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朴门清,说我没怪你呀,肯定是他的问题,也不是一两次了,就是不要伤到脸……唉,算了,幸好后面没安排其他拍摄。
见那边不追究,丁昭稍微放心。他重新站起来,两条腿发软,撑不住,膝盖微微打颤,腿间黏糊糊的也没清理干净。他本想冲个澡,可想到下午的航班回上海,时间有些紧张,还是换好衣服,出门摸着墙慢慢走路。
坐电梯下去,身上似乎还残存程诺文的味道。丁昭埋进衣领吸气,冒出傻笑。郝思加说的真有道理,有些事情,果然做一次就知道对不对。
某些疑惑一扫而光,自认解开题目的兴奋压过所有疼痛。他到餐厅,人齐了,围在桌边吃早饭,就缺丁昭一个。
远远看到他,艾瑞克伸手,“小昭,这边!快啊,早饭还有半小时结束!”
程诺文坐在艾瑞克和赖茜中间,看手机的神情严肃,估计又在烦工作。丁昭心里填得满满,走路也快两步,隐秘处摩擦几下,着实体会到小美人鱼是如何踩着刀尖奔向陆地。
他拉开程诺文对面的座位。艾瑞克从一堆烟熏培根中抬起头,嘻嘻笑着问丁昭:“你昨天怎么回事,一整晚都没回房间?”
丁昭下意识偷看程诺文,喉咙发紧,“昨晚有个朋友找我——”
行啦!艾瑞克一副过来人模样,朝他挤眉弄眼,“工作完压力大,是要纾解一下。难怪你昨天跑那么快,有约会,对吧?衣服都没换呢。”
丁昭含糊应了,旁边投来一束目光。赖茜正用黄油刀刮吐司,她握紧刀,盯了片刻,忽而对丁昭流露一丝讽刺的笑意。
我吃完了。她起身要走,艾瑞克急匆匆咽下培根,擦擦嘴说我也好了,先上去整理行李,转头叮嘱丁昭,你也抓紧吃啊,这里退房十一点。
旁人散去后,丁昭终于能够大胆地观察程诺文。对方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仍旧板着一张脸看手机,不知道什么工作让他如此心烦。
做的时候,好几次他们贴得很近,程诺文双臂的牢笼非常紧实,偶尔会让他喘不过气,但被占有的感觉同样炙热。丁昭暗暗想,今天要也能被紧紧拥抱一次就好了。
他目不转睛,等程诺文注意到自己,可实在等得太久,按捺不住,倾身向前主动问:“你今天身体还好吗?”
程诺文视线不动,点一下头。
浑身都快散架,丁昭并紧腿,悄声问,“我走路感觉还有点痛,这是正常的吗?”
程诺文没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喝完放下,抬眼时没什么情绪,“出门左转有药房,有需要可以去买支消炎药膏。”
哦……丁昭点头。程诺文单手回邮件,空着的那只手搁在桌上。昨晚它们很活跃,在自己身体的各个角落创作留名。丁昭心里痒,飞快看看四周,确认没有熟人后,伸手去碰程诺文,想拉他的手。
碰到的瞬间,程诺文触电般甩开他。
丁昭有些尴尬,回过神琢磨,到底是外面,这行为显得太冒失,程诺文不喜欢也有道理。可是之后交往了,上班怎么办?他当然相信程诺文能够理性处理所有局面,上司最擅长掩饰,只是他不确定自己做不做得到。
谈起恋爱,他很容易头脑发热,总想粘着对方。不过CO2有严格规定,还有一群眼睛雪亮的同事,他得更加努力才行。
打定主意,丁昭带点歉意道:“我会好好练习的。”
“什么练习?”
“不被发现啊,等到回办公室,要是藏得不够好,被人看出来我们的关系怎么办。”
程诺文看向他,“我们什么关系?”
“就是……”丁昭不好意思了,“我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虽然前后顺序不太对,但交往起来应该还是一样的吧。”
他以为程诺文会说他笨,接着分享自己的经验,诸如怎样应对他人的八卦云云。
“如果和每个人睡过一次就要交往,我会累死。”
丁昭没听懂,傻傻张嘴,啊一声。
“我讲过很多次,我对任何长期关系都没兴趣,昨天,”程诺文停顿一下,“我没控制好,你也同意了,严格来说,是双方造成的意外。但和同事发生关系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所以我建议我们不要再就这件事情讨论下去,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忘掉,明白吗?”
