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品柜只旋转了九十度，便停止了移动。
通道后的小房间内照明灯亮起，但房间里没有保险柜，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约三米的金属铁笼。
笼子的正中央是一个凳腿与地面相焊连的简易靠椅。
穿着伊万同款白大褂的S级向导和也被束缚带限制了行动。
男人垂着头，狼狈地坐在椅子上，对外界的光照和声音没有丝毫反应，惨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具尸体。
“梁科！”
看到梁晋的瞬间，伊万再也顾不得害怕，直奔向小房间。
伊万的轻呼，惊动了梁晋。一动不动的男人身体震颤了下，终于有了反应。
“别过来！”梁晋猛地抬头，冲伊万低吼。
伊万应声，止步在小房间门前。
眼白充血，满面胡茬的向导恶狠狠地看向伊万：“你怎么在这？谁让你来的？”
伊万看了看林辞，又看了看玛德琳：“我……”
梁晋顺着伊万的目光扫过外间，看到林辞被控制在手术台上，又飞快地看向自己的老师。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您抓了他。”
玛德琳并没有理会弟子，只是和气地对伊万道：“去吧，孩子。房间里没有吃人的猛兽，只是一个笼子而已。”
伊万是想去梁晋身边的，只是男人之前的呵斥让他不敢行动。
伊万试探地看向梁晋。
被关押的向导这一次没再阻止研究员。
伊万立刻扑到了铁笼上：“梁科，您，你……”
老人见状，不再理会那边的二人，重新将注意力转回林辞身上。
“话说回来。那些和向导有关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吧。”
林辞沉默了一秒，点头：“您是实验体。”
“是。”玛德琳承认：“我是第一个由Mute成功进化为真正的向导的人类。”
玛德琳的语气中并无怨恨，充满自豪。
林辞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淡淡道：“实验里，死了很多人。”
“是的，年轻人。”玛德琳随手从试验台上取来一个不久前刚刚用过的烧杯，用流水冲洗：“仅第一个实验期，每个月就会有数以千计的流浪儿、孤儿、罪犯之子，被送来实验室。我们都是‘本就不应该出生’的人。能够成为实验体，是一种幸运。虽然，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没能熬过试炼，死去了。”
“您管实验叫试炼。您觉得实验是正确的，是一种幸运？您为自己的实验体身份而感到骄傲？”
林辞转头，透过四周玻璃柜的反射，看到玛德琳将冲洗干净的烧杯放到一旁自然风干。他忍不住皱眉。
“为什么不呢，年轻人？”玛德琳反问，“试炼就是会造成死亡。只有经历了最艰辛的试炼的凡人，才可以接触到只属于神的领域。用普通人最为珍贵的生命用作筹码，这是非常公平的交换。”
“你们……所有的实验体难道都是这么想的？”林辞感到震惊，他无法理解玛德琳的思想。
“当然不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玛德琳摇头:“很多人，不，应该说，是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是这么想的。”
“但我认为，你应该是可以理解这个观点的。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不付出代价，就取得回报的事呢？你是伦敦贫民窟出身的孤儿吧？”
林辞点头。他的出生地和人生经历都是被记录在册的，玛德琳知道不算奇怪。
“当你在贫民区食不果腹，饿到不得不吃泥巴、喝污水的时候……你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吧？——有的人生来便是天选之子，将其他人奋斗一生都未必能够拥有的一切当做了起跑点。而有的人，则注定是被神所厌恶、抛弃的尘埃烂泥，再怎么挣扎，也只能在地底翻滚，永远见不到头顶的太阳。”
