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从没想到过,江鲫的死亡原因居然是这样的,是被世界上最亲的人夺走了一切,连灵魂都被榨干净之后挑走了好的,留下一些人类的阴暗处,也就是他们不屑要的。
初次接触江临,他觉得对方很开朗很有礼貌,性格也非常好,不骄不躁,可却总是不问自取,这和平时的他有一种诡异的割裂,难怪……
童喜忍不住感叹道:“江鲫,你也太惨了吧。”
江鲫则是不好意思地抿唇,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谢谢关心。”他说完后微顿,才继续说下文,“那你现在可以出去待一会儿吗?我还想继续亲亲赏南。”
童喜置若罔闻。
“可是……”他仍旧担心,不过这次他看了看江鲫,“江鲫不是人,就算他现在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但许多地方和我们都是不一样,你看他脸白得,鬼一样,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啊?”
“他没办法出这个门,还要由你带着,你能把他介绍给姨姨他们吗?你怎么介绍?他连一个身份都没有,一查就只能查到他的死亡证明,好吧那我们就给他伪造一个身份,可监控里是拍不到他的啊,一切镜头对他没用,如果露馅,对他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对你可能也是。”
童喜真的真的真的很担心,说得太激动,口水都喷出来了,江鲫拽着赏南往自己旁边挪了挪,童喜:“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靠?”
“在听在听,”赏南说道,他犹豫着,“我想的是,看能不能把江临拿走的东西再拿回来。”
“怎么拿?伸手掏吗?”
“我们刚搬进来的时候,江鲫还没有自己的身体,但前段时间他有了自己的身体,而你也看见了,江临的状态越来越差,”赏南缓缓道,他说话的时候,江鲫的手指按在他颈后凸起的那块骨头上,凉丝丝的感觉从骨缝里钻进去蔓延到指尖,“所以我想,江鲫失去的那些东西,说不定是可以回来的……”
“哦……明白了,”童喜恍然大悟,“只要江临变成他以前本来的样子,那江鲫就有可能变得和我们一样。”
江鲫安慰童喜,“不是人也没关系。”
“滚。”童喜从地上爬起来,提了提睡裤,“这关系大了,我兄弟难道还跟着你守活寡不成?”
“我出去做饭吃,你俩,点到为止。”怕江临路过看见,童喜把门只拉开一个他身体能挤出去的宽度,出去以后,迅速带上。
他出去以后,房间里很是安静了一会儿,过了半天,江鲫才从床上移到地上,和赏南并排盘腿坐着,“童喜很爱你。”
“我和他一起长大,抓周都是一块儿抓的。”而且他小时候身体不怎么好,个子长不过童喜,长得又秀气,还被人欺负过,童喜从小就比同龄人块头大,他一直都跟在赏南身边保护他,连分班前两家家长都会特意向学校申请把两人分一个班。
江鲫听赏南说完,点点头,“嗯”了一声,垂下眼皮,青白的眼皮像夜幕中若隐若现的一轮白月,“那你,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
“……”
“这两种感情不一样。”但江鲫更重要,他对这个世界而言更重要,只有江鲫好好活着,童喜以及这个世界的人,或许才能好好活着。
幸好江鲫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手掌撑在地上的被面,凑到赏南的侧脸边,他眼神比之前要清澈明亮了许多,连里头的阴郁都淡去了许多。
他用牙齿轻轻碾磨着赏南的耳垂,可以轻易将人体撕裂的恶鬼的牙齿变成了如春雨般温柔的抚触,耳垂在他齿间仿若化作了一粒珍珠。
赏南想推开对方,却被对方揽着腰,完全无力推开。
童喜在煮面,他从冰箱里取出了两把青菜和几个鸡蛋,还拿了两个西红柿。
西红柿在锅里炒软炒成跟番茄酱一样,再往里倒上水,等水滚开的时间段,童喜开始煎鸡蛋,他怕油炸,找了个面罩戴上。
这时,厨房的门被拉开,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童喜才知道有人进厨房了。
是江临。
江临不好意思地笑笑,童喜看见这个笑容,下意识地皱眉,他移开视线,没有说话,等着对方自己开口表明目的。
“那个,能顺便给我煮一碗吗?我不会做饭,外卖有些吃腻了,”江临语气轻柔,“我给你转钱。”
童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会拒绝人。
但他在知道江鲫的遭遇之后,真的很厌恶江临,尤其是在看着对方和江鲫一模一样的脸跟表情之后。
“没多少面条了,刚好就够我和赏南……两个人的。”
江临看着蛋壳和盘子里已经煎好的五个鸡蛋,“这么多鸡蛋?”
