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他们两个在想方设法的救江隐出来,那边瞿清白陪着陈厝,却感觉到了什么。他向前走了几步,试探了一下,惊喜道:“果然,它们都不会碰陈厝!”
祁景猛的回过头:“把他背过来!”
瞿清白应了声,急急忙忙背上陈厝,可那枝干好像有自己的意识,碰不了陈厝,就捡软柿子捏,鞭子一样抽打在瞿清白身上,腿上,让他如陷沼泽,步履维艰。
瞿清白咬着牙,汗水把他的刘海都浸透了,他一瘸一拐,迎着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往这边走,好像一个苦难的朝圣者。
祁景和雒骥有心援手,却自顾不暇。
忽然,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了。
瞿清白只觉得枝干的攻势一滞,随后背上一轻,陈厝的脚已经着了地。他惊喜的回头道:“你醒……”
后面的话都被他吞了回去,眼前一张赤红色的脸,布满了青紫色血丝,明明是陈厝,却不像陈厝。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这种状态,整个人好像一个被灌满了血的莹红色血包。
瞿清白吓的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哆哆嗦嗦的想:这不是血藤吗……
确实,如果血藤有人形,估计就是这个样子。陈厝的眼睛是失焦的,那眼神空洞麻木到令人害怕。
雒骥这种见惯大世面的都惊了,悄悄道:“他怎么回事?”
祁景紧紧皱着眉:“他被血藤缠住过,却安然无恙,我本来以为没事了,现在看来……还是有些蹊跷。”虽然这么说,他们还是一动不敢动,毕竟陈厝现在看起来太像个怪物了,谁知道什么动作会刺激到他。
可是每随着他走动一步,那层层枝干就退缩一分,像是老鼠见了猫。等到他走到困住江隐的牢笼前,地面上,墙壁上的枝干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被堵到了犄角旮旯,只敢在洞穴的最深处苟延残喘。
陈厝把手放上那木笼,变魔术一般,原本来钢筋般坚固的枝干纷纷化为灰烬,扑簌簌掉下来,露出底下一个蜷缩的人影。
祁景定睛一看,正是江隐。他双手握桃木剑挡在头顶,屈膝半蹲,始终维持着一个对抗的姿态,这姿势很艺术,把他衬的像个凝固的雕像。
直到威胁不再,他的身影才稍稍动了下,摇摇欲坠。
祁景也顾不得陈厝什么反应了,冲过去抱住他,也被木灰洒了一身:“没事了!”
江隐在他耳边喘息着,好像惊魂未定,祁景心拧成一团,又是紧张又是放松,他无比庆幸,万幸,万幸江隐没有死!
有只手推了他一下,祁景离开了些,正对上江隐的眼睛。
可只这一眼,就让他心底咯噔一下,江隐的眼神不对。
那眼神太痛苦,太压抑了,好像他是什么仇人,恨不得把他剥皮削骨,生吞活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苍白冰冷的手就掐上了他的脖子,渐渐收紧,勒得他呼吸不能。
江隐像是在看他,又像透过他在看什么东西,那东西让他全身发热,激动,亢奋得不能自已……他猛地探过头,一口咬上了祁景的嘴唇。
第61章 第六十一夜
当干燥又灼热的唇覆上来的一瞬,祁景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感受到疼痛,江隐不像是在亲他,倒像在咬他。他的情绪黑暗而疯狂,好像透过这个吻,明明白白的传递了过来。
随着脖子上手的勒紧,祁景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终于反应过来,用力推开了江隐。
江隐跌坐在地,他低着头,唇角带着血丝。
祁景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好,这个亲吻太突兀了,他感到愤怒,他惊疑不定,无法理解,还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他们口中说过的“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
雒骥和瞿清白也惊呆了。可是在那样瞬息万变的环境里,没有任何情绪是能持久,或者爆发出来的。
他们必须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无论悲痛,愤怒,恐惧……一切,都要等有命逃出去再说。
雒骥忽然说:“看!”
祁景回过头,正见陈厝双眼看着石门的方向,一只手臂抬起,直直的指向那里。
他也许还有意识,他在帮他们!
