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拾起地上湿漉漉的地毯,心里挺乱的。
刚刚在家里,他给李兰打了电话,向来优雅知性的李兰头一回朝他发了大火,甚至骂了他蠢货。
李兰让他立马下楼去关心赏南和童喜两人,质问他为什么如此不冷静,痛斥他自作主张自作聪明愚不可及,李兰最后叹了口气,说:“没有江鲫,你真的什么都不是。”
他看着白茫茫的湖面,倍感茫然和颓丧。他知道,这也绝对不是江鲫会出现的情绪,江鲫永远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今天下午点,他还要去参加十六中的答疑会,想到这里,江临心情好了许多。江鲫再厉害又如何,再厉害他也死了,再厉害也只能成为他的垫脚石。
江临转身准备回楼上去,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但他刚一转身,脚下还没站稳,就和身后的人差点撞在了一起。
两张脸的五官可以完全重合到一起,前者平静,后者惊恐。
江鲫缓慢地扬起嘴角,他猛然伸手掐住了江临的脖子,轻易地摁响了地面转了一个圈,那和江鲫眼神一样平静的湖面迅速将江临的整个头都吞了进去。
水花四溅,江临剧烈挣扎起来,他的手指抠在江鲫的手臂上,却连一个指甲印都没能成功留下,可他的脖子却已经因为缺氧而迅速肿胀变红。
最后一刻,江临被拎着脖子从水中拽了出来,冰冷的湖水从他的头上脸上下巴上往湖里倾注,在碎玻璃似的湖面上,他看见了自己和江鲫的倒影,江鲫苍白的脸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江鲫……
还没来得及继续深想,他再次被按进了湖水当中,他在水中瞪大眼睛,水草和飘荡在其中的尘埃一览无余,水流往鼻息和耳朵涌入的声音异常清晰。
再度差点窒息之前,江临又被从水中拉了出来。
反复两次,江临已经十分虚弱。
但江鲫显然还觉得不够,他再次将江临按进了水里。
江临的手慢慢从江鲫的手臂上松开,垂下,落在地面,他像一块猪肉,按进水里又拎起来,按进水里又拎起来。
最后,江鲫将江临丢在地上,江临奄奄一息,而江鲫则蹲在湖边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他看着已经亮起来的天,回过头看着江临,“堂哥,好久不见啊。”
江临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了,他已经晕了过去。
最后是清晨相约到广场打太极拳的一群老大爷发现了江临,叫醒了他,江临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地上的毛毯都忘了捡起来。
赏南他们班今天有个女生过生日,满十八岁,他们是复读班,大多都已经成年了,赏南早在暑假就过了成人礼。
女生的妈妈送来了一个超大尺寸的双层蓝莓蛋糕,又买了几大包零食,说全班同学一起吃。
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去冲食堂,而是闹着说先给女生过生日。
过生日的女生叫谢媛,她被大家捧在中间门,起哄她戴帽子和许愿,谢媛的眼睛明显红了,因为复读班不像高生,他们是从各地赶来的,在几个月前还是陌生人,大家能这样热情地给她过生日,枯燥的复读生活顿时就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希望我们都能考上我们理想中的大学。”
“可恶,说出来就不灵了!”童喜鼻青脸肿地呐喊,他早上和江临打了架,到现在这会儿,脸上的伤已经全部显现了出来。
谢媛又在心里默默地重新许了一遍愿望。
接着就是吹蜡烛切蛋糕。
大家都很给面子,赏南也卷着试卷喊了两句生日快乐,谢媛羞涩地看了赏南一眼,赏南握着试卷扩音器的手一僵,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童喜哪壶不开提哪壶,低声说:“这眼神,不太对劲啊。”
赏南展开试卷,平铺在桌子上,“你对别人的事情好像一点都不迟钝。”
谢媛让人举着两块分好的蛋糕送给赏南和童喜,赏南那一块比童喜大两倍,不用比较,瞎子都能看出来。
“我就说吧。”童喜低头在蛋糕上啃了一口,“哼哼,晚上回去我就告诉江鲫,除非你等会在食堂给我买一份卤牛肉。”
“两份都行。”赏南说,其实用不着童喜告诉江鲫,因为江鲫就在他身边,他应该都听见了。
“我去找找江鲫。”赏南把蛋糕捧在手里,打算从后门出教室
童喜:?江鲫在学校?
