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非人类—— by一节藕
一节藕  发于:202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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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石森脚边放着他的工具箱,他的梳子剪刀有一整套,整齐地摆放在牛皮套子里,技艺高超的理发师都有他们专门定制的理发工具。
看见神父,他立即站了起来。他这次没有上次看起来那样神采奕奕,颧骨上不知怎的,还有一大块淤青。但能看出来他已经特意打理过,至少看起来是干净整洁的。
“神父。”石森恭敬道。
赏南在洗发室的躺椅上躺下后,温热的流水自发根淋下,石森看起来没睡好,赏南一抬眼便能看见。
时间慢慢过去了十分钟,石森用听起来像是闲聊的语气,问道:“神父,警察司的人找我过去谈话了。”
石森也在马利维提供的那张名单上,警察司是一定会叫他过去的。
“他们问不出结果来,就把我们关起来胡乱打了一顿,”石森扯了扯嘴角,“您以为我们这种普通人会得到什么礼待吗?”
技艺再高超的理发师,社会地位也不过如此。
“我是最有可能拿到您的头发的人,所以他们审我的时间就比审其他人的时间要长,但我敢向圣主发誓,我绝对没有做任何违法的行为。”石森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
“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破案了。”赏南猜测道,毕竟怀闪已经给他们缩小了搜查警戒范围。
近来,圣危尔亚大教堂周围的警察都比以往多了许多。警车以前是六个小时一巡逻,现在改成了两个小时一巡逻。
石森听后,神色未变,“真希望凶手可以快点被抓到,最近邻居小孩看见我都害怕地跑开。”他自嘲地笑起来。
从石森的脸上,赏南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之处,赏南不明白怀闪那天为什么要提起时森。
“14?”有挂不用白不用。
[14:我得搜一搜。]
14这一搜,就是三个小时过去了,赏南热心地留石森用晚餐,石森礼貌地拒绝了,他拎着工具箱,高大强壮的身影站在路灯下伟岸如山,“神父,下周末,请您准时来为我的妹妹祭日做祷告,我会非常感恩您。”
赏南被对方的正式与真挚打动,“好,我会准时的。”
他转身走出神父小堂的院落,走上院外小径,他的身影越来越小,14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也同时在赏南脑海中响起。
[14:啊,凶手居然真的是他呢,下周末是石小芮去世十年的祭日,如果石小芮还活着,下周末就是她二十岁生日。]
[14:他现在是圣危尔亚首屈一指的理发师,偶尔也会出入王宫。他的作案手法是仿照了教皇一直以来的信仰——相信足够虔诚纯洁的圣子的脑髓可以延长寿命,使人枯竭的肉体焕发新的生机。他扒掉的脑内容物都被喂给了需要重新活过来的人,我想那肯定是石小芮,可石小芮已经被吃了,我这边显示的是石小芮的一只布娃娃,被涂满了黄红白相间的东西,石森应该是把布娃娃当成了石小芮。]
[14:受害者的分布范围是向圣危尔亚大教堂收拢,像是一支箭一样,射穿圣危尔亚大教堂,圣危尔亚大教堂有着全博拉奇最多也最虔诚的祷告,这些都可以转换成复活石小芮的助力。]
赏南手还扶着门框,他愣住,“真的可以复活?”