“我吃三个,赏南吃两个。”其实是他三个,赏南一个,江鲫一个。
还好,江临不再纠缠,他有些沮丧,“好吧,那我点外卖吧,我买几把面条吧,下次你煮的时候顺便也给我煮一份,好吗?”
童喜:“……”
现在!就算没有江鲫的存在,他也不喜欢江临这个人了,他又不是老妈子,江临使唤人未免也使唤得太自然了。
“我不太有时间,”童喜表情变得淡淡的,他这几个月瘦了一圈,笑的时候依旧憨憨的,但不笑就显得很冷漠,因为眉骨和鼻梁都如山峰般高,唇线下颌线锋利,“我要做题,你可以自己煮。”
江临看了童喜一会儿,“好吧。”他无奈道,然后走出去了。
面煮好了之后,童喜庆幸自己的睡衣口袋很大很大,他给兜里揣了一个汤碗,端着两碗面跑去了次卧。
关上门,他就喊烫烫烫,然后把面放在那张小桌子上,又从兜里掏出那个汤碗,“来,分。”
赏南吃不了多少,他给江鲫分了不少,江鲫其实更加喜欢吃生肉,但现在吃的就是个开心嘛,他听着童喜说话。
“你堂哥好不要脸啊,非让我给他煮面。”
江鲫把自己碗里的鸡蛋给了赏南,说道:“小姨很疼爱他,什么家务活都不舍得让他做,所以堂哥什么都不会,他习惯了命令其他人服务他。”
童喜嘿嘿一笑,“还是你好。”
童喜吃面很快,他把碗推到江鲫面前,“我没吃饱,你分我一点。”
江鲫:“不。”
“……”
赏南笑,“我给你吧。”
赏南不知道江临的发言稿最后有没有成功写出来,总之这几天他一直很暴躁。
而童喜一点都不崇拜对方了,不过毕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童喜有时候还是会回应对方的打招呼。
答疑会前一晚,赏南和童喜在电梯里,童喜兴冲冲地和赏南描述姨姨让人送过来的草莓有多大只,他们晚上可以和江鲫一块边吃边写作业。
回到家中,江临在边写发言稿边看电视,看见他们回来,他微笑着:“回来啦?”
赏南秉持着自己的刺头人设,而童喜则是不太自然地回了句:“昂。”回答完之后,童喜就直奔厨房,打开冰箱后,童喜的表情凝固了。
这次不见的是草莓,赏南妈妈让朋友送来的,送了三板,一板一十颗,是草莓果园老板挑的这批当中最大的果子装好的,换算成市场价,一颗三十多块钱。
三板全部都被拆封过,没吃完,还留了一部分,估计是把个头大外形漂亮的都挑走了。
一股火直接从童喜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他脑子嗡一声就跟水壶开了一样直叫唤。
赏南看见童喜的表情就感到了不对劲,他正准备开口问,童喜“砰”一声摔上了冰箱门,“唰”一下拉开了厨房门,直冲在客厅看电视的江临。
在江临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童喜把江临脚边的垃圾桶一脚踹翻,“操你大爷,我忍你好久了,你他妈要吃不会自己买,冰箱里草莓是不是你吃的?”
“你他妈的去给我买,我不要钱,按原装的给我买!”童喜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杀人。
赏南站在旁边,拽了拽童喜,问江临,“是你动的?”
“我给你们转钱,可以吗?”江临表情虽然很抱歉,可语气分明是无所谓的。
不说转钱还好,一说转钱,不仅童喜的脸更黑,连赏南都觉得生气。
童喜的反应很大,“我看起来是缺钱的人?我家年流水多少万需要我告诉你吗?你最好赶紧给我把冰箱里的东西补上,不然别怪我没给你留面子,我不介意花钱让你在大学社死。”
”再他妈和老子钱钱钱的,我他妈用钱砸死你,狗日的。”童喜气得快疯了,转身走的时候,踢了空气一脚,对着空气打了两拳。
赏南负责收尾,他弯腰把地上的垃圾桶扶起来,“我把店家的联系方式给你。”他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笔,在手机里翻出妈妈给他的截图,在纸上写下一行数字,推到江临的面前,“第一批果子已经下完了,可能要等几天才会有第一批。”
江鲫小姨家的经济情况……赏南想,应该一般,小康家庭,两口子工作应该不错,所以能搬去首都。水果也确实不算贵,可是普通家庭应该不会每个月花几千上万去买水果,这就和普通家庭会花十几万买一辆车,但不会花十几万买一条丝巾,一个道理。
江临这段时间一直在吃冰箱里的东西,童喜在吃这方面尤其讲究,什么都买最好的,赏南不知道江临能不能负担得起这笔开销。
但能否负担得起,也和赏南无关。
江鲫正在次卧安慰童喜,“以后我帮你看着。”
童喜抹了把眼泪,紧跟着,赏南端着一篮子剩下的草莓进来了,“好了,怎么还哭起来了?都给你吃。”
童喜没说话,爬起来冲出去,跑到厨房,把冰箱里剩下的水果全部翻了出来,全倒进盆里洗干净了抱进卧室,“今晚的晚饭。”他狠狠地往嘴里塞着。
赏南把草莓推到江鲫面前,“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江鲫伸手,把手掌贴在了赏南的脸上,赏南先是懵懂,然后猜想江鲫应该是想让自己感受到什么。
从江鲫手掌最中心的位置,赏南感受到了之前没有过的温度,虽然温度仍旧赶不上人类的体温,可这是从江鲫体内散发出来的,赏南惊喜地看着江鲫。
童喜看着两人,“怎么了?”