同楼层有好几个还没派上用场的空教室,平时用来堆放多余的课桌课椅,窗户紧闭,窗帘也都全部都是拉上的状态。
赏南挑的是一间门面积最小也是最破烂的教室,因为没有监控,甚至连灯管和空调都没有,完全是当作仓库在使用。
刚把门反锁上,一转身,赏南就看见了江鲫。
”蛋糕,你喜欢的。“赏南把蛋糕递给江鲫,他不太爱吃甜的,但江鲫很喜欢。
江鲫就着赏南的手,弯腰在蛋糕上咬了一口,奶油甜而不腻,那个女生在给赏南分这块蛋糕的时候,角度换了又换,最终切出来这块水果最多奶油最厚块头也是最大的一份。
”好吃吗?”赏南问道。
江鲫点点头。
江鲫的脸色比之前又好了许多,眼下的青色消失,唇色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连眼睛都湿润了些。
赏南看着对方想,那江临的状态应该又差了几分。
“我看见了她给你切蛋糕,”江鲫咽下嘴里的奶油,舔了下嘴角,“真希望他们全部都死掉。”他呐呐道。
“你说什么?”赏南没听清。
江鲫歪了下头,笑得天真,“我说,蛋糕真好吃。”
虽然江鲫抱有这样的“美好”愿望,他是恶灵,他的恶念只会比人类更多更浓,他喜欢赏南,当然希望那些追求者统统都死掉最好啦。
但江鲫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谁让他喜欢的是赏南。以后……赏南的追求者和暗恋者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可只要赏南爱江鲫,只爱江鲫,那就算无论追求者多少,都没什么要紧的。
江鲫含着一口蛋糕吻住赏南。
赏南最怕甜食,奶油被送进唇齿间门的时候,赏南下意识皱眉,但却被江鲫捏着下巴被迫仰起了头,已经融化的奶油急不可耐地往食道里滑去。
“你不喜欢奶油。”江鲫凑近赏南,闻着对方口唇里的奶油味,“我帮你弄干净,好讨厌甜的,是不是?”
江鲫的下一轮进攻又开始了。
他死的时候和赏南差不多大,后来的几年一直被困在那套房子里,时间门在在他眼里仿若是没有流动的,他在屋子里看风看雨也看雪。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他喜欢赏南喜欢得快要疯了,喜欢他为自己流下的眼泪,喜欢他的处变不惊,也喜欢他偶尔的毒舌和冷漠。
少年的热烈,恶灵的贪念阴狠,江鲫都拥有。
所以赏南完全招架不住。
赏南在这间门小教室呆到了上课,直到嘴唇消肿。
顺便,他也陪着江鲫把整块蛋糕都吃完。
江鲫把早上的事情同赏南说了,赏南微微愣了会儿,“你可以独自行动了?”
“突然就可以了。”江鲫说,“但我还是没有杀了他。堂哥是个很蠢的人,我没有抨击他,他就是蠢,所以小姨嫌弃他,引导他,并且把我的一切都塞进了堂哥的身体里。”
“真正的父母,哪能接受自己孩子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江鲫将叉子上的奶油也舔了干净,“我把他按进水里,只是为了帮你出气。”
他不知道江临用花盆砸赏南的真正理由。
赏南趴在桌子上,把还有奶油的盘子往江鲫的面前推了推,“也是,但你堂哥真的挺讨厌的,总随便动别人东西。”
“是啊,不仅我们不喜欢他,小姨也不喜欢他。”江鲫把盘子也慢慢舔了干净,他唇角沾着奶油,“我可以再亲亲你吗?”
