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趣的:“不愧是齐流木的传人,脑筋蛮灵光的。”
祁景默默想着,他们在四川陈家的事可能已经传出去了,不仅江隐的身份暴露了,他也被的人认定了是齐流木的传人。其实这根本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他自己身上那些诡异的现象和遭遇,有的连和江隐都不敢说。
他们找江隐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江隐身上的好东西那么多,秘密那么多……画像砖!他们会不会是为了画像砖?
几块破砖头,说不定还是个宝贝……或者,江隐……白泽本身就是个大宝贝?
祁景乱想了会,终于归纳出一个重点。
他还是搞砸了。他又惹了麻烦,江隐又一次要给他擦屁股,他说了一大通豪言壮语,最后还要打自己的脸。
不能这样。祁景慢慢咬紧了牙,绝对不能这样。
他说:“你放我下来。”
那人不着调的回:“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祁景透过车窗,看到自己被映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他眼睛里有一团火,连着心在烧,有个声音轻轻说:杀了他。
祁景知道自己没有失控,他以前要么失去意识,要么陷入狂乱,从未如此冷静过。这个黑暗而偏激的念头是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
他慢慢的动了一下,然后迅速的扑了过去,趁前面那人不备,把他的脖子连同椅背一起捞住,狠狠勒紧。
祁景结实的小臂上爆出些青筋来,他用臂弯死死卡着那人的脖子,车开始颠簸和摇晃,他全然不顾。
那人用力挣扎,但祁景这一下力道太大,几乎把他喉管弄断,人在应激反应下,本来只会毫无章法的抓挠,可这人明显经过训练,不知怎么,竟像泥鳅一样从他臂弯里溜了出去。
车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并没有及时刹住,那人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狠,哑着嗓子说:“好小子……居然敢搞佛爷我,我看你他妈是不想活了!”
那人也是个狠角色,也不顾完全失控的车辆,兀自和祁景在狭窄的空间里扭打了起来,祁景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那人脸色紫胀,喉咙里嘶嘶作响,眼白渐渐翻了过去,祁景还是在用力,用力——
他在失速中不经意的瞥到了后视镜,看到了自己泛着红光的眼睛。
祁景猛的喘了口气,又快又急,好像从溺水般的梦境中醒来,眼见车还在往前狂飚,赶紧伸手就要去够方向盘。
就在这时,他们俩都忽然一晃,一阵刺耳的巨响和刮擦声后,安全气囊猛的弹出,他们的车身受到了强烈的撞击。
前面那人把头磕出了血,潺潺的小溪似的往下流,祁景倒没什么事,乱按一气,终于开了车门。
撞他们的居然是一辆出租,车头凹下去大块,透过半明半暗的车窗,祁景看到司机师傅惊恐万状的脸。
车门开了,从里面跑下来的人居然是陈厝,瞿清白从后面下来,两个人都有些狼狈,和极力维持镇定下的余惊。
祁景腿被别了一下,现在有点瘸,他锤了下陈厝:“总算来了。”
陈厝惊魂未定:“你就给我发个定位,我还真不知道啥意思。想想不管咋的先跟上去吧,就看到你们在玩灵车漂移,吓死我了,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疯狂……”
那边出租车司机也下来了,胳膊腿都没啥事,但一下来就指着陈厝骂:“你这小伙子怎么这样?好好开着车呢扑上来转我方向盘,你知道有多危险吗?我这吓的心脏病都要发作了,把我撞坏了你怎么赔,啊?”
陈厝也不太好意思:“师傅你别生气,事态紧急吗这不是,修车的钱我出,您后续有什么问题我也包了,准保把你安安心心送走,啊不是……”
司机更生气了:“你怎么说话的……”
他们俩这边叽里呱啦的,祁景回头一看,就见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从车上爬了下来,一脸血,阴沉沉的看着他们这边。
“好……好啊。真有胆量!今天我不弄死你们这些小比崽子,就把我千面佛这仨字倒过来写!”
陈厝挠了挠头:“这家伙哪来的自信,三对一还觉得打得过我们。”
祁景忽然瞥见那人的手往后腰去了,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句:“闪开!他有枪!”
