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往事—— by云雨无凭
云雨无凭  发于:2023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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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车,丁邱闻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手心里;丁邱闻几乎是向前一踉跄,他讶异地看向徐嘉乐的后颈。
丁邱闻安静缓慢地呼吸,感觉到对方的手指钻进了自己的指缝里,所以,两个人的手掌紧紧地贴在一起了。
四周能看到的除了徐嘉乐的后颈和肩背,就是陌生城市中许多陌生的面孔。
TBC.

第16章 伊甸七日-01
这一天的后来,手心里出了厚厚的一层汗,再后来,地铁行进了将近十站,还是没有空余的座位,丁邱闻看见倒映在侧边车窗里自己模糊的脸孔,他忐忑地低下头,将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
徐嘉乐仍旧牵着他的手,十指紧扣,两个人的指根处相互挤压,血液正在艰难地流通。
“哥。”快要到站的时候,徐嘉乐终于有了转过身来的空间,他看着丁邱闻的脸,丁邱闻看着他的眼睛。
丁邱闻默默低下了头,徐嘉乐还是说:“哥。”
“你说啊。”丁邱闻情不自禁地笑。
“我们马上就下车了。”
“嗯。”丁邱闻应声。
徐嘉乐松开了丁邱闻的手。
路边店铺的玻璃门上贴着雪花和圣诞老人的图案,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丁邱闻,一个与他无关的节日要来了,没人陪伴的新年快到了,更加孤单的除夕也将在几十天以后来临。有徐嘉乐陪在身边,这使得丁邱闻充满了底气,虽说徐嘉乐并不是北京人,但是他对这里很熟悉,在很多事上都可以帮到丁邱闻。
徐嘉乐问:“哥,你们有工作服吗?”
“有,在我包里,就是一件春装的T恤。”
“我还以为有制服呢。”
“怎么可能,就是快销服饰,又不是什么奢侈品。”
“哥,你想去卖奢侈品吗?”
“想啊。”
“今后会有机会的。”
好在,徐嘉乐了解丁邱闻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理想,所以对他更加向往的工作了解几分,他那样体谅他,体谅到不太真实,他在他身边笑起来,告诉他“会有机会的”。
丁邱闻轻声地说:“是嘛……”
“哥,我相信你。”
“谢谢。”
丁邱闻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那家四川餐馆的门口,抬头的招牌已经褪色,铝合金的门框被擦得很干净,徐嘉乐还没有进门,女老板就出来招呼他了。
“徐护士下班了?”
“是啊,姐,这是我朋友。”
“坐嘛,坐。”
不到饭点,店里只有两三桌客人,徐嘉乐告诉丁邱闻:“我以前不住这里的时候也经常过来吃,离单位也不远,主要是味道特别好。”
他又将塑封的菜单递上,说:“哥,你看看想吃什么。”
“今天我请你。”丁邱闻说。
“不。”徐嘉乐抿了抿冻得发麻的嘴巴,摇着头。
丁邱闻说:“那我就不吃了。”
“哥……”
“我说真的,现在我有工作了,所以就我请,要不然咱们就回你那里煮面吃。”
服务员往桌上的玻璃杯里倒了大麦茶,徐嘉乐拿起来喝了一口,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妥协了,他对着丁邱闻点头,说:“可以,下次我请你。”
“这才对。”丁邱闻又对他微笑。
先点两碗米饭,又点了毛血旺和回锅肉,,丁邱闻还加了一个莴笋尖,他说:“蔬菜还是要吃的。”
“哥,有点多了。”
“吃不完就打包,你晚上上班前再吃一顿,走之前我给你煮一碗油泼面。”
徐嘉乐能看出来丁邱闻的心情好了不少,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生活还是有些混乱、压抑的,日复一日墨守成规的生活,叫人失去了几乎全部的期待感,可是,丁邱闻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油泼面……大晚上吃油泼面?”两个人喝着热茶等菜,徐嘉乐问道。
“你想一想,想吃别的也可以。”
“不用了,哥,我晚上不饿,明天早上下班再吃。”
“那你晚上饿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习惯了,哥你放心,要是真的饿了,我会告诉你。”
菜一道接着一道地端上桌,油和辣椒混合的香气充分激起了人的食欲,丁邱闻还是不断地给徐嘉乐夹菜,说:“你上班累,要多吃一些。”
徐嘉乐问他:“你觉得好吃吗?”
