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手不自觉一动,手边拐杖倒下,发出响动。他喉结上下滚了一圈,问:“……你们怎么出来了?”
昨天离开地下室的时候,他确认过他有把锁锁上。
“当啷”一声响,他眼前出现一把黄色钥匙。
李二先是一愣,不可思议,后来终于回想起来,眼睛逐渐睁大。
昨晚对方突如其来的热情和肢体接触并不是因为后面人本身是个热情大方的人。
钥匙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顺走。
不远处的陈景再也控制不住萨卡,蹬腿一跳,跳开一段距离。
江于尽带着李二慢慢后退,重新隐进浓雾里。
“你早就发现了,”李二被迫跟他后退,睁着眼睛,像是不可置信,“怎么……”
“在想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出纰漏了吗?”
手边没有消消乐,江于尽还挺乐意和人聊天,思考了下,说:“挺多地方都有问题。”
首先就是神龛,作为一个不信奉萨卡的人,对方这神龛还擦得怪干净,一点灰尘没有。
第二点是地下室的比正常坡度缓和了很多的步道,还有上面留下的拐杖戳在地上留下的坑坑洼洼的痕迹,和“祖上留下且平时没人使用”的话相背。
最后一点就是逻辑接不上,既然要提醒他们离开,在最初带他们上到二楼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说明情况,晚上在他们从村里转回来时也可以直接带他们去地下室,但他却选在了半夜。
要是不出意外,半夜他来的时候身上就带着手上这把枪。
换个角度看,整件事和李二编造出来的故事完全相背。
见面时拉下脸大概是因为看到他们两个都是男人,觉得难搞定,二楼说的话纯属发牢骚,半夜过来是想要趁他们不备。后来意外发生火灾,李二回来时看到他们站在堂屋,以为他们要趁乱离开,这才想了个借口把他们关进地下室,大概是准备留着给以后的祭祀备用。
毕竟自从有人出事的谣言传开后,来丛山村的人越来越少,每一个祭品都格外珍
简单来说就是村里人骗外来人的把戏罢了。
知道是圈套,但是江于尽和徐同归还是进了,一个是纯属好玩,一个是想要看里面有无刘承。
没了陈景拖延,也不过就短短一段时间,虽然被拖住了脚步但基本没有伤到的萨卡还没来得及移动,余光里像是有什么闪过,畸形头骨瞬间碎裂,身体飞出去,最终撞在另一座山上,狠狠撞上的声音在山里不断回响,浓浓雾气都直接从中破开,可以清楚看到对面山棱。
是徐同归来了,还挺给力。
视觉冲击太过巨大,李二一时间连呼吸都静止了,手上枪掉落在地上也毫无感觉。
事态已经完全不可控,大概是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瞬间慌乱摆手,“萨卡大人不会死,只要有花在……”
他现在确实像一个虔诚的教徒,一乱起来就直接供了萨卡老底。
千手萨卡,具有领地意识,有领地意识的原因就是有伴生花,只要在伴生花的祝福范围内就可以无限回血,之前游戏挺多人不了解,在这里栽跟头死得干脆。
“是朵黑色的花吗?”
江于尽说:“那花太臭了,我给拔咯。”
第11章 我喜欢男人来着
李二不可置信,不自觉想要转头看向身后人,头却被人一把握住,动弹不得。
不远处山腰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卡萨身体一分为二,缓缓落入山崖,发出一阵巨响,压倒了大片树木。
已经赶到山崖下的陈景三个人抬头。小胖讷讷道:“……原来这就是徐同归。”
萨卡死了,雾气开始逐渐消散,江于尽松开李二,转身慢慢离开,消失在雾里。
今天早上分开的时候热心助人的徐队已经给他指了去车站的方向,他一个原本已经该去车站等车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一场闹剧结束了。
陈景几个人在崖下找到了碎骨和残留的手臂和毛发,毛发里纠缠了野兽的绒毛,他们静默片刻,之后离开。
徐同归找村民问话后同样赶往山崖下,找到残存毛发后将其收起,在村边山崖下找到了被藏起来的石洞,看到只剩下一个枝梗的伴生花,还有插在手掌掌心里的看上去十分不走心的树枝。
警察在之后赶往丛山村,这片从前安宁的村落彻底喧闹了起来。
江于尽坐早上第一班车离开的丛山村,车上只有他和司机。司机对他还有印象,还探头看了下,问:“你朋友呢?又高又帅那个。”
“朋友?”
