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是跟玩消消乐的时候比起来,好像少了两分那种舒适的自在感。
江于尽只是单纯讨厌这里的味道。
这里应该是游戏崩塌时侥幸保留下来的地方,依旧留有游戏里面的味道,依旧的令人作呕。
通过巨大的垃圾山,中间是一条长到像是无止境的通道,漆黑的,像是看不到去路。
大概走了不短的距离,前面终于再出现光亮。
一个白炽灯在半空中慢慢晃动着,灯下和其他地方明显不一样,金属制的大门把门内和门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江于尽握上门把手轻轻往下压了压,门上了锁,没压动。
周扬以为进不去,做好心理建设,打算靠自己现在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方便的身体穿墙进去,没想到一抬脚,脚直接就撞在了墙上。
居然进不去。
尝试失败,他转头看向一边人,结果看到站在门边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短暂用过的小夹子。
然后他就看着江于尽把夹子掰直,微眯起眼睛对准锁孔。
周扬:“?”
江于尽尝试开锁的时候还能顺瞅一眼立在一边的人,十足游刃有余,说:“我以前干过开锁。”
周扬:“……?”
“咔哒”
在周扬注视下,江于尽捣鼓着,就这么两声响,金属制大门打开一条缝。
收起发夹顺带努力回复原状,他推开门走进,后面的周扬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
房间里也亮着光,但和外面不一样,是幽蓝色的光,从房间里立着的各个立体管状物里散发出来。
立体管状物上端接着天花板,里面是一个个安静无声的人,他们浸泡在一种认不出的液体里,随着液体的流动慢慢起伏着。最前面的管子空着,像是特意为什么人准备的一样。
或者说不只是人,还有部分周扬记忆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奇怪的生物。
这些很显然是红红的收藏,有的看上去已经用过的,有的还没动过。
这个房间并不小,至少不比刚才的垃圾山小,一眼看去尽是排列得整齐的立体管状物,周扬不敢再看,迅速收回视线,不自觉往江于尽身边靠近:“这些……都是最近失踪的人吗?”
江于尽说:“不清楚,我只是个病人。”
这里或许有最近失踪的人,但并不全是,至少绝大部分都是游戏里的人和异种,偶尔还能看到两张熟面孔。
对方一路上都太过淡定,周扬一时间忘了这个人是自己从医院里带出的病人。他一点头:“也是。”
江于尽在林立的管状物里看了一周,最后抬脚走进里面,从一个个管道里的人边路过,最后在一个管前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周扬也跟着一起停下脚步,一抬眼——
他看到了自己。
浸泡在液体里,安静闭着眼睛,完全不见进入时的惊恐模样。
透明的手穿过加厚玻璃,他不自觉伸手,想要触碰自己的身体。
透明的手和真实的手触碰的一瞬间,虚幻身影消失,不明液体里的人睁开眼睛,条件反射一张嘴,结果灌了一嘴的液体,眼睛瞬间睁大,试图在管子里扑棱着。
江于尽低头看向管状上一红一绿两个按钮,犹豫了半秒,按了下绿色的按钮。
周扬吃进嘴里消耗的那部分液体他又给贴心地补上了。
随口道了声歉,江于尽按下另一个按钮。
这次应该是按对了。按下按钮后,管子里的液体消失,厚玻璃慢慢下移。
看着半跪在地上还在不断捂着胸口喘气的年轻男生,江于尽表情看上去有点惊讶,但不多,像是稍微礼貌惊讶一下以示尊重。
和他想的差不多。
这个人大概是点背,进来后就遇到了红红,顺手就被解决掉了。红红向来喜欢收藏没灵魂的躯体,觉得这样才是最自然纯粹的收藏品,刚好又善于把躯体和灵魂剥开来,于是留下了周扬的身体,把他灵魂当垃圾一样扔出了实验室,让他就这样在世界上徘徊,直到忘了自己是谁,最终消失。
灵魂一旦触碰到身体就会自动回去,红红很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点,所以这个房间用了特殊的材质建造,实体和非实体都不能进入。
但是最高端的防盗往往只需要最低端的破解方式。
“咳——咳咳——”
短短时间呛了好几口水,周扬捂着喉咙痛苦呼吸着,身体一倾斜,从敞开的管子里跌下。
他没掉地上,被人接住了,从接触的地方传来的属于人类的温热触感直接让他鼻头一酸。
江于尽接住了人,原本想要对方快点起开,结果这个一米八几大男生完全不带松手,还越抱越紧,像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重量。
江于尽眉眼抽抽。
在他忍不住一个手刀直接砍翻对方之前,扒拉在身上的人终于松了手。
原本只是想要拍下隧道的样子交给特搜队,没想到能够直接变回来,尽管手松开,但是周扬的精神劲不减,低头看着自己能够随意活动的十指,一脸激动。
房间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的声音,但是在安静隧道里能够轻易听到。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口。
一个小孩的头出现在门框边,大眼睛看向室内,之后抬脚走进,道:“这里是不是有两只坏老鼠呀?”