雒骥道:“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祁景刚抬起腿,回头看江隐也不知魔怔了还是怎么,坐在地上不动弹。他狠狠咬牙,一把拉起江隐,拖着他跌跌撞撞的往门边跑去。
雒骥随后跟上,瞿清白回头看了一眼,陈厝还站在原地不动。
他有点着急,冲他喊道:“走啊!”
陈厝缓慢的摇了摇头。
瞿清白忽然明白了,也许只有陈厝在这里,这些怪树才不会作乱。一旦他离开,一切又会恢复原状。
瞿清白咬牙道:“不行!你跟我走!”
他跑过去,也不管陈厝身上是怎样可怖的血红,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拉着他向外跑去。他不知道陈厝现在意识请不清醒,会不会伤害他,可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鬼地方。
陈厝全身木僵,被他拽着,就像挂在他身上的一个物品一样,和他行动高度一致,果然,在他离开的地方,怪物般的扭曲枝干故态复萌,蛇一样蜿蜒着跟了过来。
他们跑的速度都很快,耳旁都是呜呜的风声,不怪他们拼命,后面有死神穷追不舍。
跃过了水银,冲出大门,枝干纷纷从门缝里挤出来,厚重的石门分离崩析,墓道在挤压下塌方,比之山洪泥石流也不遑多让,身后重回猖狂的怪物紧咬不放,他们夺命狂奔,不敢有一丝停留。
雒骥一马当先,张道陵墓外的通道故布疑阵,复杂多变,他知道哪里是出口,所幸外面的道路还和他记忆中一样。
奇拐八绕,跑到一个石阶处,道路已经变得很狭窄,雒骥跳上石阶,双手向上一顶,就听一阵刺耳的砖石摩擦声,他已经探出身去:“跟我来!”
上面是个地门,只容一人通过大小,祁景紧随其后,拦腰托起江隐,送了出去。
瞿清白把木呆呆的陈厝往那边一推,陈厝踉跄了两步,祁景在电光火石间,看到他身上可怖的红褪去了不少,好像颜料被水冲掉的斑驳。
他一拎陈厝的衣领,也把他送了出去。
瞿清白两手扒住地门,用力一撑,祁景推了他一把,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这时,蟒蛇般的枝干已经近在眼前,祁景用力搬起堵住地门的砖,狠狠拍在了那些枝条了。
哐啷一声,地门被关上了。底下的枝干砰砰砰的撞在地门上,地门被顶的不住震动,好像随时会被撞碎。
瞿清白爬起来,他们是在一个阴暗狭窄的站都站不直的地方,他想到雒骥说通道是在龙神像下发现的,摸索了一圈,果然有门道。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去,顶着满眼刺目的光亮,扯了快祭坛布,胡乱拿了几个木鱼经幡的法器,又爬回去,一股脑的堆在那地门上。
江隐膝行过来,一剑插在了上面。
不知他这一剑用了多大的力气,也不知这把剑有多锋利,把坛布,经幡,连同地门都一起洞穿了。张道陵剑半截没入地面,镇压邪秽,大放光芒。
江隐松开了手,剑犹铮铮作响,底下的撞击声终于没了,怪树铩羽而归。
几人一起看着那不断颤动的剑,都魂魄出窍一般。
过了半晌,瞿清白才小小声问了一句:“行了吗?”
江隐道:“行了。”
沉默只有一瞬,雒骥听他这话,全身都要软倒,他往后一躺,大笑出声:“我们逃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我们终于出来了!”
祁景也被他带的笑了起来,还有什么能比死里逃生更让人喜悦呢!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活着!