“但这项实验却打破了这点。它让你可以从一个被所有人都瞧不起的E级向导，转瞬之间成为被所有人敬仰的S级向导；它可以让一个一辈子只能做‘静音者’的普通人，瞬间掌握人类这个物种的话语权；它能让阴暗角落里不起眼的烂泥、尘埃，成为太阳本身。”
林辞：“所以，在普通人身上进行人体试验是一种‘试炼’？”
玛德琳微笑着点头。
“你说的很对。”林辞噤声，闭了闭眼，忽然厉声嘲讽道：“可不是所有的人都想成‘神’。‘实验体’，‘实验体’……所有的‘实验体’都是活生生的人！你本来也是个Mute，也是个普通的人！”
“那又怎样？”玛德琳不以为意道：“在这个世界上，人本就是生而不平等的。我们的实验是在帮助Mute和E级向导将自己的人生扭转向好——就像我这样。”
“帮助Mute和E级向导？什么狗屁不通的向导培育计划！这计划不过是向导阶层用以稳固权利的踏脚石。所有鲜活的生命都只是掌权者眼中的一个数字，一件物品。”林辞说着，双手攥握成拳，短短的指甲抓破了手术台表面的胶皮：“为了权力与地位，你们什么都做得出。明明已经站在了人类的巅峰位置，却仍不满足，要用这样的手段方式，维护自己的王座，并无限挤压属于Mute和哨兵的生活空间。”
“追求权力与地位有什么错吗？”玛德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老人用看无知幼儿的眼神看着林辞，缓缓道：“没有权利，没有地位，不再是掌权者……你以为向导们还能过上像Mute，不，应该是像塔岛上那些哨兵一样的生活？”
林辞愣了下：“什么意思？”
没有了权利地位后向导过的生活？从向哨诞生以来，向导不是一直站在人类权利的最高峰吗？
“在距今大约四百年前，向导还不是人类世界的掌权者。”
玛德琳的话不仅让林辞大吃一惊，连小房间内的梁晋和伊万都看了过来。

历史的真相大多尘封在时间的长河中，难以寻觅。
“在距今大约四百年前，向导还不是人类世界的掌权者……”
在向哨诞生之初，话语权其实是掌握在Mute手中的。
那个时候的Mute也还不叫Mute。
他们是普通人，是“Common”。他们占据了全球人口总数的九成以上，所以他们称自己为“Cornerstone”，基石——所有向哨都是从普通人进化而来的，他们是进化人的基础，是进化人立于这个世界的基石。
“当然，这只是Mute的自称。”玛德琳不掩语气中的讥讽：“没能进化的人，都是被神明所遗弃的弃子罢了。”
林辞没说话，他状似安静地等待着玛德琳继续说下去，被捆在束缚带中的手却悄悄地摸了摸带子——是最常见的尼龙材质，即使不使用精神力，他随身藏匿的刀片也能将其轻松割断。
“在最初的那个时代，向哨虽然个体能力极强，但数量稀少，并没有被Mute掌权者们所在意。那段时间，遭到了重创的人类齐心协力，对抗外星入侵者，其内部氛围，倒也还算得上是欣欣向荣。”
“但，‘基石’终归只是那些弃儿的自我安慰。向哨是人类的进化体，比Mute更高级，是不争的事实。”
“进化人超强的个体能力让自称基石的普通人感到忌惮、害怕……”
他们害怕有朝一日，更高级的进化人会反过头来，将一无是处的普通人类踩在脚下，将基石变成真正的“踏脚石”。
于是普通人的权力中心开始了对向哨的压制。
他们一面依赖着进化人超强的能力和大量的牺牲，与来自宇宙的入侵生物战斗；一面虚抬进化人的地位，宣称向哨是“神”赐予的武器，明褒暗贬，将进化人物化，对其的存在和权益进行无底线的打压。
“后来，大概在地球进入新纪元后大约一个千禧年左右的时间，被压迫的进化人们真的如那些Mute所愿，奋起反抗……”
反抗的结果自然是成功的。
权力的交接始终跟随着力量的强弱而转移。
进化人成为了人类发展这条大船的掌舵人，基石们从此沦为“静音者”。
但斗争或许是“人”这个物种的天性。
进化人是由向导和哨兵共同组成的。
当胜利的号角吹响时，只属于进化人内部的斗争也开始了。
“哨兵作为对抗外星生物的主要战斗力，且人数远超向导，地位渐高，最终彻底凌驾于向导之上……直到五百年前，那场危急程度仅次于天罚的外星生物入侵大灾难发生之前，一直是哨兵牢牢地掌握着这个世界的主导权。”玛德琳对整个历史进程的描述极为简略，但仍旧耗费了几分钟。
“在最凄惨的年代里，人数稀少的向导成为了哨兵的玩物与附庸。地位与现在的哨兵相比，还要低微。”