她抬眼看向站在角落的两个人,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的脸仰起,笑容天真无邪。
江于尽看了眼站门口小屁孩,再看了眼身边大痴呆,最后拍周扬肩:“闭眼。”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他还是乖乖照做。
——然后他就被一个手刀打昏了。
在彻底昏过去前一刻,他看到有人坚定又明确地挡在了他和门口小孩之间,之后就没了意识。
清理完无关人员,江于尽慢慢甩了下手,看向站在门口的小东西,再次礼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第14章 人皮红红(三)
这次江于尽的礼貌终于得到了回应。红红慢慢握紧手里的手术刀:“好久不见,骗子001。”
优秀市民江于尽可不认骗子这个称号。
手术刀从手里滑出一截,看到对方一脸正直,红红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你居然已经不记得了。”
就是这个现在看上去一脸纯良的人,在游戏里骗她说只要送他一把手术刀就把脸给她,结果他用这把手术刀杀了副本里的绝大多数异种通关离开,并且再也没有回来后。
等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到世界崩塌,副本破碎,她依旧没有等到这个骗子。
江于尽略微抬眼:“是吗。”
红红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幽蓝色的光下,密密麻麻手术刀出现,刀尖全都对准了一个方向,冷锐刀光晃眼。
江于尽不赞同地皱眉:“小孩怎么能玩这么危险的东西。”
手术刀瞬间向他刺来,看上去还很好心地避开了他的脸。
手术刀太过危险,所以他选择帮忙销毁,只留下一把握在自己手里。
红红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刀在空中变成一片齑粉,原本还算是纯真的眼睛瞬间变成纯黑一片。
她身体各个关节处拼接皮肤的缝合线逐渐拉长,紧绷,断裂,她的身形拉长,嶙峋的背脊顶上天花板,佝偻着身形探来。她的手逐渐变得细长,手指融合,拉长,最后变得像刀一样的形状。
江于尽抬头看着她已经被拉长得分不清五官的脸,手术刀在手里转了一圈,蹲地起跳,把手里的刀死死刺进红红脖颈里,之后从前到后转了一周。
硕大的怪异头颅平滑地掉下,在彻底掉落之前脖颈里又有细长缝合线伸出,把头颅重新接了回去。
手指融合变成的刀片挥来,江于尽撑着手轻巧躲开,之后再次切向红红身上关节各处的缝合线,划开血肉,把藏在骨头中的细长丝线迅速斩断。
手术刀经不起这样迅速的磨损和力道,从中断裂成两段,掉在地上发出连续的几声响。
红红,或者用佝偻的嶙峋怪物来形容更合适,关节没了支撑,它在手术刀掉落的同时也倒在了地上。
缝合线又开始从切口长出,但是长得缓慢,江于尽慢慢走着靠近,看了眼,一脚把怪异头颅踢出去老远。
缝合线探出来,但是距离太远,始终够不到一起,头颅上的脸开始逐渐变得灰白,一双纯黑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居高临下看着它的人,它看上去像是想说话,但是声带已经没有和头连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江于尽看懂了它想说什么。
【把脸给我。】
到现在这个地步还在想着自己的作品,这个小孩还怪固执。
太久时间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继脸开始变得灰败后,粘稠血液慢慢流出,头颅上的眼睛都再难移动,最终彻底静止下来。
