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起身了吗?”
“回陛下,大人已经起来,正准备用早膳。”
李彦挥了挥手,独自进去,那天晚上他借着和宁咎喝酒的酒劲儿将藏在心里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
那一晚的王府偏院,李彦一身的酒气像是一块儿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洛月离的身上,嘴里嘟嘟囔囔的控诉:
“老师,为什么我一登基就什么都变了呢?彦儿没有了,就剩下了陛下,陛什么下?老师,你真的不知道吗?你真的看不出来吗?我对你早就不是什么对老师的感情了,我喜欢你,就像宁咎和阎哥那样的喜欢…”
那一晚他借着酒醉什么都说了,他现在都记得洛月离那渐渐苍白的脸色,所以第二日他怂了,只是当做不记得那一晚酒后的话,但是洛月离这一阵子对他更疏远了,从阎云舟的府上搬回来之后,每次晚上过来,外面的人都会告诉他洛大人已经睡了。
他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人气出什么毛病来,虽然不敢往屋子里面闯,但是他日日都来报到,今天是阎云舟和宁咎拜堂的日子,洛月离一定会到,他今天必须要和一老师一块儿出现在婚礼上。
现在不是晚上,就是门口的小厮也不能再用洛大人睡了来搪塞陛下了,李彦远远进门便看见了厅中坐在桌前的那人,这人都见到了,谁敢将他轰出去?他脸上热情洋溢,好似今天的新郎官是他一样:
“老师,气色看着好了不少。”
洛月离看着进来的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就要起身给他行礼,李彦赶紧上前一步:
“老师,都说了私下不用行礼的,这早膳看着真香,老师不介意我也吃一口吧?”
洛月离这些日子的心情复杂难言,李彦对那天晚上的事儿只推脱不记得了,但是他教出来的混小子,他哪能不清楚?若是那晚他态度松动,李彦便会乘胜追击,若是他不肯,他就借着酒醉说不记得了,心眼子和他玩的明明白白的。
“臣介意陛下还能出去吗?”
李彦不客气地坐下,还委委屈屈的:
“老师介意我就不吃,就坐下看着你吃呗。”
洛月离只觉得额角都突突跳:
“还不给陛下上筷子。”
“是,是。”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洛月离也更衣准备去焰王府了,但是他这一出门身后还跟着一条尊贵的尾巴,李彦一路跟到了门外,看着那宽敞舒适的轿子再一次厚着脸皮开口:
“老师我是骑马来的,人家大人去都有轿子,我这好歹是个天子,就这么走单骑去有点儿太没有排场了,你这轿子就挺好,我跟你蹭一下吧?”
洛月离瞥了他一眼,没有说别的,他此刻就是说了,这人也有一百个理由等着他,未达目的坚持不懈,可算是李彦的一个优点,只是现在这优点用在了他身上。
此刻王府的内室中,宁咎和阎云舟都换好了喜服,宁咎整理了一下衣摆,看着时辰,这个时辰外面来的大人需得亲自去迎了,他直接开口:
“你先在屋里歇歇,我去门口招呼宾客。”
还不等他出去,就被一个沉着的声音给叫住了:
“回来。”
宁咎站住脚步回头,就见阎云舟微微挑眉:
“我王府迎娶王妃还能让王妃亲自出去招呼宾客?”
宁咎笑了,走了过去:
“我这个人颇为能干,这招待宾客自然是可以代劳的,王爷歇着就好,保管不会怠慢任何一位大人。”
阎云舟的手在他的腰间捏了一下,宁咎立刻跳着跑开:
“哎哎哎,别动,别给我衣服捏坏了。”
“我同你一起去。”
最后在宁咎控诉的眼神下,阎云舟还是出了院子,今天这日子他怎么可能不在?
