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街景向后退去,一切尚且不带有陈旧的滤镜,染满鲜活的彩色。
如果在这一刻去猜想,徐嘉乐必然会觉得十几年之后的丁邱闻潇洒倜傥、风流成性,他怎么样都不会想到,2014年的重逢之后,他见到的将是一个谨小慎微的、敏感脆弱的丁邱闻。徐嘉乐那时候将丁邱闻当做真正的哥哥,而后来,他却要在偌大的首都中成为丁邱闻的依靠和底气了。
两天前,宋昕榕搬走了全部的东西,一天前的傍晚,丁邱闻再次带着行李箱出现在徐嘉乐家的门外,他穿着徐嘉乐送给他的羽绒服,戴着一直在戴的围巾,还将两斤又糯又甜的红薯干从箱子里拿出来递给徐嘉乐,说:“我……昨天在菜市场买的,尝了尝觉得很好吃,买了点儿。”
徐嘉乐接过东西,表情平静地告诉他:“我明天下午去办离婚。”
“我明天休半天,给你做饭,你回来吃过之后就能去上夜班了。”
丁邱闻一边说,一边解下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的围巾。
徐嘉乐说:“不用。”
“用。”丁邱闻说。
“哥,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我明天下午回来给你带。”
“没有。”
丁邱闻去看空出来的卧室,却发现徐嘉乐已经将一切都安顿好了,包括崭新的床上用品以及台式电脑、加湿器,徐嘉乐说:“柜子都是空的,这电脑买来之后没用过,我去房山带过来了,给你用,你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我帮你添置。”
丁邱闻坐在了柔软的床上,看着被收拾得整洁的卧室,徐嘉乐又说:“其实两个房间差不了多少,那边大一点但没有书桌,要是你想换的话,咱们——”
“不换,”丁邱闻弯起嘴角,说,“嘉乐,不用换,已经很好了。”
“你觉得满意就好。”
徐嘉乐站在门框里,丁邱闻坐在床上,丁邱闻将房间里的陈设端详一番,又看向徐嘉乐的脸,他愈发地喜欢他了,这个世界上聪明能干的男人很多,嘴巴甜的男人也很多,但像徐嘉乐这样的男人却很少,丁邱闻说:“你也过来坐下,我有话要说。”
徐嘉乐愣了一下,就走了过来,坐下了。
丁邱闻将一只手放在了徐嘉乐的脖子上,将他身上的运动服的拉链往下打开一寸;丁邱闻忽然就贴了过去,他的呼吸蹭动着徐嘉乐的颌骨。
“哥……”徐嘉乐紧紧攥住了丁邱闻作乱的手,低声问道,“干什么?”
丁邱闻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又不是不懂。”
“我懂,”徐嘉乐轻轻地推开了丁邱闻,说道,“但我还没离婚。”
“很重要么?”
