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咎没有拒绝,若是这个良大夫真的有些本事,给阎云舟瞧瞧倒是也好。
他们清晨便去了益禾堂,良羽已经收拾行装和采购的药材装车准备回山庄了,听到通传本想让人回绝,但是耐不住益禾堂掌柜的商量:
“良大夫,门口的人一看便是贵人,我瞧着脸色也太好,似是久病之人,您还是去看一眼吧。”
阎云舟坐在侧堂上不疾不徐,倒是宁咎频频在向后看,没一会儿一个一身麻布青衫的清瘦男子从后堂转了过来,只一眼,那男子的脸色便变了一下,随即两步上前:
“王爷?您可是焰亲王?”
宁咎愣了一下随即便有些喜色,这人认识阎云舟,那必然是和黄老有关系了,阎云舟看了看眼前的人,倒是不记得见过他:
“良大夫如何认得本王?”
良羽忙俯身行礼:
“草民曾在宫中见到过您,那个时候草民还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医徒,王爷不记得草民也是应该。”
那个时候他还随姑爷爷在宫中当差,时常能看到进宫的王府二少爷,当年的二少爷如今可不正是位极人臣的焰亲王。
宁咎立刻出声:
“你和黄太医可是熟识?”
良羽躬身开口,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黄太医是草民的姑爷爷。”
宁咎拍了一下手,他怎么也没想到到了这周县,竟然能遇到这样巧的事儿:
“黄太医现在何处?可随你一道过来了?”
良羽瞧着阎云舟的脸色,便大概对他的身体有些判断:
“姑爷爷此刻应该就在小青山上,姑爷爷与我约定三日之后在小青山南面的镇子汇合,王爷是问医?草民可能斗胆为王爷切脉?”
阎云舟笑了笑:
“有劳良大夫了。”
他将手腕搭在了脉枕上,良羽坐下,指尖搭在了阎云舟的脉上,宁咎站在一旁,看着这个画面他竟然无端有些紧张,目光不动声色地看着良羽的表情,生怕他一个皱眉。
从前他都是被人观察的那个人,今日当了一把病人家属才知道这是何种心情,
这脉良羽越把便越是心惊,他如何也想不到这权势熏天的焰亲王竟然病重如此,
“此值盛夏,王爷是否四肢多凉,畏寒怕冷?”
阎云舟点了点头:
“白日体凉,却夜间多汗?”
对面的人再一次点头,宁咎的手心都有些发冷汗了,直到良羽收了手宁咎才开口:
“王爷身子如何?”
良羽似有犹疑,倒是阎云舟笑了一下:
“本王的身子吓着先生了,但说无妨。”
“王爷的脉象沉,迟,细,弱占了齐全,按着王爷的年纪不当如此,当是从前有过数次气血之伤,一直都未曾养回,而从脉象上看,不光是细弱伤血,而且王爷体内似乎一直有寒气未除,此刻已侵入肌里,一般药恐难奏效。”
宁咎单刀直入:
“先生可有法子?”
良羽犹豫了片刻开口:
“王爷的身子当先除寒气,再扶阳气,单用药很难有理想的效果,倒是可以配合姑爷爷的针法,以针入药,或可奏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治好王爷
第131章 病糊涂
官道上,那个车队再一次从周县出发,车架内,阎云舟斜倚在软榻上,手臂自然垂放在腰间,手一下一下摩擦着腰间的玉佩,抬眼看着那个从早上开始就坐在那里,不出去骑马,忧心忡忡的人。
他实在忍不住,凑过去拉了拉宁咎的手:
“好了,黄太医现在也见到了,这办法也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从那天在益禾堂见到了良羽之后,他们便随良羽一同到了他和黄太医约好汇合的地方,昨晚黄秋生为阎云舟仔细把了脉,倒是提了一个方案,就是这个方案让宁咎定不下心来。
宁咎转过头:
“我不是怕你遭罪吗?我虽然不通中医,但是也听得明白黄太医的办法,他是要用重药的,先要排寒气,昨天晚上我单独去找了他,他也说这个法子人很遭罪,不亚于大病一场。”
阎云舟其实倒是没有将这些真的放在眼里:
“没事儿,我又不是娇气的姑娘,就是治疗的时候有些苦头,有什么吃不来的?”
他常年在军营中,身经百战,将苦痛看的没有那么厉害,反倒是还没治,就看着宁咎这个样子让他有些无奈。
宁咎撩起眼皮看了看那人:
“你是不是知道为什么黄太医早早就告老还乡了?”