礼单一张一张地被送进来,贺礼一箱一箱地被抬进来,宁咎一路走一路看,总有一种“我发财了”的感觉:
“哎,你说这多办两回婚礼也好啊,这礼都多收了好些。”
身边那人撇过来了一眼:
“瞧你这点儿出息。”
他们到门前没一会儿,洛月离的车架便到了,门口的几位大人还在寒暄,也慢了两分脚步等着洛月离,毕竟洛月离是户部尚书,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又有最近的清丈土地的事儿在,谁都会多卖他两分面子。
却不想那车架的门开了,率先下来的人不是洛月离,竟然是李彦?李彦没有管这是王府大门口,转过身便抬手要扶里面的人出来。
洛月离看着外面伸过来的那只手臂,到底还是伸手搭了上去,这一幕在众朝臣的眼中自然各有一番解读了,但是无论怎么读,他们都明白了,这位户部尚书虽然没有得了太傅的头衔,但是依旧简在帝心。
阎云舟和宁咎对视了一眼,都笑着迎了过去,李彦转身便看见了王府门前那堪称一双璧人的夫夫二人,这一身红色的喜服穿在身上,衬的阎云舟的气色都好多了。
门口众人纷纷行礼,李彦笑着摆手:
“朕今日就是蹭喜酒的,诸位都不必多礼。”
吉时将近,阎云舟和宁咎都回到了厅堂之中,李彦拒绝了上座,只是坐在了观礼席的首位,还非拉着洛月离和他同坐。
那上面摆放的正是先焰王和焰王妃的牌位:
“一拜天地。”
两人均向着外面躬身下拜。
“二拜高堂。”
虽然迟了一些,但是他们终究还是一同拜了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唱喝的声音响起,阎云舟的眼前闪过三年前他抱着宁咎的画面,而宁咎脑海中闪过的则是第一次他和大公鸡夫妻对拜的场景,脑海中的画面终究还是被眼前之人的容颜所取代,他们终究是一块儿完成了这人生中最重要的礼仪。
寻常人结婚,新娘要被送入洞房,而新郎要在外面招待宾客,但是宁咎和阎云舟自然不需要,礼成之后,宫中的内侍官便到了,带来的正是苏太后的赏赐,在这之后这宴席才正式开始。
阎云舟身边追随的武将多,加上这个月北境的几个将军都回来述职,别的不提,这酒可是像水一样往里面抬,这北境的武将多半都是追随李彦打天下的,今日是高兴的日子,李彦更是率先打趣开口:
“阎哥身子不好,不可灌酒,但是今日能不能喝的赢宁侯,可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宁侯今日我们得不醉不归。”
“就是,从前在军中都没机会和宁公子喝。”
这几个武将都是当年一同打仗的,言语之间还有下意识叫宁公子的,宁咎听着倒是也倍感亲切,他也敞开了放话:
“都放马过来,喝酒我还没怕过谁呢。”
这可是他自己的身体,正儿八经的青岛不倒他不倒,雪花不飘他不飘,朝中有些朝臣还依稀记得三年多前,在阎云舟的生辰宴上,宁咎将当年的户部尚书李坤喝成了什么德行?直接就将户部尚书给喝废了。
阎云舟倒是乐的清闲,坐在一旁和李彦还有洛月离说话,真就没有一点儿要是上去分担大的意思,洛月离刚刚拆线没几天,李彦也不让他碰酒,他便笑着打趣:
“你还真是清闲啊,不怕一会儿他真喝多了?”
阎云舟的目光始终追随在那被围绕在人群中间的人: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今日不醉何时醉?”
宁咎确实是好酒量,但是也架不住这一群一群的人灌,这场宴席散去的时候,他现在比雪花都飘了,阎云舟笑着揽着他的腰:
“这次尽兴了?”
宁咎的脸红扑扑的,人靠在阎云舟的身上,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的手紧紧拉着阎云舟,因为喝多了酒,眼睛水汪汪的,瞧着就想让人欺负一下:
“没良心,我是为了谁喝这么多的?”
阎云舟捏住了那只点着他心口的手,心都软了一片,手捏了一下宁咎红红的脸:
“为我,乖,我们先回去喝点儿醒酒汤。”
两人刚刚要回去,就见李彦竟然在回去的路上等着他们:
“陛下?”
李彦是特意避开洛月离过来的:
“阎哥你们真的最近就要离京吗?”
阎云舟点了点头:
“是,我也的腿现在也不能动刀,正好想着趁着这个时候带他出去转转。”
李彦也不啰嗦,直入正题:
“阎哥,我也不瞒你们了,我和老师摊牌了,但是他现在很是疏远我,你们离京后我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赶紧,趁着你们还没走,给我出出主意吧?”