“对我来说很重要。”
丁邱闻听出了徐嘉乐的言外之意,他很敏感地联想到了丁娇的过往,所以,觉得徐嘉乐是在影射他以及丁娇,但他只生了两秒钟的气,就气不起来了。
徐嘉乐在反思了,他叹了一口气,说:“哥,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们十几年前就……可惜那不是最好的时机,我现在什么忧虑都没有,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因为是你,所以什么都不一样。”丁邱闻埋下了头,低声说着。
在他落下今天的第一滴眼泪时,徐嘉乐的手伸了过来,放在丁邱闻两只手上,然后,他紧紧地握着丁邱闻的手,丁邱闻缓缓地抬起头看他。
徐嘉乐说:“哥,你再等等我,再等等。”
丁邱闻再也控制不住,他轻轻耸动肩膀,抽噎起来,他知道徐嘉乐揽上了他的肩,知道他拿了纸巾来给他擦泪,知道他说:“什么都来得及,日子还很长,我很开心,要是你不来找我,我的生活这辈子都不会有盼头了。”
丁邱闻用含满眼泪的眼睛看向徐嘉乐,徐嘉乐用拇指擦去了他脸颊上的一滴眼泪,徐嘉乐的眼睑一直在发抖,他将丁邱闻抱住了,丁邱闻的脸颊挨在他胸前,几乎趴在了他的身上。
丁邱闻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气味和温度,闭上了眼睛。
2015年刚开始没几天,徐嘉乐和宋昕榕依照程序结束了他们的婚姻。
已经不再是任何意义上的夫妻,从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开始,一切都将有新的样子,宋昕榕马上要赶回去执勤了,她没留下一句话,甚至没留下一个表情,她几乎是小跑着,往距这里最近的地铁站去;徐嘉乐站在原地看向她的背影,这时,多云天出了太阳,不太热的阳光照在脸上。
路边的树只剩下枝梢,直到再一个万物生长的暖季才会长出叶子,徐嘉乐很期盼春天到来,也对未知的未来有了一点遐想,他给了宋昕榕一些钱,留下了旧车子,所以,在回家路上的他突然决定去洗车。
现在,这辆车对他来说更加重要了。
“喂,妈,”洗车的时候,徐嘉乐站在路边吸烟,接到了韦舒霞打来的电话,他回答她的问题,说,“都办完了。”
韦舒霞在电话的那端叹气,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觉得挺好的,办完了心情很不错,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都没有短痛。”
韦舒霞说:“嘉乐,婚姻中要学会忍让。”
“我知道,”徐嘉乐清了清喉咙,说,“但忍让也会有极限的,你不懂,我和宋昕榕真的没有继续过下去的必要了。”
韦舒霞说:“我跟你爸会想考拉的,隔辈亲,这是人之常情。”
“孩子说他选择在姥姥家住,我已经问过他好几次了,不是我不想管才把他丢在那边的,如果你们真的想了,我可以把孩子接回来,在房山住一两天。”
“行,你也不要太低落了,既然选择了,就向前看吧。”
徐嘉乐很恐惧韦舒霞用她那一套准则来同化他,聊完了离婚的事,韦舒霞又说起了丁邱闻,她问:“那个……小丁到底什么时候过来?你去年就在提,这都过完元旦了,还没来。”
“快了。”
“好。”
“妈,到时候——”
“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难堪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你不想见他,就不见了,到时候出去逛逛。”
“我不用,”关于见丁邱闻,韦舒霞甚至比徐嘉乐的态度还要明确,她说,“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啊,能见一面不容易。”
“好吧。”
徐嘉乐结束了和韦舒霞的通话,烟也吸完了,他看着洗得洁净的车,把脑子里搁置着的事全都想了一遍,剔除掉没必要思考的;他去结账,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纸币,又从收银台旁边拿了一条口香糖,一起付了钱。
TBC.
“喂,哥。”
“喂,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把菜什么的都弄好了,你回来热一下就能吃,本来想的是你回来再炒,但我又担心你太饿。”
“怎么都行,我到楼下了,马上就上去。”
接到丁邱闻的这通电话时,徐嘉乐正在便利店买东西,一包茶叶加上几罐啤酒,还有几支味道不错的雪糕,挑选完了这些,徐嘉乐在收银台旁边驻足很久,等待着结账。
听不出电话那端的丁邱闻的情绪,他说话是平静的,甚至比平时还缓慢一些,问:“办完了吗?”
