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鹤洲坐在地上,手撑着额头,看都不看他一眼,气若游丝地说:“别哭了,找个空房间去睡觉。”
“我不去。”
“我叫你去睡觉。”
燕惊秋耳朵一麻,他几乎没听过梁鹤洲用命令的口气严厉地和他说话。
“我不睡。”他倔强抿了抿唇,胡乱擦了眼泪,拧了一条热毛巾,掀开梁鹤洲的衣服,把毛巾敷在他胃的位置,也坐下来,把头枕着他的肩。
“这样有好一点吗?我、我看网上说的。”
梁鹤洲闭着眼睛不说话,深深吐了口气,把手臂横在两人中间,遮着自己的脸。不一会儿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燕惊秋转头去看,正和打着哈欠的宋寒清对上视线。
宋寒清“啧”了一声,伸手来拉梁鹤洲,淡淡地说:“梁鹤洲,你当着我的面和别人卿卿我我不太好吧?”
他说着,视线却落在燕惊秋身上,燕惊秋瞪着眼睛,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扶着梁鹤洲往外走,梁鹤洲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乱说!鹤洲他——”
“他是不是被你赶出来?赶出来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燕惊秋喊着,声音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尖利。
“这么晚了,不要吵,有话明天说。”
燕惊秋咬咬牙,拽住梁鹤洲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梁鹤洲没有动作,任他拉着,僵持片刻,宋寒清拍开他的手,带梁鹤洲回了房间。他出来时把门锁上了,燕惊秋推开他站在门口,叫梁鹤洲的名字,迟迟没听到回应。
他便像刚才那样,坐在门边等,不知不觉睡过去,醒来却躺在柔软的床上。身边的床铺还是温的,他下床跑出房间,在楼梯口听见从楼下传上来的说话声,隐隐约约辨不分明,下去一看,餐桌上,宋寒清正亲亲热热地给梁鹤洲夹菜。
梁鹤洲握着水杯在喝水,并没有动筷子,宋寒清把手搭在他肩上,凑在他脸颊边说话。
两人都没正眼瞧燕惊秋。他醋意翻腾,气红了眼,拿过空杯子倒水,又把杯子重重拍在桌上。
宋寒清皱眉看向他,“干什么。”
“你别碰他!”他去拽宋寒清,要自己坐在梁鹤洲身边,宋寒清也不惯着他,张口就骂:“你在我这里撒什么野。”
两人一句接一句地吵,梁鹤洲一阵阵耳鸣,模糊听见宋寒清提到了“生日”两个字,抬眼去看燕惊秋,他神色僵硬,煞白了脸,无措地凝望回来。
餐桌上围绕着深深的寂静。梁鹤洲拿起筷子,把碗里的水煮青菜塞进嘴里,嚼了嚼再要往下咽,喉头梗着,胃里一阵阵往上泛酸水,只能吐了出来。
他放下筷子,转身往楼上去,迈上楼梯台阶时,燕惊秋在后面喊他。他下意识想回头,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僵着身体站了良久,只觉得如芒在背,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再也坚持不下去,倚着扶手继续往上,回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听见敲门声,身心俱疲,谁也不想见,闭上眼睛躲进被子里,一下子就陷入睡眠,到傍晚才醒。蛰伏在身体中的倦怠仿佛被一一熨平了,窗外月光照进屋子,寂静凄冷。
他下楼,宋寒清正抱着虞然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他便指了指厨房,说锅里还热着粥,要他自己去盛。
他去到厨房,盯着窗外出神,耳边是温暖的咕嘟咕嘟的粥沸腾的声音,心情却很糟糕,恍惚想起刚和燕惊秋重逢时在这儿和他谈过一次话。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很奇怪,不愉快的事情总是那么鲜活恒常。
“干嘛傻站着。”
他回神,转头看过去,宋寒清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拿出一颗桃递过来。
“燕惊秋送来给你的,还有七八个。”
梁鹤洲接过拿在手里,被表面细小的容貌挠得手心发痒。现在才六月初,这应该是早桃,青色混着粉,硬得像块石头,大约不怎么甜。
“他来过?”
“嗯,就刚才五六点来的,问你怎么样了,我说你还在睡觉,他就走了。”
“昨天他怎么来的?”
“昨天真是一地鸡毛。然然给我打电话说要送你去医院,过一会儿又说被狗仔的车堵在路上了,还差点和他们动手。你后来不是醒了?不记得?”