宁咎和阎云舟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意味,他们就说嘛,从那天吃了烤肉之后,这两个人就不太对头的样子。
三个人到了阎云舟的院子落座,宁咎抱着一大碗醒酒汤,酒精让他的精神有些兴奋,越发抑制不住那基因里刻着的八卦因子了,倒是阎云舟先开口:
“陛下既然说了,那臣倒是有两个问题想要问问。”
李彦立刻点头:
“你问。”
阎云舟为他倒了一杯清茶,缓缓开口:
“在我看来,洛月离对陛下也未必就没那个心思,但是他先是你的老师,处处以你为先,若是让他骤然答应与你恐怕不容易,他的顾虑太多,陛下身系社稷,这后宫如今空置,但是以后呢?若是陛下有了后妃有了皇后,洛月离又将如何自处?
这万里江山总要后继有人,陛下为了心中所爱又能做到哪一步呢?洛月离看着你长大,这些他都会为你考虑,反倒是会将自己的感情放在这所有的考量后面。”
李彦立刻开口:
“我已经想好了,即便老师不答应我,我也不会有任何的后妃,更不会立后,这江山姓李,却未必一定要是我的皇子继位,三哥的孩子一样是父皇的皇孙,等过两年,朝局稳定之后,我便会挑一个能成器的过继宫中。”
宁咎抱着碗,脑袋在阎云舟和李彦之间来回摆动,红扑扑的脸,水汪汪的眼睛,活像是谁家的猫儿,他忽然举手:
“我有话说。”
那两人都转过了头,李彦知道宁咎有时候的点子很多,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宁咎放下了碗,手搬着屁股下的凳子凑到了李彦的身边,拿出了他那看了多年宫廷剧,家庭伦理剧的经验开口:
“陛下你知道吗?很多情侣没有走在一起都是因为世俗的压力还有长辈的压力,洛月离是你老师,又是男人,这两点都足够让他顾忌吧?他会想,朝臣不同意怎么办?你父母不同意怎么办?这压力太大了,朝臣那边我们暂且不谈,但是长辈这一块儿你要是能搞定苏太后,这事儿就成了一半儿。”
当初小燕子差点儿没有嫁给永琪是为啥?还不是因为甄嬛不同意?现在这皇家最大的长辈就是苏太后,若是她都没有意见,那洛月离的心理负担能轻一半儿。
阎云舟就坐在对面,满脸笑意地看着给李彦出主意的人,你别说,这一细想,这倒是个办法,让李彦先去搞定苏太后,亏他想得出来。
第130章 没有什么是苦肉计解决不了的
这一晚宁咎拉着李彦传授了不少他那些年在偶像剧中得来的经验,就在李彦正在为洛月离不怎么和他亲近,不愿意搭理他而苦恼的时候,宁咎露出了绝杀一样的笑意,说上头了之后一碗干了醒酒汤:
“这个事儿还真有办法。”
李彦立刻来了精神,眼神期盼地看着宁咎:
“什么办法?”
宁咎凑近他出声:
“根据我多年看剧的经验,没有什么矛盾是一个苦肉计解决不了的,洛月离不是真的不想理你,他只是顾忌太多,又碍于身份,他对你的在乎这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实在不行只能耍个阴招了,装病。”
一句话出口,阎云舟剜了他一眼,但是李彦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那模样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是啊,小时候他一生病,洛月离衣不解带地在他的身边陪着,哄他喝药,那个时候的老师会变得异常的好说话。
李彦这一晚上实在是“收获颇丰”,走之前甚至客气地和宁咎微微拱手,宁咎笑眯眯:
“等陛下的好消息。”
李彦走后,阎云舟一把便胡噜了一下宁咎的脑袋:
“你可真是胆子不小,什么主意你都敢出。”
宁咎赶紧拿下了他的手:
“别动,别动,我头晕的想吐。”
阎云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跟我也演上苦肉计了?”
他的话刚落下,宁咎就跌跌撞撞起身跑到了外面去吐,阎云舟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干呕声,立刻撑着站起了身,出门的时候好悬没有拌在门槛上,宁咎到底还是吐出来了,今晚实在是喝的太多了。
阎云舟到他身边,手扶了一下他的手臂,面上有些紧张和担忧:
“怎么样?”