陈厝皮肤上的红色已经全部褪去,他这次没晕,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他和瞿清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狂喜之色。
他们也笑,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陈厝低下了头,把脸埋入手臂中,整个人都在颤抖,越来越剧烈。从他手臂中泄露出细小的,野兽般的呜咽和嚎啕,他这时才能痛哭出声,为陈琅,为自己。
瞿清白在他旁边,怔怔的流着泪。
祁景心里也难受,他过去,把陈厝的头按在他肩上,以无声的,有力的方式安慰着他。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这群孩子还是没能这么快的适应生离死别。况且,以后的路有多难走,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雒骥看惯了这样的场景,早就麻木了,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头看去,就见江隐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并没有加入他们的悲痛。
雒骥探过头,就见他咬破了手指,用鲜红的血代替朱砂,在地门旁一笔一划的写上“安魂”。
他以前对江隐这种习惯嗤之以鼻,觉得特像打卡或者集邮,人死都死了,这样还有什么用呢?恐怕比起超度死人,更多的是为自己心安。
他已经坏到骨子里去了,刨了人家多少坟,还能求善终不成?江隐和他是一样的人,又何必惺惺作态。
可今天,他只长长的叹了口气,随着江隐的笔画,在心底默念了声——
第62章 第六十二夜
等到陈厝差不多平静下来,江隐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还不到能伤心的时候。”
陈厝抬起头来,眼睛湿润通红,他呆呆的看着前方,他知道江隐说的对,可有一瞬间,他真想就这样窝在角落,无休无止的悲痛下去。
外面的凶险,比之墓中也不少半分。
祁景把他半托半搀了起来,陈厝吸了下鼻子,抹了把脸,第一个从那神像底下的门钻了出去。
一出去,龙神像明明破旧不堪,那光芒却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们竟然就在主殿中,神像威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们。
单看这破旧的小庙宇和单薄贫瘠的供奉,又有谁会想到下面有那样庞大的地下墓葬呢。
陈厝哑声道:“陈真灵肯定还在找我们,他不能没了我这个血引。”
雒骥挠了挠头:“他还想着什么反转大阵呢,这一听就是扯淡的,太异想天开了。你们那个三清丹什么,不也是假的,梼杌根本就没有尸首。”
瞿清白用肘轻轻给了他一下,雒骥这才意识到自己戳到了陈厝的痛处,不吱声了。
如果陈家人真的逃不过早衰的命运,又没有一个解决的方法,那陈厝……他看了眼眼前这张满含悲伤与憔悴,年轻俊美的脸蛋,心里又是一声长叹。
他真觉得,这几天加起来叹的气比他这辈子都多。
祁景有意转移话题,他也是真才想起来,问江隐:“你那块画像砖找到了吗?”
他态度有点不自然,江隐却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祁景反而疑惑了起来:“你怎么找到的?”
雒骥冷笑了一声:“真是小乳臭未干的屁孩,我早就说过了,你真以为他胃口那么小啊?你自己问问他,他要的是砖头吗?”
祁景皱紧了眉头,看向江隐,就听雒骥道:“他那手快得很,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梼杌墓的大印就已经被他搞到手了!”
祁景大惊,他回想起来,他拿到张道陵大印的时候,上面一只长毛獠牙的野兽,倒很像传说中的梼杌。最后一次接触到,应该是他把大印嵌在了祭台的凹槽里,他还和江隐躲在下面说话……难道就在那个时候,江隐就已经拿到大印了吗?
他忽然就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人好生厉害,本事太大,又深藏不露,悄无声息,已经到了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步。
祁景对这个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复杂到他已经分辨不清了。他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定义,虽然草率,却不无道理——
江隐救过他的命,为人值得结交,这就够了。祁景把他当过命的朋友,要怎么做,他跟着走就是。
江隐说:“你们现在到底比较关心我的画像砖,还是自己的性命?陈真灵的事不了,我们就永无宁日。”
雒骥嘟囔了一声:“就会转移话题。”
祁景说:“我们得去揭发陈真灵的阴谋,还有……”他微微沉吟,“第一代守墓人陈山老爷子还被他关着,我们得去救他。”
陈厝找回了些精神:“我应该知道他被关在哪里。陈真灵总是不让我去云台观东边的院子,我原本以为那是什么道教圣地,现在想来很可能老爷子就被关在那里。”
“走吧。”
几个人重新打起精神,在陈厝的带领下出了主殿,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穿行一会,终于到了地方。这是个很小的院子,年久失修,落漆斑驳,根本看不出有人住过的样子。
陈厝轻轻推了下木门,上面的锁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原来那锁早就被破坏了,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他们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不对。
门缝透过的天光照亮了黑漆漆的屋子,更衬出了家具房梁的贫瘠。推开吱呀呀的木门进屋,里面果然有桌有床,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角落里一张灰扑扑的白布盖着什么东西,瞿清白掀开那白布,底下一个已经坏掉的轮椅。
陈厝恨得直咬牙:“陈真灵还他妈是不是人?要弄死我和陈琅不够,还把自己老爸关在这样的地方?他也不怕遭天谴!”