丁昭眨两下眼,手上用力,狠狠拧一把大腿:痛的,也没醒来。
不是做梦,他就在现实中。真实的程诺文在用极其冷酷的工作态度对他说,即使上过床,我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忘记,我忘记,装作无事发生,对大家都好。
那些发自内心的欣喜,此刻都显得相当滑稽。他还想过怎么和程诺文在办公室演戏呢,哈哈。
哈。哈。
丁昭起身时,差点弄倒椅子,不远处的侍应生体贴地过来询问,他低头避过,几乎落荒而逃。
回房路上,丁昭脚步飘忽,接连迎面撞到好几个行人,他的道歉不值钱,脱口送出,换回被撞者的连连摇头。
到楼层,赖茜提着行李正准备下去。她见到失魂落魄的丁昭,不再像以往那样关心,眼神冷冷,“你昨天没回房间?”
不等丁昭回答,她接着扔出问题:“你睡哪里?Nate那边,还是江天禹套房?又或者两个都去了?”
“我……”
他不想再对赖茜说谎,也没有脑子可以编造什么得体的借口。赖茜将这份犹豫理解为被戳穿之后的哑口无言,她仰头,发出冷笑。
“原来直男也可以为工作献身啊。什么人都能碰,真厉害,你怎么做到的?我还傻乎乎以为你是真纯呢,想着提醒你不要被那些自私的人精耍着玩,结果你倒是玩得最开心的那个,搞来搞去,只有我,是真的蠢。”
一字一句,巴掌般甩在丁昭脸上,赖茜拎着行李箱走过他。
“不是的,Ceci——”
他想拦住她,赖茜缩紧身体,做出排斥他触碰的样子,“别和我说话,丁昭。”
她说:“我恶心。”
进房时,艾瑞克拼命往二十四寸的箱子里塞东西。他埋怨丁昭回来太晚,还剩一刻钟,再不整理行李,怕是要赶不上退房。
丁昭置若罔闻,径直走进浴室。他打开花洒,蹲到角落,温热的水流压在他头顶,淌下来,流进眼中,再打湿大理石地板,分不出是水还是眼泪。
艾瑞克在外面焦急拍门:小昭!快点啊!真没时间了!
拍了五分钟,里面水声停了。再半分钟,丁昭出来,整个人湿漉漉的,闷声不响地开始理行李,动作机械,西装外套全部团着塞进去,比艾瑞克还不讲究。
艾瑞克帮他递这递那,好不容易掐点下楼。在大堂办完退房,程诺文没与他们一起去机场,单独召车走了。赖茜叫了送机服务,车到后,她一声不吭,坐到副驾驶。艾瑞克和司机放好行李,看到丁昭木然站在那里,推一推他,发什么呆呢,上车啊。
洗完澡,丁昭头发没吹干,衣服领子被弄湿一大片。他进到后排,坐姿很别扭,艾瑞克见他扭得和条蛆一样,说你怎么回事,屁股烫吗?坐都坐不安稳。
前排的赖茜传来冷哼。丁昭静下来,他没有辩驳,只是蜷起身体,靠着窗,变成不说话的木头人,也不再动了。
到机场值机,过安检,再至登机。程诺文始终没出现,艾瑞克羡慕,说Nate肯定又花钱升舱了。他与丁昭回程坐的还是经济舱,无聊翻开机上的免税购物杂志,到某页,乐了,挤挤丁昭,指给他看。
丹斐经典1971免税后的价格仍旧惊人。艾瑞克发出叹息,我见Nate戴着好看,本来也想买一块的,可惜算来算去,还是太贵,不如存着给我小孩报补习班。
艾瑞克做广告多年,进CO2的追求是干到养老。他往后翻页,浏览各式标着高价的消费品,用带点玩笑的语气说:“我们这行给人造梦,概念卖得一套一套,总和消费者说什么你距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买我的东西就能消灭最后的距离,其实有些东西,你差的哪只一步。最成功的消费品就是吊在你头顶的那块肉,你吃不到,只能追着跑,永远想拥有,却永远拥有不了。”