来不及了,那人的动作迅速,掏枪的同时就扣下了扳机。
祁景在第一时间判断出了他的射击方向,想也不想的扑过去,但一声划破天空的巨响后,陈厝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凄厉的惨叫声猝然响起,陈厝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发出这么高亢的嚎叫,他以前以为他一点音乐天分都没有,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能唱海豚音。
大概那人也不想弄死人,伤了腿走不了也麻烦,子弹射在了大臂上,衣料被鲜血泅湿了一片。
瞿清白扑了过去,用颤抖的手压紧他的伤口,换来陈厝从胸腔里挤出来一样嘶哑的咆哮和呻吟。
出租车司机被吓的抖如筛糠,在这个关头做了个最错误的决定。他尖叫着扭头就跑,那人枪口一转,嘭的一声,司机倒在了公路上,月光照亮了他身下蜿蜒的小溪般的血。
祁景满手满眼都是血,他看着这个疯狂的杀人犯,恨得眼睛都红了:“你!!”
那人用枪晃了他们一下:“现在你们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老实点,都给我上车,不然我请一人吃一颗枪子!”
祁景五指攥紧又松开,终于还是扶着陈厝往车上走。那人举鞭赶苦役的官兵一样监视着他们,黑洞洞的枪口比任何鬼怪都渗人。
祁景感觉手下的皮肤冰凉,陈厝因为失血在不自觉的发着抖,低声问了句:“还行吗?”
陈厝勉强回答:“还……还行。我就……一个问题,为什么总是我?”
那人往祁景后腰猛踹一脚:“嘀咕什么呢?你们哪个会开车?”
见没人回答,他的表情越发暴虐,因为过敏而生出的红血丝在月色下有些狰狞:“问你们话呢,再不说用不用我再给他一枪?”
陈厝倒吸一口凉气:“又关我什么事了……都会开!驾照……要不要啊?”
他伤口剧痛,火一般燎遍全身,说几个字喘一口气,瞿清白紧握了下他的手,悄声道:“你省省吧,都这个时候了,还……”
陈厝听他语调,还以为又要哭了,谁知从汗水淋漓的眉眼间看过去,瞿清白虽然脸色苍白,但一点泪意都没有。
他忽然说了句:“我来开。我会。”
那人一推他:“前面去!”随后他揪过受伤的陈厝,粗暴的把他的领带扯了下来,这家伙忒骚,今天穿的是个俏生生的小西装。
他对陈厝说:“把他手捆上。”
陈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大哥,我可是伤员……你自己干不行吗?”
那人冷笑:“你当我傻?我捆他的时候你偷袭怎么办?少废话,动手!”
祁景说:“不用费力,我自己来。”他一双狼一样的眼睛阴狠的盯着那人,把领带在自己手腕上饶几圈,用牙齿咬紧了。
那人试了试,见他真的毫无保留的系了死扣,领带都勒进了肉里面,有点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陈厝被推进了后车座,他的伤口虽然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还是能感觉血汩汩流出,头越来越晕,脑袋发着胀,耳边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完蛋了……他迷迷糊糊的想,我恐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祁景是后一个被推进来的,推他的时候那人揉了把他的屁股,不无淫邪的在他耳旁说:“等办完了正事,爷再来好好炮制你。”
祁景眉毛都没动一下,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一点幽光,眼睫下压低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死人。
第71章 第七十一夜
车重新发动,那人把他们看得死死的,陈厝额上大汗淋漓,看着眼神都要失焦了。
他每分每秒都在不要钱似的流血,可车里的气氛却那样安定,罪魁祸首是漠不关心,祁景只盯着他被绑住的手看,瞿清白的车开的也很稳。
被无限拉长的时间里,祁景忽然问:“到了这个地步,你总该让我们知道一下你是谁吧?我们死也死的明白些。”
那人哼了声:“说了你们也不知道。爷爷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也就你们这些行外人听了还一头雾水,一个个呆头鹅似的,看着就来气。”
祁景说:“你叫千面佛,是因为你易容的手段?”
“没错。”那人看了他一眼,“白泽不是也会吗?”