赏南:“江鲫有体温了。”
“真的?”童喜瞪大眼睛,他闷头想了一阵子,“是因为江临偷吃吗?”
也……可以这么说,赏南心想到,江临离他本来的自己越近,暴露的缺点就越多,而回到江鲫体内的东西就越多。
童喜:“那我把这些水果再放进去?”
赏南:“……你都要打人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动冰箱里的东西了。”
虽然江鲫的身体恢复了一些温度,但比起人类的体温还是差得很远。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很自觉地隔一层被子抱着赏南,等赏南睡着以后,他才突然消失。
房子内静悄悄的,时间已近凌晨三点。
江临的发言稿在几个小时前刚完成,他写了很多遍,查了很多资料,甚至把以前他自己写的发言稿都翻出来浏览了无数遍。
摆在茶几上的,是已经完成了的发言稿。
江鲫弯腰把这几张纸拿在手里,直起腰来,慢条斯理地将发言稿从中撕成两半,又一分为四,很快,江临好不容易写好的发言稿成了一地碎片,雪花似的铺了一地。
而江临此刻还在房间里看手机,他迟迟没有入睡,焦虑和恐惧,愤怒和不甘,耻辱和羞愤,各种情绪在他体内穿梭混杂。
他已经很久没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还是一个比自己小的男生,再加上赏南的轻蔑,说他还不如一个复读生。
短短时间,他就像回到了原点。
他无法接受自己回到原点。
手机上是他和李兰聊天记录。
[江临:我回来这么久了,状态一直都没有改善,情况也没有改善,教授在群里上传的课件,我…..我看不懂,妈,怎么办?]
[江临:是不是因为江鲫已经死了,所以他的一切都快消失了?]
江临想,肯定是这样。
李兰的回复是:如果实在是没有办法的话,我们只能寻找新的目标,宝贝,你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吗?
江临反复看着这句话,他看见回复的第一秒,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赏南的脸。
聪明不卖弄,骄傲却不刺眼,甚至他的气质,他的脸,都比江鲫的更加让江临心仪,还有赏南的家境。
虽然江临家的情况在达尔市还不错,可首都是天之骄子扎堆的地方,他们家只能住在郊区。
江临关注过一些国际大牌,省省的话他也买得起,买来当宝贝一样,舍不得穿,也舍不得洗。可赏南的全身上下,全是大牌,有些甚至还叫不出名字,他听同学提起过,是会员定制,没有同款。
如果能拿走赏南的一切的话,那他就不用再为不如同学而自卑和不甘心。这可比江鲫那个空有脑子的穷鬼要好多了。
他幻想着成为赏南后的美好生活,脑海里却出现一个声音,不,不,他不能杀掉赏南……
他看见赏南的第一眼,就对对方产生了好感。清晨在电梯口的相遇,对方茫然漂亮的桃花眼,冷得微白的嘴唇。
但很快,这种情感又被压了下去,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喜欢上一个人,不过是因为对方长得不错罢了。
江临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忍心伤害赏南,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
他的脑子被两种极端情绪占据,互相撕扯,他头疼得快要炸了。
童喜闹钟响的时候,他直接把闹钟关了翻个身继续睡,一双青白的脚停在他的旁边,江鲫蹲下来,给了童喜一巴掌。
童喜被打蒙了,睁开眼睛,看着上方这张鬼脸,吓得瞌睡全跑了,惨叫着爬起来,“我起我起我起我起我这就起了。”
叫完一个,然后再叫另一个,这是江鲫每天早上的工作,因为天气越来越冷,起床变得越发困难。
江鲫蹲在床沿,戳了戳赏南的脸,赏南一碰就醒,只是没完全醒,他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眼皮很快又要闭上。
没经过任何思考和停顿,江鲫凑上去亲了亲赏南,赏南眼睛猛地完全睁开,而江鲫已经趁这个间隙,舌尖在赏南嘴里扫荡了一遍,“起床。”
外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接着就是几句骂人的话。
赏南皱眉,掀开了被子,“我出去看看。”
——童喜和江临打了起来,客厅的碎纸屑满天飞,茶几都被撞移了位。
童喜比江临高,比江临壮,两人却明显是平手,童喜的睡衣扣子都崩开了,而江临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江鲫猛然出现在江临的身后,对面落地窗却没有他的影子,他从后面用手臂圈住江临的脖子,轻轻收紧,江临的脸立刻变成了青紫色,掐着童喜脖子的手也松开了。
然后,江鲫消失了。
赏南跑去将童喜扶了起来,童喜咳嗽了几声,骂道:“谁撕你发言稿了?我他妈有病我半夜爬起来撕你的发言稿?!”