江于尽反应了一秒,之后笑了下,说:“他还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山里起了雾,坐在窗边的人支着手吹从山里吹来的风,眼睛微微眯起。
客车行驶到半路,对面驶来一排的警车,红蓝色的光穿透薄雾,和客车擦身而过。
司机好奇:“怎么这么多警车,是丛山村出什么事了吗?”
后面的乘客没有回答,疲倦闭上眼睛。
江于尽又光荣地晕车了。
上次是因为在车上吃太饱,这次是因为没有吃任何东西就挑战山路客车。
下车的时候司机看着他,手比划了又比划,看上去像是很想下来掺他一把。
坚强市民江于尽谢绝了。
坚强市民江于尽终于在下午回到A市回家爬上床。
好险,差一秒就要死路上。
在床上躺了一下午加小半晚上,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起来洗了个澡换上睡衣,他把客厅窗户打开,坐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意转了个台。
和同学出去玩的高中生在半晚上回来,回来的瞬间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他穿上拖鞋走到客厅,发现是电视里的声音。
他到的时候,电视上的两男两女正扭打到一起,一个人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打,坐沙发上的人看得聚精会神,顺带感慨了句:“你们五个的关系真复杂。”
感慨完他喝了口小酒,一转头,正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高中生,喝酒的手一顿,略微弯腰把桌上的空瓶都扔进垃圾桶里,若无其事道:“和朋友玩得开心吗?”
陈景说:“还行。”
刘承死了,线索中断,还差点和徐同归面碰面,这一趟实在说不上开心。
江于尽视线重新移回电视,把最后一口酒喝完,随口道:“是吗。”
刘承死了,其他人线索中断,顺带最后怂恿徐同归下载了消消乐,他觉得这一趟还挺有趣。
不再去想丛山村的事,陈景呼出一口气,问:“吃饭了吗?”
江于尽当即表示没有。
B市,审讯室
刘承死了,后续的事徐同归不再负责,只能由胡砾赶过来接手。
这次涉事的人太多,并且老幼都有,一时间显得有些复杂,甚至没有足够的审讯室装下这些人。
李二是重点审讯对象之一,被安排在审讯室单独问话。
他交代了之前犯的所有事,也说明了枪是家里传下来的,之前专门用来打闯进村里的野兽。
审讯的人问他:“在祭祀的时候除了你刚才说的,还有发生什么事吗?”
忍住摸右手手腕的冲动,脑子里还留着这里被人握着的力道,李二嘴唇抖了两下,说:“……没有。”
胡砾站在审讯室外,隔着单向窗户看着里面的人,最后收回视线,说:“我们今天内会把异种的尸体运走。”
特搜队只负责搜查异种和游戏相关的人和处理异种尸体,审讯,追查内幕,量刑这些都和他们无关,他也不想给自己增加额外工作。
旁边工作人员看了眼他身上的大花衬衫,点头。
没有再看审讯室里的情况,他揣着手跑另一边蹲下,又开始联系手里人加班。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刘承把特搜局的消息卖给了哪些人对方就死了,现在就只能靠人工搜索,一个个排查。
远在A市的特搜队五六组被迫起床加班。
此时的高中生还在写作业。
去丛山村已经浪费了太久的时间,陈景还需要在剩下的时间里把作业赶完。
书桌上开着暖黄色的台灯,房间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吹动书页,发出一阵轻微的哗哗声,和客厅里的电视的声音混在一起。
“……”
陈景动作一顿。
有什么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很冰,像是金属。
他面前出现了一杯牛奶。
站在他身后的江于尽收回手里的冰啤,一挑眉,说:“你做事的时候真的一点不注意背后。”
陈景紧绷的姿态瞬间软化了下去,呼出一口气。
江于尽把冰啤递给他:“喝吗?”