“……是。”
那人又有些自得的说:“但他自然比不过我。我千面佛李魇在道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易容的手段比他高明千百倍,就是我面对面的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我却能把他的脸一眼看穿。”
“哦?真的吗?”祁景阴森森的说,“可是我在你面前装了这么久,你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呢?”
李魇大惊失色:“你——”
他一手先摸上了车门,另一只手就闪电般去揪祁景的面皮,这一下要让他抓实了,祁景的脸都能扯下一层皮来。
他眼疾手快的攥住了李魇的手,一张脸无悲无喜,竟和江隐平常的神色如出一辙:“千面佛李魇……原来也不过如此。”
李魇惊疑不定,他这才发现祁景早就挣脱了绑缚……他是怎么做到的?在那事关生死的一瞬间,他忽然难以判定祁景话语的真假,他一只手已经把车门推开了寸许,夜风呼啦啦的灌进来,吹得他身上心底都一片冰凉。
正在这时,车身忽然猛的一甩,好端端的忽然来了个漂亮的漂移,李魇被这一下直接甩了出去,祁景及时收手,没有被连累。
瞿清白终于喘出一口气来:“成了吗?”
“成了。干得漂亮!”祁景扶着椅背,从车窗往后望,忽然说,“停车!”
瞿清白一个急刹,又稳又准。
陈厝断断续续的说:“小白……没想到,你还是个老司机……”
瞿清白也有些得意:“别看我是修道出身,我们门派也紧跟时代的步伐,我在家里开的是大卡……”他忽然感到有点不对,一回头,“……陈厝,陈厝你怎么了?”
此时祁景已经跳下了车,李魇身上还有枪,他要去收缴。
李魇被那一甩滚出数十米远,他满身擦伤撞伤,样子比陈厝也好不了多少了。祁景不怕他摔的不重,就怕他摔的不够重,断胳膊断腿了最好。
李魇不愧是道上的老油条,都这样了还贼心不死,挣扎着去够摔在一旁的枪,祁景猛虎一般扑上来,泰山压顶,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这一下太狠了,百十斤的重量这么砸下来谁受得了,李魇扯着脖子哀嚎了一声:“我操你妈,你他妈把我屎都压出来了!”
祁景冷笑,一把夺过他的枪:“老子今天就要你肚子里那点玩意儿全打出来!”
他半点犹豫都没有,一把揪过李魇的膀子按在地上,枪口压进肉里,果断的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入肉的闷响伴着李魇的惨叫声响起,夜色中红的发黑的的血渗入了柏油马路,衬着痉挛抽动的肢体,显得无比可怖。
但是这场景再可怕,也没有动摇祁景的心,他的眼神比这一幕更可怕,他自己都意识不到,那是怎样一种冰冷无情,视人如蝼蚁的目光。
“给你胳膊上开的这个洞,算你欠陈厝的。这个——”他又是一枪,弹壳落地,“怪你自己嘴欠。怕江隐怕的跟什么似的,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吓破了胆,先自乱了阵脚,哪来的勇气说他不如你?这一枪警告你不准随便说他!”
李魇声都喊变了:“我他妈说他啥了……你这个疯子!”
雨惜佂黎.
犹带温热的血的血染红了祁景的手,他的手指神经质的抽动了一下,握着的枪,慢慢移到了另一个位置。
李魇的哀嚎为之一顿,脸上流露出些发自内心的恐惧来:“你要干什么?”
祁景拿硬邦邦的枪抵着他的裆,里面的东西软的像橡皮泥,哪里还有刚才故意顶他一下的样子,弱小无助又可怜。
“你刚才说,要炮制谁?”他又轻又快的问。
李魇面色难看的像个死人,他的汗由额角淌进脖领,一切都沉寂下来,刚才的痛好像都不算痛了。他千面佛好歹也是个在道上有名号的,受伤是一回事,但受这种伤又是另一回事了。
栽了,他这次是真的栽了。
……栽在一个心狠手辣的毛头小子手里!