“很好吃。”
丁邱闻吃得慢条斯理,不论饭菜有多么香,他总是这样,他夹了一块午餐肉,咬了一小口,然后,吃进去一小口米饭,缓缓咀嚼,他几乎把回锅肉里卖相最好的五花肉全都夹给徐嘉乐了。
“哥,你不喜欢吃吗?”徐嘉乐放下了筷子,看着丁邱闻。
“我还不太饿。”
“中午没吃饭还不饿……你快吃啊,不够了我们再加。”
“在吃,”丁邱闻吃了一块徐嘉乐夹给他的肉,脸上流露着一种柔和的情绪,说道,“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什么多余的心眼,我说什么你都相信我。”
说着话,丁邱闻的眼眶已经红了,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看到你吃饱我就安心了,在医院里那么辛苦,总是熬夜,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徐嘉乐说:“哥,我挺好的。”
“那就好。”
他们看着彼此的脸,望向彼此经历了世事洗礼的眼睛,丁邱闻从衣袋里找到一沓纸巾,他抽出一张来递给徐嘉乐,又抽出一张拿在自己手上,说:“快吃饭吧。”
丁邱闻能真切感觉到,自己在此时此刻是快乐的,他像是在狂风恣意时躲进了柔软的云里,身体以及心灵都变得很暖和;他看着徐嘉乐,便能回想到十几年前在玉门生活时的感受,能嗅见油城空气中的浮尘气味,能看见旷远的天际,能听见九零年代的歌声,能看见那个年少的自己……
一种难得的美好感觉,将丁邱闻的全身包裹住了。
“嘉乐……还不睡?”
回到家洗完澡,丁邱闻在客厅里看到了正在啃苹果的徐嘉乐,窗外的天光照进来,落在丁邱闻半边脸上,他擦着热腾腾的头发,问道。
“我从六点半点睡到十一点半,不着急,”徐嘉乐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他看着丁邱闻身上的新衣服,竖起了大拇指,说,“哥,好看,好适合你。”
“适合吗?是不是太年轻了?”
“嗯嗯。”
“我就说吧,三十多岁的人不适合穿这么卡通的图案。”
“不是不是,”徐嘉乐连忙把嘴里的苹果吞了下去,他说,“是你太年轻了,真的好适合,这个图案刚刚好,等我休息的时候就去你们店里逛,买两件给你捧捧场。”
“你在骗我吧……十几岁的孩子才穿这种,但是没办法,人家经理说必须得穿。”
“我不可能骗你。”
徐嘉乐盯了丁邱闻一路,盯得他浑身不自在,丁邱闻去吹头发,他慢吞吞地啃完剩下半个苹果,然后去洗手间找丁邱闻,说:“哥,我刷个牙去睡觉了。”
“好,晚安。”
“晚安。”
这一刻,徐嘉乐觉得自己会忍不住抬手,忍不住抓一抓丁邱闻吹得软蓬蓬的头发。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TBC.

徐嘉乐意识到,自己在丁邱闻的那堆朋友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在聊要去什么地方玩电脑,要去谁的家里打游戏,后来,又说到了步行街上的游戏厅和音像店,他们有人扶着其他人的肩膀,有人的手上夹着香烟,还有人把女同学的手抓在手里。
徐嘉乐跟在丁邱闻的身后,看见了生鸡蛋黄一样的落日正在一点点往下掉,风越来越热了,人也是心浮气躁的,徐嘉乐没多么开心,也没多么不开心,至少这一次,他能和这帮人走在一起却不被他们教训。
瘦高的短发女孩递给丁邱闻一袋彩色的糖,请求丁邱闻帮他拆开,这个女孩长得很有气质,两颗圆圆的杏仁眼,小鼻子小嘴,细眉毛。她的胸部是很平的,白色的翻领T恤略微透露着内衣的痕迹,她的直头发将耳朵遮住了,无论歪头还是说话时,发丝都在缓缓摆动。
丁邱闻轻轻一扯,袋子里跳出了几颗糖,全都落在了地上,丁邱闻顺势从袋子里拿了一颗塞进嘴里,他嚼着糖和女孩说话,脖子上还挂着随身听的耳机。
这一台随身听也是薛继杰买给丁邱闻的,徐嘉乐知道。
女孩的名字是段潇筱,在大约三四天之前,丁邱闻跟徐嘉乐提起过这个名字,他那时候说的是:“如果你想抄笔记,我可以把段潇筱的借给你,她比我记得认真多了。”
丁邱闻把第二颗糖塞进了段潇筱的嘴里,女孩抿着嘴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腮,她在低声地说着什么,这个时候,丁邱闻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多么英俊夺目,风把他的发丝摆成最好看的形状,徐嘉乐默默地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段潇筱的肩背很端正,穿着一条深色的运动短裤,白色长袜子,她很瘦,所以手臂和小腿都是纤细的,她把装糖的袋子放进了书包里,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笔记本,递给了丁邱闻,丁邱闻猛地转过身,说:“嘉乐,给,拿去看吧,不要给人家弄坏了。”
