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主任:“孟静,你出来一下。”
孟静被领导叫走,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刘悦指了指印堂的位置,示意孟静说话小心。
孟静的内心却比刘悦想象得更为烦躁,因为她知道郭主任叫她什么事——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只有一个坑位,不分男女,门能锁上。
孟静瘦削的身躯与郭主任肥硕的体型比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鸡仔。郭主任将孟静逼到角落里,冰凉的瓷砖上沁着一层薄雾,湿透了孟静的后背,她不禁冷得打了个寒战。
但她还是不肯往前走一步,离郭主任近一点,她就更恶心三分。
“再帮我提三十二万出来。”郭主任开门见山,但眼睛里的神色却不老实。
孟静冷冰冰的回答:“你之前还欠六十七万没还回来呢,下个月审计要来。”
郭主任“啧”了一声,“放心,我哪次不都在做账之前还上了么?我又不是出去赌,这个房子再一倒手,我又能赚三十万,到时候分你五万!”
孟静别开脸,不让郭主任的口臭熏到自己。
郭主任也看出了孟静的不悦,但老男人皮厚,倒不以为意,反而说道:“小孟,今晚有事吗?一起吃个饭?你吃过西餐吗?”
没吃过。孟静只在电影里见过西餐,男人女人穿着优雅的礼服用刀叉吃饭。
偶尔还有烛光。
对,孟静一直想要的一顿烛光晚餐。
但孟静还是摇头了,她倒不是不为五斗米折腰,主要是泼天的富贵她也忍不住恶心。
郭主任讪讪说了句:“没情趣。下午帮我开支票取钱。”
说罢,就离开了。
四点半,会计刘悦匆匆收拾了东西,把头探出办公室巡视了一圈,然后说道:“老规矩。谢啦孟静!”
孟静点头:“放心吧。”
刘悦有孩子,每天五点要上小提琴班,她得提前走一会去接孩子。剩下的时间孟静就替她打掩护,领导来问就说去厕所了。
当然,孟静知道郭主任去提钱了,根本不会发现刘悦早退。
孟静慢慢悠悠骑着自行车回到家时已经五点四十了,她依旧照常去弄堂口的王阿姨家买四个糖三角。
王阿姨笑笑:“小孟,每天都这么准时。”
付款时孟静突然为难地说道:“呀,我出门换裤子,忘了揣钱了。”
王阿姨不以为意:“嗨,多大事,明儿再给我。”
孟静坚持不肯拿,二人推来推去中最后妥协一致——三十分钟后王阿姨收摊,去孟静家取钱。
在拎着糖三角上楼的途中,孟静忍不住拿出一个边走边吃。到家门口时,刚好吃完。
倒不是有多饿,孟静只是需要让自己有足够的体力去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
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浓郁的烟味。
孟静在门缝里看见薛智先坐在老旧沙发上抽烟,平日里理得油光水滑的头发此刻却凌乱得如同一个鸟窝。颓废的面容掩在烟雾里,看不真切,但整个人看起来落寞无助。
孟静的嘴角爬上一抹不经意的嗤笑,随后她好整以暇推门而入,淡淡问道:“怎么这么大烟味?”
说罢将门敞得更大了。
孟静按部就班地将糖三角放在桌上,然后洗手做饭,她静静地等待薛智先开口,但很显然,对方没话说。
孟静能看出来,薛智先在竭尽全力抑制脸上的恐惧之色,但抽烟时微微颤抖的嘴角和直愣愣的眼神出卖了他。
孟静三下五除二地应付了一餐饭,见时间差不多了,她轻轻问道:“昨天买的牛肉没吃完,咱俩都不太爱吃牛肉,我叫无暇一起来吃吧。”
无暇两个字说得很重,像一根刺扎在薛智先的神经上了一样,他猛地抬头看向孟静。
羞愤和恐惧在这一刻纠缠在一起,与理智悍然相撞之时迸发出爆//炸的威力。
他双眼猩红,怒斥道:“有病啊,你让她来干什么?”
她已经死了。他亲眼看见了,但他不敢说。
薛智先的反应如孟静所料,孟静也怯懦地反问:“你吃枪药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她一起吃个饭怎么了?你之前和她相处得不挺好吗?”