昨日看着那小老头年岁也不大,至少比太医院很多胡子一大把的人看着都要年轻一些。
宁咎也是昨晚才在杨生那里知道了一些黄秋生的风格,黄家算是杏林世家,在西南那一代,那一带一贯是多烟瘴毒虫,所以黄家行医的路子有些奇特,喜用一些偏方和重药,甚至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阎云舟听他这么问便知道他一定是听说了什么,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杨生和你说的吧?黄老治病喜欢剑走偏锋,这样的行医方式在民间还好,在宫中便不是什么好事儿了,先皇一贯用人是是不拘一格,后来他身子不太好时,反倒是不喜欢太医院那说一分留三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方式,便将黄老提成了太医院的院正。
不过后来先皇走了,太医院中有几个针对黄太医的,好在是苏太后及时出面,允了黄老告老还乡的折子,这才让他平安回到了老家。”
宁咎讪笑出声:
“这太医院同行竞争还挺严重啊。”
阎云舟勾唇一笑开口:
“嫉贤妒能,在哪都有这样的人,这一次黄老肯和我们到庆州,倒是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出了周县一个多时辰便出了身后的那一片山,越是往庆州的方向走,这视野便越是宽阔,宁咎推开了这车门,山野中一片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透过车框映入眼帘,宛如铺展在碧蓝天空下的一幅绝美画卷。
夏日并不算太热的风吹进车内,带着一股淡淡大的青草香味,让人光是闻着便已沉醉其中,宁咎极目远眺,远处的天边飘散着几朵如棉花一般地云彩,这景色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阎云舟也好久没有这样的心情欣赏此等美景了,从前他去北境的路途中,倒是也偶尔会到庆州来,只是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少有驻足停下来欣赏景色的时候。
“煜安,我们出去骑马吧,这两日我好多了,今日天色好,实在不想窝在车架中。”
宁咎回头就看到阎云舟那有些像小孩子的模样,想出去,又怕自己不答应的感觉,他心一下就软了一下,这几天确实一直休养的不错:
“行吧,两刻钟,不能再多了。”
回应他的是阎云舟高了两分的声音:
“暗玄,备马。”
宁咎哑然失笑,搞得好像他管的多严似的。
暗玄牵来了闪电,宁咎扶着阎云舟下车,闪电多日没有亲近阎云舟了,得到了主人的抚摸,一个劲儿地在他的手心蹭着,阎云舟的眼底似乎像是化开了湖水,耐心地抚着闪电的鬃毛,一人一马颇有些黏糊。
宁咎好笑:
“行了,跟小情侣似的,我扶你上去。”
阎云舟转头,那双如墨一般的眸子落在了宁咎的身上:
“我们一块儿吧。”
这一次和第一次阎云舟带着宁咎骑马不同,这一次是宁咎坐在了阎云舟的身后,由他控着缰绳,手便能自然地环过前面那人劲瘦的腰肢。
闪电撒了欢,耳边的风声呼呼吹过,马蹄踏草,迎着日光,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悠悠绿色,阎云舟放松了身子,便倚在身后那人的身上,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声音似乎都清朗了几分:
“这是没想到,能有今日的畅快。”
宁咎从小生活在城市里,大了以后工作忙,少有出去旅游的机会,抱着最爱的人,骑着马走进那宛如油画一样的世界,就是宁咎也一样有点儿飘儿:
“我也没想到,这美景当真可以治愈一切,难怪你要带我出来,我很喜欢。”
他搂了一下身前的人,微微附身,在那人的脸颊上偷偷亲了一下,闪电放慢了脚步,两个人就这样悠悠闲闲地在马上坐着,随着闪电自己走。
“你知道吗?其实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你第一次带我骑马的那一次。”
时过境迁,在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但是那一片雪景,阎云舟带着他骑着闪电在雪地中疾驰的感觉,那凛冽寒风如刀子一样挂过脸的感觉还是让他难以忘怀。
提起骑马阎云舟总算是想起了一桩旧账来:
“难得侯爷还记得,我以为侯爷就记得和邹小虎学马的样子呢?”