安静房间里只有被不慎攻击到的管状物里的液体慢慢流出的声音,满地都是飞溅的玻璃碎片。
江于尽弯腰刚准备捞起在地上躺得舒服的周扬,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短暂思考后,他转身走向倒在房间门口一边的尸体握住被拆下的刀状手,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最后直接往肩膀砍去,毫不犹豫。
任由暗红色的血染红衣服,他环视一周房间,最后找到一处干净且没碎玻璃的地方躺下。
张斯几个人在山路上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后离开,回市里回到一半想起在山脚遇到的人,越想越觉得怪异,最终决定返回。
他们往回走,还没有真正回到山脚,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停下车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巨大隧道。
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隧道是不是和周扬失踪的事件有关,他们还是有人拍了视频交给异种特别搜查大队,特搜队很快派了就在附近的人赶来。
赶到现场的是一个灰色眼睛的男人,长得很高,意外的帅,话不多。
在他赶到之前隧道消失,张斯几个人原本还在想着该怎么解释远处真的有隧道存在过,但是对方没有质疑他们视频的真实性,只让他们待在原地不要靠近,自己走向隧道出现的地方,途中看到了停在一边的小电驴,看了两眼后收回视线。
在他接近的时候,原本消失的隧道又出现。只是和视频里漆黑一片的样子不一样,只要有光亮,可以很轻易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徐同归抬脚走进,略过了垃圾山,视线从毛发和断肢里移过,再通过了过长的走道,最后走到一个半开着门的房间前。
顶头的白炽灯晃着,他推开门。
房间门后面大概是有什么东西挡着,轻易推不开,需要稍微使一些力道。
挡住门的是一个骨头嶙峋的残破的异种的尸体,血流了满地。
在破碎的管状物的最后面躺着两个人,一个身上全是湿痕,身体完好,像是昏过去了。
另一个极度眼熟,安静躺着,从肩膀上的伤口渗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大半上衣,蔓延到了地面。
“……”
救护车和警车还有特搜队的其他成员赶到现场,因为工程量巨大,这条在晚上永远黑暗安静的公路一直喧闹着,不断有车辆赶来,各种光亮闪烁。
特搜队的人率先探进隧道,在发现异种的房间之后的地方找到了像是实验室一样的地方。
他们在实验室找到了刚死亡没多久的在很久之前失踪的年轻女性的尸体,其锁骨上方的皮肤已经被取下。
排除所有的危险因素后,特搜队的人留在原地搬运被储存在管状物里的异种,里面的人和垃圾山里的其余肢体由其他人负责。
最先进入隧道的徐同归没有继续留在这里,和从隧道里带出的人一起前去医院。
周扬只是被人或者其他东西打昏,身体没有明显伤口,身边有朋友陪着,父母接到通知后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江于尽从手术室里出来,人还睡着,他只有一个还在念高三的名义上的养子,医院没有可以通知的人,最后站在病房外的只有徐同归和赶来的还穿着花衬衫的胡砾。
徐同归透过病房的玻璃看向在里面躺着的人,一边的胡砾看了眼他身上的大片的血迹,问:“你受伤了?”