“都办好了。”
“那你上来吧。”
走在冬日午后的街边,体验着新年来临后依旧陈旧的氛围,徐嘉乐在想——北京就是这样的,只要到了冬天,它就显得愈发肃穆,夹杂些许的懒怠安逸,容纳着许许多多的忙碌的人。
徐嘉乐觉得今夜适宜一醉方休,可他已经想好了要做更重要的事,电梯里有人牵着三根狗绳,一只白色小狗扑上来抓着徐嘉乐的裤子;狗主人跟徐嘉乐说“对不起”,徐嘉乐摇着头,说:“没事儿。”
徐嘉乐按响了家里的门铃,他忽然有些不习惯这样子的生活,他到这一刻才明白按门铃也是一种亲昵的互动,以前和宋昕榕一起住的时候,两个人从来都是各自用各自的钥匙开门。
“回来了……”丁邱闻接过了徐嘉乐手里的塑料袋,他已经帮他摆放好了要穿的拖鞋,徐嘉乐在挂外套的时候,丁邱闻伸出一只手,抓住他毛衣的袖口,问,“还顺利吧?”
“顺利。”
他们四目相对,这一刻,他们之间,只剩余薄而脆弱的壳子覆盖在熔浆之上,壳子正在窸窸窣窣地裂开,滚烫的液体带着红光,象征性地流淌出一股,然后便是——恣意地喷涌。
室内没那么亮,也算不上暗。
“顺利就好。”丁邱闻凑近了徐嘉乐的脸,看向他的眼睛。
两个人的视线焦灼着,相互追逐,急促的呼吸声敲打在鼓膜上,还没有想好一条适宜的理由亦或是说辞,他们就紧紧地抱在一起了,闭上眼睛,开始亲吻了。
吻得丝毫不美,一开始是类似于干渴时候的汲取,后来,像是低等动物之间的撕咬,再后来,像粗俗小说中嫖客和妓女的重逢……总之,不像浪漫电影里那些优雅的人类。
两行眼泪挂在丁邱闻的脸颊上,一开始,他的舌头放在他人的口腔里。
徐嘉乐的眼镜压在他人的眉骨上。
“嘉乐,”丁邱闻将两只手挂在徐嘉乐肩上,倚靠着他,拿掉他的眼镜,任由呼吸在他脸上逡巡,低声地说,“顺利就好。”
徐嘉乐将脸埋在他肩上,仍旧抱着他。
“嘉乐。”
丁邱闻的手腕在纠缠着徐嘉乐,鼻尖、唇峰、呼吸也是,他躁动的引诱使得徐嘉乐不得不再次与他亲吻,两个人缺失着氧气,跌跌撞撞地走向客厅,躺倒在沙发上继续亲吻,心脏几乎时刻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响声。
“好了吗?”徐嘉乐压在丁邱闻身上,居高临下地看他,问道。
丁邱闻的两只眼睛都泛着红,似乎,他想再从徐嘉乐的神色中寻找到什么;丁邱闻在徐嘉乐的胸前推了一把,把他的眼镜递上去,轻声地说:“你先起来。”
此时此刻,谁的呼吸都没有平息,还是有些粗的、急切的,徐嘉乐坐起来了,去门口拿刚才提回来的袋子,把啤酒和雪糕取出来,一个一个地放进冰箱里。
丁邱闻去厨房里盛饭了,接着,两个人经历了长达十几分钟的一段静默。直到在餐桌前坐下了,开始吃饭的时候,徐嘉乐才开口说话,他夹了两只虾慢慢地剥,将第一只虾仁放进丁邱闻的碗里,说:“吃吧,我洗了手,干净的。”
“谢谢。”
徐嘉乐停顿了一下,说:“刚才——”
“你不情愿?”丁邱闻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不是,没有。”
“那不就行了?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我们现在住在一起,又有一段‘过去’,你离婚了,现在,天时地利。”
“人和。”徐嘉乐说。
丁邱闻握着筷子安静思考一瞬,他无奈地笑,说:“好吧。”
“你觉得不是?”