[14:做梦呢,我说的是石森的想法和打算,我可没说这种鬼东西是可行的,这肯定不行的啊。教会高层将底层圣子们的脑袋洗得很干净,石森也是其中之一,他近乎极端和愚蠢地追捧着教皇的言论和行为,可他也爱石小芮,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方式想要复活石小芮,却没有像怀闪和苍兔一样,看清高洁教会的丑恶真面目。]
[14:他目前还没有动手的打算,警察司的人一直派人跟着有嫌疑的人,你不用太担心,没有证据之前,别有任何动作,庞西西就等着找你茬。]
14话音消失的时候,石森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转角处。
离神父小堂极近的圣危尔亚大教堂璀璨辉煌的灯光普照下来,赏南抬起眼,却只能看见这辉煌灯光底下的累累白骨。
抽空,赏南去了一趟教会学校,他穿着便服,但马利维觉得他的头发太招摇了,于是给了戴了一顶夸张的黑帽子——更招摇了。
类似于大沿帽,但大沿帽多是女士在佩戴。
拿着帽子的时候,赏南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我总觉得,这帽子,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戴。”
14一点声音都没出,因为喜欢大沿帽的是香夫人,和这个世界无关。
“还是不戴了,”赏南把帽子挂了回去,“长袍自带的兜帽已经足够。”
唱诗班的孩子们都尚在教会学校上课,每个教会学校会选最优秀的同学进入唱诗班,既然优秀,那必定是德智体美劳都样样拿得出手的。
第一街区不止一所教会学校,赏南去的是这次在第一街区比赛范围内胜出的唱诗班所在的教会学校。
他的到来没有提前告知,门卫起先不让进,让他要么出示身份要么给他一撮金子,马利维选了前者,那门卫脸都吓白了。
赏南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校门一侧的大石头,上面刻着两个两字:德与行。
正好是怀闪之前就读过的教会学校。
之后便是校长亲自出来迎接,赏南配合着和对方寒暄了几分钟,说他想在学校转转,不用特意找人介绍,他和马利维单独走走就行。
校长虽然不放心,但他也没资格做神父的主,只得答应。
学校的学生都穿着教会学校统一封黑色服饰,和赏南原本世界的学校没什么区别,球场综合馆食堂…该有的都有。此时是上课时间,校内活动的学生并不多。
马利维一路走一路发出赞叹,说现在教会学校的条件可真是好,说这都是伟大的圣主和教皇的功劳,顺便再感慨一番他当时读书的寒酸条件。
14的注意力则不在教会学校的设施有多好,赏南每踩过一块土地,脑海中就会出现主角为怀闪的一帧帧画面。
怀闪和苍兔的关系是最好的,怀闪那时候也留短发,轮廓分明的脸有棱有角,看着便觉得叛逆难驯,他的服饰胸前别着一整块打薄的金子,柔软纤长的金链从左胸前扣到右边口袋。那时候,怀闪的头发还是黑的。
苍兔沉默寡言,瘦高个,始终一言不发地跟在怀闪身边,两家父母是世交,虽然苍兔人一直跟在怀闪身边,但他目光却从头到尾都追随着一个把袍子当裙子穿的男生身上,那应该是万米。万米会用不同颜色的头绳给自己扎一头的冲天炮,眼睛细长,看谁都笑嘻嘻的。
除了他们三个,另外只有别允和他们同年级,别允有很多不同颜色款式的短裙,不同的短裙搭配不同的短靴,她和怀闪关系最好,但不怎么说话,通常用眼神和动作交流——互相瞧不上的两个人。
四个人向来同行,怀闪和苍兔喜欢玩棒球,万米会和别允穿一样的短裙给两人加油,别允通常只是神情冷冷地坐在台阶上面,万米会扭得裤衩子都露出来,别允有时候看不过去了会伸手帮他拽一拽。
[14:你好像挺喜欢万米,他被丢进了搅拌机。]
“……”
赏南站在空无一人的棒球场,风从空旷的球场对面袭来,赏南的帽子被吹掉了,头发也被吹乱。
在14给他看的画面里,观众们兴奋地喊着加油,怀闪所在的球队呼声最高,他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地站在击球手的位置上,大部分认为比较重要的投手位置则是苍兔,其他队友也都配合默契。
球被苍兔发出去,怀闪手中的棒球棒准确有力地击中了球,在球飞出去的瞬间,他丢下棒球棒开始跑垒。怀闪的速度快得如闪电般,棒球被击打得很远,但还在界线内,防守队没能成功接杀,又跟不上怀闪的速度,怀闪成功进垒得分。
观众的欢呼声如浪潮般。
此时,意气风发的闪闪和阴郁疯狂的怀闪慢慢重合,赏南撇了撇嘴,压下了从喉咙深处冲上来的哽咽。
“赢了,老大请客吃饭!”万米围着怀闪跑圈,苍兔皱眉一把拽住他,“裙子太短了。”
怀闪拎着棒子,想了想,“今天要去排练室排练,要是唱诗班的比赛输了,老孙又要念叨。”
“啊,好烦。”别允抓了把头发。
怀闪独自走在前头,别允追上他,“喂,闪闪,我姐妹让我问问你,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怀闪把棒球棒扛到肩头,“随便什么样,我喜欢就行咯。”他说这话的时候,和赏南擦肩而过。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校长还是不放心让神父独自一人在学校里转悠,他费尽唇舌,终于将神父请去了办公室。
“唱诗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赏南问校长。
校长立刻拍着胸脯保证,“神父您放心,我们学校这次一定能拿第一!”他的自信都快要溢出来了。
赏南看了气质憨厚的校长一会儿,好奇道:“很久没拿第一啦?”