语气不像是关心,倒像是幸灾乐祸,没想到这种人还有受伤的一天。
徐同归垂眼看了眼手臂上的已经干涸的血迹,说:“这不是我的。”是病房里的人的血。
胡砾遗憾咂嘴,也跟着看向病房,说:“医生说他身上的伤口很深,需要静养很久。”
他来得晚,没有看到伤口,但是听医生说下手的人是一点不留情。
医生不知道病人身上的伤是异种造成的,他也没告诉,听完后就来了这里。
胡砾说:“隧道那边的人说按照残留的气息粗略估计,里面的异种的等级大概在S左右。”
现场有些乱,但打斗痕迹并不重,至少完全没有达到S级异种的该有的水平,如果不是因为场地受限,那就是被实力更加强横的人死死压制发挥不出。
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除了两个还活着的受害者,现场应该有第三个人,第三个能够轻易杀死S级异种的人。
和之前在宏盛大厦的情况意外的相似。
徐同归应了声。
胡砾自觉无聊,他过来也就因为听说徐同归身上有血,想要凑个热闹,发现没什么事后再看了眼病房,施施然离开。
胡砾离开,病房里的人动了下,徐同归打开门,抬脚走进房间。
江于尽醒了,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打呵欠,牵动到肩上的伤口,吸了一口气,视线瞬间清晰。
他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徐同归。
像是对这个人的出现毫不意外,他侧眼伸出另一个没受伤的手,态度无比自然,哑着把嗓子说:“我手机没电了。”
他看着床边的人,床边的人看着他。
“……”
短暂的对视后,徐同归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递过。
接过手机美滋滋打开消消乐,江于尽很有礼貌道谢,这才问:“你怎么来了?”
除了身上还裹着纱布,脸比平时更白了些,他这玩消消乐的精神气看上去比普通人还好不少。
“我负责隧道的这件事。”
手里消除着小动物,江于尽听到坐一边的人问他在隧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挑挑拣拣选择性地说了实话,他最后说:“周扬被打昏后我也被啪地一下打了,之后的事情都不清楚。”
他说得一本正经,还很认同自己的话一样点了下头,接着说了句:“真可怕。”
纡;洗……
他这样说着,点小动物的手是丝毫不带停,很难看出害怕的样子。
徐同归没出声,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小动物消除的声音。
默不作声连过几关,江于尽舒舒服服把病房躺出了五星级酒店的感觉。他视线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熟练一伸手:“徐同归,水。”
江于尽终于摸到了消消乐,隔壁的周扬也终于醒了。
记忆还停留在昏倒前的景象,他睁眼的时候习惯性一抖,差点怪叫出声,直到看到围在床边的人后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救出来了。
清醒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找昏倒前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张斯说:“他啊,听说是受了挺重的伤,在楼上躺着。”
周扬翻腾着要去找人,其他人拦不住他,只能看着他穿着身歪歪扭扭病号服跑去楼上。
直到进了病房门,他这才发现里面除了躺病床上的人还有一个人坐床边,灰色眼睛,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客观来说很帅一个人。
周扬几乎是瞬间想起了躺床上的人之前说过的“我喜欢男人”。
在脑子里涌现出原本不应该存在于这颗纯洁的脑袋里的想法之前,他被告知坐在床边的是今天救出他们的特搜队的人。
默默松了一口气,他直接主动拉过一个小板凳也坐在床边。
床上的江于尽手里拿着飘着热气的水杯,被子上还躺着一个停留在消消乐的界面的手机,小日子看上去居然还挺滋润。
周扬帅脸一红,说:“之前谢……”
“你来了!”