孟静每一刀都直奔最敏感的神经,赤//裸//裸地剥离开薛智先的理智。
薛智先怒吼一声朝孟静冲了过来,二人扭打在一起,不多时,孟静就处于下风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唉呀妈呀”一声,是王阿姨来找孟静要钱了。
王阿姨赶紧拉开了两个人。见有外人撞见,薛智先也恢复了理智,摔门去卧室里抽烟去了。
孟静委屈地窝在王阿姨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抽噎着讲述着今晚的前因后果。
王阿姨一时间捋不清,只听懂孟静和薛智先动手是因为她一个叫宁无暇的闺蜜。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警察。见孟静脸上的泪痕和伤痕,女警察蒲冬亭开口问道:“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见到警察,孟静的心中仍不免发颤,但她必须保持理智,轻轻摇头:“我们很少吵架的。这是第一次。”
蒲冬亭:“你说的是你和你丈夫?”
孟静:“我······男朋友。”
蒲冬亭进屋,将孟静脸上的伤痕与薛智先的相对比,男女之间力量的差异必然显现出不同的结果。
另外一位男警察则是领导,厉声说道:“本来只想带一个人走的。但既然又有暴力事件,两个人都和我们回警局吧!”
孟静故作意外地抬头:“你们要带谁走?”
男警察转头看向薛智先,开口道:“你是薛智先吧?”
薛智先已经被吓得呆愣住了,半天不肯回话。
孟静一听警察的调查对象是薛智先,暗暗松了口气,替他回答道:“是,他叫薛智先。”
男警察冷冰冰地递出一张调查令。
“薛智先,你可能涉及一起谋杀案,请配合我们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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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队长王大勇:“说说吧, 你们俩为什么动手?”
孟静摘下眼镜,一双大眼睛因为哭过略有红肿,抽噎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就说请我一个好朋友来家里吃饭,我男朋友就和我发火了。”
说到这, 孟静又恰到好处地加了一句:“他平时不这样。”
王大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鹰隼一样的眼睛紧盯着孟静的脸。
蒲冬亭:“你朋友叫什么?”
孟静:“叫宁无暇,在新华书店上班。”
蒲冬亭看向王大勇, 试图寻求下一步计划, 但王大勇压根没理她。王大勇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孟静脸上。
随后蒲冬亭对孟静、宁无暇、薛智先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盘问。孟静九真一假地说着, 自然看不出有任何纰漏。
她唯独隐瞒了一点——她知道了宁无暇与薛智先之间的奸情。
在“听闻”宁无暇的死讯后,孟静足足楞了一分钟,之后难以自已地嚎啕大哭。这哭声里不全是为了洗清嫌疑的表演, 也是她多日以来压抑情绪的爆发。
王大勇和蒲冬亭仍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蒲冬亭:“经过走访,有邻居反应你的男朋友薛智先经常出入宁无暇在南马路胡同烟厂家属楼的家,对此你知情吗?”
孟静自认为演技还不错, 说道:“不能。肯定认错了,他没去过她家。”
蒲冬亭不置可否, 继续问道:“那昨天下午14点到晚上18点之间, 你在干什么,薛智先在干什么?”
孟静不假思索:“我昨天过生日, 下午请假了。智先也请假了,给我买了蛋糕在家庆祝生日。”
蒲冬亭:“也就是说, 你们一直在一起?”
孟静:“基本上吧。除了买蛋糕的时间,都在一起。”
孟静说谎了。她既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也给“嫌疑人”薛智先做了不在场证明。孟静的计划里不是没想过让薛智先来顶包, 但真相是经不起查的, 毕竟薛智先没杀过人,打死也不会认罪的,反而引起警方怀疑。
而且孟静还有下一步的打算。只是让薛智先受到法律制裁,哼,太便宜他了。
蒲冬亭盯着孟静的眼睛,一股不可撼动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孟静几乎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借机错开了眼睛,低头表现出悲伤的神色。
蒲冬亭突然转化话题开口发问:“什么样式的蛋糕?”
孟静:“寿桃的。”
蒲冬亭:“好吃吗?”