林辞忽然想到庄一鸣曾经用来劝说自己与格雷加入他们队伍时，曾做过的假设——一个向导的生活空间被无限挤压的世界，一个向导沦落成现今哨兵与Mute那般田地的世界。
原来，那并不只是研究员的臆想，原来，在五百年前，那都是现实。
“这怎么可能？！”伊万不敢置信的小声呢喃，字句颤抖。
“学院不是说人类从出现进化开始，向导就一直……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向导、让我们能够……”同样震惊的还有梁晋。他看过E级向导培育计划的资料，但玛德琳所说的一切，还是再次冲击了他的认知。
“不知道。”玛德琳终究还是年纪大了，一口气说了许多，脸上露出了点点疲态：“很多资料记录都被销毁了。我只知道，那件事后，向导有史以来，第一次获得了地位的提高。关于向导的平权议案被拿上了最高会议桌……后来自然是平权，斗争，争权……只花了不到一百年，向导便抓住了哨兵的弱点——精神结合与白噪音，利用哨兵的这个弱点，向导们成功夺取了最高峰上的王座。”
“所以说……”玛德琳顿了顿，重新提起精神：“所以说，向导才应该是真正的天选之子，虽然体魄不如哨兵顽强，但我们有着最聪明的大脑，最强大的精神。我们是人类进化的灯塔，是人类发展的引路人。”
玛德琳的这套论调林辞很是耳熟——他曾在张莹莹口中听到过一样的话语——这是所有在向导学院进行过学习的向导生都会被灌输的理念。
“五百年前的战斗，这么重要的历史事件，为什么会没有任何资料流传下来？”林辞问。
“这应该不难理解吧？”玛德琳回答道：“我们掌权后，是一定要销毁有关哨兵曾经站在过权力巅峰的相关信息的，这是为了维稳。相同的，当年的哨兵高层们，自然也会想要消除那件事。毕竟，事件中的那位向导一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是的，确实不难理解。
只要人类不曾灭亡，争斗就不会停止。
林辞想：难怪他之前阅读完资料里的实验背景介绍，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怪异违和——人为修造的虚假历史，自然经不起仔细的推敲。
结合曾经看过的资料内容，梁晋低声道：“向导的数量始终在减少，刚刚将权力握持手中的向导阵营肯定在被哨兵阵营残留的势力冲击……所以，才有了三百年前的大规模‘兰提’接种事件。”
“没错，能够被神所眷顾的人终归只是少数。向导是天选之子没错，但我们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却是出生率的不足——如果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不需要哨兵与Mute做什么，向导最终只能回到原来的境地，任人奴役。”
“三百年前的大规模注射实验导致了E级向导的产生，实验是失败的……可高层从来没有放弃过制造向导是不是？！那些失踪的研究员和士兵，冰洞里的那些尸体，全部都是因注射兰提而死亡的……”梁晋红着眼，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实、验、体。”
玛德琳没说话，默认了。
“您、你们用、研究员和士兵做实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最初的那些药、那场灾难事故，不就已经证明了那些药是没有效果的吗？！”伊万是最先发现冰洞尸群的人之一，他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被冰封在方形冰块里、蜷缩成团的气象研究组的前辈。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第一次对死亡有了认知。
玛德琳看着小房间内震惊不已的两人，摇了摇头：“给实验体进行注射的药物确实是‘兰提’，但并不是三百年前的‘兰提’。最初的‘兰提’的相关资料，已经找不到了。”
“E级向导培育计划中所使用的兰提一共有两代？”林辞提问。
“不，是三代。初代兰提早就被湮灭在时间的缝隙中了。计划最开始所使用的‘兰提’，是我的实验主管，一位天才少女研究员制成的。”
“曲珍白玛。”林辞说出白玛阿婆的名字。
