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探究地问着:
“你是说你现在这个才是你自己的身体,之前的那个宁咎是死后你的灵魂住进去的?”
这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
宁咎却还是乖乖点头:
“是,所以玄威那老道士还有青羊那牛鼻子会觉得我生出了双命格,其实不过是我阴错阳差地到了宁咎的身体里而已,三年前我身死,再醒来便回到了我原来的身体中,我找了许多的办法回来,最后得益于几十年都没有一次的七星连珠天象,才得老天垂帘回来。”
洛月离始终都没有开口,他并不是非常相信所谓的命格命理之说,当初阎云舟执意等着宁咎,不肯公开宁咎的死讯,也不肯公然下葬,他是顾及那人的心情,觉得留个希望也好才没有说什么,但是不代表他现在真的会信宁咎的话。
宁咎说完便看向了阎云舟,想着他也帮他说两句,但是却没想到那人拥着毯子靠的舒服,一句多余的都不说,装死中……
宁咎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再一次抬眼看向了李彦和洛月离,他也算是和洛月离共事过,对他倒是也有些了解:
“洛大人脸色怎么不好看啊?当年那伤失血过多,没有让太医好好调理一下吗?”
提起洛月离的身体李彦的注意力可就都提了起来,这两年他是觉得老师太瘦了,一问就是忙,太医也派过去了几次,不过回话来的也都是一些气血亏虚之类的套话。
洛月离的目光微眯,当年他的伤知道的人不少,宁咎几乎是一瞬间便看出了他的怀疑,施施然地出声:
“你的伤在下腹部,当时那一段儿受损的肠子还是我截下来的,伤口一共缝合了八针,算起来后面事儿多,我还没有复诊呢,一会儿躺下我帮你看看伤口的情况。”
随着宁咎的话洛月离的目光才渐渐认真了起来,这些事儿应该是做不得假:
“你真的回来了?”
“是,如假包换的,不过也是命好,若是这一次没有赶上那老什子的七星连珠,恐怕也回不来了。”
晚间这顿晚膳自然是在阎云舟这别院里吃的,在宁咎看来他和阎云舟不过分别了三个月,弹指一挥间,那是放在这里,可是过去了三年了。
吃饭的时候宁咎也有些感慨:
“这时差还真大啊,最后的那一战我现在想想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儿一样,今日我从那值房里面醒来,我都没敢说你和殿下,啊,不,陛下的名字,我怕这三个月的时间战乱还没有平定,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宁咎手中转着一个酒杯,初来的时候他喝不惯这清汤寡水的酒,现在喝着倒是觉得挺好喝了。
阎云舟的目光一直落在宁咎的身上,仿佛漏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就会不见了一样,听了这话他难得吐槽出声:
“亏的是一个月一年,若是再长些,我能不能等到你都不一定了。”
话语中还带着些委屈,眼前这位极人臣的大梁焰亲王,依稀间和从前那个被宁咎抱回营帐的北境第一娇花重合,让宁咎瞧着有些好笑又心疼,抬手给他夹了一块儿春笋:
“是,都怪时间差,以后不会了,以后天天陪着你。”
两个人分别这么久,宁咎就想宠着眼前的人,怎么都不为过,这一幕让李彦瞧着心酸还羡慕,甚至有些不平,想当初打仗的时候他就跟着这两人身边吃狗粮,那时候他还想着等打完了仗,老师回到他身边,他就不用那么羡慕了。
现在倒是好,人家是小别胜新婚,他呢?还不如三年前呢。
一顿饭吃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阎云舟吃的不多,用了一碗粥一个小汤包便放下了筷子,倒是宁咎吃了不少,这副身子是他自己的,就在早上他还在海拔3800米的山上呢,这几日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的,现在人也看见了,心也定下来了,自然是胃口大开。
饭后洛月离想着不打扰两人,准备告辞,却不想李彦忽然拉住了他:
“宁公子,还劳你为老师看看。”
确定了宁咎的身份,有从前那种种战绩在,李彦对宁咎的医术是一点儿怀疑都没有的,这两年洛月离太瘦了些,御医也不顶用,没准宁咎真能看出什么来呢?