给还在学习的未成年主动递酒,也只有他这种人才做得出来。
陈景说不喝。
江于尽遗憾收回手,熟练打开冰啤畅快喝下:“那就只能我帮你勉为其难喝掉了。”
这才是他真实目的。
“……”
陈景说:“今天晚上你喝太多了。”
江于尽摆手:“没有,还没平时一半。”
当天晚上,靠谱的成年男人江于尽进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医生看了他好几眼,说:
“你这胃……挺能折腾哈。”
迎着陈景平淡中带着冷冰冰的视线,江于尽揉了下一头乱毛,谦虚道:“也没有很折腾。”
差不多就是两天没吃饭回来多喝了两口小酒而已。
陈景嗤了声。
“……”
江于尽不再说话,安详闭眼。
他闭眼后高中生没走,把带来的作业放放药的桌上就开始继续学习。
江于尽默默按捺住了摸手机玩消消乐的手。
好消息是第二天高中生就去上学了。
医生说至少需要留院观察几天,他上午没事可做,出去溜达,在小花园里正好遇到了同样出来放风的徐高。
小花园里排排坐,江于尽问候了徐高的手,徐高说手恢复得还不错,顺带问他为什么也穿上了病号服。
江于尽深沉叹气:“我只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徐高:“?”
江于尽简短复盘,说:“果然还是昨晚最后那瓶酒的问题。”
害得他没有把电视里那五个人的关系理清楚就来了医院。
徐高表情更加惊异。
江于尽支着椅子瞅了他一眼:“我是指喝酒喝多了。”
徐高深觉自己思想之龌龊,迅速转移话题,说起了他现在还在疯狂加班的前同事。
因为某个人的死,五六组的人集体加班从头到尾捋线索,到处走访调查。前几组的人很能打,五六组的文员在某种程度上也很耐造,说加班就加班。
江于尽表达了自己的深切同情并对死去的人表示遗憾。
他刚表达完自己的同情,徐高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上头人打来的。
他的上司说最近人手不够,他已经休养了这么多天,手虽然少了一个,但腿还能走,让他去附近的一个地方走访一下。
严正声明自己手还健在后徐高穿着身病号服就准备出任务,背影萧瑟。
于是只剩江于尽没有丝毫负罪感地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有人像是直直贴着路过,耷拉着的眼皮略微抬起,江于尽靠后坐,避免撞上。
他往后坐避免相撞,路过的人却停下,转头看向他。
然后他就听见路过的人以一种期待中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他:“你看得见我?”
江于尽说:“你猜我为什么往后坐。”
站在长椅边的人在他身边坐下。
他看上去张扬嚣张,但还怪有坐相,跟旁边没个正形的江于尽形成鲜明对比。
“是这样的……”
路人叫周扬,前几天晚上和朋友在郊区无人盘山路赛车,他眼睛一闭一睁,前面就出现一个隧道。
那地方他们经常去,很熟,他知道在那个地方绝不可能有隧道,但车速度太快,就这样冲进了隧道里,之后就没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没人可以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他也接触不了任何人,只能看到朋友们接受警察问话,看到自己爸妈在现场泣不成声,听到有人汇报说没能找到他,隧道也不见了踪影。从郊区回到市区,他到处游走着,像是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能够看到他的人。
周扬说:“能帮我吗?只要找到隧道拍下来证明确实发生了异常现象,把证据交给特搜队就好。”
特搜队人数有限,全国上下发生的事远超人数,这个队伍特殊,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在没有发生异常现象的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出动。
虽然这样第一次见面就求一个陌生人帮忙多少显得奇怪,但他别无选择。
江于尽随手扯了下身上病号服:“我现在姑且还算个病人。”
周扬说:“只要你答应,条件随便开。”
“这算是委托?”