李魇深吸了口气,当机立断:“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是你炮制我,我嘴里不干不净的,你别和我一般计较!我,我是你孙子,二椅子,卖屁眼儿的,兔爷!求您高抬贵手……”
祁景一笑,那笑在月色下真是又朦胧又英俊,一张初恋般的脸,吐出来的字却那么无情:“晚了。”
他猛的扣动扳机,李魇张大了口,长长的惨叫出声,叫声乌鸦一般干哑的盘旋在黑夜里。
可叫了一会,他忽然突兀的止住了口,像一台忽然报废的老留声机。
李魇往下看去,他裆下那兄弟安然无恙,鼓鼓囊囊的一点事没有。
祁景和他在看一个方向,面上也是有些愕然,又按了两下扳机,还是没反应,才确定这把枪没子弹了。
他草了一句,把面带希望的李魇又一把掼在地上,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在柏油地面上摩擦。
“你这声没白叫。”他说,“今天我非废了你不可,老子的屁股也是你能摸的?我也是你能肖想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基佬,我呸。”
祁景并没有意识到,他对李魇的厌恶和反感是这么强,比对待江隐的时候激烈了不止一两倍。他现在简直就像个索命的阎罗,对比起来,他对江隐的态度还真不是一般的温柔。
李魇因为胳膊上的两个洞疼的直吸气,看祁景是心意已决,非要搞他不可了,索性破口大骂:“小比崽子我日你妈!你废我可以,我摸的你屁股,你捅我屁眼儿啊,动我老二干什么??狗娘养的东西,爷爷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腿肚子里转筋呢,敢动老子,和我玩阴的,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我操你妈!”
也许是觉得他用词太过粗鄙,祁景一把钳住他的下巴,把枪塞进那张喋喋不休,充满了污言秽语的嘴中。
他怒火已经冲上了头,一只手握着枪,往李魇撑大的口里死顶,一边举目四望,寻找能让他断子绝孙的利器。
正在这时,一道刺眼的光忽然打了他的脸上,伴随着机车重重的轰鸣声,在他耳边重重蹭地,戛然而止。
祁景被那光晃的一个眼晕,闭紧了眼睛又睁开,在能看清东西前就感到了身上传来的力道,有人揪着他的衣襟,把他从李魇身上提了起来。
他本该反抗的,但逐渐清晰的视野中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光中的脸颊甚至带着神圣的光圈,这种神兵天降的感觉——
他张了张口:“……江隐?”
“是我。”
祁景还没能看清人,又感觉眼前一暗,他反应了半天,才知道是额上被拍上了一道符咒。
他撩开一点那道黄符,有些疑惑:“为什么又贴我符?”
江隐把痛苦的呻吟着的李魇拖起来,快速的反绑了双手,又把通红的掌心亮给祁景看:“控制你的情绪。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要弄死他?”
祁景猛的一窒。
江隐鲜血淋漓的掌心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把目光移向面目扭曲,满脸满身都是血,阎罗厉鬼一般的李魇,有点茫然,又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在李魇身上开了两个洞,几乎把一个人弄死,因为他一句话要废掉他的子孙根……好像,有点太过了。
他并不似以往的暴躁和失控,在刚刚,他是清醒的,又觉得一切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现在,他看着李魇,心底的最深处,还在嘈嘈切切着几个字——
他活该。
…………这对吗?
祁景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不远处的车上忽然传来了瞿清白焦急的吼叫:“你们快过来!陈厝,陈厝他——”
第72章 第七十二夜
祁景和江隐对视一眼,立刻跑向车子,就见瞿清白半个身子探入车后座,被他按着的人一双长腿痉挛般踢蹬着,状似疯狂。
祁景探入车内,一眼望去,惊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这是什么东西?
陈厝还是陈厝,但他的状态太不对劲了。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像电影里被什么丧尸病毒感染了,现在处在变异阶段,他眼神空洞,全身都在痉挛和颤抖,骨骼咔咔作响,祁景几乎按不住。
最重要的是,他的皮肤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那颜色越来越浓郁,好像他薄薄一层皮肤下毛细血管都爆裂了,奔涌的血液像是要渗出来。
瞿清白颤抖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梼杌墓里……难道这事还没完?”
祁景被陈厝胳膊肘怼在脸上好几次,鼻血都要被打出来了,费力道:“拖下来……把他拖下车来!”