“不用了,陛下,宁咎刚回来,总要让他和云舟说说话,我没事儿,不急着看。”
李彦微微蹙眉,这人每次都是这样,倒是阎云舟开口了:
“只是看看,人都回来了,我们说话也不差给你看病这一会儿。”
洛月离是太瘦了些,宁咎都回来了,能看看自然看看更好,李彦什么也没说,只是直接拉住了洛月离的手臂将他往屋里带。
宁咎也出声:
“看一眼要不了多久,洛大人到屋内躺一下吧。”
宁咎说完便出去净手,洛月离无法只能在一边的软塌上躺了下来,阎云舟坐在一旁,李彦也丝毫没有想着避讳,一时之间三双眼睛盯着他,宁咎洗手回来:
“拉开一下衣衫吧,我看看。”
衣衫被一层一层地解开,上一次做手术洛月离是喝了麻药没有意识的,现在他可是清醒的,小腹的位置露出来他人还有些尴尬,宁咎本来也想着瞧一眼就好,毕竟是已经三年的伤口了。
但是在伤口漏出来的那一瞬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三年的时间了,缝合的地方应该已经很平整了,但是此刻缝合的地方竟然有了明显的增生,他抬手触了一下他的小腹,这一块儿很硬,且他的手一落下,洛月离便忍不住地皱了眉。
“疼?”
“有些。”
“痒吗?”
洛月离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两年前吧。”
宁咎的话落下,李彦坐不住了,就连阎云舟都撑着站起来了一些,往这边看过来。
“宁公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李彦过来,洛月离便下意识想要将小腹盖上,宁咎握住了他的手腕,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松开了洛月离的手,阎云舟此刻也过来:
“煜安,他怎么样?”
“伤口内部可能有些炎性组织,伤口出现了增生,可能是伤口还没有愈合好的时候抻到了。”
李彦立刻追问:
“那要怎么办?”
“再开一刀吧,敞开切口检查里面的组织,重新清创缝合。”
他看了一眼阎云舟:
“和你当初腿部的伤口差不多,也不要过分紧张,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遭点儿罪。”
李彦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看还真的看出了问题,还是需要开刀的大问题。
两人离开之后宁咎才重新抱住了阎云舟,在他的脖颈间吻了一口:
“想不到我这才刚刚回来,就要重操旧业,干起老本行了。”
阎云舟扣住了他的腰,一手扶住了宁咎的后脑,低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一个吻直接印在了他的唇上,没有方才晚膳时候的平静淡然,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和喜悦,控制不住的感情在这个热吻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宁咎只能回应着他,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到了床上,久别之后的荷尔蒙在这一瞬间爆发,谁都有些把持不住,但是宁咎到底是顾忌阎云舟身体的,这一天他也没有时间将杨生叫来详细问问,但是就算是不问,他也看的出来阎云舟的状况实在是谈不上好。
就在他想要抽身的那一瞬,一个如铁一样的手臂紧紧地箍住了他,那如墨般深邃的眼眸中有压抑不下的占有欲,平日里惨白无血色的脸颊总算是有了几分活人的生气:
“别走,煜安,别走。”
破碎的声线,甚至带了一丝祈求,只有这样肌肤相亲,阎云舟才能确定宁咎就在他的身边,宁咎闭了一下安静,就放纵这一天吧。
粗重的喘息声从虚掩着的罗帐中传来,宁咎知道阎云舟的膝盖不能受力,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王爷好好躺着,享受一下,嗯?”
事后,两个人具都是大汗淋漓,床铺也被“糟蹋”的不成样子,阎云舟的脸颊绯红一片,鬓边的发丝黏在了脸上,脖颈间都是淋漓的汗意,宁咎一侧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阎云舟的颜,他真是到什么时候都吃,轻喘带汗的模样他更是多看一眼都容易再出事儿,只能埋头在他的颈窝处,他短的毛茸茸的头发就那样蹭在那人的脸上,阎云舟的唇角终于有了真实的笑意。
“你也不嫌热。”
“王爷这是吃饱喝足了,现在嫌热了,那你自己凉快吧。”
说完他便要起身,但是手臂却被那人紧紧拉着:
“不嫌,我喜欢热。”
怕他这一身的汗着凉,宁咎待阎云舟身上的汗都消了消才抱起人到了后面的温泉,阎云舟靠在他的怀里,一如那一年宁咎从大帐抱着他回小院的乖顺模样。
暗玄命人进来收拾了床铺,哪里还能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他是真替他们王爷开心。
宁咎和阎云舟两人一块儿坐在温泉池边上,温热的水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宁咎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看了看身边这人的身上,阎云舟瘦的太厉害了,皮包骨的样子,感受到他的目光,阎云舟微微侧身:
“不好看。”
“谁说的?没人比你还好看了?为了看你,我跑到了高原上,你知道高反多难受吗?头晕,头疼还连带没劲儿和恶心,动一下脑袋就像是裂开了一样,还敢说自己不好看?”
