好现在已近日落,等咒语解除了,他还是只猫头鹰。”
周伊看着他泰然自若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白月明刚才还声嘶力竭的让他们走,态度坚决,但这个瓷瓶又是几天前交给她的,明显是计划好了一切。
白月明好像察觉到了她的疑惑,轻声道:“把他留在这里,我们出去说吧。”
他们把猫头鹰关在了屋内,朝楼下走去,到了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白月明坐下来,面容委顿,精神却很好。
他呼出一口气来:“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他柔和的看着周伊,伸出手去,“伊伊,原谅我吧,我真怕伤到你。我也很后悔把你们拖到这样的事中来,但……实在是不得已。”
陈厝忍不住道:“白少爷,为什么吴璇玑要把你关起来?五爷知道吗?”
白月明:“这事说来话长。”
“你们应该知道,四大守墓人家族都中了或多或少的诅咒,吴家是变成猫头鹰,我们白家……诅咒都落到了我一人头上。”
“我父亲没有兄弟姐妹,一脉单传,我也是独子,自幼体弱多病,到十几岁的时候,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父亲无法,只能把我送到以药石之术著称的吴家治疗。”
“最初我的病没什么起色,但吴璇玑介入后,一切都不同了。他用的是一种禁术……”
陈厝好像明白了什么:“……祝由之术?”
白月明道:“没错。”
周伊皱眉:“祝由之术,到底是什么?”
白月明苦笑了下,解开了衣襟。一看到他的胸膛,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白皙的胸膛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疤,活像是把破破烂烂的肢体硬生生缝在了一处,缝合处呈肉红色,甚至有金色的线在闪闪发光。
白月明掩上了衣襟,像是怕吓到他们:“祝由之术,并非是古代靠草药符咒祈福来治病,而是将妖物的一部分接入人的身体中,由此转渡精魄,修补魂灵,延长寿数。”
“而我,就是他实验的产物。”
陈厝磕磕巴巴的说:“你是说,他把妖兽的一部分肢体,植入你体内,来……”他想到了箩筐里内脏一样的东西,一阵反胃感涌上来。
白月明按了按胸口:“这下面,已经有数十种妖物的残肢了。”
周伊的眼眶已经全红了,她一出声就要颤抖不已:“可是,五爷呢……他不知道吗?他就舍得你受这样的折磨?”
白月明摸了摸她的头:“父亲知道……我不怪他。他只是太想让我活下来了。因为吴璇玑成功了。”
“妖兽的血肉和精魄终于在我身体里相融了,像人参一样的吊着我一口气,让我苟延残喘。但只能维持很短一段时间,就要另寻一种妖物,诅咒的力量太强大了。”
“到后来,我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但吴璇玑不同意,我觉得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他对祝由之术非常痴迷,我觉得,他想要通过它救自己的族人。”
陈厝猛地站了起来:“所以就能拿你来做实验吗?”
后怕攫住了他的心神,他无法想象要是他答应了吴璇玑,或者吴璇玑抓住了他,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白月明长叹了口气,面上只余疲惫:“现在,我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我与父亲说明,随他回白家去。只是不知,他愿不愿信我。”
周伊轻声道:“愿意的,一定愿意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去。”
白月明笑了笑,拉住了她的手,像哥哥对妹妹,像父亲对女儿,又像男子对心爱的姑娘,满是信赖宠爱。
陈厝忽然觉得,他和白净很像。
他惦记着另一边的友人们,便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是去找祁景他们,还是……”
周伊看了看外面,锣声三响,雾气渐浓:“这个时候,祠堂恐怕已经关上了。”
怎样再打开,也只有江逾黛知道了,偏偏他也进去了。
陈厝也想起来了什么,对白月明道:“而且这栋楼邪门的很,夜间不知又要有什么妖魔鬼怪出现,之前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白少爷,你就和我们一起在这里呆一宿吧,不要怕,只要门上有门牌,外面的东西就进不来。”
白月明笑了笑:“好。”
他好像耗费了太多心神,倚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周伊给他倒了点水放在手边。这时,两人的怀中都是一热,她和陈厝对视了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两张被小心翼翼叠好的符咒。
在分开之前,江隐给每人做了一张符咒,要他们小心保存好。这是一种难得的传讯符咒,在这个时代几乎已经绝迹了,但对于一格信号没有的他们,不失为一个传递消息的好方法。
以血为墨,将信息写于符咒上,另一个持符的人就会看到,用过之后,两张符咒都会化为灰烬。
江隐再三叮嘱,要他们谨慎使用,不到生死关头不动。
他们凑在一处,展开两张符咒,上面血红的大字淋漓挥洒,好像十万火急:
白月明危险,快逃。
符咒在指尖化成了黑灰,簌簌掉在了地上。
白月明的声音自他们背后响起:“这是什么?”
陈厝回头,就见他站在他们身后,满头雾水的说:“江隐他们传给我们信息,说你有危险,让我们快逃……但现在有什么危险?门也上锁了。”
周伊道:“他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把你救出来了?”
白月明说:“也许他们知道吴璇玑要对我不利……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周伊点点头。
白月明又坐了回去,陈厝刚要跟上,胳膊却被悄悄攥住了。
他能感觉到,周伊的手汗津津的。
她贴近陈厝的耳边,用气声道:“他们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
陈厝愣了一下,他看着周伊颤抖的瞳孔,忽然感到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窜上来。
江隐说的,到底是白月明有危险,还是……白月明这个人很危险,让他们快逃?
江隐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一丝气也没有了。
香火缭绕,江逾黛在祖先庄严的注视下,以一个堪称滑稽的方式死去了。
祁景嗓子眼发紧:“刚才应该注意他的,我……”他低下头,说不出话来了。
吴敖嗓子发紧:“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找人吧。”
他们挪不动石牛,无法把江逾黛的尸体放下来,只能维持原来的样子。谁也没想到这个人就这么轻易的死了,立在原地许久,心中都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去,就见瞿清白惊惶的看着他们:“江隐,祁景,吴敖……幸亏你们没有事!吓死我了!”
吴优从他身后走出来,颧骨上青了一片,正用手揉着,一脸阴沉的看着瞿清白。
祁景自然也惊喜万分:“你们去哪了?”
瞿清白道:“刚才太混乱了,我们招架不住,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小孩,就是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孩!”
吴敖难以置信:“他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瞿清白摇摇头:“我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他蹦蹦跳跳的,推开了一扇门跑了进去,我想都没想就跟上了,吴优……吴大哥正在我身边,就一起进去了,门一关,果然没有祭品攻击我们了。”
“我想出去叫你们进来,但他……”他忿忿的看了一眼吴优,“他不让我出去。”
吴优道:“那种情况,你出去就是送死。”他指着自己脸上淤青:“不过你也没消停。”
瞿清白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注意到了与墙呈犄角的石牛,又顺着牛角看到了被开膛破肚的江逾黛,脸刷的一下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