翻完整本杂志,艾瑞克失去兴趣,戴上眼罩准备睡觉。丁昭怔怔,想起有天拍摄,在哈罗德的表行。中间休息时,他和艾瑞克去楼上专柜买化妆品,艾瑞克替他老婆买,拖着一张长清单到处跑。他是帮庄晓朵代购。商场深谙消费心理,丁昭在柜台前,对着庄晓朵给他发的图片翻找。有个长相漂亮的男ba凑到他旁边,将他从瓶瓶罐罐中解救出来,结账时用一双蓝得几乎能溢出水来的眼睛对他眨,说你太幸运了!随后以宠爱他的名义偷偷塞给丁昭一张30磅的优惠券,鼓励他下次消费使用。
丁昭以为自己中奖了。他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好运包裹,不知不觉脚就移到另一个柜台,等反应过来,卡已经刷出去,买了一堆根本不适合自己的东西。
容易一头热的人,用他们渴望的东西去钓,咬钩是一定的。或许在认识程诺文那天开始,他就不自觉将对方当成唯一的目标向往。那些追逐过程中产生的庞大而复杂的情绪,通过昨夜相拥,他自认已经探明。
只看我,我想你只看得到我。这么自私,偷偷想时,连自己都讨厌,可是即便这么讨厌,他还是忍不住想拥有程诺文。
他是准备在今天与程诺文真正坦诚。然而程诺文只是玩玩他罢了。丁昭是他下个饵就能钓上来的鱼,即便咬上了,咬得死死的,程诺文也不屑提起鱼竿子。
随手可得的东西,人不会珍惜。他的想法,他的感情,程诺文并不关心,也没兴趣。
想通这件事的丁昭忽觉机上好冷。赌徒输掉一切前,总有一次回光返照,自大到以为可以夺回失地,收复失去的真心,再获取另一颗。
赢的却总是稳坐堡垒的庄家。回程十四个小时,万米高空之上,丁昭睁着眼睛,一刻也没睡着。
第72章 旧玩具(2)
出差队伍回CO2,杰西卡为表欢迎,特地做了个手幅。周一,她见丁昭进办公室,兴冲冲拉开。
丁昭看过后,透过口罩说谢谢你。
听他声音倦怠,杰西卡问感冒了?再看他眼睛,不得了,红得要命,立即喊,不会是发烧了吧!
丁昭让她小声点,说自己没大碍,睡得不好而已。杰西卡安静些,以为他是时差没倒好,悄悄对丁昭说你要不先去眯一会?Nate在老总办公室,我帮你盯着,他来了我通知你。
不用了。丁昭谢谢她好意,坐到工位,头压得很低,尽量不与任何人打照面。
今早醒来,他一摸枕头,湿的,根本不知道半夜什么时候哭过,眼睛也肿了,只好放下刘海,再戴个口罩遮掩。
伦敦回来,他不敢回程诺文家。司机从浦东机场开到恒光,大半夜,丁昭提个行李箱,公司楼下坐了好久,最后无奈只好先在附近找了个旅馆。
市区的小旅馆大都用来做钟点房,夹在高楼大厦之间,环境堪忧。房内灯光都是暧昧的桃红色,墙壁比纸还薄,隔壁要有野鸳鸯征用,旖旎叫声如临现场。
在这样的背景音乐里倒时差,从不习惯到习惯,花去周末两天。滨江那套公寓,玻璃房一般,丁昭住得太久,以为那就是自己该待的地方,却忘记世界本来的样子。他所在世界的模样。
如今打回原形,他才发现,自己身边只有一堆派不上用处的衣服,一块箍住手腕的银表,以及一枚负债累累的信用卡。
比起那次被房东扫地出门,好像更狼狈些。丁昭头垂得更低,有人经过,淡香水味如此熟悉。他手打颤,键盘一连按错好几个字。
自己不回去,程诺文也没来问。丁昭通过宠物摄像头窥视过家中情况,程诺文作息照常,只是叉烧从宠物酒店回来,浑身难受,程诺文带它下去,也是倔头倔脑。
香水的气味绕到背后,程诺文找庄晓朵谈事情,声音不起波澜,熟悉又陌生。
几分钟后,味道散尽。他隔着口罩呼吸,湿气打在里面,闷得难受。
去洗手间洗脸时,丁昭脱下口罩,憔悴到不敢多看镜子一秒,赶忙戴回去。进办公室碰到大头,他早上去客户处开会,风尘仆仆,一张脸格外难看,到位置也不坐下。
杰西卡见他反常,说你站那里干嘛,练气功呢。
大头背包一甩,声势极响。杰西卡拍心口,哇诶,在客户那边吃火药啦?