“嗯?”周扬说,“嗯。”
江于尽坐直了身体:“我回病房换衣服。”
他回去的时候只能说健步如飞,很难看出是个病人。
周扬也跟着进了房间。
江于尽慢慢解开病号服纽扣,转头又开始一本正经跑火车:
“你要看吗?”
他说:“别看我这样,我喜欢男人来着。”
“……”
周扬转过头。
江于尽笑了下,继续低头解纽扣,阳光下,已经长出不少的白色头发泛着光。
郊区远,打车贵,江于尽重新启用自己小电驴,含泪买了个新头盔。
他收好发票,转头看向自觉坐上后座的人,说:“这是为了你的委托买的,到时候记得报销。”
得亏后面人只能算半个人,不用戴头盔,不然又是一笔支出。
周扬问他:“你之前都不戴头盔吗?”
江于尽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自己被偷走的头盔。
坐后面看不到前面人表情,但是周扬能感觉到周围空气里都是悲伤的感觉。
悲伤的小电驴启动。
有一说一,这还是周扬这辈子第一次坐小电驴。全新的体验全新的感觉,尤其是在堵到令人心头一跳的路上轻松穿梭的时候,他眼睛直接睁大。
新世界的大门好像打开了。
一路骑着小电驴到了郊区盘山路边,盘山路这边一向没人,失踪事件发生后人就更少了,警察在事情发生后在附近搜寻了几天,没有找到失踪的人就收队离开,这里彻底空了下来。
小电驴也可以冲盘山路,江于尽绕着山爬了半圈,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周扬睁着一双眼睛,最终在路过一个地方的时候出了声,说:“就是这里。”
江于尽停下小电驴,取下头盔下车。
这里是个大弯,路上有车辙,应该是周扬他们这一群人留下的,路面和一边的护栏都完好,树木都还健在,阳光灿烂,看上去一切如常,找不出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江于尽在路边和周扬排排蹲,问身边人:“你出事当天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
周扬低头思考了半天,习惯性想要拔路边的草,看到自己手穿透了草叶,动作一顿,又把手收了回来。
沉默了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转头,说:
“我那天早上比平时多吃一顿饭算吗?”
江于尽很快下结论:这人长得还行,就是脑子似乎不太行。他说:“大概是不算的。”
大概是因为看到他平静中带着点一言难尽,周扬再次头脑风暴,又说:
“我那天在山脚下买了一串手链算吗?”
江于尽放下刚准备打开消消乐的手:“细说。”
周扬说当天他到得最早,坐车里等朋友的时候有小孩敲他车门,手里拿着一把手链看着他,希望他买一条。
他说:“他手上和胳膊上好多伤,看上去还挺可怜,我就买了。”
那小孩服务还怪周到,还垫脚帮他把手链系手上。手里和他手上的表明显不配,但是是小孩的一片心意,他就没有取下。
周扬说着说着声音就慢慢小了下来,眼睛逐渐睁大。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这种压根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卖东西的小孩。
江于尽简短评价:“你还怪好心。”
蹲一边的终于反应过来的周扬一颗心止不住地下沉。
在出事后他在这里待了几天,一直没有看到过那个小孩,说不定对方再也不会出现了也说不定。
江于尽起身,说:“先下去吧。”
周扬问他下去干什么。
“去你遇到卖手链的小孩那里,”江于尽打了个呵欠,说,“今天晚上她会出现也说不定。”
他们又回到了山脚下。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消消乐是好玩的,游戏体力是容易耗完的。
最后的体力用完,江于尽转过头来看周扬,问:“要是我现在充钱买体力,你给报销吗?”