瞿清白说:“他一个修鬼道的,还怕什么。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过,精神状态恐怕早就不正常了。”
雒骥说:“第一代守墓人都是刚正不阿的,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先家国后个人的思想非常强烈,陈山自己就心甘情愿的背着这个诅咒。要是他知道他儿子想干什么,没有不打死他的道理。”
祁景觉得不对劲:“门锁被破坏了,陈山老爷子也不知去向,是谁放走了他?”
他转念一想,不对啊,如果陈山要靠轮椅才能行动的话,自己也走不出去啊?是谁把他转移了地方?
瞿清白思考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道:“会不会,会不会是……”
他还没说完,江隐忽然冲向门边,他这个举动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就见他一脚踹开房门,外面传来哎呦一声,随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门框脱落,江隐已经拎着一个人进来了。
那是个小道士装束的人,衣服上一片菜汤米饭。
祁景说:“这是给陈山送饭的人!”
江隐把那小道士掼在地上,小道士哆哆嗦嗦:“你们干什么……”
祁景问:“这屋里住的人是不是陈山?”
小道士眼光一飘:“你们说什么,我也不知道……”
陈厝骂道:“放你娘的臭狗屁!你天天送饭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你是被人戳瞎了眼睛还是毒哑了喉咙,狗屎糊眼睛上了你不知道?”
小道士叫道:“我就是过来送个饭!”
雒骥哼笑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掏枪抵上他额头:“爷爷我可没他们那么好说话,你要是再不老实点,我一枪崩了你!”
祁景知道他那枪里根本啥都没有了,除了那被吓得快尿裤子的小道士,在场的人都有点想笑。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院子门口出现了一堆人,为首一人正是陈真灵!
除了陈真灵,其他人也都来了,什么齐妍茹齐言路,庞五爻王老三,连祁老爷子都在其中,算是个大团圆了。
祁老爷子一看祁景就激动的叫了声:“小景!”他找了这宝贝孙子几天几夜,现在终于确认人还没事,差点老泪纵横。
让老人家为自己担惊受怕,祁景也挺难受,他刚想过去,就见陈真灵忽然一抬手,拦住了祁老爷子,破坏了这幅祖孙想见的和谐画面。
祁景眼睛一眯,有些危险的看向陈真灵。
陈真灵说:“祁老爷,在确定小景已经恢复正常之前,还是不要轻易靠近的好。”
祁景说:“我看不正常的是你,想长命百岁想疯了,连自己儿子都要祭天。”
陈真灵满面困惑,真情实感的说:“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陈厝从后面走了出来:“你不懂,我来告诉你。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怕说一说。我们陈家因为守梼杌墓,世代背负着一个诅咒,简单的说就是都活不长。”
“陈真灵为了苟延残喘,堕入鬼道,为了不让别人破坏他的大计,把我堂兄陈琅在地宫里一关三年,又把陈山老爷子关在这个小屋里。他这次假借虺龙之名把大家召集过来,就是要以活人祭天,布下云台山反转大阵,重开梼杌墓,他才能解除诅咒!”
他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祁景悄悄说:“你这概括中心思想的能力还不错啊。”
陈厝也小声回:“那可不,被语文老师练了多少年了。”
陈真灵压下一片嘈杂议论,大声道:“一派胡言!你们说的话可有证据?我看这几个人都被上身了,故意来陷害我!我明明看见我儿陈厝和瞿贤侄失足跌落悬崖,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这两个站在这里夸夸其谈的人又是谁?大家莫被他骗了!”
瞿清白气的满脸通红:“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明明是你把我们两个逼下悬崖,竟然……”
他不会和人拌嘴,雒骥把他往后一推,把那小道士拎小鸡子似的拎到了前面:“不用废话了,你问问他,这屋子里是什么人,不就真相大白了?”