宁咎却颇为傲娇地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哼,我演苦肉计呢,王爷不用担心。”
这记仇又小心眼儿的样子让阎云舟好笑还心疼:
“我错了,不乱说话了,快进去吧,这会儿晚上风凉,吹了风再着了寒。”
吐过之后胃里那股子翻腾感好了不少,宁咎漱口之后歪在了椅子上,吐的滋味儿真是谁吐谁知道啊,太难受了,他胃里的毛现在都不顺了。
看他这样阎云舟也后悔今晚让他这样放肆地喝酒了:
“让杨生过来看看吧,胃里有没有不舒服?”
宁咎摆了摆手:
“没事儿,一会儿喝点儿热汤就好了。”
这一晚因为宁咎喝撂倒了,倒是安生了一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件。
半月之后,一个车队行驶在了京外的官道上,那中间的车架瞧着也不似多奢华,没有多余的装饰却低调内敛,只是车队中随队的马匹各个精壮,侍从虽然穿着简单,看着便不是普通人。
城墙之上,一身便服的李彦站在洛月离的身边,目光目送那辆已经渐渐走远的车架,眼底难掩钦羡之色,到底是没有忍住开口:
“我还真是很羡慕阎哥他们。”
他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此生恐怕都不可能如阎云舟这样潇洒地携着所爱之人去那广阔的天地了,洛月离同样看着那辆马车,声音随着城楼上的风飘到了李彦的耳中:
“他苦了那么多年,一个人撑了那么多年,如今也该苦尽甘来了。”
算起来,阎云舟年少之时过的肆意洒脱,说是鲜衣怒马也不为过,但是后来父兄皆过世,先皇也走了,那个少年郎终究是成长成了那独自撑起一方天地的焰亲王,好在现在戎马半生遇到了宁咎,才真正有了归属。
远处轿厢中宁咎卷起了车窗的帘子,悠闲地靠在车架中的软塌上,时不时张嘴,一旁的阎云舟便将剥好的葡萄喂给他,宁咎好似是养尊处优的大爷一样,笑着抬起手指勾了一下身边人的下巴:
“嗯,秀色可餐。”
阎云舟反手就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宁咎翻身起来,手拍了拍这车架: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车现在没有那么颠了?”
阎云舟也看了看身下,前两日宁咎日日出府,说是要做什么“减震”,他也没太听懂,但是这一次上车之后他确实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随着车在行驶,这车厢好像在上下煽动,却不颠了。
“确实舒服了不少,你是怎么做的?”
宁咎又往嘴里塞了几颗葡萄,眉眼间的得意之色掩饰不住:
“很简单,我让工匠在这车的底下多加了几个硬弹簧,在不损害稳定性的情况下,让车架有个缓冲。”
宁咎还和阎云舟比划了一下弹簧是什么意思,阎云舟有些好奇:
“你们那的车就是用弹簧的?”
宁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的比弹簧要高级,叫减震器,哎,可惜是来了这里,若是你能和我回去,我带你坐坐我的奥迪A6,比这个舒服多了。”
言语中难掩感慨,其实宁咎有时候也在想,他都能到这里来,那阎云舟没准也能和他到现代,若是真的到了现代,他这身子去医院好好治一治,至少比现在是要好多了。
阎云舟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是不是想家了?”
宁咎独自一个人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午夜梦回也会想起自己的家人吧,说起来这人好像很少和他说起他家中的事儿。
宁咎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多了,笑着捏了捏他的手:
“没有,我家里也没啥人了,我父母在我刚上班不久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
“车祸?”