周扬:“……”
周扬同意报销,江于尽直接大玩特玩,直到手机在关机边缘大鹏展翅的时候才依依不舍放下。
他放下手机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橘红的太阳慢慢从对面的山口落下,视线里的所有景象像是都变成了火红一片。
他们没等来卖手链的小孩,等来了几辆跑车。
跑车的声音在无人的路上回响,隔着很长一段距离都能够听到。
蹲一边的周扬起身看过去,之后眼睛微动,说:
“是我朋友。”
张斯几个人就是前几天和周扬在一起赛车的朋友,他们在家里等了几天消息,最终什么也没有等到,决定再来这边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任何线索。
车慢慢停在路边,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停在路边的小电驴,视线往旁边移,这才看到坐在路边的存在感很低的人。
秉持着礼貌待人的原则,江于尽抬手打了声招呼。
张斯条件反射回应,之后反应过来,问:“你是?”
江于尽看了眼一边的周扬,之后张口就来,说:“我路过,在这边歇歇。”
张斯几个人点头,继续往山上走。
丝毫不出意外,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在天色彻底黑下来后下山离开。
下山的时候停在路边的小电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看了一眼,继续往回走。
站在路边不远处的周扬看着车灯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转头看向身边人。
江于尽看了眼时间,发现时间差不多后收起手机,慢慢路边的路灯下走,边走边抬手折腾自己头发,随手往后抓了两把,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之前用来封薯片袋子的夹子固定住碎发。
他站到光下的时候,周扬瞳孔一颤。
这还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原来长得很好看,五官优越,莫名有种凌冽感。
江于尽草草把头发固定住,收回手的时候顺带闻了下。
嗯,青柠味的。
他一收回手,眼皮又耷拉下去,凌冽感瞬间消散,注意到周扬没有跟过来,于是又抬眼一招手。
灯光照着浅色瞳孔,他看过来的时候神色淡淡,像是可以直接看到人眼底深处。
周扬跑过来一起蹲下,若无其事拍拍胸口,之后把视线移向一边,问:“你这是做什么?”
江于尽略微思考,觉得有些难解释,于是选择保持沉默。
结合周扬说的隧道和卖手链的小孩,他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剥皮红红,中级副本小boss,喜欢收集自己看上的“皮”,在游戏里有自己专门的地盘——一个废弃隧道改造成的实验室,实验室只有拥有通行证才能进入,她平时会把通行证用各种方法给到想给的人的手上,给周扬的应该就是那条手链。
她就在那个实验室里处理自己得到的各种皮,拼拼凑凑试图拼出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套皮肤。无论是玩家还是异种,她看上了就一定会得到手,决不放弃。
在之前进这个副本时,江于尽记得红红说过想要他这张脸,按对方的执着劲来说,应该到现在也没打消想法。
所以他就把这张脸露出来让对方好好看看。
时间越来越接近小孩出现的时间,江于尽蹲路灯底下百无聊赖数绕着路灯飞的小蚊的数量,周扬谨慎看向附近。
大概过了很久,也可能没一会儿,在路灯照亮的范围之外,一个小孩逐渐从路中走来。
她穿着红色的斗篷,眼睛大,脸上有棕黑污痕,但是不影响看上去可爱。
她看过来的时候,对上深色的毫无光亮的眼睛,周扬不自觉一颤,受伤瞬间爬满鸡皮疙瘩。
小女孩像是注意到他了,但是不在意,移开视线后径直走向蹲一边的江于尽,拿出手里的手链,眼里带上哀求,说:
“求求你,买一条吧,卖完这条我就能回家了。”
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话术,都不带改动。
她拿着手链的手上尽是伤口,像是缝合的痕迹,且缝合得很不走心。
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江于尽表情不变,说:“没钱。”
红红瞬间改卖为送,抬手就想把手链系江于尽手上。
手上已经有了根红绳,江于尽在对方碰到红绳之前从善如流换了个手。
周扬就这么看着小孩把手链给身边人系上,又看着对方离开,直到什么也看不到后收回视线。
对方走后,江于尽把放在草丛里的小电驴扶起:“走吧。”
手链已经到手,戴头盔的时候头上顶着东西不太舒服,江于尽直接把夹子取下,舒舒服服戴上头盔。
他没往山路上走,挑了条平坦好走的路慢悠悠开着。
周扬注意到了方向不对,但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敢说话。
小电驴在路上安稳行驶,速度全程贴着规定限速开,十分之遵法守纪。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亮,激得人不自觉闭上眼睛。
再睁眼的时候,原本一片平坦的前路突然出现幽深隧道。
它就凭空出现在这里,神秘又诡异。
小电驴开得慢,和隧道的距离却在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迅速贴近。
不是车在跑向隧道,而是隧道在快速向车靠近。
江于尽说:“只要手链在你手上,无论你往哪里跑,隧道都会找上你。”
所以打从一开始,拍下隧道的照片交给特搜队的条件压根不能成立,只要遇上了这东西,怎样都得进去走一圈。
周扬问:“你怎么知道?”