小道士抖的像风中残烛,他被把枪顶着腰,终于开口:“是……是陈山老爷!掌门把他关进去的,我只是个送饭的!”
在场的人都满面困惑,陈真灵满面痛惜:“我平日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诬赖于我?”
庞五爻附和道:“那道士现在在他们手里,自然不敢说一个不字,谁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大家不要为了一面之词,就误会陈掌门啊!这么多年相处,陈掌门对我们天元观助益良多,他的人品大家不会不知道,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祁景都气笑了:“还他妈打上感情牌了。”
瞿清白说:“你们分明是一伙的!”
混乱中,齐妍茹忽然道:“陈掌门,有一点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召集我们过来,明明是收虺龙的,可来后才发现只是一条小小的化蛇,这又是什么原因?”
陈真灵微微皱眉:“这……陈某也不甚清楚,可云台山下百姓遭害是真的。这化蛇作恶多端,难道不该收吗?”
一声哀嚎忽然从人群后传来:“我没有!!”
陈厝一惊,就见人群分开,几个道士拎着个兜网似的东西走出来,里面庞大的一坨,色彩斑斓,蛇身人脸,分明是那条化蛇!
陈厝心里一凉,不由哀叹:“小老弟你咋这么倒霉,又被抓住了??”
化蛇挣扎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从不害人!”
陈真灵斥道:“一个妖物说自己从不害人,真是笑话!”
江隐忽然说:“他说的是真的。”
“云台山下害人的是厉鬼,云台山上害人的是你,不过是为了造成人心惶惶的假象。”
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布包,像个锦囊,两指一扣,就听一阵阴风从锦囊中蹿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魂出现在了上空。
这鬼魂一出,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好像都变暗了一些,阵阵阴风刮过,把人头皮都吹得发凉。
瞿清白牙关打着颤:“这是……厉鬼!”
祁景想到,江隐说他在与他会面之前收了一只厉鬼,难道就是这个?他早知道云台山下害人的是厉鬼?
那厉鬼嘶嘶叫嚣,喉咙咔咔作响,在上空呼啸逃窜,却怎么也离不开这方寸之地。
“……该死!该死!”他嘶叫道,“江……泽,该死!”
齐妍茹不由叹道:“好大的本事!连厉鬼都能玩弄于股掌之上,你究竟是谁?”
陈真灵冷笑道:“阁下确实好大的本事,可随便拿个厉鬼塞过来,把这几十条人命推给陈某,恐怕有些难以服众吧?”
有人悄声道:“确实,谁知道这厉鬼是不是害人的凶手……这人什么来头都没摸清楚,神神秘秘的,安知不是别有所图?”
“锁灵囊不是早被天师协会禁止了吗?这是禁术啊……他怎么会用的?”
又有人乱七八糟的问:“你们不应该已经摔死了吗,怎么还会活着?”
“你们说这里关着陈山老爷,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陈琅在哪里,让他出来对质!”
陈厝被吵的头都大了:“好心当成驴肝肺,让他们死一回就知道了!”
他都有点心酸起来,陈琅的死虽是因为自己,可被关那三年,又怎么不是为了保护生人免遭陈真灵的毒手?为了这些个是非不分的蠢货,值得吗?
江隐忽然说:“我的话你们不信,白泽的话,你们也不信吗?”
他这话一出,不仅那边的人,连祁景,陈厝,瞿清白都睁大了眼睛看向他。
陈真灵脸色微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隐反问:“你听不出来?”他手腕一扬,握住锁灵囊,那厉鬼立刻极为痛苦的吼叫起来:“啊啊啊啊!!江……白泽!!我要杀了你!!”
“在下江隐,字白泽。守墓人白泽。”
齐妍茹满面不敢置信,紧紧盯着江隐,眼底似有意外似有惊喜:“你就是白泽?可……可没人真正见过白泽!”
“那是因为白泽是新晋一代守墓人,行事低调,伪装手段高超,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雒骥似笑非笑,“看他露的这手,你们还不明白吗?”