“等会我们要去参加江临的答疑会,还是别了。”赏南果断拒绝。江鲫没个轻重,赏南的舌尖到现在都还是木木的。
揣着毛绒挂件回到教室时,童喜刚写完一套试卷,看见赏南,他说:“你一个中午没回来,可惜,我已经吃过饭了。”
赏南坐下,“我不饿。”
“江鲫在哪儿啊?你去哪儿找的他?”童喜的冷淡持续不到秒钟,便按捺不住了。
赏南把挂件放到了桌子上。
童喜哑然失声,他看看挂件,看看赏南,“我今年十八,不是八岁,也不是八个月。”
“没骗你。”
赏南的表情不似作假,童喜沉默半晌,再看那已经过了时的手工毛绒挂件,眼神肃然起敬,他轻轻捧起挂件,放在了试卷正前方,“我拜一拜。”江临那么厉害,既然全都是江鲫的功劳,那厉害的就不是江临,而是江鲫,江鲫才是超级学霸。
倪婷不知道后面在嘀嘀咕咕聊些什么,她把桌子里的打包盒放到赏南的面前,小声说:“童喜给你带的。”
童喜:“不是我带的,你造谣,我告你。”
倪婷完全不惧怕对方,“还给你加了一个鸡腿。”
童喜:“……”
“谢啦喜仔。”赏南抱起饭盒,去这层楼的餐厅去吃饭了。
说是餐厅,其实也是教室改的,摆了几十章长桌,就是为了方便有些学生可以在教学楼吃饭而又不使教室全是饭菜味儿。除了桌椅,还有几台微波炉,有的学生会自己会自己带饭吃。
赏南进餐厅的时候,里边还有不少人在吃饭,一边做题一边吃。
冬天饭菜凉得快,赏南把打包盒揭了盖子丢进微波炉,在旁边等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情书和一份凉菜。
“谢谢。”
“不用,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而已,我是吊车尾的复读班,祝你考上心仪的大学。”
赏南看着男生离开的背影,把情书揣进校服兜里,幸好江鲫不在。
江鲫年纪虽小,人生经验也不多,但醋劲儿可是一点都不小,能吃的不能吃的,他都见缝插针地去吃醋。
一块蛋糕尚且让他嘀嘀咕咕个没完,要是见着着情书,那还得了?
[14:让你和怪物谈恋爱,这下惹上麻烦了吧。]
[14:顺便告诉你一条信息,江鲫的东西已经拿回了一半,有可能再过不久,你就能见到江鲫他小姨了。]
赏南往嘴里喂着饭,面无表情,“有什么好见的?”
[14:说不定最后黑化值清零的关键是在小姨身上呢,毕竟江鲫曾经是真的把她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人类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几乎都是盲目信任的。]
[14:而且,江临早上刚刚和童喜打了一架,却突然又对你们和颜悦色,还下楼给童喜送毛毯,我想,大概就是江鲫小姨在后面教江临。]
赏南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你说,她是真的爱江临,还是假的爱江临?”
[14:不知道,你们人类母亲很有一些都是如此,一边对自己的孩子掏心掏肺,一边又对自己的孩子嫌弃不已。]
打包盒容量不大,赏南把一碗饭菜吃光了,擦了桌子,把垃圾一块儿丢到了垃圾桶。
路上遇到了同班同学,赏南和对方一块儿回的教室。
赏南准备回教室以后,找个机会把情书塞给童喜。江鲫对童喜不会那么关注和关心。
赏南和童喜的位置在教室最后一排,一踏进教室,赏南就看见童喜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满头大汗,双脚在地上不停跺着。
走近了,赏南才看见童喜为什么又是这么一个姿态——那个挂件被童喜放在卷子前边,又被摞起来的书挡住,而江鲫的手指时不时会从挂件里伸出来在卷子上指指点点。
听见椅子移动的声音,童喜扭头,喜出望外,“你终于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挨了江鲫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童喜:“……”这首都大学,谁爱上谁上?!
他壮着胆子,一把抓起挂件,塞到了赏南的口袋里。
同时苦哈哈地说:“我承认,江鲫对我的学习帮助真的很大,但他真的好凶啊。”
赏南不疾不徐地找出一份作业,“你自己把挂件抢走的。”
“话虽如此,你能不能让他温柔点儿啊?”
“你让恶鬼对你温柔点儿?”赏南挑眉,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刚刚他被江鲫啃嘴巴的时候,他也迫切希望江鲫可以温柔点儿。
“……他对你不是挺温柔的?”童喜抹掉脸上的汗,教室里有暖气,加上被江鲫盯着写作业,他完全是吊着心脏在做题,终于可以歇会儿,他喝光了一大杯水,“也是,你俩谈恋爱,他当然温柔。”
赏南听着童喜的话,脸上的轻松神色还没维持多久,就僵在了脸上。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校服右边的口袋,他当时好像顺手把情书揣进了这边兜里,刚刚……童喜抓着挂件,好像也是揣进了这个兜?