同时,段潇筱的视线也落在了徐嘉乐的身上,被她这种很有气质的漂亮女孩注视着,徐嘉乐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接过了笔记本,能感觉到一种属于年轻女孩的香味,他说:“谢谢,我不会弄坏的。”
“没关系,”段潇筱在和丁邱闻说话,她用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说,“都是旧的了,让他拿去看吧。”
丁邱闻和段潇筱关系好,徐嘉乐丝毫不觉得意外,缘由是哪怕他们站在一起没有交流,画面都是很美好的。丁邱闻告诉他,丁娇的婚事遭遇了阻碍,还说,他未来的计划可能因此而改变,如果丁娇不嫁给薛继杰,他就不会回东北了。
徐嘉乐因为这个消息而开心。
“哥,”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徐嘉乐的一边肩膀上搁着书包,一边肩膀上搁着外衣,他说,“我改天不跟你一起走了。”
“为什么?”
“我的意思是,要是你跟他们一起走,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我又不认识他们。”
“你很不想和他们一起走?”
“嗯。”
丁邱闻说:“他们不会打你的。”
徐嘉乐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就是觉得和他们不熟悉,也玩不到一起,要是你哪天一个人,你就来教室喊我一声,我放学了一定等你。”
“还有其他的办法,”丁邱闻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他说,“那我就不跟他们一起走了,有什么大不了。”
这一刻,他的语气以及表情,都类似一位孤勇的战士,他又轻松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漂亮的牙齿。而对徐嘉乐这位不满十四岁的孩子来说,这样满溢的情谊比什么礼物都丰盛、厚重,他抱着从肩头上落下来的外衣,愣在了浓郁的橘子色夕阳里。
丁邱闻用臂弯搭上他的肩膀,说:“回家吧。”
“哥……你说真的吗?你不和他们一起走了?”
“嗯嗯。”
“你不是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
“这样的话,段潇筱呢?”
“她……我也管不着她啊,她又不是我的女朋友。”
丁邱闻说话算数,他能为了与徐嘉乐同行,而冷落他的朋友们;可是,丁邱闻说话又不算数,因为两个星期之后,段潇筱真的做了他的女朋友。
他们有些羞涩地站在一起,要故作老练,丁邱闻卷着外衣的袖子,把手臂搭在段潇筱的肩头,段潇筱正在用丁邱闻的耳机听音乐,她还是买了上次那种彩色的软糖,递给丁邱闻,请他帮她拆开。
徐嘉乐笑着问他:“哥,现在……她是你的女朋友了?”
“你说什么啊。”取下耳机的段潇筱咬着下嘴唇微笑,拧了拧徐嘉乐胳膊上的皮肤。
“明明就是。”徐嘉乐对着这个逐渐熟悉起来的漂亮女孩做鬼脸。
女孩从丁邱闻的胳膊底下钻了出来,红着脸说:“徐嘉乐,小孩子可不要乱讲话。”
丁邱闻却再次一把将她揽了过来,哪怕她再挣扎,也逃脱不了腰上的桎梏,丁邱闻转过头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口,笑着告诉徐嘉乐:“她就是我女朋友。”
徐嘉乐也在笑。
这种初中时期青涩的恋爱,像是凉水加了冰块、盛在玻璃杯里,一眼就能看清楚有哪些内容;哪怕不去做什么,恋爱本身就是一件禁忌的事,丁邱闻因此觉得自己真正长大了,徐嘉乐也因为包容和接纳他们而觉得自己长大了。
两个人冒着雨,去步行街给段潇筱买生日礼物,还买了零食和一个生日蛋糕,夏季阵雨仿佛带着丝丝热气,将天地变为湿润温床,这温床上滋生出更多青春时期的苗。丁邱闻穿着徐嘉乐的Adidas外衣,徐嘉乐穿着丁邱闻的球鞋,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更加相契、亲密。
“我妈说,明天晚上去吃手抓肉,让你也一块去,就我们三个人。”去见段潇筱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为什么?”徐嘉乐问道。
“不为什么,她喜欢你,”丁邱闻伸出胳膊挡着徐嘉乐,让徐嘉乐注意过往的车辆,他又说,“我也喜欢你,我们一起吃个饭,要是今后有机会了,也可以和你爸爸妈妈一起聚一聚。”
TBC.