瞿清白也震惊了。他对守墓人了解不多,只知道守墓人的派系除了最根本的四大凶兽墓外,还在全国各地散落着不知多少妖兽墓葬,很多时候被发掘墓葬的墓主看似是人,其实人只是大妖的陪葬。
第一代守墓人的光辉随着齐流木身陨渐渐暗淡,近些年,四大世家更是逐渐没落,新一代守墓人崭露头角,如果说最耀眼的一个,绝对是白泽。任何人都无法撄其锋芒。
可是怎么会……一直在他们身边的江隐,居然就是白泽?
王老三忽然说:“他救过我,我相信他的话,没人会没事冒充白泽。”
陈真灵鹰隼般的目光射向他,王老三有些露怯,却还是昂着脖子道:“陈掌门,我其实不信你的话,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虺龙会变成化蛇,其实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你心里其实明镜似的!一派掌门要是连这都分不清楚,不是笑话吗?你到底为什么把我们叫来这里?”
祁景看着他,心想,这王老三虽然愚蠢自傲,到底还有些气性。
陈真灵阴森森道:“王道友,莫非你也被上身了吗?”
他眉间的黑气这时才显露出来,王老三心里打颤,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一声长叹从远处传来,年迈沧桑,却底气十足:“陈真灵,你还不悔悟吗?”
陈真灵脸色一变,众人往声音方向看去,就见一个高大人影缓步走来,步伐虽慢,却极为稳健。
瞿清白是有功底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练家子,功力还不浅。
那是个老人,身高得将近一米九,腰板挺直,一张古铜色的脸庞沟壑纵横,布满皱纹,双目却毫不浑浊,精神矍铄。
雒骥微微挑眉:“这是……陈山?”
陈山的出现,让僵持的局面出现了转机。
他有些讥讽的笑了笑:“陈真灵,没想到我的腿还能走路吧?如果我不装的像一点,又怎么能让你放下最后的戒心,确信我就是一个又老又痴的废物了呢?”
事已至此,陈真灵无话可说。他张了张口,只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出来的?”
陈山叹道:“我虽然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孙子却还是有出息的。如果不是小琅放走了我,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逃脱。”
瞿清白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他刚才就想起来了,陈琅在出地宫之后离开他们去做了一件事,恐怕就是去救陈山了。
陈山环顾一圈,问:“孩子们,小琅呢?”
陈厝喉咙有点梗:“他……他……”
陈山一抬手,叹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可惜我那孙子,天资聪颖,勤奋过人……陈真灵,我只恨自己怎么生出你这个孽畜,就是杀十个你,也抵不上我孙儿的一条命!”
陈真灵咬牙道:“我只不过是想活命!爹,今天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从来都看不起你!你倒是大义凛然了,人人都夸赞你们,第一代守墓人,高风亮节,舍己为人,好不光鲜!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想过你的妻子孩子,子孙后代?我不想死,仅此而已!”
他周身已经出现了丝丝黑气,祁景原本以为自己看错了,可见其他人都恐慌的退开,才知道陈真灵身上的鬼气已化为实质。
江隐道:“他走火入魔了,退开!”
陈真灵的面皮好像一瞬间被吸光了阳气,由红润饱满变得青黑干瘪,紧紧的贴在颧骨上,眼眶暴突,与电影中的丧尸极为相似。
在他身后,黑雾四起,鬼哭狼嚎,一个个魂灵挣扎着从他身体挤出来,或悲或喜,或尖叫或大笑,怪象丛生,令人不寒而栗。
江隐抢过一名弟子身上的佩剑,当先冲了过去,对瞿清白道:“马上去布四方锁魂阵!”
瞿清白重重点头,他知道鬼修暴走后是多么恐怖的状况,像陈真灵这种不知道吞噬了多少鬼魂的人,连四方锁魂阵都不一定能困住……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只有相信江隐,全力一搏了!
他大声道:“还有点良知的同道们,都跟我过来布阵!”
齐妍茹齐言路姐弟对视一眼,都跟了过去,还有三星观的人,在王老三的带领下也纷纷拿出法器,跟着瞿清白布阵。
祁景原本要跟着江隐,却见他边跑边回头道:“照顾好你爷爷!”
祁景一惊,猛然想起祁老爷原本是离陈真灵最近的一个,他赶紧用目光焦急的搜寻,可混乱中一时难以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