赏南故作淡定,把手塞进了兜里,拿出了挂件。
“……”
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了情书。
赏南看着手里的情书——是已经被拆开过的状态。
第70章 恶灵变奏曲
“你又把江鲫拿出来干嘛?”童喜做作地嗔怪道,抓着毛绒挂件便又要将它塞进赏南的口袋,挂件还抓在手里,都没来得及往赏南口袋里揣呢,就看见了赏南手中的湖绿色信封,“情书?”
童喜把毛绒挂件放到桌子上,把已经被拆开可能被某人浏览过的情书又重新拆开,“亲爱的赏南同学,”童喜念出了情书的首行字,当然,他音量很低,做贼似的,“嗯……怎么说呢?我觉得就和每所高中雷同的开学典礼一样,情书也都差不多。“童喜把情书叠起来塞进信封,揣回到了赏南的口袋。
接着再把“江鲫”也一起塞了进去。
赏南:“……”
他破罐子破摔了。
拧开水杯喝了口水,“答疑会快开始了?”
童喜兴致缺缺,“还有半个小时就可以去大礼堂了。”
赏南说:“不知道能不能抢到位置……”
“最好是抢不到,”童喜耸肩,“我对小偷的答疑会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能还没有手机自带的搜索引起好用。”
答疑会在校内综合馆的大礼堂内举行,大礼堂容纳不了全校这么多人,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去。
得到老师通知后,决定要去听答疑会的同学跑出教室往综合馆赶去。
人比赏南想象中要多许多,下楼的时候,赏南几次后头跑下来的人挤到。或许是担心入了场却没有位置,还有人自带可折叠塑料板凳。
江鲫的实力,是江临吸引大家前往的活招牌,只是无人知晓内情,他们现在都是冲着江临去的。
赏南被人群簇拥着向前,操场的风是凌烈的,他在校服外边又套了件羽绒服,不过他体型清瘦,裹再多也不会显得臃肿笨拙。
他双手都揣在兜里,挂件的绒毛暖和柔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一只微凉的手出现在赏南的右边口袋里,悄然勾住了赏南的小拇指。
赏南被吓得脚步都暂停了几秒钟,接着感受到对方只是和自己牵着手,身体慢慢回暖。
“走啊,愣着干嘛?”童喜和倪婷从后边走来,拍了下他的背。
大礼堂内座无虚席,自带板凳的人真是有先见之明,一进来随便找个好位置展开板凳就有了座。
几个学生从后台抱了厚厚一摞板凳来分给没座位的众人,勉强够分。但每个人可以利用的空间就变少了,人挤着人,人挨着人,简直是活受罪。
室内如今的温度和室外简直是两个极端,赏南额头沁出了汗,却连可以把外套扒下来的动作都做不了。
童喜前头的男生扭过头来,“兄弟,你的膝盖抵着我屁股了,能收着点不?”
童喜其实是和倪婷共坐一个凳子,他大半个屁股都悬空,全靠两条腿支着身体重量,本就已经摇摇欲坠,那人还让他把腿收起来,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我一米九多,咋收?”
他嘴里虽然不客气,可说完后,他索性站了起来,“我还是站着算了,你坐吧。”他贴着墙,怕挡着后边的人。
四周都闹哄哄的,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江临,这一路上,赏南已经听过好几句关于江临的赞叹了。
“太牛了吧,天才啊!”
“听说初中还是学渣呢,一年就追了上去,接着就是次次年级第一,各种竞赛一等奖,保送首都大学的本硕,在大学也是特别厉害,那可是首都啊!”
“等会我一定要请教他是怎么做到稳住成绩的!”