阎云舟不太理解,宁咎这才想起来在,这个时代没有车祸这一说:
“在我们那,车开起来的速度是很快的,车撞到人,车撞到车都是车祸,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放在现在来说,嗯,算是国子监中的先生吧,他们在一块儿出去开会的时候发生了车祸,我收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阎云舟的神色微凝,眼底心疼之色明显,这样突然,宁咎当年得多伤心,他下意识收紧了宁咎的手,宁咎松了一下神色,回握了他:
“我父母都是家中的独生子,连亲的兄弟姐妹都没有,我外婆和爷爷走的早,我父母去世一年后我外公突发脑淤血没了,家里只剩下了奶奶,后来又过了三年奶奶也走了,所以我家里倒是也没有什么人了。”
这其实也是他能义无反顾在回去之后执意回来再找阎云舟的原因,在那边他真算是了无牵挂了。
阎云舟将人搂到了怀里,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也是可以理解的,宁咎看着他想安慰自己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也颇为配合地往他的怀里钻了钻,这下可让阎云舟更心疼了,将人抱在怀里拍了又拍。
宁咎凑到那人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好了,过去的时间久了,我也想开了,再说,经过我到这里这么离奇的事儿之后,我也在想,没准我爸妈只是在我们那里去世了,他们的灵魂可能也在某一个并列的时空中活了下来。”
提起父母,宁咎面上的神色和暖了不少:
“他们两个明明都已经有我这么大的儿子了,但是感情还是好的像是小夫妻一样,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我家我是多余的。
我爸若是学校有事儿加班,我妈下了班就会去陪他,两个人一块儿去学校食堂吃饭,饭后还能散个步,在学校都曾经留下过一段佳话,留我自己在家自己觅食,诸如此类的情况不胜枚举,他们两个一块儿走了,没准到了别的地方还能继续恩爱呢。”
阎云舟也轻轻笑了,这么一说宁咎的父母确实是十分的相爱:
“你能这样想也好,这世上的事儿啊都说不准,就像你能来到我的身边一样,他们也一定在另一个地方过的很好。”
宁咎看着阎云舟,想起了他来之前的事儿:
“我回来之前还特意去墓前看过他们,我和他们说了你,说了我们相识的过程,也说了我要去找你的决心,让他们保佑我可以顺利的回来,现在我真的回来了,他们一定是已经知道他们儿子找到靠谱的队友了。”
或许是医生的缘故,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又历经穿越时空这样离奇的事儿,宁咎比寻常的人都要洒脱很多,阎云舟缓缓开口:
“等我们到庆州安顿下来了,也要给你父母的灵位上个香才是。”
“好,听你的。”
为着这个去的地方他们还选了很久,阎云舟的关节不好,江南多雨自然是不行,再往南走便是烟瘴之地,也不利于休养,去蜀中路又太难走,最后便定下了庆州,庆州还是先帝在时从北牧的手中夺下来的。
千里水草地,这个时节正是一片碧色的草原,宁咎本身是南方人,也只是在小时候和父母出去旅游见过内蒙的草原,算起来都已经十七八年了,阎云舟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次出京不像从前去北境那样赶着时间,晚上也自然不用再住在车架上,他们沿途都会在附近的城镇留宿,虽然住的是最好的客栈,但是终究是不比王府,刚出京那两日还好,几天之后阎云舟的精神还是有些差了下去。
这天到周县的时候有些晚了,阎云舟窝在软塌上睡的迷糊,车架已经在客栈门口停下,宁咎轻轻凑了过去,手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儿,那睡着的人幽幽转醒,声音还有些初醒的沙哑:
“到了?”
“嗯,累了吧,我抱你下去。”
阎云舟的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合长时间在路上的,身上哪都觉得困乏,明明一日也没有做什么,但是人却觉得很累,他没有拒绝,由着宁咎抱他进去。
“这几天我们都不走了,就在这儿休养几日。”
定好的上房条件还是不错的,洗澡的水也已经送了进来,宁咎先帮阎云舟擦了背,看着那人身上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疤痕便是心下喟叹,虽然不止看过一次了,但是每一次看他都觉得阎云舟从前过的太不容易了。
宁咎其实身上也觉得发酸,虽然是有了所谓的减震吧,但是坐车终究是不舒服,阎云舟也看到他一直在揉脖子了,便拉着人出声:
“你不用日日陪着我在车架中,怪憋屈的,下次你去骑马吧,这天气还不是很热,跑跑马还有风,比坐车舒服。”
宁咎倒是也不矫情了:
“行,那我下次骑马,等你无聊了我再上去陪你聊天。”
阎云舟是真的累了,两个人躺在床上没说几句话他便昏沉地睡了过去。
这几日阎云舟的小腿有些浮肿,宁咎不敢让他多走,便准备留在客栈陪着他,倒是阎云舟整日赶他出去看看:
“煜安我真没事儿,就是有点儿累而已,歇两天就好,你去多出去看看,忘了你出京的时候答应陛下什么了?”