“吃一嘴屎。”
杰西卡愣住了,她原是开玩笑,没想到大头真在生气,吐吐舌头,躲回自己座位去了。
大头扔电脑,开也没开,径直下楼。丁昭知道他去吸烟点,跟着下去。
到室外,大头烦躁打打火机。他抽回真烟,以前含一杆电子烟是陪赖茜好玩,试口味。其实本人常抽555双爆,薄荷味刺激,劲儿也大,偶尔丁昭闻到余味都会晕。
两颗爆珠一掐,大头吸两口,回头见丁昭跟来,问干嘛,找我啊?
丁昭站着不动,说我就下来看看。
“得了吧,还有空担心别人,你戴个口罩遮隔夜脸,当我看不出呢?”
说完有点后悔,他明白丁昭是好心,低头踢一下脚边的石子,“没什么,上午去客户那里被骂了一顿,正常的啊,我们阿康工资里有一半就是挨骂的,拿钱办事嘛。”
话讲得乐观,语气却很愁苦。年初分配新品牌,大头抽到一支下下签,他服务的小客户作威作福,很有些折腾人的功力,丁昭也有所耳闻。
大头沉闷抽烟,手上那根快结束时,他转头问丁昭,你当初怎么会来做广告。
“海投的时候只有一家广告公司要我。”
那我不是。大头弹掉烟灰,“我大学学的市场营销,读书那会看大卫奥格威,觉得广告人理应是全球人类先锋。‘不做总统,就做广告人’,罗斯福的这句话多吊啊。入行才知道,和厂里拧螺丝没什么区别,都是打工的,阿康的门槛还是最低那个。你做文案,得会写东西,做设计,得会PS。做阿康,一传话的,只要是个活人,谁不能做呢?”
丁昭想安慰两句,又感觉不是好的时机。大头重新点上一根烟:“你过年去伦敦,没回老家吧?”
“没。”
“诶你老家干什么的?”
“就我妈一个,她退休好几年了。”
噢,那你也不容易。大头说:“我是潮汕人,家里开食铺,小时候我常在铺子里帮忙点单,闲时替我妈擀云吞皮。”
他又道:“做饮食的一年忙到头,没休息,我爸妈身体都不如以前那样好了。”
说到这里,大头也不再继续抽,将燃到一半的香烟灭了,说走了,再讲下去就拿你当垃圾桶了,上去吧。
两人坐电梯,气氛过分安静。
“Ceci还好吗?”大头忽然问。
丁昭没法和他说自己和赖茜在伦敦闹翻的事情,含糊回答,挺好的。
那就好,他喃喃。出电梯时,迎面遇到赖茜。午休时间,她与董遐迩手下的那群女孩有说有笑,准备坐另一边电梯下去。
女孩似乎回到初见面时的高傲伶俐。三人擦肩而过,未打招呼。
丹斐的片子进到后期,事情不减反增。丁昭夜夜做到九十点,抬头就是天黑,桌上外卖没吃完,拿去微波炉加热,可以再抵一顿。
本月的信用卡还款通知按时跳出。他贴着空调微弱的暖风吹干头发。旅馆浴室的龙头不出热水,早上央前台派人来修,晚上回去,水仍旧是冷的。
丁昭从联系人列表中找出租房中介,上班多个任务,云看房。谁知一年过去,租房仍是难事。
蜗居生活没条件熨衣服,丁昭几件衬衫下水,自然风干后穿到身上,从领口到袖口全是破绽。同事们有所察觉,暗地说他跑了一回伦敦,倒像把魂落在那里,与前段时间判若两人。
有的察言观色段位更高。与程诺文单独开会时,庄晓朵问他们是否在伦敦发生什么。对方岔开话题,没答。
回避问题是程诺文真心烦恼的表现。庄晓朵熟悉他的行为模式,追问无用,只提醒别太刻意,组里多少已有风言风语。
谁知更大的坏消息正在排队。
第二周,某日早晨,alb泡泡满屏飞舞,同行七嘴八舌,围绕一桩事情讨论。
主题:笑死,江天禹拍个广告都有狗仔偷原片?