孟静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了,回答得竟不假思索,差点着了这个小姑娘的道。
好在这个女警察应该岁数不大,应该没有太多经验。
孟静摇头:“我不知道。现在和我说这个,我怎么有心思想蛋糕······”
因为孟静与薛智先在分别问询的情况下口供一直,目前薛智先拥有不在场证明,警方不能对其进行拘留,于是二人被放了出来。
薛智先对于二人在毫无交流的情况下孟静能够说出与之完全匹配的供词很是诧异。
夜凉如水,孟静裹了裹轻薄外套,快步向前走去。
薛智先因为理亏亦步亦趋地跟着。
孟静猛地站住脚,薛智先躲闪不及,差点撞上孟静。
孟静冷冷问道:“既然你没有杀人,你怎么还害怕人家警察盘问?你有什么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
薛智先羞愤难当,但孟静知道他绝不敢在此刻与她发火。
她只冷眼看着薛智先涨红了脸又白下来,半晌才支支吾吾说道:“我昨天确实去宁无暇家了。我就是给她送点东西,小静你信我。”
月色遮掩在婆娑的树影之后,天地间霎时归于沉寂。孟静仰着头,不错眼珠地盯着薛智先的双眼,看着他的双唇翕动,看着他轻车熟路地撒谎。
孟静淡淡一笑:“行。我信你。”
说罢,孟静转头朝着浓浓的夜色走去。口袋里的手指甲已经将血肉扣得模糊不堪,但她没有任何的痛感。
有些事情,比这个痛多了。她得还回来。
刑警队里烟雾缭绕呛得蒲冬亭直翻白眼,她忍无可忍,对王大勇说:“头儿,少抽点烟,对身体好。”
对方对此置若罔闻,只问道:“你觉得他们俩说得是真的吗?”
蒲冬亭摇头:“肯定有假。人在那么悲伤的情况下能立马反应出吃的寿桃蛋糕,这有提前准备好答案的嫌疑。”
说到这,她又补充道:“从微表情上看,孟静有三次明显躲避我眼神的动作。”
王大勇对于蒲冬亭的回答很满意。他问道:“那你觉得下一步的侦查重点是什么?”
蒲冬亭不假思索:“蛋糕。”
王大勇:“啊?”
蒲冬亭:“我在死者宁无暇的家里,也看见了蛋糕。”
一夜无眠,孟静侧身躺在床上,耳边是薛智先无休止的絮叨。
他很痛苦,孟静能感觉出来,他试图说服孟静自己没有杀人,又想让孟静继续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孟静起初很享受薛智先那卑微的祈求,但很快她也听烦了,终于慢慢回身问道:“你把什么留在宁无暇家里了,让你这么害怕?”
像是直接被点中了死穴,薛智先局促地摇起头来。
孟静:“不说我睡了。”
薛智先:“一个包······包装袋,我其实今早去过宁无暇家了。我看见了宁无暇的尸体,我怕······我怕惹上麻烦,我就把那个包装袋带走了。”
哼,什么包装袋,明明是用过的避//孕//套。
孟静冷笑:“一个包装袋你怕什么?”
薛智先:“DNA检测你懂吗?就是······”
孟静打断了他:“一种基因检测。80年代就被国外用来刑事侦破了,近年来咱们国家也引进了,不过很多小城市还没有。之前在你看过的杂志上看到的。”
孟静说到这,一脸天真地安慰:“即便包装袋上有你的DNA,也说不明不了什么,更何况你都已经把它扔了。”
“对······扔了,扔了······”
薛智先再今早到达宁无暇家里时候为了安全起见,将那个装有用完套套的垃圾袋带出去扔了。那个空空如也的垃圾桶就放在了房间门口。
想到这,薛智先自我安慰似的躺了下来,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
孟静也在此刻一骨碌转头躺去,她轻轻闭上眼,感觉周身难得的舒爽。
因为在整理宁无暇的尸体时,孟静将那个安//全//套里一半的液体倒到了另外一个垃圾桶里。
而那个垃圾桶,在宁无暇的床底下。
接下来,看警察的了。
第二天一早孟静醒来时薛智先已经做好了早饭。孟静看着厨房里忙碌的男人,挑了挑眉,真是难得。
孟静享受着薛智先的谄媚,但又鄙夷于他所碰触过的所有东西。
她挑剔地捡着可口的东西吃了两口,将剩下的吃的扔得满桌子都是。
她看得见薛智先额角蹦起的血管,但也看到对方强压怒火后挤出的笑容。
孟静上班的路上又一次遇到了秦帆,孟静饶有兴致地将眼镜摘下,陪秦帆在树林里散了会步。男孩炽热的目光落在孟静的脸上,他喃喃说道:“摘掉眼镜,你真漂亮。”
孟静也没有了往昔的羞怯,她十分有兴趣地接受了对方的赞美,然后报以大大的笑意。
秦帆的眼睛落在孟静的脸上,漆黑的瞳孔里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情。
他伸手,逡巡在孟静的脸侧,孟静闭上眼,等待秦帆更进一步。
最终,秦帆的手落在了孟静的头发上。他摘掉了孟静的皮筋,一头乌黑长发散落下来,半遮着孟静的眼睛。
耀眼的阳光下,平添几分妩媚。
孟静也愣住了,她轻声咳嗽,试图掩饰尴尬,随口嗔道:“你摘我皮筋干什么?”