第18章 伊甸七日-03
这一次,丁邱闻找了一家餐馆给段潇筱过生日,阵雨之后,重新露面的太阳是浅金色的,实在有些晃眼了,远远地看过去,段潇筱就站在餐馆门外的树荫下等待,她一边吃着泡泡糖,一边文雅地对着丁邱闻和徐嘉乐招手,后来距离近了,她才缓慢地说:“我请你们吃饭就好了,不要买东西。”
“没有蛋糕怎么行呢?”丁邱闻说。
进了餐馆,三个人来到了提前预定的包厢,徐嘉乐原本是打算放下东西就离开的,但丁邱闻和段潇筱都不许他走,段潇筱用两只手拽着他的胳膊,说:“徐嘉乐,我们是好朋友对吧?你说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好吧,我不走了。”
徐嘉乐说不过她,他看向丁邱闻的时候,丁邱闻正低着头拆蛋糕上的彩带,段潇筱向丁邱闻求助,说:“你来管管你弟,让他不要走,他不听我的话。”
丁邱闻抬起眼睛,唤:“徐嘉乐。”
“哎。”
“去找服务员帮我要一把剪刀。”
“嗯嗯,好。”
徐嘉乐很听丁邱闻的话,他没有其余的回应,打开门就走了出去,丁邱闻坐在了椅子上,他杵着脸笑起来,对段潇筱说:“你觉不觉得,他真可爱。”
“不觉得,他……可爱吗?”
“嗯。”
丁邱闻在笃定地点头,他想,自己现在是很了解徐嘉乐的。没过几秒钟,徐嘉乐拿着借来的剪刀进来了,他的个头还是没有丁邱闻高,脸蛋和声音都有些许的稚嫩,段潇筱或许也在这一瞬间发觉了他的可爱,于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又伸出胳膊,揽着他的脖子。
徐嘉乐看了段潇筱一眼,然后,他的耳朵和脸颊“腾”地全红了,段潇筱实在是亭亭玉立,身上散发出带着体温的香气,她穿了一件砖红色的翻领T恤,一条白色短裤,顺直乌黑的短头发别在而后。她的腮边有不轻易察觉的浅色汗毛,致使她充满了少女的青春和稚嫩。
这便是一种徐嘉乐能够理解的漂亮,他想当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丁邱闻为什么选段潇筱做女朋友。
丁邱闻说:“嘉乐,你去拆蛋糕。”
他吩咐的时候理所当然,段潇筱终于把搭在徐嘉乐身上的胳膊拿下去了,她走到丁邱闻的身边,要帮他取出装在塑料袋子里的礼物盒,却被丁邱闻婉拒了。段潇筱在包厢里走了一圈,后来只能坐下来,摆弄着放在桌子上的照相机。
她问丁邱闻:“这个应该怎么拍照?”
“拍照吗?等一下我教你,”丁邱闻走过来了,在这中途,他看向了正在桌子另一边剪丝带的徐嘉乐,发现他没有看向这边,丁邱闻告诉段潇筱,“按住这里,就好了,很简单的,你看。”
“哇……”段潇筱赞叹。
“我帮你拍几张。”丁邱闻说道。
段潇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摆姿势,她坐在餐馆华丽且不搭调的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桌子边缘,一只手摆出“v”的手势,等到拍好了照,她走上前去拿过了丁邱闻的相机,说:“我来拍你。”
于是,下个瞬间发生的事被永远框在这台数码相机的镜头里了,弯着腰拆蛋糕的徐嘉乐和忽然跳在他背上的丁邱闻,有了一张光线略暗的照片;丁邱闻对着镜头顽皮地笑,徐嘉乐茫然地抬起头,还带着些许的惊恐。
段潇筱缓缓地把相机放在桌子上,告诉丁邱闻:“我拍下来了,可能拍得不太好。”
“没关系,”在徐嘉乐的心里,丁邱闻总是这般叫人心安的,他笑着走向段潇筱,安慰她,说,“拍得很好了,等我洗出来拿给你,你想要几张?”