玛德琳点头：“她是个千年难遇的研究天才。”
林辞：“她只做了一年研究就离开了项目组。”
“是的，她是个天才，但她不是被神选中的幸运儿。她的Mute身份让她在实验组里饱受欺负，被孤立，被排斥。特别是，当只有她一个人在研究上取得了进展时。一个Mute超过了所有的向导，取得了实验的成功。”玛德琳可惜道：“为了盗取她的试验成果，天才被踢出了整个团队。”
“但你们的实验再也没能成功过。”
玛德琳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这其实是个秘密，除了我，没人知道。不过，我可以将这个秘密分享给你们。”
屋里的三人噤声。
玛德琳回忆着过往，慢慢道：“我说过她是个天才，她将真正的分子式藏进了一副华丽的图画中。她被赶走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可以霸占她的研究成果了，可当她离开，再也不能回到这里后，那些人翻找了她的笔记和演草纸，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是那张唐卡。林辞终于确认了白玛阿婆交给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后来，他们愤怒地烧掉了她所有的东西，他们不承认自己连一个Mute都不如。”
“她确实是个Mute，是个被神抛弃的低级人类，但这并不妨碍她是个天才啊。她是神派来带我进入神域的殉道者。”
玛德琳得意道：“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分子式究竟是什么。”
林辞皱眉：“你没有把图画的事告诉他们。”
“当然，他们那么笨，不配知道那个分子式究竟是什么。”
“原来如此。所以实验才会被叫停。可，既然1代兰提已经遗失，这个实验又为什么会在30年后得到重启？”
玛德琳看着林辞，淡淡接道：“重启是我的提议。”
“然后我们遇到了第二位天才研究员，玛琳娜·希尔。”
林辞：“她的‘兰提’只有一个成功案例。”
“没错，但这个案例是成年人。她所研制的‘兰提’有概率让成年人成功进化。”
林辞蹙眉：所以洞窟里的实验体都是以成年的研究员和士兵？
不，不对，伊万曾说过，疑尸的时间跨度达到了三十年，也就是说实验最晚，从5040年起就已经在进行了。但第二次计划重启是5046年，其后，玛琳娜又花费了整整五年才研制出2代兰提。
更早一些的尸体是从哪儿来的？中间空白的那六年又是在做什么实验？
林辞忽然感到一阵恶寒：“你知道1代兰提的分子式藏在画中。 2代兰提是玛琳娜少将研制出的。而你刚刚却说，兰提一共有三代……是除去了300年前的初代兰提一共有三代吧？你制作了第3代兰提。”
“你很聪明，只有真正聪明的人才会被神选中，成为向导。”玛德琳夸奖林辞道：“我天生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我在实验室见过那副图无数次。凭借记忆，我基本复原了曲珍白玛的兰提。”
“3代兰提是在1、2代的基础上制作的。私下里，你一直在用基地的士兵和研究员做实验。”
“不，3代的模本只有1代。它其实要比2代更早一些投入试验，只是一些“小缺陷”让它到现在为止，都没能获得可观的成果。我为它编号为3是因为1、2代兰提都已经不会再继续研发改进了，只有它还在不停的进步，为向导们铺垫着未来。”玛德琳挂着慈祥的微笑，承认了：“但这些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当玛琳娜的2代兰提获得了成功的实验案例后，这些小缺陷就算是迎刃而解了。”
林辞不掩厌恶之情：“这么多年了，再没有任何一个成功进化的向导出现。你竟然说那些缺陷被解决了？”
“那是因为玛琳娜将分子式与实验体藏起来了。我其实并没能拿到2代兰提的具体信息。只要得到2代分子式，我就可以让3代兰提成为真正的‘兰提’。”玛德琳语气淡然，但仍旧难掩她的自信。
“藏起来？”林辞对她的目标无动于衷，他只是不解玛琳娜的行为。
“所以我才说，我并不反对办公室恋情——在不影响实验研究的基础上。”玛德琳惋惜地摇着头：“我实在没能想到，那个聪明的孩子竟然是个恋爱脑。爱上自己的实验体也就罢了，竟然还为了一个实验体而将实验弃之不顾……”