秦帆如此如醉地说:“这样更美。”
孟静没有说话,她骑上车子,秦帆也大胆,索性一跃坐在了她的车后座上。
仲夏的芬芳与绚烂载着两个灵魂慢慢靠近。
有那么一瞬间,孟静觉得这个世界在宁无暇死的瞬间都变得美好了。
到了公司,孟静又开出一张支票偷偷送到了郭主任办公室。
刚和少年人的青春热烈碰撞过,面对肥头大耳的郭主任,巨大的反差让孟静一阵反胃。可即便如此,孟静仍然挤出了一个笑意。
“领导,我想明白了。我家境不好,如果想要有套自己的房子,靠自己是万万不可能了,希望你能教教我,该怎么赚到钱。”
面对孟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郭主任万分高兴。他搓着手笑起来,随后那只猪蹄子就不老实地往孟静的手上靠了靠。
“小孟,你能想明白,我太高兴了。”
在对方的手触碰到孟静身体的刹那,孟静感觉自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但她忍住了,她缩回手,脸上的笑意更甚了,说道:“那郭主任,还有兴趣带我去吃一顿······烛光晚餐吗?”
“有,有,烛光晚餐,哈哈哈哈你们年轻人真会玩。”郭主任笑道,“就今晚怎么样?”
孟静却摇摇头:“今晚大姨妈还没走干净,我身体不舒服。领导,明天怎么样?”
这极具暗示的话语让郭主任更舒坦了,他大笑起来,连说了几声“好好好”。
孟静从郭主任办公室出来之后到洗手间用肥皂洗了好几遍手,几乎洗得蜕了皮,仍旧觉得恶心。
她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从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了一个老式电话本,翻找到一个铅笔写的号码。
十秒钟后,电话拨通了。
对面是女人苍老的烟嗓问道:“谁啊?”
孟静:“宁阿姨吗?我是无暇的好朋友,孟静,我有件事情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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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无暇的母亲叫宁一美, 和宁无暇一样,都是骨相美人。然而宁一美许是历经风霜,再加上常年抽烟酗酒, 皮肤松弛得厉害。一双大眼睛向外凸起,配上那笔挺的鼻子, 有点像白雪公主的后妈。
宁一美已经知道宁无暇的死讯了, 是警方告诉她的。她没去验尸,她觉得没必要。
这么多年来, 母女之间的感情并不好。宁一美在宁无暇五岁半的时候和副厂长好上了, 人家老婆闹到厂里, 宁一美被斗了个半死,开除了工作,宁无暇的父亲也和她离了婚。
之后的宁一美辗转到各地, 依靠着形形色色的男人过活。八十年代的时候得了一点俏钱,宁无暇的父亲也去世了,她就将宁无暇接到了身边。
宁一美抽烟打麻将酗酒, 每每喝多了或者赌钱赌输了就要拿宁无暇出口气。宁无暇被打怕了,十几岁没读书就出来工作了。
工作后的宁无暇就是宁一美的移动银行。宁一美三天两头找宁无暇借钱, 但从来没还过。就是个活吸血鬼。
她之所以选择来见孟静, 就是孟静说她了解到一点宁无暇死因的真相。
言语之中的意思就是——你可以处趁机赚一笔钱。
是的,这是女儿对于宁一美的最后一点价值。
孟静哭红了眼, 看起来比宁一美更伤心,她抽泣着说道:“阿姨, 我很害怕,也很纠结, 薛智先是我的男朋友, 可无暇是我最好的朋友······”
宁一美像是闻到了学的蝙蝠, 凑上前来:“无暇的死,和你男朋友什么关系?”