他从幽州离开之前宁咎还是刚刚能骑在马上溜溜的水平,等这人到前线之后,便已经能熟练地控马了,阎云舟本以为会是他来教宁咎骑马的。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便感觉到身后那人的胸腔都有些憋笑地震动,宁咎将下巴搭在那人的肩头,嘴角的弧度都弯了起来,眼底尽是遮不住的笑意,半天才憋着笑开口:
“哎呦,要么说老陈醋才酸呢,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你还没忘了邹小虎教我学骑马的事儿呢?”
阎云舟被他笑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干脆也不答他的话,宁咎逗了那人几句都没听到回应,探过脑袋瞧着那人的侧脸:
“生气了?”
“闭嘴吧,安静一会儿。”
被捂嘴的宁咎也不恼,他反倒是挺喜欢这样的阎云舟的,幼稚的有些可爱:
“不说了不说了,我这人笨,都那么长时间过去了,都快忘了,还要劳王爷多教教才好。”
宁咎哄着怀里的人,前面那人的目光浸润了丝丝缕缕的笑意,走走停停了两日,终于到了庆州,阎云舟早早便命人在这边安置了一个别院,并不在青州城里面,反倒是在城外,别院的外面便是置办的庄子。
只是这里的庄子并不是种田,而是放牧,总算是到了地方,阎云舟下车拉着宁咎:
“我带你去前面的庄子看看吧,晚上叫人杀只羊,这儿的羊养的颇为肥美。”
阎云舟便算是这庄子的东家了,晚上的时候他命人将庄子的人都聚起来,杀羊篝火,也算是接风。
暗玄命人将羊抬了过来:
“老爷可是现在要让人烤?”
到了这里阎云舟便命下面的人改了称呼,不准再称王爷和侯爷,暗玄便改口叫了老爷,还没等阎云舟开口,宁咎那边就憋不住笑了:
“老爷?这是哪门子的叫法?暗玄你可不能叫我老爷知道吗?叫公子。”
暗玄笑着应着:
“是,宁公子。”
其实他叫宁公子比较侯爷都还要顺嘴一些,毕竟从前一直都是这么叫的,阎云舟瞥了宁咎一眼:
“老爷怎么了?”
这开门立府的,哪个不都是这样叫?怎么就宁咎笑成了这样?宁咎坐到了他身边:
“我们那能叫老爷的都一把胡子了。”
“嫌我老?”
“不敢,我们家老爷丰神俊朗。”
吃着羊肉,喝着刚煮好的奶茶,抬眼就能看到星星,这样的日子真是舒心,但是再舒心的日子都要以可持续发展为前提,阎云舟这个身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既然黄老都来了,总是要开始治疗的。
宁咎对治疗十分的积极,倒是阎云舟反倒是兴致缺缺,宁咎也看出来了,晚上躺下之前凑到了他身边:
“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对治病一点儿也不积极呢?”
当医生的最不喜欢的就是不积极的病人,病人若是自己都不积极,光靠医生着急那能顶什么事儿?阎云舟听出了他有两分恼火,便准备绕过这个话题:
“没有的事儿。”
宁咎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他一把抓住了阎云舟的手臂,一个翻身便从榻上坐了起来,盘腿盯着眼前的人,目光锐利不容欺瞒:
“当我瞎啊,都到了几天了,你都没有主动提起见一下黄太医,只字不提治病的事儿这叫积极?”
阎云舟垂了一下眉眼:
“我们这不是刚到吗?倒是也没那么着急。”
宁咎一下想到了那反应,难道这人嘴上说的硬气,心里还是害怕的?这么一想他倒是心软了一下,这罪到底他是不能替阎云舟遭,他也不是第一天当医生,有的时候,这越是身体不好久经病痛的人就越是怕。
他身上那股子的锐利之色散去了不少,趴在了阎云舟的身边,手隔着被子搂住了那人:
“是不是心里不安定啊?你放心,我一直陪着你,黄老的办法虽然是遭罪了一些,但是熬过来倒是也算去根,除了寒气,每年冬天你也不会那么体寒难熬了。”
阎云舟听着这话就知道是宁咎会错了意,以为他害怕,他不动声色,其实说是害怕也是怕的吧,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宁咎回来,他们从认识到现在,说起来也没过几日的消停日子。
宁咎不是为了他的身体担忧,便是跟着他为了战事担忧,现在他们也算是久别重逢,他刚刚带着人出来,景色都没看两个,悠闲的日子都还没过两天,便又要让宁咎为他的身体担惊受怕。
阎云舟的沉默让宁咎更加心疼,随即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这还真是怕啊。
这一晚上净是宁咎亲亲抱抱加安慰阎云舟了,虽然知道他是会错了意,但是有这样的待遇阎云舟也没有拒绝,但是宁主任是有原则的,可以安慰,可以哄,但是病该治还是要治,第二天早膳之后便将黄秋生给请了进来。
“王,不,老爷,这方子草民已经备好了,也给杨府医瞧过,药材都是齐备的,草民准备这第一次先用草药入浴,药浴活络了经络和气血之后再下针,后用药。”
宁咎问道:
“这驱除寒气要多久?”