赏南已经可以把这些话在脑海里自动转变成夸江鲫的,所以能做到波澜不惊,心如止水。
前排的音响调试结束,几个老师陆续上去喂了几声,并且让大家保持肃静。
幕布上贴着“答疑会”三个大字,专业的音响设备和校内最大的礼堂一起启用,可以看出老师们对江临的偏爱。
大家都对江临翘首以盼——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江临,大部分人只听说江临学习超级无敌厉害。他们还想想看看这种超级学霸长得帅不帅。应该不会很帅吧,埋头苦学的人通常都很憔悴。
礼堂安静下来后,答疑会直接开始。
一开始上台讲话的不是江临,而是教学办的一个老师,她还很年轻,国外留学归来,与大家分享着她当初的学习经验,择校想法以及留学经历和职业规划。
答疑会并不全是以江临为主角,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学生,校内还有着许多深藏功与名的教师,哪怕对方如今的工作可能是在后勤科研究明年校服的款式。
在她之后,又陆陆续续上台了几个老师发言,并且和学生们一起互动,有来有往,众人热情高昂。
答疑会差不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的时候,与老师们坐在第一排位置的江临站了起来。
起先,还没人注意,直到他接过了话筒,从旁边的楼梯走到了台上。
观众席一片惊呼。
赏南面无表情地看着江临,对方脸色不是很好。可就算脸色不好,这也是江鲫的脸,江鲫的外貌无可挑剔。现在的江临由于受到了清晨的惊吓,神色还有些许恍惚,许是底气不足,他的表情也显得不自在和拘谨。
这些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一个形容秀气的学霸。而他可能是因为缺乏演讲发言经验的露怯,在超级学霸这种高不可攀的大光环下,江临的紧张和局促,反而令他显得更加真实和接地气,让大家因此对他好感倍生——原来跟他们一样属于同一个物种。
但如果换做江鲫,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场合露出飘忽不定的眼神,紧张到抠手指的小动作,甚至连背都有些微驼。
而这一切的动作,都是顶着江鲫的面皮做出来的。
赏南只觉得刺眼和厌恶。
[14:别生气嘛,看他这样子,估计扛不了多久了。]
江临已经开始念他昨天准备的演讲稿,和江鲫有几分相像的嗓音通过音响扩散至大礼堂每个角落。
赏南问14:“如果你的统生被人取代了,你会怎么办?”
[14:我其实很希望有其他的系统能来取代我,但是它们只要一听见我这次的任务是非人类,顿时就都跑了,所以你提出的假设,不成立。]
“……”
江临的发言有些磕磕绊绊,语速时快时慢,他耳朵都红了,可能是因为紧张,也有可能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此刻的窘态。
还好大家对他的包容度都很高,坐在下面的年级主任一直在用手势和眼神给他加油打气。
童喜是站着的,他视野更开阔,年级主任那看亲儿子的眼神被童喜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还模仿了几个动作,旁边几个男生憋着笑。
倪婷瞅他一眼,“童喜,你要尊重人家。”
江临的脑子现在有些混乱,不过还好发言稿是提前准备的,他只需要照着念,再时不时自信地抬头说一句,这样差不多就可以了。
看着观众席上学弟学妹们崇拜的眼神,他有些飘飘然。
在头顶明亮的舞台灯光的照耀下,江临无比确信,早上那段诡异惊悚的经历,其实是一场梦。
江鲫早死了,都已经化成灰了。
发言结束后,就是提问环节,大家纷纷举手。
江临随便挑了一个长得顺眼的女生。
女生有些紧张,“学长你好,我是二年级理科班的,我想请问你的是,你的成绩是如何做到在一年之内提高了五百分的呢?”
“我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像做梦一样,”江临笑着说道,“只能说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吧,在成绩提高前,我一直在默默努力,寻找着各种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幸好,这一切都不算晚。”
女生紧跟着就问:“学长比较喜欢一鸣惊人,是吗?”
“提升五百分其实也在我自己的意料之外,我并没有这样想过。”
距离提问女生不远,站起来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那学长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学习方法吗?”