阎云舟不知道什么是高反,但是这些症状没人比他清楚了,他立刻转过了身,上下打量着宁咎:
“现在呢?好些了吗?”
“给我抱抱,亲亲就好了。”
阎云舟气笑了,这一晚折腾到了很晚才睡下,宁咎这副身体到底是底子好,折腾了这么多天还是醒的很早,他看了看身边还睡着的人,外面已经放亮了,他想着去杨生那边问问,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门口暗玄也是刚刚从厢房出来,倒是没想到宁咎起的这么早:
“宁公子这么早?可要梳洗?”
“嗯,打水到隔壁吧,小声儿点儿。”
宁咎洗漱好,也精神了不少,这才招呼暗玄也坐下来:
“坐吧,和我说说阎云舟这几年的事儿,搬到这里多久了?”
其实就算是宁咎不问,暗玄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他说,提起阎云舟他的面色就有些苦:
“王爷这三年是真的过的太苦了,去年冬天他病的很重,险些熬不过来,您留下的那些药也不剩下什么了,杨府医急又没有办法,所有人都跟着提着胆子,到了春天王爷才好一些,从那之后便搬到这里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暗玄顿了一下才开口:
“其实这个别院从前王爷只有在祭拜先王,先王妃和世子的时候才会住两天,您,您走的这三年,每月的十五王爷都会去祖坟看您,然后在这里住上三日,去陪您说话。”
毕竟宁咎这个三年前死了的人此刻活生生地坐在这儿,暗玄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还觉得别别扭扭的,宁咎则是睁大了眼睛:
“祖坟?你说这里是阎家的祖坟?”
暗玄点头:
“是,别院就是为了祭拜先人而建的,您的墓碑就在里面。”
宁咎……这种怪异的感觉啊,他的墓碑?
“当初阎云舟是悄悄把我埋在这里了?”
“是,而且王爷还没有给您换上寿衣,他说你定然不会喜欢那个样式,就将您和他拜堂时候的喜服穿在您的身上下葬了。”
宁咎一口水梗在喉咙里:
“拜堂?什么拜堂?”
暗玄现在都记得当年那场冥婚的画面,神色有些凄苦:
“当初您走后,大军便攻进了京城,王爷没有理会后面的战局,甚至都没有进宫,便直接带着您回了王府,回到王府之后让人将王府布置成了办喜事儿的样子,张灯结彩,同您再拜一次堂。”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宁咎是真的有些不淡定了:
“你说那一天阎云舟和我又拜了一次堂?”
“是,王爷嘴上虽然没有说,但是我看的出来他是觉得亏了您,那天整个王府都是红色,王爷一路抱着你,拜了天地,然后亲自送了您最后一程。”
宁咎呆愣地坐在了原地,眼眶通红一片,一滴泪到底还是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他刚来王府的时候本就是李启别有用心,是冲着克死阎云舟来的,王府自然没有办喜事儿的样子,这本就没什么的,他也从不曾因为此事儿怪过阎云舟,他骤然想起了之前他提过两次和公鸡拜堂的事儿。
所以阎云舟会不会觉得他是怪他的?他抬手掩面,他不敢想阎云舟是有多愧疚,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抱着他的尸体拜堂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冲上心头,忽然,主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宁咎几乎是一瞬间便蹿了出去,暗玄也紧跟其后,宁咎推开了主屋的门,眼前的画面让他的呼吸都是一窒。
阎云舟倒在了床前那角桌边上,一旁的六角凳被带翻了,从来都波澜不惊的人此刻面上却是一副惶惶然的神色,他醒来便发现是自己一个人在床上,身边的床榻都是凉的,巨大的惶恐席卷了全身。
昨日的重逢,云雨,就像是一场不留痕迹的梦一样,醒来便不见了,他起身要去找人,酸疼的膝盖却一软,腿拌在了凳子上,心口跳动的剧烈,眼前一片黑雾,身子跌在了地上,徒劳地唤着那人的名字:
“宁咎,宁咎?”