梁鹤洲皱了皱眉,思绪像纠缠的毛线,“有吗?”
“有,你跟然然说不用去医院,直接来我这儿。我那时候还在餐厅,叫了几个保镖去找你们,我也就回来了。然然被你吓坏了,找了药给你,你连水都喝不下,扶你到房间让你睡觉,你还惦记着燕惊秋呢,让我和他说一声你在我这儿,后来我去接他过来的,他哭得眼睛都肿了。我还叫了个医生来给你挂水,你手背肿得根本没法下针。”
梁鹤洲全然不记得,怎么回忆都是一片空白,想着燕惊秋哭红了眼的样子,心口闷得喘不上气,再抬手看看手背,还肿着,针眼在另一只手上。
宋寒清拍拍他的肩膀,又说:“你这样不行啊,多少吃点吧。”
“嗯。”
宋寒清出去了。他关了火,看看锅里奶白的粥,又看看手里的桃子,试探性张口咬了一下,汁水溅出来,舌尖晕开一片甜味,没有想象中的酸涩,竟然能够下咽。
他在宋寒清这儿住了两天,每天燕惊秋都来,只是每次两人都错过,碰不上面。燕惊秋又送了葡萄杨梅来,还有一些小点心。他勉强能吃几口。
第三天晚上又开始胃疼,止痛药吞下去,他昏昏沉沉睡着,醒来快要凌晨两点,动了动身体,惊觉怀里躺着人,枕着他的手臂,一条腿跨在他腰上。
夜灯亮着,屋子里很闷,梁鹤洲碰碰他热得通红的脸颊,又拂过他纤长的睫毛,勾住耳边一绺头发摩挲,指尖止不住地颤栗。他小心翼翼低头,轻轻吻那苍白的唇,抱着人再次陷入睡眠。但不过一小时就醒了。
他轻手轻脚下床,出了房间,碰巧遇上了宋寒清。他拿红酒和杯子,见到他就随手放在了地上,示意他跟过来。两人去到走廊尽头的露台。
晚风有些凉,天色浑浊,飘着几朵乌云,月亮浅浅一隅,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宋寒清倚着露台围栏,望向远处,说:“外面说吧,然然睡觉浅,晚上家里有一点动静就醒。我睡不着,想喝点酒。”
“嗯。”
“燕惊秋呢?”
“在睡。他怎么——”
“十一点多来的,要见你,我说你睡了,他也不讲话,赖在门口不走,只能让他进来了。”
梁鹤洲蹙眉,说:“他失眠,我不在他睡不着。”
宋寒清从鼻子里哼一声,“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以为你这次总算硬气一回。”
梁鹤洲也不辩驳,“我硬气什么……舍不得,明天我回去了。”
宋寒清沉默片刻,说:“下次呢,他妈妈再去闹,你再被赶出来?”
楼下花园里蛐蛐叫得响亮,反衬得他的沉默振聋发聩。他实在没有底气回话。
露台纱帘被风吹得飘到他肩上,他转身去整理,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一晃而过,再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他半阖上露台的门。
“大概吧,他妈妈要赶我走,他要我走,我也没有办法。”
“你怎么就这么贱那。”宋寒清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他一句。
他动了动无名指,让惨淡的月光照着戒指,眯着眼睛细看上面的花纹,说:“那我能怎么办,我也想他能拉住我,但其实比起他让我走,更让我难过的是……在那一瞬间,我对他来说就好像一个外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我以后还要面对无数个这样的瞬间。他们是母子,再怎么说不可能真的一辈子不来往,哪天舒琼再来,在舒琼和我之间,他只可能选舒琼,他挥挥手,我就只能走,他都要我走,那舒琼就更不可能承认我,我一直不会光明正大。
“以前他需要依靠父母生活,争不过也就算了,现在他独立了,不需要花舒琼的钱,结果还是舒琼优先,我是可以随意被丢下,再等着他来捡的。他告诉我他怕舒琼再对我动手,但没有关系,挨几下也没什么要紧的,只要他开口,我一定会和他一起面对,可是他不给我机会,我以为以我和他的关系,至少在这件事上能够立场一致。”
“你瞧瞧他那傻样,你肯定不懂你这些心思。”
梁鹤洲捏了捏眉心,顿觉自己方才一通胡言乱语,叹道:“他确实不懂……换我我也不可能丢下我妈。”
“你这话说得不对,你妈没骂过他没跟他动手吧?你看看他妈妈做的都是什么事,从始至终都在羞辱你,看看你这手背,而且他妈妈和他相处的日子都没你和他相处的日子多,谁真正心疼他谁更重要他不知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宋寒清掏出烟递过来,先点燃了自己这根,再要用自己这根去点梁鹤洲的,梁鹤洲偏过头,说:“别,他知道又要生气。”