“算是。”
“反正我们住在一起了,”徐嘉乐说,“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更不是十几岁了,能高兴一天就是一天,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呢,已经离过一次婚,也不打算再结婚了。”
徐嘉乐在委婉地暗示,他没有对丁邱闻告白,可是想和他过哪种彼此需要的日子,不去定义关系,没什么隆重的负担,也没有确切的期限。
正好,丁邱闻也是这样想的。
即便他当然很想和徐嘉乐成为永生的伴侣,但在这一点暂且无法确定的此刻,成为界限不清的密友也是他所渴望的。丁邱闻给徐嘉乐夹了好几次菜,他自己却一口都没吃,他走上前去,跪在了徐嘉乐的脚边。
徐嘉乐被吓了一跳。
丁邱闻伸手去扯徐嘉乐的裤子拉链,他皱了皱眉,表达着被徐嘉乐制止之后的不满,他低声地说:“嘉乐,你松开手,哥哥帮你。”
徐嘉乐颤抖着看向他的眼睛,问:“真的要这样……”
丁邱闻撇了撇嘴,眼睛里含满了泪花,他说:“不要这么矜持。”
徐嘉乐放下了筷子,叹着气帮他抹去眼眶上的泪珠,说:“哥,不是矜持,吃着饭呢——”
“徐嘉乐,你演这些有意义吗?你不是男人吗?”丁邱闻还是跪在地上,他一边质问他,一边从他的制止中挣脱,他更用劲地去扯他的拉链,说,“来嘛,来啊,我不想吃饭,你今天不是高兴吗?高兴就应该做高兴的事……”
徐嘉乐的一只手摩挲在丁邱闻的颌骨下边,他叹气一声,将拇指的指腹挪向他的嘴角,紧接着,将整个拇指全都塞进了丁邱闻的嘴里,搅动着他的舌头。
徐嘉乐说:“哥,你先起来,我抱着你。”
丁邱闻的眼神变得迷乱了,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撑开腿坐在了徐嘉乐的大腿上,他们迫不及待地吻在一起,温热的舌尖滑过对方的上颚,徐嘉乐紧紧环住丁邱闻的腰,丁邱闻抱着他的脖子。
TBC.
第30章 无息热爱-03
徐嘉乐长得还算出众,却平庸、内敛、时而沉默;而样貌英俊的丁邱闻能在任何场景中引起别人的注意,却不仅仅因为他样貌英俊。他是个天生就适宜大放异彩的人,只是很不幸地被命运埋没了,他上晚班的时候正在对顾客展露微笑,一抬头,看到了站在一排衣服后面翻着吊牌的徐嘉乐。
“喂,”丁邱闻走了过去,胳膊上还搭着好几件衣服,他说,“我在这儿。”
“看见了,我觉得这件很不错,你觉得我穿合不合适?”
“喜欢?我帮你买,能打折。”
丁邱闻不敢和徐嘉乐说太多的话,他即将下班了,要做的事还没有全部结束,徐嘉乐只能先在店里多逛几圈,后来,丁邱闻下了班,拎着装了新卫衣的袋子出来见他。
“走吧,买了。”
丁邱闻将袋子塞进了徐嘉乐的手里,他还是戴着他的旧围巾,呈现着徐嘉乐某段记忆中他固有的样子。徐嘉乐看到丁邱闻在抿着嘴笑,丁邱闻的眼睛很亮,在笑起来脸颊太紧绷的情况下,左边腮上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都市里成簇的霓虹灯在寒夜里燃烧着,徐嘉乐和丁邱闻肩并着肩走在街上,路过楼下的咖啡店时,他们看到店员已经在做收尾的工作,早些天的圣诞节和新年的装饰全都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最新产品的宣传物料,再往前走,就快要到这家商场配套的停车场。
“前天下午……”丁邱闻停顿了一下,坐进车里寻找着安全带,他这才继续说,“我都没有来得及问你,你应该不会是……零吧?”
“啊?”
“听不懂啊?”