宁咎吓了有一跳,冲过去便将人抱了起来:
“我在,我在,对不起,醒来出去该和你说一声的,磕到哪儿没有?”
将人安放在床上,宁咎赶紧去检查阎云舟的身上,小腿处磕红了一片,心中的懊恼席卷了而来,一个劲儿地道歉: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阎云舟的眼前恢复了清明,骤然复得的喜悦之下还夹杂着两分恼怒,声音都重了两分:
“你去哪了?”
宁咎抬手帮他揉着腿:
“就在隔壁,怕吵到你,没有叫你。”
阎云舟缓过来面上带了两分歉意:
“抱歉。”
回应他的是宁咎的一个拥抱:
“抱歉什么?我不爱听,睡的好吗?”
阎云舟也回抱住了他:
“太阳都这么高了还能睡的不好?”
新的一天开始了,外面中午的时候暖和,宁咎抱着阎云舟出来晒太阳,他感受到阎云舟对他现在很没有安全感,他只要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回来便能看到那人一直盯着他在的方向,手也会下意识地捻着被角,但是只要他一看过来,那人又会很快地避过他的目光。
这样的阎云舟是他从未看到过的,让他心疼的厉害,所以他都尽量不离开他,就粘着他。
“我一会儿想去我的墓地看看,怎么说那身子我也用了快一年,挺有感情的。”
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怪,但是阎云舟却没有拒绝,宁咎到了那无字碑前,转头看着身边那人笑了:
“怎么什么也没刻啊?都不写个什么挚爱xxx的吗?”
“你死的消息我都瞒着,还刻字。”
“哦,也对。”
宁咎看着那个墓碑,他不敢想就在三个月前他还用着那墓里面的身子,此刻他竟然能这样站在墓碑前面祭拜,这事儿若是说出去,估计爱因斯坦都解释不了。
宁咎还是接过了三柱清香,阎云舟也让暗玄扶着自己起来,也拿了三炷香,两个人同时躬身拜了下去,这一次他们拜的是真真正正的宁咎,宁咎看着那个墓碑开口:
“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到这里来,不会遇到最爱的人,谢谢,惟愿你来世一生顺遂。”
他躬身将三柱清香插在了墓碑前面,阎云舟第一次看着那个墓碑释然了,深深地拜了一次。
回去的时候宁咎扶着阎云舟走了回去,脚步很慢:
“若是太疼别勉强。”
“没事儿。”
宁咎忍不住问:
“哦,对了,现在我是宁远侯,那宁家其他的人呢?”
阎云舟一边注意脚下一边出声:
“宁文鸿被贬到了老家,宁家也没一个有出息的,嫡系和旁支都算上连一个举子都没有,几乎都随宁文鸿贬黜到老家种田了。”
“哼,宁文鸿那样也不像是能教导出什么有出息的子女的,走吧,回去我得叫杨生来回话呢,你放心,宁神医回来了,你这身子有救了,连膝盖的毛病我都能给你治了。”
宁咎的声音轻松,连着阎云舟都生出了几分希望来,宁咎的本事他知道,若是真的能将膝盖治好,他便能亲自陪着宁咎去很多的地方。
“真的能治好?”