“事真多。”宋寒清吐了口烟,又说:“我和然然的事被家里知道后,我去见他爸妈,他爸爸拿着棍子要打我,后来我一记打都没挨,都被然然拦下来了,我现在想想,要是然然跟燕惊秋一样,只会站边上哭,一句话也不替我说,等我挨完打还要我走,我都心寒,之后他要再来找我,我都不乐意再跟他好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传来细微的响动,两人一起回头,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斜落在门前的地面上。
宋寒清给梁鹤洲使了个眼色,梁鹤洲没理会,把露台门关严实了些。
“他和然然不一样。”
“多大了,这些事情还一窍不通。”
“学不会没关系,我让着点他就行。”
“你那叫让着‘点’?别说得这么轻巧。”
梁鹤洲把烟夹在指尖一直没抽,这会儿抖了抖烟灰,说:“我欠他的。”
“他不欠你?他也做了错事,为了他你付出多少代价,怎么就不见他让着你。”
“他在改了,”梁鹤洲在他还没说完就开了口,这几个字叠着他的声音,“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过。前不久还在想,不管他做什么都行,做什么我都不生气,现在……”
“你别老反省自己折磨自己,再宠下去他真无法无天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梁鹤洲愣了愣,仰头望着浓云中透出的稀疏一点月光,说:“其实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跟以前一样陪着他。”
他无奈地笑:“到头来都没变……以前不花他的钱,现在他银行卡全给我了。那时候还想,千万不能过这样的生活,眼下我还顾得了什么,我想他病好,想他变回大学那会儿的样子,我想带他去看医生都不知道怎么开口,都没和他好好聊过他的病。”
宋寒清回了句什么,燕惊秋实在听不清,他们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他从墙后探出小半张脸,一眨不眨地盯着露台。
那儿很暗,只看得清两个黑色的剪影。梁鹤洲在左边,他的身形过分消瘦了,已经完全不像宋寒清,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差距。
他侧头对着宋寒清,半垂眼帘,细碎的睫毛忽闪,佛出一缕寡淡的忧伤。
燕惊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再去听他们说话。
“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因为愧疚想弥补他?”
宋寒清一针见血,燕惊秋被戳到痛点,躲回墙后,不想知道回答,但风把梁鹤洲的声音送来,逼着他去听去看,看梁鹤洲亲手剖开胸膛,拿出那颗血淋淋但真实的心。
“我不知道。”梁鹤洲把烟碾灭,趴在围栏上,手撑着额角,斜斜往后睨了一眼,走廊地面上还落着那道影子。
“有时候他会偷偷去花店买花,晚上我去店里接他,他就把花拿出来给我,有时候是我爱吃的东西,神神秘秘地藏在背后,非要我猜,有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傻傻地笑,撒娇的时候,很多时候,我看着他,很喜欢,不可能不喜欢他;他做噩梦他哭,他皱一皱眉头,我就愧疚;有时候也生气,大学分手那会儿,这次也生气,我当时在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很累,真的很累。”
宋寒清叹一声,“我看你们就别互相折磨了。”
梁鹤洲摇头,“刚才一睁眼看他躺在我身边,又觉得何必气他,什么也不想了,就是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
完全没有道理,也不需要道理,喜欢燕惊秋这件事,就像秋天麦穗弯腰一样自然而理所应当。
“这种事情,哪里说得明白算得清楚,我做不到只纯粹喜欢他,对他也不完全是愧疚。大学刚和他分手的时候,恨得每天晚上睡不着觉,恨他,恨一阵,想一阵,喜欢一阵……到底怎么样不重要了。下次舒琼再来,他还要我走,我也认了,反正不会和他分手。”
“假如他不喜欢你了呢?”