江于尽把水杯递给徐同归,把手机上的消消乐切换成计算器,扯过床头柜上的纸和笔拿在手上,一抬眼:“正好我们把委托费算算。”
进隧道的时候都没怎么睁开的眼睛现在却完全睁开了,浅色瞳孔在光下好像发着光。
周扬:“……”
周扬点头:“好的。”
江于尽美滋滋算委托费,又美滋滋翻倍,把最后数字给周扬看的时候,全身上下都透着丰收的喜悦。
他还真把消消乐和头盔的钱翻倍了,顺带还加上了住院费。
周扬点头确认字数,之后提出交换联系方式。
委托费完全合法,不需要徐同归避讳,他就坐在一边,看着江于尽麻溜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周扬。
高中生下午放学,在晚上的时候提着营养健康粥赶到医院,被告知病人已经换了个病房。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陈景眉头当即一跳。
他提着粥再去到换后的病房门口,刚准备直接推门而入,结果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两个莫名出现的陌生人,脚步一顿。
——也不算完全陌生,其中一个即使只能看到个背影他也能认出。
他没想到徐同归会在这里。
但病房里的人也没有待太久,手机电充到能够开机,委托费谈妥,徐同归和周扬两个人都被江于尽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陈景侧身看着他们离开,之后抬脚走进病房。
躺床上继续消消乐的人朝他一挥手:“你过来了。”
陈景看了眼他从病号服里露出的绷带,放下手里的粥后拿过床头诊断书扫了几眼。
“……”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思考自己也就一天不在,这个人这一天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从消化内科变成外科并且住院时间大幅延长。
思考不出来,他拉了个凳子坐下,心平气和看向依旧玩消消乐玩的激烈的人。
在这个晚上,江于尽接受了高中生的一顿□□,又挨了后来到医院的理发店老板的一顿嘲讽。
但是没关系,他收获了可以买好多个洗碗机的委托费。
第二天早上,睡得香的江于尽被医生从被窝里挖起来换药,换完药后又飘回床上,一觉睡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顺手打开了午间新闻。
新闻确实新,昨晚刚发生的事情今天就出现在了电视上,并且进行了艺术加工,只说两个失踪人员已经找到,一死一伤,关于发现的其余的人和异种的尸体半句没有提到,选择沉默隐藏。
真正发生的事和他编造的事,还有新闻里播报的事只能说各讲各的,属于是毫无关联三件事。
再认真瞅了两眼,今天的新闻没有以往劲爆,江于尽遗憾关掉电视,低头认真吃饭。
住院第一天,安分守己市民江普普通通度过。
住院第一周,市民江开始在医院和医院附近游荡,顺带买了个帽子戴上。
住院第二周,向往自由市民江换下病号服,骑上特搜队移送来的小电驴离开医院。
离开医院后他在路上兜了一圈,在堵车的车队里穿梭离开,最后回到了自家楼下,抬脚走进理发店。
现在过了理发高峰期,店里没人,只有老板叼着烟在清理桌面,听到动静后转头看了他一眼。
江于尽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自觉主动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眯眯招手。
意识到他是想要做什么,老板烦躁掐了烟,放下手里毛巾洗手。
等到他走过来的时候,江于尽摘下头上的帽子。
帽子摘下后一头乱毛冒出,原本只有少量白发的头发已经白了大片。
难怪要戴帽子过来。
江于尽简短说出自己的诉求:“染黑不剪短,感谢。”
“真不剪短?”
江于尽摇头:“不。”
老板慢慢放下了已经拿手上的剃刀。
江于尽呵了声。
安安静静几小时,幸福快乐几个月,从店里走出后的某江姓市民头都抬得更高了,玩消消乐更带劲了。
骑着小电驴回到医院后他再安分躺了几天又几天,刑满释放终于出院。
出院当天高中生请了半天的假收拾东西送他回去,前委托人周扬还骑着小电驴出现在门口,送了他一束黄灿灿的花,感人肺腑。
捧着花走在回家路上,江于尽转头问高中生:“这花卖出去大概能卖多少钱?”
高中生选择不说话。
回家后按照惯例在屋里废了两天,在手脚还没退化前,江于尽找了个天气不好不坏周末,带着自己亲爱的高中生去了商场买新洗碗机。
城市出的新交规说小电驴不能同时坐两人,他只能遗憾坐公交。
窗外阳光忽明忽暗,陈景转头看了两眼他,之后说:“你白头发没了。”
江于尽点头:“在医院闲得没事做一根根拔了。”
他说:“是不是感觉变帅了?”
陈景选择转过头不回答。
江于尽伤心叹气。
下车进商场,还没到家电卖场,稳重的成年男人率先奖励了虽然什么都还没做的自己一个冰淇淋圣代。
手里拿着冰冰凉凉圣代杯,江于尽问身边高中生:“吃吗?”