“王爷身体续亏过大,一次拔除恐怕难以承受,草民准备分成两次,一次半月,中间间隔半月,只是即便是这样,反应也会不小,王爷可能要吃些苦头了。”
黄秋生一再强调这一点,阎云舟和宁咎也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儿,真的开始治疗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一浴桶的草药将整个屋子都熏蒸出了一股子的药味儿,宁咎陪着阎云舟进去,浅褐色的药汤没过了那人的胸前,黄秋生就在一旁:
“王爷觉得头上都发汗的时候告诉草民,那个时候下针最是合适。”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黄秋生开始下针,从头开始,到胸口和后心,他的手法极其醇熟,宁咎一直立在一旁,半点儿动静都不敢发出来,只一直盯着里面那人的反应。
阎云舟只觉得浑身都热的厉害,偏下针的地方酥麻难耐,一刻钟后黄秋生才收起银针:
“宁公子抱王爷出去吧。”
“好。”
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热的缘故还是那草药在发挥作用,阎云舟浑身都有些虚乏无力,额角都是汗,四肢都有些发软,宁咎用毛巾裹着那人抱着怀里:
“怎么样?”
阎云舟的鬓角都被汗水打湿了,微微低垂眉眼,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有些困。”
宁咎看向黄秋生,似在询问:
“王爷气血差,行针强自将血脉调动起来,觉得疲累困倦都是正常的,好好歇着,不要受凉,待王爷醒来后再服药。”
阎云舟几乎是一陷在榻上便撑不住地睡了过去,宁咎不放心,一直守在人的榻边,寻常阎云舟午后休息也就睡半个时辰,但是今天已经一个时辰都过去了,这一天阎云舟直到晚上快晚膳的时候才醒来。
看着那人睁开眼睛宁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我的睡美人啊,你可醒了,身上怎么样?”
阎云舟只觉得浑身酸沉,周身没有那种睡醒之后的松泛感,熟悉的疲惫感挥之不去,对着眼前那双关切的眼,一句“没事儿”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乌黑如鸦羽一样的睫毛轻轻覆在眼下,他忽然不想那样逞强了:
“身上酸,像是被醋泡过了一样。”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现在了泥中,感觉抬起手都要十分费力,宁咎也没有想到那行针和药浴的反应这么大,这还只是第一次呢。
心疼的感觉满眼全身,看着那人脸色好像更白了一些:
“我帮你按按,一会儿舒服些,用些晚膳,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让人准备。”
宁咎知道身上酸痛不舒服,他的手一下下捏着阎云舟的手臂,帮他缓解肌肉的酸疼,阎云舟其实现在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只不过,他若是不吃,恐怕吓坏了宁咎:
“吃面吧?我想吃鱼汤面了。”
听到他还有想吃的东西宁咎放下了些心,晚上命人用鱼汤下面,瞧着阎云舟实在太累,也没有将人折腾起来,而是在榻上摆了一个炕桌,两人一人一碗。
阎云舟捏着筷子的手腕都是酸的,他不禁有些苦笑:
“这老家伙还真是不吝啬药,这是下了多少的药啊。”
就算是有心理准备,他也没有想到这反应能在第一天就这么大,宁咎也心疼:
“这晚上还要一顿药呢,不行,我一会儿去问问黄太医,是不是药太重了。”
阎云舟勉强才吃进去了半碗面便不要了,还不等宁咎出去,黄秋生便进来了,宁咎起身迎了一下:
“黄老,我看瑾初的反应有些大,这第一次就这样,是正常的吗?”