梁鹤洲神色柔和,轻轻地笑,“不会的,他离了我不行。”
“还说呢,赶你走的是谁?离不开你也不代表喜欢你,可能是习惯了依赖你,就像小鸟把出生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当妈妈。”
“没关系。”
宋寒清猛吸一口烟,深深叹口气,转头看了看屋子里,说:“他走了,不知道听到多少。”
“嗯。”
“小傻子,影子露出来都不知道。”
梁鹤洲又笑,“真可爱。”
“啧,你没救了。”
宋寒清扔了烟头碾灭,换了话题,说起前些日子采访的那件事。
“你应该没看到那个新闻,有记者把你名字都翻出来了,早知道我让导演别把你加到演员表里。那天你和然然被记者追,估计他们也知道些我和然然的事了。”
“要我做什么?”
“不用,过段时间我和然然发个声明。当初这个事情我没和然然商量,他跟我吵了好久,说不该让你来做那个挡枪的。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样有个缓冲,到时候我和然然再公开,粉丝和舆论也不会那么难接受我们,现在确实是要连累你了,咱俩不能再装下去了,否则那些狗仔能把你过去翻个底朝天。”
“嗯,那我得和小秋——”
“不行,前段时间你还答应我不会跟别人讲更不会跟他讲,真让他知道了,我岂不是有把柄捏在他手里,你想想他那个脾气,哪天看我不顺眼反手把这事儿抖出去,让我怎么办?不许说,气死他得了,就让他嫉妒,妒一辈子。”
“他不会说出去的。”
宋寒清撇撇嘴,“不行,没得商量。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走进屋子,去到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说:“生日礼物。”
梁鹤洲打开信封,看到一张机票,出发时间是下周日。
“你去散散心,我和然然去那儿的度假村玩过,在山里,挺安静挺好的,我已经和工作人员打好招呼了,你直接去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不许拒绝,你要是不去,我绑你到机场。没燕惊秋的份啊,他自己买机票。”
梁鹤洲笑着收下信封,“谢谢。”
回到房间,燕惊秋躺在床上,还是刚才他走时的姿势。他在床边坐下,燕惊秋的睫毛震颤,显然是醒着的。
“小秋。”梁鹤洲摸他带着凉意的脸颊,他动了动,还是不睁眼。
梁鹤洲便低头亲他,“宝贝?”
燕惊秋还是不说话,把头埋在胸口。
“老婆,怎么不理我?那我走了?”
“不行!”燕惊秋一下子坐起来抱住他,“不要!鹤洲,呜呜……”
梁鹤洲捧着他的脸亲他,抱着他出房间,说:“别哭了,我们现在就回家。”
燕惊秋挣扎着下来,不要他抱,搀着他下楼梯,走到一半,他忽然轻声说:“你很重要,鹤洲,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喜欢你,也依赖你。我之前在想,假如你是因为愧疚才和我和好,那我宁愿不要,但我现在觉得没关系了,如果你对我愧疚更多,那我就努力让你喜欢我,每天都喜欢我一点,总有一天喜欢会多过愧疚,在那之前……”
他停下脚步,梁鹤洲又往下走了两个台阶,仰头看着他。
“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燕惊秋拉过他的手,郑重地亲在他无名指上,“你全部的怨恨,愤怒,快乐,悲伤,所有,一切,都得属于我。在那之前,我也不会放开你的,之后也不会。”
他又严肃地补充,“真的,妈妈来了也不会了。”
梁鹤洲抱住他,把耳朵贴在他胸膛,让自己藏在他瘦弱的双臂之下。
“桃子,很好吃很甜,谢谢你宝贝。”
燕惊秋轻笑一声,有些自得地说:“是不是和我一样甜。”
“嗯……好像你要比它再甜一些。”
燕惊秋笑着牵他下楼梯,抬眼望出窗外,天色渐亮,地平线漏出几缕曙光。
第55章 完结
银手链拿回来,已经变了样子,因为实在太细,断裂处的修补痕迹过于明显,用了一朵小花遮掩,花下垂着几条半长的细流苏。
燕惊秋戴在手上,总是不经意勾到头发,工作时也不方便,但一直没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护着。
周五傍晚关店下班,两人约了程庭南在餐厅吃饭。
程庭南晚到几分钟,风尘仆仆,穿着西装,还抱着好几个文件夹,大约刚见了客户。他气喘吁吁说去店里取礼物耽误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推到梁鹤洲面前。
“小秋说你前几天生日,生日快乐。”
燕惊秋先拿过来,打开盒子看了看,是一个镶着钻的领带夹。他撇撇嘴说:“鹤洲都不穿西装,用不着这个,不要你的。”
梁鹤洲倒了杯水递给程庭南,程庭南接过喝了一口,笑着回:“干什么,连我的醋都吃。”
“我、我哪有!”他嘴上说着,自己也倒一杯水,扭扭捏捏地要程庭南喝自己这一杯。
梁鹤洲笑着举起菜单挡住脸,亲了亲他。程庭南暗道真是没眼看。
后天两人就要出门旅行,燕惊秋拜托他时不时去家里给盆栽浇浇水。
他问:“大概要去多久?”