高中生说不吃。
于是陈景负责看分布图带路,成熟男人负责跟在后边吃圣代,顺带发出被冰到牙的声音。
进了家电区,导购瞬间围了上来,他先是对江于尽进行集中攻击,后来意识到到底是谁在认真挑之后,把目光转移到了陈景身上。
高中生还在认真挑性能和性价比,江于尽对家电并没有什么兴趣,逛了一圈后就出店挂商场栏杆上,百无聊赖低头看商场里的景象。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穿着身黑色衣服,还在这种季节反常地戴了顶毛线帽的男人从栏杆翻过,快速往上跑。
江于尽觉得这个人跑得还怪快的,多看了两眼,刚好看到跟在他身后跑的同样穿得全身黑的人。
是个人就改不了爱看热闹的臭毛病,这边被巨大幅的广告遮住,江于尽带着自己的圣代挪了个位置,下一层楼后绕到商场另一边继续看追逐战。
商场里人多,楼下三个人经过的地方的顾客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发出阵阵短促惊呼声。
江于尽边吃圣代边看他们跑,周围有不少人和他一起围观,看得认真。
然后他们就从围观者变成了场内人。
原本顺着楼梯向上跑的人突然换了个方向,腾空一跃,荡着巨型广告幅就跳到了这层楼,正好就在他们面前。
追在他身后的人大概在想是跟着跳还是绕楼梯下来,一时间没有立即跟着动,他趁这个空档迅速掏出一把枪对上围观群众,威胁道:“不准动!”
没人敢动。
江于尽低头吃了口快融化的圣代。
手里拿着枪的人瞬间就对上了他,一边持枪一边快速靠近,他动江于尽也动,结果刚动两下,手上圣代差点滑出杯沿。
江于尽选择停下。
直到距离足够近,毛线帽男扔掉手里的模型枪,掏出一把看上去都快锈光的美工刀抵在江于尽脖颈边,警告他别动,之后转过头警告赶过来的两个人也不要动。
江于尽确实没动,但除吃圣代除外。他边吃还边道歉:“不好意思,等我最后两口吃完再给你当人质。”
还怪有人质精神。
戴着黑毛线帽的人低声催促他:“吃快点。”
江于尽不紧不慢吃完,顺带还把垃圾分类扔进垃圾桶,又站了回来。
“……”
外面嘈杂声音传来,还在楼上看洗碗机的陈景和导购说声“等一下”,之后出店往外看。
像是心有所感,他一低头,看到了持刀威胁人的男人——和被他持刀威胁的江于尽,对方注意到了他,还小弧度对他挥挥手,手上红绳晃啊晃。
陈景:“……”
事实证明有的人就是永远消停不下来。
黑毛线帽男手握着锈迹斑斑美工刀,带着江于尽一起慢慢后退。
江于尽伸手轻轻推开差一点抵在自己脖颈皮肤上的刀,好好商量说:“哥们儿你这刀离我远点,这要是划拉一下呲一打破伤风都救不回来。”
他说:“我刚从医院回来,还不想再进去。”
黑毛线帽男精神高度紧绷:“别说话!”
江于尽充分了解了他的要求,乖乖闭嘴。
一众围观群众和两个黑衣服男人就这样看着他们往后退,慢慢下了楼梯,走到视线死角。
直到男人下到楼梯死角,两个黑衣服男人刚准备继续跟上去,楼上突然有个人跳下,白色衣服被风带得鼓起,蓬勃青春感迎面而来。
意外的看上去很年轻的一个人。
很年轻的人跳下来后没有看他们一眼,撑着栏杆继续往下跳,追了上去。
不太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两个黑衣男人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追上。
黑毛线帽带着手里的人质边警惕边后退,也就经过了一个拐角,再仔细看的时候,跟在后面的人莫名多了一个,但是看上去是个中学生,威胁不大。
江于尽转头问他:“哥们儿你叫什么名字?”
黑毛线帽低声警告他:“别打听。”
“好的别打听,”江于尽也跟着压低声音,又问,“他们怎么一直追着你?”
别打听:“……”
他说:“别打听。”
江于尽点头:“嗯嗯我知道你叫别打听,我是问你为什么会被追。”
别打听不说话了。
好玩的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江于尽叹了口气。
别打听一路走着楼梯往下,商场的保安已经赶到,但都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在人群前看着他,怕他受刺激对身边的人质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