车里空间太小,不好制压,江隐拖着他的腿,瞿清白抱着他的头,几个人把陈厝搬了下来,又被他不断挣扎的动作带倒一片,狼狈不堪。
江隐:“这可能是上次下墓的后遗症。血藤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把种子埋进他身体了也说不定。”
那两人都被他这个猜测吓的毛骨悚然,祁景在心里哀叹一声,我苦命的兄弟啊!
瞿清白口中喃喃:“怎么办……怎么办?哦,血藤也是种邪秽,可以镇压的,我们布阵!”
江隐点了点头。
此时,陈厝的血管看起来已经开始在皮肤下乱窜了,一鼓一鼓的爬虫一般,脸上,身上,都像有什么东西急待破土而出。
祁景真怕他就这么像某种修仙小说里一样爆体而亡,他焦急又不知所措,只能大力按着陈厝的手脚,那张血红色的脸流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陈厝忽然大吼了一声:“啊———”
他好像找回一点神志,牙关咬的颊侧坚硬的骨骼都浮现出来:“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我操!……你们杀了我吧!”
祁景尽量把他的脸掰过来,让他不至于在激动下咬到舌头:“陈厝,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听话,忍一下!”
瞿清白和江隐在旁边忙乱,江隐把小铁盒都挖空了,朱砂不够,就着地上的血画,瞿清白头也不抬,颤抖着手布阵,他怕自己一抬头,心态又要崩了。
毕竟陈厝的状态,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好像都回忆起了陈琅,一个朋友死在自己眼前的感觉,谁也不想体会第二遍。更何况这是陈厝!
正在紧张关头,祁景忽然感觉颅顶一股寒气,好像一阵阴风吹过,把他本就冰凉的胸膛吹透了。
他若有所觉的抬起头,在月色下,公路的尽头立着一个人。
说是人不太准确。应该是一个白衣飘飘的鬼魂,一个面目俊美邪气的男子。
“……李团结?”祁景喃喃道。
好像饶了一个怪圈,十几天前梼杌墓里的那个噩梦,又回来了。
李团结慢慢走近,明明是魂魄形态,他的脸庞还是那样清晰,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又是你……”祁景恼恨道,“又是你!是你搞的鬼!”
李团结说:“你怎么随便冤枉好人呢?你的朋友是被血藤寄生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祁景深吸了口气,直击重点:“你能救他?”
李团结道:“不能。我可以铲除血藤,他必死无疑,要想活下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祁景咬牙道:“那你和我废话什么?爱哪儿去哪儿去!”
李团结抬头,幽幽道:“我也只是看今天月色刚好,出来溜溜罢了。”
他负手走了两步,对比起他们这边的兵荒马乱,他当真是闲庭信步一般。李团结忽然回头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谁?”
祁景冷冷道:“你不过是个附在我身上的鬼,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揪出来,让你早日升天。”
李团结哈哈大笑:“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我和你是一体的,要是我魂飞魄散,你也就死透了!”
祁景并不理他,可这人竟像有使空间静止的能力,或者说从他一出现,祁景所在的空间就不是现实了。他身下的陈厝一动不动,江隐和瞿清白都凝固成雕塑。
祁景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人你是鬼,你不过是附身。”
李团结在他面前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你为什么不敢让江隐知道我的存在?”