斯文帅气的Mute研究员是天才少女向导的下属。
毫无头绪的研究实验枯燥无聊，两个脾性相似，志趣相投的人，在绝密实验项目中朝夕相伴，渐生情愫。成为了一对人人艳羡的办公室恋人。
实验继续着，他们的感情也随时间相伴而行，日益深厚。
两人最终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天才不愧是天才。爱情的丰收或许也为天才带来了工作上的灵感，两人婚后没多久，她忽然在工作中取得了巨大的进展。
不过几年后，第二代兰提药剂问世。
整个实验项目组都为之振奋。迫不及待的想要对药物进行临床试验。
但此时，研制者本人却犹豫了，不愿交出药剂资料和分子式。
“玛琳娜特地找到我说：‘我们现在所谓的成功，其实根本不算成功’。”玛德琳摇了摇头：“她认为自己所研制出的2代兰提虽然从理论上讲，可以使Mute进化成向导，但概率太低。”
“‘别说同300年前的初代相比，很可能连1代都不如’。”玛德琳回忆着玛琳娜的语气道：“她说她不想杀死无辜的人。”
林辞轻轻挑了挑眉。他没想到，丹·梅薇丝是个彻头彻尾的向导至上主义者，她的父母确原来是这样的人。
“那个孩子……因为自己的爱人是Mute，就开始站在那些弃儿的角度进行思考。她宁死不愿交出药物的分子式。这太愚蠢了。”玛德琳评价。
林辞：“可人体实验最终还是进行了。”
“嗯，是进行了。”玛德琳说着，转身背对房间里的三人，走向药剂柜：“她的丈夫，那个Mute最后站了出来，自愿成为实验体。”
“自愿？”
林辞不觉得大卫会自愿接受这种事。接种兰提，几乎是无限趋于1的意味着：选择死亡。
玛德琳没有接林辞的话。
老人挺直腰背，在药剂柜里翻翻找找，继续说着曾经。
“虽然我们没能拿到2代兰提的信息资料，但非常幸运的，2代药物的第一次临床试验成功了。”
没拿到分子式却进行了实验？林辞在脑内快速地整合着玛德琳话中的信息：玛琳娜拒交研究资料的行为显然是重大的违规事件。大卫“自愿”成为实验体，或许是为了妻子，同实验项目组进行了交易？
“玛琳娜的成功让她得到了上头的重视，同时取代我，成为了基地的最高长官。”
“你恨她？”林辞问。
“不，我感谢她。虽然她在成为最高长官后，依旧没有将全部的资料公布，后来，甚至要求所有的临床实验都必须在她的监测下进……”
“你知道她在南极基地最高长官这个位置上坐了17年，进行了多少次实验吗？”玛德琳忽然问道。
屋里的三人自然不可能知晓。
玛德琳自问自答：“17年，经她监测并被准许的进行的实验，不超过100次。”
身在其位，玛琳娜定然有着她的无奈，但这样的数字，却不得不令人敬佩——那位天才是真的在努力保持自己的本心。
“第一例实验体成功进化为A级向导的三年后，突发退化，变成了E级向导，在一次普通的战斗中，与其哨兵的精神链接断裂，并被其重伤，成为了植物人。”
植物人？林辞皱眉。
大卫·沃尔克·梅薇丝果然不是在战斗中牺牲的。可他又是怎么变成冰棺里那副样子的？
“玛琳娜以此为借口，骤然缩减了临床试验进行的频率。”玛德琳说着，蹲身打开药剂柜最下方的抽屉：“她是个天才，她为研究的进度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上面准许了她的决定。但，那些高层有谁会真的乐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因身体的遮挡，林辞看不见老人取了什么出来。
“我虽然老了，也不是天才。但从实验体的数据信息中反推出部分2代的大部分结构，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不够完整而已……但没关系，我的3代兰提，终将超越天才的成果，我的药，将可以对所有年龄层的人起效。”
林辞听到了包装袋被撕毁的声音。
“我的药，才是人类通向神域的最终阶梯。那些被神所抛弃的人类，那些白白浪费自己才能的神子……没有将自己奉献给科学、奉献给神的人，不配取得这样的成果。”
“疯子……”玛德琳的喃喃自语让伊万恐惧，他想不到自己平日里尊敬有加的长官，竟然是这样的。