校长自信满满的表情立刻变成了垂头丧气,“不瞒您说,从我被调到这里当校长开始,唱诗班的比赛就从来没赢过……不过!我个人觉得我的孩子们就是最优秀的!”
赢得比赛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是被拆解入腹的预告。
怀闪那一届,他们的校长明显是知情人,那如今的校长呢?他知情吗?
神父突然的沉默令校长感到不安,神父认真思考时,眼瞳中的白色光圈像是直接化为实质性的镣铐铐紧脖颈,被打量的人油然而生一种窒息感。
“尽力就好,不要太辛苦。”赏南目前没有阻止这种两年一届全国性质比赛的能力,他也不好说出让此次唱诗班的孩子退出比赛的话,先不说没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就算退出了一队,也仍然会有新的“赢家”,治标不治本。
神父的关心令校长感到受宠若惊,他不是第一次见神父了,应该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第一街区做月圣告时,他曾远远地见过一次,对方盛装出席,整套的宝石饰品,一头白发愣是将珠光宝气给压得圣洁高贵。
他本以为神父是高高在上、不下凡尘,结果居然这么和蔼可亲,他以后一定要多多地给神父小堂侍奉。
[14:他说你和蔼可亲。]
“我今年18。”
[14:你是神父嘛。]
[14:对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唱诗班的胜利队会被送去当食物,他脑子很简单,我没怎么费力就撬开了。]
离开教会学校后,赏南又多了解了怀闪一点,只是如果要将闪闪和怀闪联系到一起,会有些难度。
从那天晚上之后,怀闪已经三天没出现了。
兔免也没再来拜访过。
只有马利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不希望自家神父和怀闪主教的关系太亲密,怀闪主教这样肆意轻狂,要是在未来某一天连累到了神父,怎么办?
月初,教皇的讲道课就在月初。
马利维早早地就将赏南叫了起床,外面的天黑蒙蒙的。虽然这已经不是神父第一次去王宫,但不管去多少次,马利维都会非常紧张地郑重对待。
他面见教皇的正装长袍带着绿色,和墨绿色的腰带浑然一体,其余的都和上次观刑时的差不多,耳饰有些重,毕竟是黄金和宝石打造,沉甸甸地往下坠。
出发时,天刚好亮起来。
赏南抱着他的神父真经正准备登车,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懒洋洋的“神父~”。
怀闪从偏殿出口一侧的台阶上走下来,手里还抱着一本跟上次《主教的欲望》不相同的书,隔着老远,赏南就看清了书名:《主教的渴望》
“……主教,早。”
主教白袍合身,黑色的宽腰带扎得有些松垮,他站到了赏南面前,笑意淡淡的,“神父,能同行吗?”骄傲的神父说不定又要拒绝。
“可以,”赏南点点头,顺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怀闪,“执事给我准备的饼干,您吃早餐了吗?要不要吃?”
“谢谢神父好意,神父自己吃吧,我不吃。”怀闪情绪不怎么高,他钻上汽车,坐下就闭上了眼睛。
马利维对怀闪主教的自来熟表示目瞪口呆。
“我们走吧。”赏南对马利维说道。
马利维不能和神父一起坐后座了,他坐上了副驾驶,时刻关注着后面的动静。
从圣危尔亚大教堂去王宫足有两个小时的车程,王宫修建在一片绿树成荫的群山之中,它被群山环绕。自然之内,富丽堂皇。
车内一直没人说话,赏南也没开口找怀闪聊天,他知道怀闪的心情一定非常差。
王宫是怀闪和他的朋友们被夺去尊严和生命的地方,要面对的教皇禽兽不如,尽管如此,怀闪也做不到在王宫内肆意砍杀,就像14说的,怀闪没办法做一个纯粹的恶棍。同时,一旦怪物失控,遭到砍杀的不会只是有罪之人,整个世界将全线崩溃毁灭。
怀闪又是死神,他杀了一遍,还能再收割一遍,直到将这个世界整理得干干净净。