“不知道,大概几个月?想回来的时候再回来。”
程庭南点头,“好,玩得开心,这边我替你看着。”
吃完饭燕惊秋还没尽兴,三人又去酒吧喝酒,玩到十一点左右才走。
出了酒吧,外面在下雨,虽然雨丝绵绵软软,几乎感觉不到,但梁鹤洲还是跑去附近便利店买伞,留燕惊秋和程庭南在路边等着。
程庭南脱下西装外套给燕惊秋,要他举在头顶挡雨,燕惊秋照做,叫他也躲到衣服下面来。
“不了,雨不大,我没事。”
他喝得很醉,半倚着路灯,说话都大舌头,双眼迷醉地看着燕惊秋,忽然叹一口气,又说:“小秋,你和鹤洲出去玩,别太任性,鹤洲他妈妈刚去世,你体谅他一下,出去玩肯定不比在家里,住的地方吃的东西遇到的人,总有不顺心的地方,有什么暂时忍忍,别耍脾气,不要和他吵架,不能和以前一样了,知不知道?”
燕惊秋举着衣服手臂发酸,这会儿把衣服挂在头上,天真地回望他。
“我不和他吵架。”
“那最好,以前我和你出去旅行,你……唉,你真是难缠,我都想把你丢半路上。”
燕惊秋翘了翘嘴巴,“以前出去玩我什么样?”
程庭南揉了把脸,“那可说不完,能说三天三夜,在去的路上你就开始闹别扭,你瞧瞧别人晕车,吃了药就睡觉,你折腾来折腾去,一会儿渴了饿了,又嫌座椅不舒服,窗户开得大些也不好小些也不好,要是坐飞机,换登机牌过安检你就开始不耐烦,闹着说不去了,上了飞机又说过道边上坐着的人碍你的眼,在机舱里和他吵架,延误飞机起飞,你——”
燕惊秋插嘴,说:“你说那次去首都玩吗?”
“你还记得。”
“我又没说错,他脱鞋,把脚往我边上放,一点素质没有。”
程庭南又叹气,“小秋,你这次就忍忍,别给鹤洲添麻烦,他现在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你该给他排忧解难,你要是再任性,我都担心他不要你了。”
“你乱讲!”
“小情侣出去玩一趟回来就分手的可不少。”
燕惊秋气呼呼撇过头,程庭南看着他,总幻视他站在摇摇欲坠的崖边,哪天他生气跺一跺脚,支撑着他的那块石头就会带着他一起跌落下去,摔个粉碎。
“小秋,你要明白,你再也找不到像梁鹤洲这样的人了,你把他气走,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燕惊秋动了动,转过身来看他。
他真的醉了,把平时绝不会对燕惊秋说的话一股脑全部讲出来,用平静的口吻,既不是在责备也没有审判的意味。
“你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都看在眼里,大多数都冲着你的钱你的脸,偶尔有几个看起来确实喜欢你,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一旦靠近你,靠得太近,从你那里受到的伤害远远比你给他们的快乐要多得多,以致于他们都走了,到现在还留在你身边的,只有我和梁鹤洲。假如伤害能具化,我和他身上怕是好几个血窟窿了,所以小秋,我不想靠你太近了,但也不会离你太远。”
他眯了眯眼睛,拖着步子往边上挪了两步,用手比划了一下,说:“就像这样,我们隔得这样远就刚刚好,刚刚好是朋友的关系,平时有空吃吃饭喝喝酒,互相帮个忙,节日生日互相送送礼物。我不会再帮你做很多事,陪你旅行,接你上下班,在你哭的时候安慰你,或者承受你的怒火和无意识的伤害,这些现在全部都是梁鹤洲的责任了。
“我……我受够了,鹤洲愿意,就让他受难去,我不想也没有精力再无底线无条件地拥戴你了,所以你要懂,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愿意靠近你站在你身边喜欢你爱护你的,只有梁鹤洲一个了,你要是再气他和他闹得分手,我也不再陪着你,到时候你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你是不是要赌接下来十年二十年会等来或者再找到一个和梁鹤洲一样的人?你要想好,小秋,你千万要想好,好吗?”