宁咎喜欢看着他这般模样,对康复有期待才是一个合格的病人,古井无波自己都不抱希望的病人才是最难治的:
“你以为我那大包小包带来的是什么啊?还不都是给你带的,要说我们王爷还是命好,当初在山上的时候我就在想,最好就是让我自己的身子直接穿过来,这样我的那些医疗器具和药就都能带过来了,结果天随人愿,还真就都让我带回来了。
我告诉你啊,现在也不打仗了,天下太平了,你最大的任务就是安安心心,吃好睡好,将身子养好,一切都听我的。”
和平,安定,有时间有药,这放在现代简简单单的四个条件,放在现在却能让宁咎做梦都笑醒,他的话也让阎云舟都生出了希望来:
“好,以后就指望你了。”
进门的时候宁咎拉着阎云舟的手说:
“这里到底不如王府的条件,我们回去吧。”
当初没有回去的家,他们现在也该回去了。
“好。”
当天下午他们便整理了行装,宁咎再一次和阎云舟坐在了一个马车上,上来的时候还不忘吐槽:
“这车就是没有我的奥迪a6舒服,不过有你陪着就好。”
这三年的时间这条路阎云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却没有一次心情可以和现在这样相比,愉悦又放松,宁咎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府上,这几日阎云舟也已经放出了消息,只说王妃已经回京了。
车架停在了小院儿的门口,宁咎扶着阎云舟下车,看了看风华阁三个字,这个地方明明他没有住多长的时间,但是此刻倒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阎云舟拉住了他的手:
“走,我们到家了。”
暗玄做事儿妥帖,早就已经和王府中亲近的人做了一番解释,外面的人本也不知道宁咎当初死了,此刻只当王妃这是痊愈回京,这一次王府的鞭炮放的隔着三条街都能听到,阎云舟赏赐了阖府上下的人一年的赏银。
王府的喜事儿,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宁咎也被这气氛感染到了:
“搞得真热闹啊,和过年似的。”
身边的人没有原则地出声:
“你若是喜欢,我们天天过年。”
宁咎回到王府没有半日,宫中的赏赐便到了,于情于功绩,宁咎都能算的上是李彦最感激的人,这一次的赏赐比之他刚登基时封赏功臣的都只多不少,朝野上下谁都看的到宫里的态度,一整个下午,这王府的门庭就没有冷落的时候。
朝臣一波接一波地过来,礼单更是一张接着一张,看的宁咎目不暇接:
“哎呦,你们看看我这待遇,这么多人欢迎啊?”
阎云舟靠在软塌上看着他那见钱眼开的都不冲他这儿看一眼的模样,哼笑开口:
“也分我瞧瞧。”
宁咎立刻凑过去你一张我一张地看,暗玄进来通报:
“王爷,大夫人带着小世子和小小姐来了。”
阎云舟理了一下衣襟起身,程清浅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她也听暗玄解释了来由,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只要人能回来其他的又算什么呢?
“二叔。”
脆生生的声音先人一步就传到了屋内,穿着粉色锦裙的小姑娘跑了进来,不似初见时候那肉乎乎的小丫头,现在已经十一岁的阎月杳比三年前瘦了些也高了些,精致的眉眼肖似世子妃,端的是一个小美人。
宁咎也看着小姑娘,阎月杳是他到这里第一个动刀救的人,他现在都记得那一场手术他的紧张,而现在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就在他面前,确实没有什么比这还能值得他骄傲的了。
“这是二婶婶是不是?二婶婶你的头发呢?”
阎云舟侧头轻笑,宁咎……
“杳儿不得无礼,你八岁那年是你二婶婶救了你。”
门外程清浅的声音传来,她的身侧正是如今王府的小世子阎炘承,十四岁的男孩儿已经比程清浅都高出不少了,身板笔挺,像是一头精壮的小狼,他冲着阎云舟行礼:
“二叔,二婶婶安。”
阎云舟和宁咎也和程清浅见了礼,程清浅的眼眶也有些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一天是王府三年以来人最齐的一天,午膳的时候一家人吃了一个团圆饭,饭后程清浅回去,两个孩子怎么都想留下,人多热闹,宁咎也喜欢热闹。
这三年也只有两个孩子在身边的时候,阎云舟会露出些笑模样,午后的阳光撒在院子里,阎炘承拎着他的枪瞟着自家二叔,阎云舟哪能看不出侄子的心思:
“李寒又教你了?来吧,练一段给二叔瞧瞧。”
阎炘承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这一套枪法行云流水,大开大合,就是宁咎这什么都不懂的都知道拍手叫好:
“好,这一招好。”
“好。”
宁咎看着水榭上练枪的少年惊叹出声,这枪法真是好看啊,他叫的宛如气氛组,阎云舟不得不侧头看着这个格外捧场的没啥见识的人,凉凉出声:
“哪好啊?”