“玛琳娜少将为什么要将2代分子式藏起来，发生了什么？”林辞看着老人缓缓动作的的双臂，继续提问。
玛德琳显然知道很多。
林辞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他是个向导，是个因“兰提”而产生的E级向导，他曾经仇恨向导，并为自己的向导身份而痛苦，虽然最后选择接受了自己的向导身份，但林辞还是想要了解真相，了解这一切之所以产生的根源。
好在，玛德琳不知是什么原因，也很愿意同房间里的三人讲述这些尘封的秘密：“她发现了我们的实验……”
大卫成为植物人后，玛琳娜对外抹去了爱人还活着的信息，实际上却将爱人很好的安置在基地中——向导培育计划必须保密，退化成E级向导的大卫绝不能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但这没关系，她相信他，一定还会醒来。
一年，两年，三年……十四年。
除了项目组的人，她瞒着孩子，瞒着所有人，始终如一的照顾着、期待着自己的爱人苏醒。
然而大卫再一次被项目组盯上了。
“十几年过去了，无论是玛琳娜经手的实验，又或者我们私下里进行的实验，都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成功案例出现。我们只能怀疑，1号实验体是特殊的，他自身一定存在可以让实验成功的关键。”
“所以，我们再次为其注射了3代兰提——即使是植物人，他也还活着，他的身体说不定还可以再次进化。”
“可惜，他没能再次变成奇迹。”玛德琳惋惜道：“玛琳娜也因此发现了我们的实验……那个恋爱脑的孩子，为了一个实验体，要与整个向导族群的未来作对。”玛德琳叹气：“这样的行为，即使她能够为实验做出再多的突破，上面也不能留下她了。毕竟，天才不会永远只有一个。当然，她能将2代的分子式藏得那么好，这是让我们意想不到的。她，果然很聪明。”
“你们杀死了他们。”林辞对老人的厌恶在此时达到顶峰。
“人类科技的进步注定要伴随着无数的失败和牺牲。”玛德琳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科学不该是这样进步的……科学、”伊万激动地话语被梁晋拦下。
S级向导狠狠地撞击椅子，发出一声巨响：“你这些年在专注于古遗址的考察，就是为了找那些资料？”
他已经无法再对老人用一句“您”了。
“是。我们最初得到的信息，它被玛琳娜藏在了某个个对她‘具有特别意义’的地方。”
“对玛琳娜而言，最有意义的地方，一个应该是她的孩子所在的地方，一个则是那些古遗址。孩子是她与实验体仅剩的‘爱情结晶’，她很爱她的孩子，什么东西都会为孩子准备最好的，曾经还为了替被欺负的孩子讨回公道，特意请假，去了一次向导学院。而古遗址则是她在基地明面上所负责的项目，是她最喜欢的研究的一个方向。”玛德琳说着，摇了摇头：“其实最开始，我们都觉得资料在她孩子手中的可能性是更大的。但很可惜，即便我们故意透露给丹·梅薇丝一些信息，比如，‘她父亲是E级向导，她最爱的母亲是为了她父亲才进行违规实验，死于实验爆炸’，也没能获取任何与资料相关的信息。丹·梅薇丝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没有办法，我只好去各个古遗址中搜寻……这一找，就是这么多年。”玛德琳说着，像是陷入了回忆，但很快又回到了现实：“对了，说到这个，我倒是该谢谢你们。”
“我在那些遗址中寻找了这么久，却没想到，那东西竟然是在海底！原来海底冰山下还藏着一处古遗址！我实在是找了它，太久太久了……”
玛德琳在找2代兰提的分子式，海底冰山下的大卫的冰棺——林辞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玛琳娜少将并不是凭空研制出兰提2代的对吗？是你给了她一代的分子式图画。”
所以在大卫的冰棺上，才会雕刻着一副“生死轮回图”，那图与白玛阿婆交给他们的原画有所不同——那就是玛德琳在找的东西——那就是玛琳娜少将改进出的2代兰提。
林辞：“你利用了她，为你研制你需要的关于兰提的部分内容，然后又害了大卫，最后，还欺骗了梅薇丝关于她父母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