“待草民诊脉。”
黄秋生上前把了脉,阎云舟侧身靠着,闭着眼睛,这会儿就是额角都是酸胀的感觉,呼吸也有些急促:
“从脉象上看是正常的,这个法子就是这样,人遭罪,王爷这会儿是觉得周身酸乏,后面还会觉得浑身的关节凉,痛,冒风,从脉象上看,王爷的上焦不通,肺脉血瘀,气血行进,可能还会伴有咳嗽,排痰等症状,都是正常的。”
既然选了这么法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了,饭后阎云舟还是一碗干了那碗药,若是真的能好上一些,遭这些罪倒也是值得的。
阎云舟到底是能忍的,身上这么难受倒也不是没有受过,倒是宁咎看着前两日精神头还很好的人,一天下来就这样了,心里不是滋味儿,有一种上赶着送这人去遭罪的感觉。
“身上难受了不准瞒着,都和我说。”
阎云舟的眉眼倦怠,却瞧着依旧温和:
“你快去洗洗,好上来陪我说。”
宁咎匆匆洗了澡上床,掀开被子才发觉阎云舟的身上都是汗:
“出这么多汗怎么也不说?”
他立刻下床找了干净的寝衣,过来给阎云舟换上了,阎云舟其实挺讨厌这种提不起力气的感觉,让他从心底便能升起一股挫败感。
一连几日的下针,阎云舟的状况也逐渐加重,开始半宿半宿的咳嗽,咳的一晚上根本就睡不上两个时辰。
“咳咳咳…”
闷咳的声音在晚上显得越发明显,宁咎几乎是瞬间便睁开了眼睛,清醒了过来,撑起些身子去看身边那人。
今日外面是个阴天,连个月亮都没有,夜晚的屋内漆黑一片,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是手在探到那人身上的时候,知道他是侧蜷着身子,光是听着这个声音就知道他有意在忍着。
“怎么样?胸口闷?我扶你坐起来一些。”
阎云舟的身上一阵一阵地出冷汗,听着身边的人起来声音嘶哑暗沉:
“吵…咳咳,吵醒你了…”
“说什么吵,来,我们坐起来一些,会好点儿。”
宁咎将手探到了被子下面,手伸到那人的腋窝下面,这才发觉他身上都是汗,睡前刚换的里衣都湿了一片,这草原的晚上不说冷,但是也不热,他顿住了动作,怕他着凉:
“你先躺一下,我去给你拿个寝衣。”
阎云舟不想他折腾,刚要开口,却被一阵咳喘堵住了嘴,宁咎顾不得别的,光着脚下地,点了桌子上的灯,又去找了干净的里衣,还冲外面守夜的人要了热水。
阎云舟一会儿觉得身上冷,一会儿又觉得热,咳声不断吵醒了宁咎,让他无端有些心烦,宁咎抱着衣服过来:
“来,我们先换衣服。”
知道这人被折腾的没力气,他抬手揽着那人的上身将人抱起来,动作熟练地帮他换里衣,昏暗的灯光下,阎云舟的神色晦暗不明,酸软的手臂被宁咎抬起伸进了衣袖中,他勉强压着胸口的咳意,双手撑着床榻靠在了床头。
这样坐起来总算是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他闭着眼睛不出声,宁咎去兑了一杯温水端过来:
“喝点儿水,出了这么多的汗,要喝点儿水。”
他瞧着阎云舟苍白的唇上干裂了一片,好像下一面那干裂的唇瓣中便能沁出鲜血来,没见那人伸手,他便拿着杯子凑到了他的唇边:
“乖,喝一口。”
阎云舟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瞳仁黑沉沉的,似乎带着些压抑又克制的情绪,他低头喝了水,干裂的唇瓣总算是多了一抹水光。
刚刚过子时,这夜才将将过去了一半,恼人的咳嗽实在让人无法入眠,不光是阎云舟睡不着,宁咎同样提着心,阎云舟闭着眼睛,手握了一下身边那人的手:
“煜安,你去隔壁睡吧。”
他这样,宁咎也不用休息了。
“说的什么梦话,你这样我能放心去隔壁吗?”