“就刚才那一招,那回头的一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啊。”
阎云舟对这个词不置可否,回头看着侄子,眼中也有赞许闪过:
“差强人意。”
宁咎戳了他一下:
“要不要对孩子要求这么严啊?”
阎云舟但笑不语,待侄子一身汗水地过来,才指出了方才的优点和不足,两个孩子回去后,宁咎便赖在了人身边:
“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练枪的?”
“没有。”
“没有?”
阎云舟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想当年做的事儿,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我像承儿这么大的时候每日都在和苏北呈厮混,被我爹用棍棒教育,那会儿我不喜欢枪我喜欢剑,每天都想着仗剑走天涯。”
宁咎…这么叛逆啊?
第120章 阎云舟愧疚(我的娇花)
阎云舟中午用过药之后一般都会睡一会儿,不然下午没精神,宁咎陪他到了里间,却没有一块儿跟着躺下的意思,给人除了外衫之后,便送人直接进了被窝:
“你睡吧,我得去和杨生商量一下你后面用药的问题。”
阎云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拒绝,但是瞧着那双黑眸,宁咎便自动解读出了他的意思,这是不想他走,他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变出了一个布包。
当着那人的面打开了布包,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金灿灿的大铃铛,非常大方地放在了阎云舟的手里:
“你要是想叫我就摇铃铛,我就在隔壁听得见。”
阎云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铃铛,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复杂难言,宁咎不明所以:
“怎么了?”
躺在榻上的人似笑非笑地开口:
“哪来的?”
“我找闫管家要的。”
随即有些戏谑的声音便响起:
“小时候我养过一条狗,叫大黄,每一次我一摇铃铛它就会摇着尾巴过来,这铃铛是它最喜欢的。”
宁咎……他一把夺过了铃铛:
“我怕你无聊,你把我当狗?不伺候了。”
说完拿着铃铛便要起身,一双有些湿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胡说,我就是和你说说这铃铛,给我。”
阎云舟不依不饶非要那铃铛,宁咎也不逗他了,也是他刚才没说清楚,只问管家有没有铃铛,可不是就找来这个了,最后铃铛还是安稳地落在了阎云舟的手上,宁咎这才出门。
宁咎将杨生叫到了旁边的厢房,这才有机会仔细了解了一下阎云舟这几年的身体状况:
“宁公子,您回来实在是太好了,阿司匹林就剩下了最后的小半盒,我真是都不知道怎么办。”
阎云舟一烧起来,喝汤药都不怎么管用,杨生每日看着那药,心都跟着没底儿,宁咎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没事儿,那药我会再做一些的,现在他服用的药主要就是益补气血,清肺解毒的是不是?”
杨生点头:
“王爷腿上的问题格外的严重,尤其是去年冬天之后,走路都有些费劲,小腿常常是肿胀的,天气冷的时候,若是着凉膝盖回弯都会疼的厉害,我和几位御医一直在为王爷针灸加药浴泡脚,不过此法也只能短暂缓解罢了。”
宁咎眼底的心疼不加遮掩,阎云舟膝盖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膝盖上的问题你不用担心,现在你和御医研究一下方子,益补气血,固本培元,其余的交给我就好。”
杨生立刻点头,这三年来,各种珍贵的药材都入了焰王府,按说王爷的身子是应该会有起色的,但是那些汤药喝下去,也不过是能维持罢了,阎云舟最大的病是心病,他只盼着宁咎回来能除了王爷的心病。
阎云舟的身子亏空的厉害,但是这些用西医是解决不了的,也只能寄希望于杨生和御医,宁咎再一次命人将他之前的那些器具都找了出来,该清洗的清晰,该晾晒的晾晒,都安置到了厢房,又要重操旧业干起老本行了。
没一会儿的时间,主屋那里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宁咎抬头,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立刻便走了过去,进屋的时候便看见榻上那人侧身躺着,发丝垂在胸前,动作闲适,手中还握着铃铛在那里摇,舒展的眉眼少了往日的消沉和落寞,终于是多了几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