众人洋洋洒洒留言:没修过的原片传上网了,不知道是哪边漏出去的。
艺人团队监测全网舆论,发现得最早,通知发给丹斐与CO2。客户公关惊掉下巴,随后怒气冲冲跑来,也不管越级,直接邮件发去乔蓓那边。
老总原在香港见合伙人,听闻剧变,一个转身速度飞回上海。
丹斐的拍摄原片拷贝了两份,一份给制作公司,一份留在CO2。存放数据的外接硬盘从伦敦带回来之后,一直放在司内保险箱。此前只在两名阿康的电脑上流转过。
制作公司听说此事,派人上门,向乔蓓解释他们的数据都打过水印,外泄的版本却没有,委婉撇清关系。乔蓓听过,召IT负责人,随后收走赖茜与丁昭的笔记本。
所有员工的笔记本都是CO2统一配备,IT通过后台检测,筛查赖茜与丁昭的邮件记录,很快有了结论。
CO2有过前车之鉴,乔蓓对于公司的数据安全非常在意。拿到结果后,她连夜开会,迁怒程诺文与庄晓朵,斥责他们没管理好手下,同时表示丹斐的高层已经与她下过通牒,除去信息泄露的赔偿,下个季度的合作基本是判了死刑,预估损失大几百万。
掉客户是其次,最重要是CO2因此声誉受损。乔蓓气得骂人中途还要暂停,吞两颗速效救心丸,等情绪稍微稳定点,她让庄晓朵出去,单独留下程诺文。
怎么,光想着应付江天禹,其他都顾不上了?你的能耐就这么点,连个手下都管不住吗?
认识多年,她知道如何嘲讽程诺文才有效果,一点不饶人:我以为Allen那关过了,你算修炼到家,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结果好啊,根本没长记性。以后我都不敢给你找男下属了,那时候你们住一起,我就该当机立断,让他早点走才对。
她笑:得了,怪我,太相信你的自控力。训狗?解决住房问题?呵呵。
程诺文任她发泄,等乔蓓说累了,缓缓道:我不认为是他。
要死了,程诺文,你转行做大侦探了?不谈证据,你和我谈感觉?你自己听听这句话像什么样子——有钱拿,报复你,他要做,动机一大把。
程诺文暂时沉默。乔蓓胸口闷,猛地咳嗽两声,平息后,她闭上眼,慢慢说:就算不是他,有第二个人,邮件也是从他的笔记本上出去。他没做好信息安全保护,难道不该负责任?
她逐字逐句:对内对外,我都要给交代。别让感情影响决定,程诺文,规矩是你定的。丁昭只是一个阿康,怎么做,你实际比我清楚。
第73章 旧玩具(3)
丹斐出事,司内人心惶惶。丁昭到公司,前台看到他,头一低,装作没看见,不再拉着他讨论天气。
老朴昨晚打来电话,语气还算平和,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意思是,这桩事情确实有些麻烦,江天禹树大招风,有狗仔固定蹲他,三百六十五度想从他身上挖点东西。这次原片传到网上,不少媒体和营销号闻风而动,他们公关正加班处理。
话到最后,他没有抱怨,反而安慰丁昭,说好消息是天禹不准备向丹斐与CO2追究额外责任,而且我们公关神通广大,已在陆续撤资源,你有空还是先关心下自己吧。
丹斐的事故结果还未正式公布,CO2私下三百个小群,从小道消息到阴谋论,传得沸沸扬扬。丁昭走到工位,A组众人原在议论,见事件主角来了,纷纷散去。
只有杰西卡呆在原地,她对上丁昭,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指指自己的屏幕,示意他查看邮箱。
程诺文的公示邮件,上电梯时,他用手机看过了。对方铁面无私,宣布将他调离丹斐组,并无限期停职。
踢他出组,同样的事情,一年半前发生过一次。
那时他与程诺文一起演戏,一起上下班,统一战线对抗外界。一年半过去,他们前进后退,很多次,明明觉得靠近了,再伸手,却什么都没有。
看到邮件那刻,仿佛宣判。他回到孤身一人。
笔记本收走两天,赖茜那台昨日已还给她,出问题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有一封流向外部的邮件,没有任何头绪。
最坏的结局,被开除。刚跟着程诺文做事那阵,他很怕因为做得不够好,哪天就会被对方突然炒掉。如今倒觉得,哪怕收到这样一封解雇邮件,自己也不会太惊讶,不知道是否因为从某一刻开始,他已厌倦不断揣测某个人的心思。
坐不多久,老总和程诺文回公司。他们今日去丹斐那边讨论赔偿问题,一场硬仗打完,乔蓓脸色铁青,半点笑容没有,走过处皆是低气压。
程诺文经过A组,视线笔直。跟在他身后的庄晓朵停到丁昭面前,说要与他谈话。
两人坐进公司最里面的一间会议室。庄晓朵向来温和,此刻表情严肃,她首先申明,停职邮件是公司正常的调查流程,“其实应该Nate亲自找你来谈,不过,”她顿一顿,“考虑到你们之间有些不方便,所以由我负责。”
连那些事情也知道了吗?丁昭想,不是程诺文也好。他尊敬庄晓朵,她召自己进CO2,从未嫌弃过他天资不够,多次提携,他一直心怀感激。