阎云舟捏了一下他的手,他尽力将咳嗽压下去,但是声音总是有些嘶哑:
“我没事儿,黄老说咳嗽是正常的,你去吧。”
宁咎甩开了他的手,抬手将被子帮那人往上提了提:
“闭嘴,这样的话不许说了,我本来就是医生,熬夜都习惯了,这算什么?你不许说话了,闭着眼睛缓一缓,一会儿好些再眯一觉。”
这人一开口,就是不中听的,宁咎干脆让人闭嘴。
宁咎时时抬手试着阎云舟额上的温度,好在只是咳嗽没发烧,这后半夜可想而知,阎云舟靠着就没怎么睡,宁咎自然也没有睡,直到天都快亮了,阎云舟咳嗽才好了一些,宁咎抱着人躺下,仔细给他盖了被子。
身边的人这才算是疲惫的睡了过去,不过宁咎也没了丝毫的睡意,天将将亮的时候他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怕惊醒阎云舟,他也没有在屋内梳洗,而是出了主屋。
黄秋生年纪大了,早上惯常起的早,宁咎到了隔壁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之后便去找了黄秋生,这法子人也太遭罪了,他得商量个和缓些的。
清晨宁咎蹲在正在磨药的老头身边:
“黄老真的就没有更和缓些的方法那?昨晚瑾初咳了半宿,几乎就没怎么合眼睛,这人熬着也受不住啊。”
黄秋生抬眼,宁咎这样担忧的样子他见到太多了,他这个法子确实很难让家属接受,宁咎这还算是好的,上一家人好悬没有将他给赶出去,小老头停了磨药的动作:
“宁公子,这办法说白了就是个遭罪的法子,用的药也并非寻常的方子,能用到这法子的人都是身体极度耗损,寒气侵入骨的人,想拔除哪里会容易呢?老朽倒是也医过不少的人,也有中途坚持不下去的,若是王爷放弃了,老朽立刻停药。”
得,听了这话,宁咎闭嘴了,这老头倒是有几分行医之人的倔脾气,这话就是明明白白告诉自己,想治病,要吃苦,吃不了苦,治不了病。
门口的人来报:
“宁公子,王爷醒了,在找您。”
宁咎立马起身回去,还没有进屋,便听到了里面一声沉似一声的咳嗽,他快步进屋,房间中一身白色里衣人垂着眼睫靠在床头,刚坐起来,他眼前的黑雾都还没有散去,周身酸疼,关节处就像是被拆开重新装上一样。
身上难受很难不影响一个人的情绪,他醒来的时候手下意识摸向边上,但是摸到的却是已经凉了的被窝,手心探到空寂的那一瞬间心像是空了一下,不安就像是跗骨之虫一样爬到了心头。
他一只手虚拢着被子,一只手扣着心口,眼前看不清耳朵便更好使了些,他听到门口急匆匆的脚步声之后周身的紧张感才褪去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病人的心思你别猜
第132章 王爷也怕离婚
施针的反应来势汹汹,频繁的咳嗽让阎云舟这一晚上也没有睡上两个时辰的整觉,躺下咳嗽压不住,胸口欧发闷,撑着坐起来又浑身酸疼,比去年冬天那场风寒更难熬。
只是去年冬天他的身边没有旁人,再难熬他也只会一个人撑着,连一句诉苦的人都没有,他也习惯了,但是现在宁咎回来了,似乎就不一样了,他想宁咎时时刻刻陪着在他身边,但是理智又觉得,他不该这样靠上去。
宁咎快步到了榻前坐下,这人天将亮的时候才睡下,怎么这一会儿就醒了?阎云舟抬起眉眼看着眼前的人,声音沙哑低沉:
“没睡好吧?”
宁咎给他端了温水,白了他一眼开口:
“少想有的没的,我是去找了一下黄老,想看看有没有温和一些的办法,不过可惜没有,这个法子就是太遭罪了。”
说道这里的时候宁咎的心也沉着,这罪不知道要遭到什么时候,这寒气除了,阎云舟恐怕也要去了半条命。
这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因为从第二日开始阎云舟几乎就没有好过过,排寒气让他骨头缝中都觉得在冒风,周身酸软无力,躺着不舒坦,坐着更不舒坦,还有恼人的咳嗽,就没有间断过。
没人在这样熬着的时候会有好心情,阎云舟越发话少,宁咎看在眼里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只能重新让人将氧气制出来,总算是帮他缓解了些胸闷的感觉,这几日阎云舟还是晚上咳嗽的比较厉害。
他整晚睡不着,白天的时候人也是昏昏沉沉,他肺部的本就是经年累月的伤症,最是难熬,黄秋生教了宁咎几个穴位,在胸前,缓缓按揉,倒是能缓解几分咳喘。
午膳后,越是气血差的人便越是会觉得疲乏,这个时候也是阎云舟精神最差的时候,屋内点了助眠的熏香,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腾而起,给这午后平添了两分静谧,宁咎就坐在阎云舟的身后,将人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