孟静摇头:“我也不知道什么关系,我也是听警察说的。警察说他们在无暇的房间里找到了薛智先的什么······DNA,对DNA。我也不懂,但据说那东西就能给薛智先定罪,说是他杀的人。但是你放心,阿姨,智先肯定没有杀无暇。真不是他杀的。”
孟静明白,宁无暇到底是谁杀的根本不重要,她只需要宁一美捕风捉影,她只需要薛智先草木皆兵,就够了。
宁一美看着泣不成声的孟静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为难。你放心,我绝不把你露出来,我就说是警察告诉我的,我找薛智先去!”
梦境依旧如常回家,五点四十到王阿姨家买糖三角。
王阿姨看着孟静脸上的伤痕心疼地低语:“傻姑娘,你打不过那男人你得知道跑啊。”
孟静对王阿姨再三表示感谢,王阿姨也是热心肠的人,嘱咐孟静这种打人的男人不能要。
是,他不仅打人,他还出轨。当然不能要,但孟静的目标,是让他死。
孟静到家时薛智先还没回来,她也不着急,打开电扇,穿着吊带背心坐在老旧的沙发上。
电扇吱呀转动,偶然吹起孟静额角的碎发。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叶柔和地招进来,偶然带来一阵凉风。
孟静被碎发搔得痒痒,恍惚间想起了秦帆的话。她抬手摘下皮筋,秀发散落下来。没戴眼镜的她看向客厅另外一侧的穿衣镜。
或许是半遮掩着脸庞,或许是近视眼的缘故。穿衣镜里的自己看起来朦胧又美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孟静觉得,自己有点像宁无暇。
她昏昏沉沉地窝在沙发里,浅浅睡在了盛夏的黄昏中。梦里孟静见到了久违的宁无暇。她也披散着头发,光着脚向她走过来。冰冷的手牵住了孟静,但并不觉得刺痛。
宁无暇问孟静:“你还生气吗?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门恰在此时“咔哒”一声开了,将孟静从梦魇里拉了出来。
宁无暇轻柔的话语还逡巡在孟静的脑海里,她抬头看向薛智先,轻声问道:“怎么回来那么晚?”
她明知故问。
薛智先的脸上挂了一个大大的红手印,那可不是昨天孟静打的。
薛智先不言语,一脸愁容如同刚吃过屎一样,坐在孟静的旁边。
孟静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怎么了?警察又找你了?”
薛智先喉结翻动,干裂的嘴唇几张几合,最终说道:“不是。是宁无暇她妈来找我了。”
孟静冷静异常地问道:“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
薛智先:“警察说他们在宁无暇房间里提取到了我的DNA,宁无暇她妈就说是我杀的人。”
孟静避重就轻,压根没心情问薛智先是在什么东西上提取出来的DNA,因为一提到那个东西,孟静就恶心得直反胃。
孟静:“我了解宁无暇她妈,就是个赌鬼,她管你要钱了?”
薛智先沉默了好一会,点了点头。
孟静嗤笑:“钱还不少吧?不给不行吗?”
薛智先:“不给她就要去我单位闹。没了这份工作,我就完了。”
孟静:“你身正不怕影子斜,总不能随她敲诈。”
她又一阵反胃。
薛智先突然转头试图包住孟静,哀求着说道:“小静,帮我想想办法,我不能没工作。我妈还指望我养呢,帮我想想办法。”
孟静从他怀里挣脱,反问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还真打算给钱?她要多少?”
薛智先:“十万。”
孟静一脚将薛智先从沙发上踹了下去。
“我当时想凑两万块钱买个房子都凑不出来,你要给她拿十万!要不你把我杀了抵她女的命吧!”
薛智先一顿软磨硬泡,希望孟静能利用出纳身份之便给他挪出来十万块钱。
孟静冷笑:“为了你没杀的人,让我去犯罪。薛智先,我在你心目中这么不重要?”