想到此,赏南偷偷看了怀闪一眼,后者此刻看起来好像是在睡觉,刚刚冒出头的阳光是温馨的淡黄色,笼在怀闪的脸上,细碎的光点在他脸上跳跃着。
外部条件已经极尽温柔,可怀闪眼窝深邃,鼻梁挺拔如俊峰,下颌线收敛得锋利利落,哪怕是睡着,也能想象出他看着人时会是怎样的冷肃模样,很不好惹。
赏南只是看了很短暂的一瞬,就被怀闪觉察到了。
怀闪突然睁开眼睛,黑幽幽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赏南,似乎在睡梦中时就锁定了神父。
“神父,好看吗?”怀闪抱着手臂,朝被吓呆的神父挑挑眉。
赏南本就因为偷看被抓包而手足无措,怀闪说完后还故意咧开两排锯齿状的獠牙,赏南直接吓得一动不敢动。
在怀闪揶揄的眼神下,赏南长翘的眼睫不安地颤了几下。
主教自以为自己将可怜的神父玩弄于掌心,可惜得意还不到两秒钟,神父就胆大包天地朝主教的面部伸出手。
赏南的指腹柔软温热,在触碰到怀闪锋利尖锐的齿尖之前也碰到了怀闪的上唇。
看见怀闪眼神掠过一丝疑惑,赏南弯了弯嘴角,看起来单纯无邪,“主教,您的牙齿真可爱。”
怀闪身体的僵硬,赏南光是凭看都能看出来,占领上风时,赏南的嘴角扬得更高了,看起来就更得意。
怀闪很快反应过来神父是在“欺负”自己,他眼中的疑惑和好奇褪去。
他直接合上牙关,咬住赏南的手指,赏南的一截手指被桎梏在怀闪的口腔中,神父脸上的神情由得意洋洋变成了惊慌失措。
怀闪一肚子坏水开始冒泡——他用舌尖沿着赏南的指尖舔了一圈儿。
看见漂亮神父的脸涨得通红,怀闪才好心放过对方。
张开嘴时,怀闪眼睛盯着神父从自己嘴里不小心带出来的那一条长长的银丝,笑得恶劣,“神父,现在还觉得我牙齿可爱吗?”

第106章 死神颂歌
红着耳朵的神父冷静地将沾满口水的手指在主教的袍子上,细细擦干净。即使看起来他的白头发都像是快要因为羞恼而变成了一团火焰,他都仍然表现得十分冷静。
幸好马利维执事在看见怀闪主教闭上眼睛后,他也跟着真情实感地放心打瞌睡,司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工作上,他们都不知道后座发生了什么。
被怀闪咬过的地方仿佛已经和手掌的其他部分分隔开了,酥麻,滚烫。
赏南将手指慢慢屈起,攥进了手心,唾液的湿凉和指尖最薄弱的那块皮肤被尖利牙齿轻咬的微痛久久不散,奇异的烧灼感席卷全身,令赏南坐立不安——而他只是被轻轻舔咬了一下手指而已。
两个小时的路程,赏南度日如年。
怀闪也就在最开始的时候闭着眼睛显得格外安分,后半段时间,他要么是紧盯着赏南一眨不眨,盯得赏南浑身不自在,连呼吸的频率都被搅乱七八糟;再要么,他就用手指去勾赏南垂在车座上的发梢,绕着整根手指勾缠,最后再松开。
下车的时候,赏南头发的一半发梢都有些微卷,马利维走在他后面,一脸不解。
等马利维想到怀闪的时候,和他们不同路的主教早就由侍从引领朝一扇绛红色的大门而去。
晨曦底下的博拉奇王宫气势磅礴,它已有多年历史,除了分为南北东西宫的庞大建筑物,还有占地几千亩的皇家园林。和圣危尔亚大教堂相似的建筑风格,有许多尖顶在王宫墙壁上端林立,但又实用了圆形拱顶来中和。
一眼望去,还能看见墙壁上端立着不少人物石雕,迎着日光,端庄恢弘,气宇轩昂,这些都是已逝国王的雕像。
大门往左的雕像是已逝国王的,往右是已逝教皇的,单纯看数量,已逝国王的数量是已逝教皇的数量两倍有余。
“神父,一个月不见,您好像长高了。”戴着红色官帽的侍从对赏南笑得亲切,“国王陛下和宗座都很想念您,对了,还有阿拂公主。”
王宫大门今日会一直朝外敞开,直到前来听讲道课的神职人员陆陆续续离开。
进入大门后,入目是笔直宽阔的六条大道通往王宫,他们要去的也不是正殿,正殿主要是进行国家级重大会议或者用来接见各国来使以及光荣的授予仪式。
赏南今日要去的是北宫,北宫是圣主教教皇居住的场所,格尼也在北宫居住,偶有宗主教来拜访学习,也是在北宫受到接待。
北宫不属于王宫的主体,可当踏上台阶的那一刻,赏南便被宫殿大厅的辉煌夺目给弄得有点懵,挂在墙上的巨幅油画和彩色挂毯,用黄金包裹的圣子雕像,其余的雕像,比如雄狮,蟒蛇…外面也都用黄金做了装饰。