“不是,你忽然说这个,我没反应过来,”徐嘉乐给车打火,一边倒车一边说,“我……都行,没什么要求。”
“你没有要求我可有要求。”
“你说。”
丁邱闻咬了咬牙,他觉得徐嘉乐有些敷衍,因此控诉他,说道:“哼,你不愿意交代你的情史,就是为了随机应变,说模棱两可的话,看来我对你太坦诚了。”
“没有,”徐嘉乐立即否认,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没有情史,只要是你提要求,我就能办得到。”
紧接着,车里沉默了好一阵子,丁邱闻打开了自己的包,拿出水杯,慢悠悠地拧开了,他说:“你想一想我刚才的问法,就知道我想让你做一还是做零了。”
“做一?”
“对。”
“好啊。”
丁邱闻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本可以很直接地说出自己的属性和需求的,却还是别扭地拐弯抹角一番,到最后才得到了徐嘉乐最为准确的答复。
车驶进夜色里,回家路上疲惫的他们,像是被浸泡在一杯隔夜的茶水中,四周全是生活的混沌与陈旧。
所以,人开始变得极端,追求一种极尽偏执的疯狂,用新奇感、越界感去弥补白天的平淡,洗完澡的人砸进床垫中央,只开着床头处一盏昏黄的小灯。
徐嘉乐的手撑在丁邱闻肩膀的两侧,掌心将发皱的床单和枕头的一角压住了;丁邱闻抬起手搭在徐嘉乐的脖子上,说:“我想接吻。”
“冷不冷?”徐嘉乐亲着他的嘴,紧贴着他,用一只手抚摸他还潮湿着的脊背,问道。
丁邱闻的喉底发出“哼哼”的声音,摇着头。
又开始接吻了,吻得舌根麻木,呼吸阻塞导致胸前一阵接着一阵地憋闷,家里只剩下细微喘息以及“啧啧”亲吻的水声,客厅里还开着电视,正在播放某购物频道,但是静音。
到了几十分钟以后,电视仍然是开着的,床头的小灯几乎亮得发烫,做完了,徐嘉乐下了床去柜子里找衣服,他说:“好冷啊,我真的冷了。”
丁邱闻还躺在堆起来的被子里,他睁开了一只眼睛,灯泡的光晕就漫入知觉,他坐了起来,后来,也下床了,说:“我穿我自己的,我过去拿。”
徐嘉乐笑着说:“哎唷,那么见外干嘛……穿谁的都一样。”
“那我先抱抱你。”
丁邱闻朝着徐嘉乐走去了,徐嘉乐还在埋头翻找着衣服,只见他转身过来了,眼底满溢温柔,丁邱闻跌入他的怀抱,他轻轻地抱住他。后来,徐嘉乐看着丁邱闻的眼睛,没忍住,在他的嘴上吻了一口。
徐嘉乐说:“好嘛,抱抱。”
“是不是感觉很暖和,不冷了?”丁邱闻问徐嘉乐。
“暖和。”
“我在新疆的时候,冬天比北京冷多了,还老是下雪,所以北京也不是那么冷。”
是冬夜之中的赤子享用着赤裸的怀抱,有供暖的室内是造物者酣睡的云朵,一切都在直白地显示着——只要躲藏起来,其实不必过于体面、克制、平常;丁邱闻还没来得及回房间去找一件衣服,他被徐嘉乐捞着腿弯抱了起来,他问徐嘉乐为什么要练出如此有力的手臂肌肉,问他是否觊觎健身房里的男性肉体,亦或是,想被他们觊觎。
徐嘉乐说:“为了在抢救室里抬患者。”
“真想看看你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丁邱闻躺在床上,一边笑一边说。
“可以,你下次去里边等我啊。”
“你在急诊,我可不能去打搅你。”
“你可以提前打个电话,要是我不忙你就进来。”
“不能。”摇着头的时候,丁邱闻瑟缩了一下,将头枕在了徐嘉乐的胳膊上,他能感觉到徐嘉乐还是瘦的,瘦也有力量的。
徐嘉乐拿着手机,说:“我给你找照片,有我工作时候的样子,但你不要被电视剧骗了,工作的时候我可一点也不帅。”
“我看看……”
丁邱闻往徐嘉乐的近处靠了一下,他低下头,看到照片里的徐嘉乐穿着暗绿色的分体护士服,戴着口罩和深蓝色的帽子,丁邱闻轻笑一声,将照片拨到下一张,说:“还是帅。”
“你开玩笑,哪儿帅了……”
“没有病人喜欢过你?”