对方打开手机录音,提了几个常规问题,几点几时,在哪里云云。丁昭一一回答,越说越疲倦,最后虚弱道,无论你们信不信,我真的没有发过那种邮件。
庄晓朵没有表明态度,她敲敲手机,思索一番,随后按停录音键。
“你知道UEE吗?那个运动品牌。”
丁昭点头。当然知道,国际大客户,现在是T&H负责,一年业务量惊人。
庄晓朵继续道:“我进CO2的第二年,公司碰到两个很好的机会,一个是佲仕,另一个就是UEE。”
CO2资源库从未见过UEE的相关内容,他不明白庄晓朵为何掉转话题,只默默听。
“当时我们和好几家竞争,最后一轮,只剩下我们和T&H。那个比稿方案真的操死所有人,Beth看一版毙一版,文案和设计差点跳楼,但大家都忍了,因为明白只要做成这单生意,CO2一定能上个台阶。
“谁都不想输,天昏地暗做了大半个月,方案终于磨出来。比稿前一天发给客户,所有人都信心满满,就等第二天pre了。没想到客户回一封邮件,说我们的方案和T&H高度重合,他们的高层还是比较信任国际4A,考虑过后,决定踢走我们。”
方案改了那么多遍,最终版外泄,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自己人做的。
丁昭问:“是许方纶?”
庄晓朵不意外他猜中答案,她看着丁昭,面露一丝怀念:“我进CO2那会,和你很像,不敢拒绝客户,对内沟通也很粗糙,经常被Nate批评。同期里面,Ada最有冲劲,Allen能力最强,只有我,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
Doris庄,程诺文的左右手,她在CO2升到SAM,没人不服。创意组常说她是温柔一刀,虽然讲话柔软,但工作起来绝不含糊,他们是又敬又怕。
“Allen帮过我许多,Nate也很看重他,怎么说,有点像照镜子吧。我们以前总说Allen是Nate 2.0,那会办公室还没有不能谈恋爱的规定,Beth有时候也会开Nate玩笑,说他找对象都是内部消化。Nate喜欢解决问题的人,Allen就用工作栓住他的心。Nate毕竟不是唐僧,有七情六欲,对他产生好感也算情理之中。”
七情六欲加起来十三种,程诺文却没有对他动过任何一个,真不错。
“他聪明,更有野心,我们的方案就是他递给T&H的投名状。Allen非常谨慎,一点痕迹也没留下。Beth没办法,气出心绞痛,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与Nate说话,所以后来我们就有了针对T&H的竞业条款,以及不准办公室恋爱的规矩,都是Nate建议的,他不可能不遵守。”
“以伤害别人的方式吗?”
丁昭冷不防发问,庄晓朵听后,无奈牵起嘴角。
“接下来我要说的,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小昭,你是不是觉得Nate不近人情?是啊,他是挺冷酷的,有时我也觉得,我和Ada在他手下像两个机器人,他会不带任何情感地评判我们是否给到了他想要的效率和结果。
她认真道:“但也许就是因为他有这份冷酷,他在工作上才足够理性,不会被私人情绪影响判断,也会为我们争取一切应该得到的东西。程诺文不是CO2最有人情味的上司,可一定是最公平公正的那个。”
丁昭没有反应。不用庄晓朵来说服,他对程诺文的性格深有体会。
程诺文是理性的,理性是冰冷的。他不是暖宝宝,这样的人,没本事捂热。
庄晓朵看丁昭表情木然,微微叹气,说这次谈话就到这里,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
推门前,她再一次回头。
“小昭,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也明白,你一路走到现在不容易。这件事情没有下最终定论,还有余地,所以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急着做决定。”
她恢复往日温和:“两月份忙到现在,你都没有休息过,就当休假吧,用这段时间陪陪家里人,好好放松,好好想一想。”
丁昭在会议室坐了十分钟,走回A组,默不作声整理桌面。
杰西卡等他和庄晓朵谈完,以为会有转折,没想到丁昭一回来就理东西。你要走?她问丁昭,急得团团转,呼喊大头、大头,又叫Ceci、Ceci,试图唤起谁的注意,却无人响应。
谁也不想惹火上身,高高挂起最合适。只有杰西卡阅历尚浅,急他人之急,脸都红了,不理解道,怎么都当没听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