走之前宁咎还答应了李彦每到一个地方就帮他多考察一下民情,及时上折子呢。
“哼,你倒是记得清楚。”
阎云舟下午睡觉的时候,宁咎才带上几个人去逛县城,这才发现这县城好真是挺热闹,而且有些奇怪,这其他的县城都是吃的饭馆,住的客栈多,这个周县却满街道都是开的药铺。
宁咎忍不住便问了一句:
“这街上药铺这么怎么多啊?有这么多人买药吗?”
他们出来的时候找了一个客栈的小二跟着,也算是有个向导,那小二笑着开口:
“贵人们有所不知,这些药店不是卖药给别人的,而多是收药材的铺子,咱们县的北边是小青山,盛产各样的药材,这平常不少人都会到山上去采药,卖给各个收药的药铺,一年下来比种地还要能多赚上不少呢。”
宁咎来了兴致,一连走了几个药铺,他们这一行人衣着穿戴具是不俗,客栈的老板自然也热情:
“贵人是外地人吧?我们这里的蛇蜕可算是最好的,贵人可要带上一些?”
宁咎看了看这家店铺中蛇蜕,黄颔蛇骨很多,想来那小青山上不光草药多,应该蛇也多:
“给我挑点儿上等的。”
“好嘞,贵人是刚来吧,不妨在我们这儿多住几日,过两日这镇上要来名家医师义诊呢,是我们这儿最热闹的时候了。”
宁咎抬眼:
“义诊?”
“对啊,我们周县靠山吃山,药材多,每年都有外面的客商从我们这里收药材,还有几个悬壶世家,他们一般都是六月到六月中旬的时候来,来了除了要些药材还会开几日的义诊,不要钱,每次这个时候,整个县城的人恨不得都去排队。”
宁咎也是大夫,对能义诊的医者从心里便是尊重的:
“多谢掌柜的了,过两日我也去瞧瞧热闹。”
“贵人若是想把脉可要早点儿,天不亮就去排队,我听我们东家说,这一次来的有一位是从前宫里太医的亲传弟子。”
宁咎出手大方,不但结了药钱还多给了一些,那掌柜的投桃报李,也多说了两句。
宫里太医的亲传弟子?宁咎忽然想起了之前杨生的话,他们之前一直找的不就是从前太医院的太医吗?
“你可知道是哪位太医的弟子?”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
宁咎看了看时间,这个时间阎云舟应该醒了,他吩咐了一声闫贺文:
“闫管家你去找人打听一下,过几日来的人有没有可能是黄太医的弟子。”
闫贺文也知道其中厉害,立刻便出去办差了,宁咎回去的时候阎云舟已经起身了,正坐在院子中喝茶等他。
他立刻凑了过去,将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眼底多了几分的希冀:
“这周县看来是个药材集散的地方,六月是来往药材商人最多的时候,你们之前找黄老的时候,不是说他经常在外面采药行踪不定吗?这小青山看来盛产药材啊,他或许就在附近采药也说不准啊?”
阎云舟倒是听说过周县:
“倒是也有可能,不过黄老行踪飘忽,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他不想宁咎燃气太大的希望最后又失望,宁咎笑了:
“我知道的,有黄老最好,就是没有我也有办法帮你医治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宁咎对过两天的义诊还是上心了,开始义诊从子时开始他便让暗玄派人去几个药堂门口排队了,闫贺文这几日更是撒出了人手在外面打听,总算是打听出了些眉目。
进来回话的时候他那张老脸上的褶子好像都少了几条:
“王爷,侯爷,打听到了,益禾堂明日坐诊的大夫姓良,是兆安人士,和黄老的妻子是同乡同性,良氏一族也是世代行医的杏林世家,这位良大夫即便不是黄老的弟子,恐怕也会和黄老有些亲戚关系。”
宁咎看向阎云舟的目光都亮了,三天义诊他就不去凑热闹了,他让人盯住了良大夫,准备义诊结束的时候再亲自登门去问。
修养了两天阎云舟小腿上好了不少:
“今日我陪你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