“被要过QQ和电话,这算是喜欢吗?”
“算啊,如果是我,看病的时候遇上你……,我也想要电话,想要微信……”
丁邱闻开始认真地想象了,而徐嘉乐抱着他,在他耳边亲了一口,说:“哎呀,你想这个干什么?你现在认识我啊,我都抱着你睡觉了,你还想那些。”
徐嘉乐淡笑了两声,丁邱闻就抬起了头,鼓起嘴说:“要接吻。”
“嗯……”徐嘉乐如他所愿地吻他。
TBC.
第31章 记忆范式-01
这是很特别的一个夜晚,关了灯以后,徐嘉乐和丁邱闻又聊了好一会儿,他们很久没有与一个人相拥而眠的经历了,在精神的旷野中,那一小片干涸处变得温暖起来、潮湿起来,情感的生机也被激活了。他们对彼此的渴望和需要不仅仅因为孤独,更重要的是,在两个人的生命中,没有谁是比对方还特别的存在。
徐嘉乐穿着干净的旧T恤,丁邱闻仍旧是什么也没穿,他的后背贴着徐嘉乐的胸前,被徐嘉乐亲昵地抱在怀里,他舒适地微蜷起腿,闭上了眼睛,说:“我慢慢地越来越喜欢北京了,其实北京很好。”
他又说:“有你更好。”
“哥,”徐嘉乐在手机上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他将手放回了丁邱闻的腹部,他恳切地拥抱着他,感受两个人因为触碰建立起来的美妙联结,说,“我也觉得,有你……我的生活变得不一样了。”
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真切感受着皮肤的触碰和体温的传递,然后一次次对自己强调这不是梦境,接着,他们像是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春风击打着叶浪的黄昏,更像是回到学校顶楼那间堆满了理化仪器的仓库里。
紧闭着厚窗帘的窗户呈现蓝色,霉味混合着各种药品奇怪的气味。
也是那一年,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玉门,玉门即将死去了,以一种极其悲怆的方式。
那个浅尝辄逝的亲吻里全都是眼泪的苦涩,活到了快十八岁的丁邱闻,第一次因为纠缠的爱情而难过,仓库里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楚,丁邱闻只知道,猛地吻过来的徐嘉乐也是在哭的。他们在亲吻之前对亲吻一无所知,吻上的一刻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猛烈又狡猾的毒药。
记忆中除了亲吻,还有没有蝉鸣的春季黄昏,有世纪初越来越不拥挤的玉门,有晚归的少年们,以及掺杂着淡淡脸红的爱情的惊慌失措。
丁邱闻轻吐一口气。
夜更深了,北京旧的一天还没有结束,新的一天已经来了,玻璃窗外永远是难以消止的嗡鸣 ,那是这座城市没有尽头的呼吸声。
“睡觉吧。”丁邱闻说。
“睡觉。”
徐嘉乐的声音里带上了厚重的倦意。
“嘉乐,我们……以后呢?”