侍从疾步在前面领路,“您来得比较早,我带您去见见宗座吧,在我见到您之前,宗座让我先带您去见见他。”
他脚步一拐,引着赏南去了旁边一个门。
走廊瞬间变得昏暗起来,墙壁上依旧有着挂画,只是色彩不再鲜艳,漫长昏暗的甬道无端令人心头压抑,头顶的灯罩将灯光晕染得朦胧不清。
很快,眼前重新变得亮堂起来。
漆黑的长桌上放着铮亮的餐具,空气中有小麦被烤得焦香的味道,赏南知道自己来了餐厅,他环视一周,赶紧跟上了侍从,接着,他来到了那已经年逾八十的教皇面前。
教皇头发稀疏,不管是脸颊还是露出来的双手,都只剩下了松垮垮的皮,被裹在金色的长袍当中,滑稽中,诡异更甚。
印象中,赏南年纪最大的教授,也是八十岁,都没老成这样,像一块被烤得缩水焦干的猪肉,加上赏南脑海中以前没出现过教授的记忆,所以在对他已经算非常和善的教皇面前,他愣了愣。
在侍从的催促下,赏南赶紧弯腰行礼,他执起教皇放在膝盖上的左手,轻轻在对方手背上印下请安吻,“宗座,问您安。”鼻息间,他好像闻见了一股近乎于食物腐烂变质的味道。
“神父,你用过早餐了吗?我的厨房里正好有新鲜的羊奶和乳酪蛋糕,烤面包也还不错,不算硬,我还能咬得动。”古物对待赏南亲和的态度众所周知,王宫上下乃至圣主教上下,都知道古物宗座对赏南的看重。
赏南垂着眼,始终保持着下级应有的礼仪,“来之前在家用过,谢谢宗座的好意。”他忍着胃内的翻涌,不紧不慢地作答。
“听说你所在的辖区出现了一个很难侦破的连环杀人案案件,”古物将面包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泡进一种看起来像稀释过后的猪油的汤内,“你要注意安全,让大家都要注意安全,提高警惕,一切可疑人员,都要好好盘审,不能错判,更加不能冤枉,知道吗?”他把湿软的面包喂进嘴里,时不时用眼睛看一眼神父,可真是年轻啊。
赏南表现得非常温顺诚实,“是的宗座,但我想,很快就能侦破了。”
“是吗?那你到时候可要为那些遇害的圣子们做一场大型的圣告才行,那样,他们才能去到天堂去为圣主服务。”古物笑着说道。他笑容受脸上没有肉和牙齿所剩无几而影响,嘴巴有些张不开,就算张开了,看起来也很僵硬别扭。
古物继续说:“还有,怀闪已经在第一教区驻扎了快三月,他性情顽劣,你脾气温和,碰在一起容易吃亏,你尽量避着他,怀闪行事张狂也不是你能控制得住他的,如果格尼责骂你,你直接向我的执祭去电。”
“格尼也是,让你一个孩子去管教怀闪,怀闪怎会把你放在眼里。”
古物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赏南甚至有些听不清。
如果赏南不知道对方做过的那些事情,光今天这一次见面,他就只会觉得教皇是一个语气和蔼的瘦小老头儿。
“行了,看见你比上次来的时候精神气要好,我就放心了,去大厅吧,那里有很多蛋糕和果汁,我马上就来。”
侍从将赏南送出去,很快又回到了教皇餐厅。
侍从站在古物身旁,给他递上擦手的餐巾,“神父还和以前一样,不怎么爱说话。”
“他还小,你不用对他太挑剔。”古物咳嗽了几声。
“宗座您也是十八岁就成了神父啊,听说您那时候可比赏南神父开朗多了。”
“那没什么用。”古物撑着桌子站起来,侍从忙伸手去扶着他,替他披上搭在椅背上的另一件厚一些的袍子,内里是动物毛,外面一层洒满了金子,沉甸甸的拖在地上,看起来就重量十足。
古物眼中有些许欣慰,也有些寥落,“我不行了,总要有人接班,神父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的身份可以让圣主教永远辉煌。”
走到大厅,赏南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和里面那些人打招呼,就忙找去了洗手间,趴在盥洗盆里吐得昏天黑地,早上他就吃了几块饼干,全吐出来了,没得东西吐之后就吐黄水。
亲吻那位教皇的手背,让赏南比吃了屎还难受,虽然他没吃过。
[14:你是心理作用。]
“他吃人肉。”赏南吐得有些虚脱,但他没停下,把水往嘴上泼,再用力搓,垂下来的几缕头发和宽大的袖子都被弄得**的。