“嗯……”段潇筱想了想,说,“要一张就好了,要是你没有时间,我可以拿去洗,再把照片给你们。”
“不用。”
蛋糕终于打开了,浅黄色的白脱奶油,用果酱写着生日快乐,上边还装点着橘子罐头、黄桃罐头和樱桃罐头,段潇筱知道这家店的蛋糕很贵,味道也很好,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一次,她很感谢丁邱闻,所以,当蜡烛点起来的时候,段潇筱甚至眼含泪水,她更加珍惜这一段年轻时候的爱情了,她听到,丁邱闻和徐嘉乐都对她说“生日快乐”。
段潇筱不是一位合格的摄影师,她为丁邱闻和徐嘉乐留下了一张色调太暗的相片,相片上,丁邱闻趴在徐嘉乐背上,徐嘉乐茫然地抬头,圆餐桌上还放着没有清理干净的包装袋,以及许多零食。
这张相片太过随意,以至于连出现在书桌玻璃下的资格都没有,徐嘉乐把他和丁邱闻、段潇筱的合影压在书桌玻璃的右上角,把他和丁邱闻的合影放在了旁边。而那张随意的相片,在两本笔记之间辗转,两星期以后,它才终于有了适宜的归宿,韦舒霞拿着相片端详,说:“拍得多好啊,等你和邱闻长大了,再看这张相片,多有意义。”
韦舒霞将相片放进了家中的影集里,相片右下角印着数字——1997.6.5。
天气越来越热了,阳光和雨水使得千岁兰和骆驼草生长,戈壁迎来生命力更加旺盛的时候。祁连山仍旧是冷灰色的,站在城市的边际看向四处,总觉得玉门像是一片浅显洼地处的落叶,随呼吸弹动着,许久许久了,都没有再次飘动的迹象。
丁邱闻从熟睡中惊醒了,这是他上班的第二天,也是他来到徐嘉乐家住宿的第三个夜晚了。徐嘉乐下了夜班,连外衣都没来得及脱掉,他光着脚站在卧室门外,一边脱掉羽绒服,一边抱歉地说:“哥,我吵醒你了。”
“没有,”丁邱闻坐了起来,后来,干脆掀开被子下了床,站在地上,他问,“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点儿。”
“不了,我自己弄个面,随便吃吃就行了,你快睡吧,早晨还上班呢。”
“嘉乐。”
“嗯。”
“你不问问我班上得怎么样?”
“班上得怎么样啊,哥?”
“挺好的,不太累。”
“那就好。”
徐嘉乐脱掉了外衣,后来,连毛衣也脱掉了,他看到丁邱闻在朝他走来,看见他蹭得有些乱的头发了,也看见他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睛了。
“去洗一洗,”丁邱闻用两只手拍打徐嘉乐的肩膀,说,“我去给你煮碗面。”
不等徐嘉乐回绝,他又轻柔地拍他冻得冰凉的脸颊,说,“乖,去吧。”
TBC.

第19章 入睡籍口-01
十二月份的北京,在这个零下十度的冬夜里,徐嘉乐正在接纳着好久没有体验过的幸福感。客厅和餐厅的顶灯亮着,厨房里升起白色的水雾,将排骨汤的新鲜分子送进人的鼻腔里,根据丁邱闻所说的,他今天下午就炖好了那大半锅汤,打算给凌晨回来的徐嘉乐煮面吃。
“嘉乐,你过来。”
丁邱闻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厨房门口的徐嘉乐,他卷着衣袖,正在往脸上涂乳液,他没有戴眼镜,所以要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哥,怎么了?什么事?”
“你先尝两块排骨,可好吃了,”丁邱闻注意到徐嘉乐没有戴眼镜,他关切地问他,“你能看清楚吗?”