过了十几秒钟,丁邱闻试着问出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可他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徐嘉乐已经睡着了,他将脸颊贴在丁邱闻的肩胛处,正发出低不可闻的鼾声。
1997年冬,大举南下的冷空气带来了一场降雪,雪将油城和祁连山一同覆盖,下过了整整一夜一天,还是不停。片状的雪花忽而飞起,忽而飘落,掉在鼻尖上被呼吸暖化了,变成一粒粒水珠。
丁娇穿着很厚的枣红色羊绒大衣,系着一条紫色格子的围巾,她踩着带高跟的黑色皮靴上楼,每走曼妙的一步,就发出清脆的“哒”声,她一只手里提着两瓶北大荒酒,一只手里提着一盒精品的海南水果。
丁邱闻走在她前边,她快要跟不上他的步子了。
丁娇说:“丁邱闻你等等。”
“马上就到了,我已经走得很慢了。”
因为天气冷,所以丁邱闻的鼻尖和颊上有些泛红,他用两只手抓着一个中号的编织袋,袋子里的东西看上去有些重,所以,丁邱闻正将袋子靠在腿上,他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停下来等丁娇了。
到了徐嘉乐家门外,丁邱闻将袋子放在脚边,他踩着鞋底的雪渍,敲着门,说:“嘉乐,徐叔叔,回来了吗?我们——”
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呢,门就从里边打开了,穿着毛衣的徐嘉乐探出头来,继而是笑,冲着屋子里喊道:“客人来了!客人来了……”
室内和室外是两个世界,扑面而来的充足的暖气让人恍惚,丁娇的一切都那么得体细致,她将礼物全都递上去,又说:“编织袋里是现杀的牛肉,我一个朋友说要给我买,我就让她给你们也弄了一些,一起带过来,很新鲜。”
徐鹏把丁邱闻手上沉重的袋子接了过去,说“这么多……谢谢啊,其实不用带东西的。”
“是啊,真的不用,”韦舒霞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系着围裙,看上去还是平日里那样温柔娴静,她抿着嘴笑,又说,“丁娇,邱闻,把外衣脱掉吧,我拿进去挂起来。”
“没事儿阿姨,我们自己来。”
丁邱闻正是长辈们乐意看到的那种孩子,他嘴巴甜,懂得怎样讲话、怎样做事,加之丁娇不怎么约束他,所以,他在成长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开朗了。
因为徐嘉乐和丁邱闻总是玩在一起,所以,丁娇现在也成为了徐鹏和韦舒霞的朋友。
他们对她的印象已经改变了,当他们去了解丁娇时,便认识了一个流言蜚语之外的丁娇,韦舒霞倒了茶拿过来,说:“我一下班就去买菜了,早早地就回来准备。”
“舒霞,我来帮忙吧。”
丁娇已经脱掉了大衣,她把卷发扎了起来,随意地盘在脑后,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草绿色的高领毛衫,显得她更加纤细、美好、生动;韦舒霞让丁娇去坐下喝茶,但丁娇还是洗了手,钻进了厨房里。
“过年不回老家?”韦舒霞问道。
丁娇摇了摇头,说:“哪儿有时间啊,路又远,还带着孩子,这天寒地冻的。”
“也是,你主要是太远了,要走的话,得从西边走到东边去。”
“是啊,”丁娇开始择菜了,她笑了笑,问,“你们回不回去?”
“不,明年回去,我们都是两年回去一次,”韦舒霞的声音很轻,她用洁净的抹布擦干了锅盖上的水汽,看向窗外,又叹一口气,说,“其实回不回去都一样,我还是得在婆家过年,不如在这里。”
窗外的雪地里多了更多的脚印,有大人和孩子来来回回地走着。下了雪,冬天的意味更深长,万物睡进天地的怀抱,连呼吸都是缓慢的。
丁邱闻和徐嘉乐在客厅里看电视,徐鹏在餐桌前擀饺子皮,韦舒霞把和好的馅料端了出来,说:“今天是东北口味的,是丁娇和的馅儿。”
徐鹏说:“哎唷,那得好好儿尝尝。”
“都一样,都一样的,”丁娇说,“我也不太会做,丁邱闻平时嫌弃我做的饭不好吃,我也不常做,经常都是吃食堂。”
说着话,丁娇把筷子放进了装馅料的盆子里,她拿起一张饺子皮,放入适量的肉馅,包出一个元宝形状的饺子。
“皮儿还行吗?”韦舒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