“神父,洗脸啊。”怀闪慢悠悠的嗓音在赏南身后响起,赏南关了水,回头看着怀闪,细长的耳饰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小幅度地摇晃。
神父湿漉漉的脸,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怀闪本来抱着手臂,在看见神父脸色不虞后,他才缓缓放下手臂,正色道:“您这是……”
赏南直接用袍子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擦掉多余的水渍后他才朝外走,“被狗咬了。”赏南轻描淡写道。
他的嘴被他自己搓得鲜红,怀闪一把抓着赏南的手臂,垂下眼,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赏南通红的唇上,他笑了声,“狗咬了你的嘴?”
“……”
这无法解释。
他因为亲吻了古物的手背而呕吐,如果他不知道任何事情,他怎么会因为触碰了伟大的教皇而犯恶心。
“我自己揉的。”赏南试图甩开怀闪的手,意料之内的,失败了。
赏南只能抬起头看向明显不相信的怀闪,“主教,我向圣主起誓,这真的是我自己揉的,”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不过,主教您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私人问题,就算我被狗咬了嘴巴,和您的关系好像也不大吧。”
“现在不大,”怀闪松开了赏南,上身靠在门框上,“但以后说不定就大了。”
赏南装作不懂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没觉得自己这么会演戏,现在对各种事件应该表现出来的反应几乎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怀闪定定地看了赏南一会儿,最后一眼仍旧是落在赏南的嘴巴上,走的时候,他手指撩了一下赏南的耳坠,“神父,我们走着看吧。”
沉重的铜钟被敲响,醇厚古朴的钟声在王宫乃至整座园林以及山林上方响起。
如瀑布一般垂下来的水晶吊灯熠熠生辉。绵延十多米的讲道台身后是和圣危尔亚大教堂相同的圣主像,只是这一幅的尺寸更加大,更加符合北宫的宏伟气势。
大厅内能容纳上千人,可能来听教皇讲道的人并不多,需要是主教及以上级别的神职人员,在第一、二、三教区的主教大主教强制性到场,其他七个教区则可以酌情前来,因为他们距离王宫的路程实在是遥远。但每年听讲道的次数也不能低于六次。
听过讲道,回到教区后,主教要召集自己所管辖的教区内的神父们将自己的所得传授给神父们,神父则开始将教皇的讲道课传播到每一位圣子耳中。
赏南和怀闪的身份都非常特殊,他们在队伍的最前方,只不过是一左一右,中间相隔了十多个人。
赏南盘腿坐下,抬起眼时,古物像是一大坨会移动的金子从旁边台阶上一步步走到了讲道台上,金色显黑……赏南低下头,耳畔响起嗡嗡的歌声,很快,他也忆起了唱词。
“我是俗世的囚徒,我是教皇的帮手,我是圣主最虔诚的教徒,我的意志不可磨灭……”
如群蜂在耳畔嗡鸣,分贝并不高,却令赏南感到耳膜发痛,使他感到毛骨悚然。
几分钟过去,古物的侍从站出来宣布了今日讲道的主题:新生。
整个讲道将持续八个小时的时间,中间没有休息时间,也没有用餐和去洗手间的时间,更加不提供水与任何食物。
古物的每个字,赏南都能听得进去,他说的是新生,甚至还有几分道理。
他说:新生是旧物的延续。
他说:新生是圣主给予的赎罪的机会。
日光从微黄变成灿烂的金色,所有人的脊背都挺得笔直,全神贯注,神色痴迷,直到太阳西下,他们仍旧保持着与最开始相同的姿势。
赏南腰酸背痛,又饿又困,屁股都坐硬了。一种敬佩之心在他心内油然而生,信仰居然能让他们在这里不吃不喝枯坐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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