薛智先如触雷神之怒,惊惧万分,他哀求着,声泪俱下。
孟静看够了他的表演,也知道气氛烘托到位了,她话题一转:“让我犯罪肯定不可能。想要钱,你凭本事去拿,我给你指条路。”
第二天一大早孟静就醒了,她洗了头发,好生将头发梳了又梳,烧了根火柴描了眉,又在抽屉里翻找了一圈,找到了宁无暇之前送她的一支口红。
鲜红的唇色衬得她的肤色也变白了,一头柔顺的长发披肩,更添几分妩媚。
孟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宁无暇也是这么打扮的吗?想到这,她略有落寞,她知道宁无暇鲜少化妆,那是天然去雕饰的美。
不过没关系,画一画她也很美。
这不是孟静自己说的,而是上班路上秦帆说的。自卑如孟静,最需要的无外乎别人口中的肯定,她感觉心头柔软的肉尖上生出了一朵灿烂的花。
这朵花将成为孟静的铠甲,带着她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面对精心打扮的孟静,郭主任激动得搓起手来。他对于孟静是没有什么感情的,纯粹的野□□//望,但他还是喜闻乐见于孟静的准备,这让他油腻而自大的内心又一次得到了满足——一个女人为他妥协了。
郭主任把晚餐定在了A城唯一的西餐厅,友谊饭店,那里同样是招待外宾的酒店。
服务员与郭主任很熟络,孟静看过报销票据,他经常在这里请朋友吃饭,然后想办法回单位报销。
大厅里想起了悠扬的小提琴声,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身姿摇曳,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动人。
孟静托着腮静静欣赏着,她沉醉其中,甚至觉得台上演奏的就是她自己。
郭主任软绵绵的大手打破了这优雅的美好,孟静只感觉腿上一阵湿濡黏腻,转头看去,是郭主任将手放在了她的腿上。
一整天的好心情在一刹那间烟消云散。
孟静向后坐了坐,说道:“郭主任,点菜吧。”
孟静在电影里看过如何使用刀叉,饶是十分不熟练,她还是万分不愿意让郭主任来教。
因为她知道,一定是“手把手”教。
好在孟静挺聪明,略作研究就找到了牛排的纹理,虽然切得不熟练,但也不至于出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后一道甜品下肚,孟静也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郭主任吃饱喝足,暗示孟静可以转战下一场地了。然而孟静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她借着酒劲趴在椅子背上看向舞台中央的演奏者。
撒娇似的轻声呢喃:“再等等。我喜欢看人拉小提琴。”
酒精的作用力让孟静的小脸微红,她没戴眼镜,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像一只纯真的小鹿。
这对于郭主任这种饱经风霜的老男人而言有着难以言说的诱惑力。
郭主任舔了舔嘴唇,强忍着身体的反应陪孟静听完了最后一只曲子,就拽着她往外走去。
孟静踩着高跟鞋,酒力让她脚步虚浮,伴着脑海中逡巡的小提琴曲,仿佛在跳舞一般。
她轻声问郭主任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郭主任怎通音律,更难懂风月,当然不知道。
孟静一字一顿告诉他,那是帕格尼尼的《无穷动》。
帕格尼尼,一个杀死了背叛他的情人,犹如魔鬼附身了的天才小提琴家。
郭主任一路搀扶着脚步虚浮的孟静上楼,来到了友谊酒店的客房。
这是孟静有生以来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她踩着柔软的地毯,看着华美的水晶灯,她转身时裙摆飞起,她感觉自己是格林童话里优雅的公主。
可讽刺的是,公主身边,跟着一头公猪。
公猪犹如发情了一般,猛地将孟静包住,孟静瞬间醒了酒,她挣扎着推开郭主任。
“去洗个澡。”
饥渴难耐的郭主任低声骂了句“事逼”,但还是乖乖去放水。
孟静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间差不多了,她侧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很快就看见一头猪披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了。
孟静纤细的手指上夹着一粒蓝色小药丸。
“我男朋友在药房上班。拿来给你助助兴。”
郭主任一点就通,哈哈大笑起来。孟静很上道,郭主任很高兴,他吞下这颗蓝色药丸之后栖身过去。
孟静用食指抵住了对方肥腻的唇。
“等等,等药效上劲儿。”
大概过了五分钟,郭主任明显能感觉到身体的燥热,周身的血液都在涌动,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八点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