江于尽:“我猜的。”
他是懂敷衍人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小电驴停在安全的停车位边,摘下头盔。
无论如何,小电驴的安全第一。
他头盔一摘,又回到了一头乱毛的状态,并且过之不及。
隧道已经到了几米开外。
低头慢慢挽起衣袖,江于尽看向身边委托人,说:“回去之后记得委托费翻倍。”
他强调:“头盔和消消乐的报账也是。”
第13章 人皮红红(二)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连报销也要翻倍,但是周扬还是点了头,之后惊讶问:“你要进去?”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江于尽选择不回答。
隧道已经到面前了,不进去显得他多没礼貌。
隧道口到了面前后显得更加巨大,抬头望很远才能看到顶,江于尽收回视线,抬脚踏进。
周扬也跟着一起进去了。红红的实验室拒绝一切没有接受请的人,但他现在不算人。
这是他第一次清醒地看到隧道里的样子。
灰朴的墙面有墙皮掉下,露出里面斑驳石砖,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微弱的光照亮地面,可以看到堆积在地面上的各种东西,脚步声回荡在空旷地隧道,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再往前走,视线里终于出现白炽灯,照亮隧道里的样子。
这里或许已经不能称为“隧道”。部分墙面已经破败,没了支撑物,就有人用各种杂物堆积起来充当墙面,周扬仔细看过去,发现杂物里有什么东西,脚步一顿,凑过去仔细看了两眼。
……是黑色的毛发,上面已经沾了灰尘,但是依旧可以分辨出是人类的头发。
周扬眼睛睁大,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江于尽也看到了,但只看到了一眼,之后就收回视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到周扬终于终于回过神,他这才继续向前走。
隧道里一直有空气流通,用锁链挂在上面的白炽灯一晃一晃,灯光也跟着移动,照亮堆积在地面上的像山一样的垃圾堆。
垃圾堆的一侧留有一条只够一个人通过的小路,江于尽从这边走过,周扬虽然能够直接穿过垃圾堆,但他还是选择绕了一段路,同样从小路通过。
他一边走一边看向垃圾堆。
这些黑色的,巨大的垃圾山里夹杂了各种衣服,也有玩具,还有斜伸出来的已经开始腐烂的手,上面甚至能隐约看到白色的指骨。
他看得出来这些是什么。
这是周扬这辈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尽管闻不到味道,他也就能想象到这里腐烂发臭的气味。
一路走过来,他的三观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
长在文明的社会,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他,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都有基本的人权,但是在这里,这些人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在这里,和其他一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起发烂发臭,没有丝毫尊严和人样。
江于尽转头看向手臂已经在隐隐发抖的人,说:“看不下去就可以不用看。”
他从进入隧道后就不怎么开口,这还是进来后第一次说话。
这只是游戏的一个缩影,更多对大部分人来说或许更残酷的东西全都留在了游戏里,生活在正常世界里的人不用了解,也不需要接触这些。
江于尽出了声,周扬没敢再看,只能逼着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