祁景呼吸一窒。
他说中了,祁景不敢让江隐知道。他不懂这个魂灵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相信江隐,他是连自己都不信。因为,因为……
“你不是齐流木的诅咒。”他说。
那鬼笑了,他蹲在祁景身前,好像一张双面镜,映出两张神情各异,却一样俊美的脸庞。
“我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那男子不无温柔的说。
第73章 第七十三夜
“我知道你怀疑我是梼杌墓里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个鬼地方。可是我之前就和你打过招呼了,你应该有感觉的。”李团结说,“你从小到大的每次发狂失控,都是因为我没能和你融合好,那时候我力量太微弱,你的身体也太脆弱。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越来越契合,总有一天,我们之间将再无嫌隙。”
“祁景,我一直在看着你。”
祁景打了个寒颤:“能别说的这么恶心吗。”
李团结笑了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你不告诉江隐是对的,世人的看法总会有些偏差,我不希望任何人介入我们俩中间。”
祁景胳膊上寒粒都起来了,他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团结:“最后一点,我的力量,你也会逐渐感觉到。那种滋味,你会上瘾的。”
祁景不动声色,熠熠生辉的眼睛映出缥缈的魂灵。
他的脸逐渐模糊了起来,嘴是最后消失的,在夜色中留下一个隐隐约约的笑:“再见。”
风声猛的灌入耳朵,五感回归,祁景仍旧坐在陈厝身上,不同的是,陈厝的情况更糟了。
一打眼看去,他的骨骼和血管仿佛支棱出了体外,再仔细一看却不是这样,他身上长出的是肉芽般的东西,怪异又恶心,和血藤的幼体形态如出一辙。
瞿清白眼睛瞥到,吓的声都岔劈了:“这,这是……”
陈厝忽然猛的一挺身,如有神助一般,把祁景掀出去几米远。祁景破布娃娃一样摔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撑起身的时候头晕目眩。
陈厝站在阵法中间,像个猿人一样仰天长啸,江隐伸手欲拉,竟被他周身的罡风震的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
就见陈厝身上肌肉蠕动,竟然把衣服都撑成碎片,祁景注意到他手臂上的枪眼不流血了,伤口周围的肌肉抽搐的最为厉害,随着陈厝的嘶吼,竟然硬生生把那弹头挤压了出来!
子弹落地,还带着几丝鲜血。
陈厝僵立原地半晌,手臂上藤蔓般的肉芽缩回体内,忽然被抽了筋骨似的软倒了。
他们赶紧跑上前,就见陈厝身上的红潮水一般褪去了,皮肉的白露出来,斑驳的像褪色的油漆。
瞿清白把他的胳膊抬过来检视,那原本是弹孔的位置竟然只剩一个圆形的伤疤,周围粉红皮肉凸起缠绕,虽然可怖,但已无大碍。
他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瞿清白说:“应该……没事了吧?”
江隐探了探他的脉,翻了翻他的眼皮:“没事了。”
瞿清白有些忧心忡忡:“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植物类的邪秽也能附身,现下也不知怎么根除。等我回去多查些典籍,也许会有法子。”
祁景想到那男子的话:“恐怕不是附身,而是寄生。”
瞿清白犹豫了下,看向江隐,江隐摇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开车带他回去,祁景,你和我上机车。”他又看了眼在地上呻吟的李魇,“不用管他。”
李魇在血泊中勉力抬起头,目光中是刻骨的怨毒。
瞿清白不太明白为啥有车还要让祁景骑摩托,但他现在一心担忧陈厝,就没有多问,几个人把陈厝弄上了车,瞿清白就先出发了。
江隐把一个头盔递给祁景,祁景接了,忽然想到什么,问:“那个司机……”
“我来的路上看到,还有气,已经送医院了。”
祁景皱着眉:“这些人到底什么背景,怎么杀个人就跟杀鸡似的?我们闹的这么大,警察来了怎么说?”
“这些都有人处理。”江隐一条腿跨上机车,“上车说吧。”
祁景这才明白,原来江隐知道他有一肚子疑惑才让他同乘,他也不磨叽,上了车,要搂腰的时候,手又在空中顿住了。
好像,太亲密了些……他有点犹豫,不知是怕江隐把持不住,还是怕自己做出什么错误的暗示。李魇的事更加让他如惊弓之鸟,他第一次觉得,两个大老爷们之间也能这么不单纯,好像变成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反倒江隐见他没有动静,拉过他的手臂环在腰上,说:“抱紧。”
机车轰隆作响,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祁景在呼啦啦打在头盔的风中意识到,江隐把自己的头盔给了他。
这样的动静,说话都得用喊的,祁景问:“那个李魇是什么人?”
“道上的人,和我有过些过节。”
祁景心想,你得罪的人还真多,又问:“他为什么找你?”
江隐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为了画像砖。更有可能,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人要他来找我!”
车速太快,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飞扬,连话语也被吹得七零八落,靠吼的也只能勉强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