燕惊秋被他一长串话说得愣住,直到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才回神。他看看跑向自己的梁鹤洲,又去看程庭南。
程庭南温和地望着他,以一个真正的朋友的身份,说:“我希望你好,希望你开心快乐。”
燕惊秋点头,捏了捏头顶的西装外套,向他道谢。
梁鹤洲把买来的伞递给程庭南,要替他拦车先送他回家,程庭南摇头拒绝,说:“我让小关来接我了,你们回去吧,小秋,西装先放你那儿,改天我再去拿。”
他挥挥手道再见,梁鹤洲也不再坚持,带燕惊秋先走了。
燕惊秋一直想着他那番话,梁鹤洲也发现他心不在焉,问他是不是和程庭南聊了什么,他抿着嘴巴不出声。
等到了公寓,梁鹤洲先下车,走过来替他开门,把伞举在车门框边上,自己淋着雨。
燕惊秋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说:“鹤洲,你真好。”
“怎么突然说这个?你喝醉了?”
“可能吧。”
他讷讷地下来,跟着梁鹤洲进公寓大楼,坐电梯时忽然又冒出一句话,对梁鹤洲说“我爱你”。
梁鹤洲搂着他笑,“真的醉了。”
“这才不是醉话。”
“好好,我也爱你宝贝。”
第二天是周六,梁鹤洲听见闹铃声,想着昨晚明明把闹钟关了,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耳边喊“老公”,一睁眼,燕惊秋趴在他身上,撑着下巴晃脑袋,小腿翘着前前后后地摆。
他看梁鹤洲醒了,又响亮地喊:“老公!”
梁鹤洲睡意还没消,闭上眼睛,搂住他的腰把他往上抱,闭着眼睛胡乱亲了亲他的脸,问:“怎么了?”
“起床吃早饭啦,”燕惊秋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快点,鹤洲鹤洲,起床了,老公,起床。”
梁鹤洲睁开眼睛,定定看着他,说:“别这么喊我。”
“为什么?”
梁鹤洲握着他的手往胯间放,掰着他的下巴亲他,“因为这么叫就吃不了早饭了。”
燕惊秋笑倒在床上,媚眼如丝地看他,手指轻轻在他胸前拂过,指甲在他乳尖停了停,隔着衣服,用指甲来回蹭,羞涩地说:“那,吃不了也没事的,老公,老公老公。”
梁鹤洲翻身跨坐在他腰上,利落地脱了睡衣,握着两人的一起磨蹭,抓起床头的手霜挤了一点随意扩张了一下,不等他坐下去,燕惊秋急不可耐地顶进来,抓着他的屁股,涨红了脸挺腰,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
两人胡闹到中午,梁鹤洲最近一直胃疼,体力不如从前,洗完澡躺回床上,说晚些再做饭。
燕惊秋笑得神神秘秘,跑出房间,回来时拿着两块三明治和两杯牛奶。
“不用你做,我都做好了,虽然是准备早上吃的。”
梁鹤洲皱了皱眉,第一时间去看他的手,确认指尖没有划伤才放下心来,说:“做这些干什么,不用你进厨房。”
燕惊秋躺在他身边,摸手链上的流苏,沉默片刻,说:“大家都给你送礼物,我没送,我还把你生日忘了,我前几天一直在想要送你什么,想着想着就来不及去买礼物了,今天你什么都不要做,休息就好,算我送你的礼物,好不好?你会不会觉得很简陋?”
梁鹤洲看着还飘热气的牛奶,爱怜地亲亲他,“不会,我很喜欢。三明治是怎么做的?”
“我跟着网上学的,但是我不会煎鸡蛋,就没放。”
“那也很好,真棒,谢谢宝贝。”
燕惊秋嘟起嘴唇邀功,梁鹤洲亲亲他,燕惊秋枕着他的肩又说:“医生说你得按时吃饭,下次早上我不这样了。”
梁鹤洲抱着他低声笑,“没关系的小秋。”
燕惊秋说到做到,一下午都让梁鹤洲躺着,和他一起看看电视玩玩手机,虽说梁鹤洲也没让他做什么,他只出去倒过一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