江临握着话筒的骨节微微泛白,他努力地试图从脑海中翻找出自己高中是如何学习的各科目,可却一无所获——他感觉自己的脑内现在就像一团被打散的豆腐渣。
他强压狂跳的心脏,缓缓道:“我的学习方法不一定适合每个人,说不定你们使用了还会适得其反,靠自己摸索出来的,才是最适合你们自己的。”
男生还想追问,却被其他人打断,“江学长你好,我对计算系特别感兴趣,听说你现在正在首都大学计算系的通信工程专业就读。我大学也想报考首都大学的计算机系,只不过我一直还没有选定好具体的专业,我看网上对该系的专业褒贬不一,学习难度和未来发展潜力等的看法都不一样,不知道学长方不方便帮我分析一下各个专业的优劣难易程度?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软件技术作为热门专业,我想知道学长你对该专业未来五年的发展就业前景是如何看待的,推荐我们选择它吗?接下来是第三个问题,计算机作为涵盖数学、统计、金融、社会等各个学科的一个系别,随着科技不断的发展,你觉得它在十年后和三十年后大概可以发展到怎样的一个阶段?”
男生口若悬河,丢了这么大一堆话出来,听懂的没听懂的都是一阵“哦~~~”,然后满眼期待地看着江临。
而他话音刚落,有个女生直接坐着问道:“学长!我想制造出可以陪伴空巢老人的人工智能,请鼓励一下我吧!”
之后,场面就有些失控了,“外星人”“黑洞”“量子纠缠”“时空回溯”“科学与玄学之间的关联”等等等完全不符合今天答疑会主题的问题全都冒出来了。
江临看起来……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问题。
还是年级主任站起来让大家安静,他站起来时,童喜刚好在大喊“什么专业可以学到让脸皮增厚的技术啊?”
“啊~~~~~”在礼堂安静下来后,最后一个字的回音还在礼堂回荡着,部分学生忍笑忍得只能弯着腰捂着肚子。
“谁问的?谁在提这种不正经的问题?”年级主任摸着脑袋,没真和大家计较,他转过身看着江临,语气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江临,你回答第一个人提的问题就好了。”他说完后便坐下了,继续用眼神给江临加油。
那三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几个主观题罢了,只需要符合目前发展的基本逻辑,不要过于夸大和异想天开。
江临手指紧紧握着话筒,音响里传出一声他犹疑的“额…”,他吞咽着唾沫,思路全断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断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以…..以现在计算机所囊括的专业,通信工作是其中难度比较高的,这也是我当初选择该专业的原因,我比较喜欢挑战高难度。”
坐在第一排的年级主任欣慰一笑,不愧是最令他感到自豪的学生。
江临掌心的汗如水一样渗出,话筒都快要攥不住了,“而通信工程的优劣,我想,它主……主要是因为它的难度比较大,它内容里的射频,额,还有模拟信号,我觉得都是比较难的。”
赏南的表情和周围人一样期待,只不过他和众人的期待都不一样,14说得对,江临已经稳不住了。
江临深呼吸一口,继续往下说:“如果是男生对计算机感兴趣的话,不妨试试通信工程,女生的话,我不太建议,女生在理科方面比男生本来就是要弱一些的。我……”
“学长!”江临甚至还没说完,之前那个提问人工智能的女生站了起来,她表情严肃,“我是三年级理科班的,高一时,我文科成绩比理科成绩稍好,但我后来毅然决然选择了理科,就是因为我父亲说女生不适合学理科。而我在之后的两年中,分别在两次期末考和十五次月考当中斩获理科班的年级第一,我从高二开始自学高数……”
“周荷!答疑会不是让你来吵架的!”有老师站起来发话。
周荷:“我只是不认可江临学长的话,为什么不能提出质疑?既然江临学长有这个认为,那我也认为他应该证明他所认为的,我只是在证明我所不认为的。我觉得凭我的实力完全可以推翻江临学长的看法。”
“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师了?”
有其他人也出声帮周荷说话,“本来就是啊,答疑就答疑,干嘛扯上性别……”
观众席吵成一锅粥,说错话的江临站在台上手足无措,满头是汗,他应该出声致歉,可他现在已经懵了。
他好像没有一点控场的能力,和传言中根本就不一样。
江临的脑子嗡嗡作响,很像早上那个混沌恐怖的梦,那冰冷的湖水好像又在此刻疯狂涌入他的鼻息,接着又冲进了他的大脑里,令他无法思考,太阳穴发散到全身的疼痛,无法抵挡。
学生和老师吵了起来,辩论赛似的,你一句我一句,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