“能。”
“给,你尝。”
丁邱闻穿着睡衣也系着围裙,他站在汤锅和煮面锅共同汇聚而成的热雾里,然后,把盛了两块排骨的小碗递给徐嘉乐,又给了他一双筷子。
徐嘉乐搓了搓手接过来,慌忙地说“谢谢”。
肉是很嫩很软的,连着些许筋膜,吃进嘴里时咸香鲜嫩,徐嘉乐吹了吹有些烫的排骨,打算咬下第二口,这时候,拿着筷子煮面的丁邱闻说起了另外的事。
他低声地讲:“要是你有认识的中介朋友,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打算找个房子,我在想,用不了几天小宋应该就回来了,再说了,一直待在你这里也不是办法。”
“还早,她要在那边待一礼拜。”
“很快的,早点打算总好过到时候没有准备。”
面条煮熟了,丁邱闻将它们一缕接着一缕地捞进碗里,徐嘉乐直说着排骨好吃,他又仔细地想了想,才说:“那我先帮你找一个,等我离婚了,你就搬过来。”
“那怎么可能?你这样说……像是我在等着、盼着你离婚。”
丁邱闻在弯着嘴角开玩笑,他为面条点缀上大块的排骨、葱花、香油,徐嘉乐说:“哥,我弄点儿油辣子。”
“好,我给你弄吧,你出去坐下就好了。”
“没事,我自己端,你快去睡觉吧,太打搅你了。”
“我睡不着,陪你吃完。”
丁邱闻的这两句话像是叹息,他取下了围裙,关掉厨房的灯,然后,就是跟在徐嘉乐的身后慢慢地走,走到餐桌旁边坐下。
徐嘉乐戴上了眼镜,看上去,他的样子确实是有些疲倦的,他从碗中挑起面条,吹了吹就吃进嘴里,丁邱闻忽然站了起来,说:“哎呀我忘了,我还做了胡萝卜泡菜,我去拿。”
“哥,”徐嘉乐看着丁邱闻为他忙前忙后,轻声地说道,“谢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说不定以后还有很多事要麻烦你。”
“你尽管说,”徐嘉乐确实在认真地考虑丁邱闻搬过来的事,他说,“哥,原本,这个房子的租金我出百分之七十,她出百分之三十,因为结婚的时候没有买房子,和父母一起住,所以房租我要多出一些。要是我们分开了,她肯定会搬走的,你到时候搬过来就好了。”
丁邱闻将他自己的两边手掌合在一起,他想了想,轻笑,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愿意今后和你一起住?如果我没有这个打算呢?”
徐嘉乐说:“不会的。”
丁邱闻问道:“你怎么能确定?”
问出了这样尖锐的问题,安静的情况下,仿佛能清楚听得见两个人不同频的呼吸声,徐嘉乐看着丁邱闻的眼睛,他思考的时间超过了一分钟,甚至更久;他低下头吃了一口面,又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他放下了筷子,用指尖推起眼镜,揉着因为疲倦而酸胀的眼睛。
“嘉乐,”丁邱闻忽然变得饶有兴趣,他的左手搭在右臂的臂弯处,用右手托住了下巴,淡淡笑一声,说了,“讲讲我在克拉玛依的其他事儿——我三年前,交了一个男朋友,他是个混蛋,对我很好,很有钱,我当时就在想啊,我怎么跟我妈一个样,交往的男人都一样。他是南京人,后来回了南京,我就再也联系不到他了。”
丁邱闻能清楚地察觉到徐嘉乐脸上表情的变化——一开始有些茫然,后来就变成了诧异,然后是接受、失望、叹息。
他问丁邱闻:“哥,真的吗?”
“你说呢?”
“你们已经——”
“你说呢?都是成年人,不是十三四岁,不为了上床,还能为了什么?”
丁邱闻看见,徐嘉乐在吊灯的光晕中抓住了头发,然后,他低下头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像是有些生气了,后来只说了两个字:“好吧。”
“快点吃面。”丁邱闻笑着嘱咐。
于是,徐嘉乐接连吃了几口面,接着,他的问题又来了,他一字一句地问:“那么哥,你爱不爱他?”
“不爱,”丁邱闻果断地摇着头,声音低低压在喉咙里,说,“我怎么会那么随意地爱?”
“你爱谁?”
“谁也不爱。”
“你爱过谁?”
这一次,丁邱闻没有用语言回答问题,他抿着嘴,摇了几次头,他站起来了,说:“徐嘉乐,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在丁邱闻的眼里,徐嘉乐还是太温吞、太迟钝、太自律,他有他自己的道德准则,有他自己的底线,这或许是某种执拗,但也能够是某种单纯,甚至于是某种超越了所有人的、看破尘世的成熟。
徐嘉乐没有接话,也没有挽留,他一连喝了好几口汤,把柔韧的面条吃进了嘴里。
从这个房间的窗户向外看,正是一条汇聚着车潮的路,北京的夜色也不至于独特绮丽,无非就是将其他城市的喧扰放大了几十几百倍,让人觉得自己更加渺小。
丁邱闻坐在床上,觉得脑子里越来越清醒了,他知道,他在十四年前就离开了徐嘉乐,至今,还没有回到他的身边。他们重逢了又没有重逢,哪怕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也没有勇气聊起曾经的感情;丁邱闻自认为比徐嘉乐勇敢很多,可是他了解徐嘉乐,所以更能理解他的顾虑、谅解他的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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