江临和童喜是差不多时间起床的,江临一走出房间便看见了满地的碎纸片,而睡前被他放在茶几上的发言稿已经不复存在。
是谁干的?除了刚刚和他爆发过的童喜,他想不到第一个人。
童喜正在刷牙呢,就被江临从身后偷袭揪着衣领按在门上挨了一拳头。
赏南看着地上的碎纸,他想,多半是江鲫干的。
其实童喜也猜到了,江鲫干的嘛,干得好。
江临嘴角青了一块儿,他没说话,半天才缓过来气,蹲在地上把碎纸一张张捡起来,看着童喜说道:“我知道你们讨厌我,寒假之后我就会回学校,你们放心。”
“发言稿我有备份,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们不喜欢我可以和我直说,没必要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毕竟,我们都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不是吗?”
童喜一时间找不到话骂回去,噎住了,赏南抬起眼,假笑着说道:“你受过教育你了不起你偷我们东西。”
江临的脸一秒变成了铁青色。
直到出门,童喜都在骂骂咧咧的,赏南拽着他,“快迟到了。”
赏南懒得搭理江临,反正只要江鲫越来越正常,江临的境况就会越来越差,他靠在电梯里,看了童喜一眼,童喜捂着发酸的腮帮子,“他比我矮,怎么打架好像还比我厉害?”
“有可能是江鲫比你厉害,不是江临。”
童喜想了想,“也是,不过江鲫也没我高啊。”
但江鲫吃过很多苦,又跟着外婆在乡下长大,放了学可能还要干农活,之后到城里后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他的一部分阈值可能要比童喜和赏南高得多。
出了电梯,他们要绕过湖心亭,湖水萦绕着一层白雾,天麻麻亮,放眼望去,许多树冠草坪上都已经落上了白霜,像还没离去的月光。
“下周末我要去给冰箱上一把锁……”童喜一路走一路搓着脸嘀咕。
头顶一层楼阳台的窗户拉开,一个篮球大的花盆被人抱着伸出窗台,江临的脸在窗户后边,晨光未亮,他的脸阴沉如锅底,手却在微微发抖。
只要砸中赏南,其他的一切,李兰会回来处理。他不能再等了,他已经暴露太多了。
赏南很优秀,各个方面他都很满意,是最适合为他所用的。
赏南正埋头在书包里找药油想给童喜,童喜的脸上又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可能是感应到了什么,童喜抬头看了一眼,他抬头的时候,只看见一双手从窗台外面缩了回去,而那个花盆,如流星般地往赏南所在的位置飞速下坠。
下意识的,童喜冲过去推开了赏南,赏南被他一股猛力撞进了花坛,但童喜自己已经来不及躲开了——楼层太低,花盆落下的速度堪比陨石。
最后一秒,童喜想的是倪婷还有江临欠他的草莓。
下辈子一定要和班花谈恋爱!
他眼睛甚至还没闭上,花盆就已经接近了他的头顶,可想象中头盖骨被砸碎的剧痛没有袭来,反而是身子一歪,接着冰凉的水灌进了他的耳朵和鼻腔。
他被人推进了湖里!!!
童喜睁开眼睛,扒开水草,用了吃奶的劲儿拖着湿透的羽绒服趴在岸边,被水呛得直咳嗽。
冬衣泡了水,直把他往水底下拉,童喜只能用手抱住湖边的水泥柱子,但一时间也没力气爬上岸。
赏南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在被童喜撞开前两秒钟,14突然出声说头顶有高中坠物,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大力从左边冲过来,他直接摔进了花坛。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赏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他情愿是自己被砸,也不能是童喜,他有系统,童喜没有。
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童喜却在湖边扑腾,水花四溅。
而之前他和童喜都站过的位置,江鲫出现在那里。那个本该砸在他或者是童喜脑袋上的花盆,被江鲫抱在怀里。
江鲫苍白的手指搂着花盆,柔亮的眸子先是看了会儿赏南,朝赏南弯了弯嘴角。
然后,江鲫的嘴角慢慢收了回去,毫无血色的脸仰了起来,望向落下花盆的楼层,和探出头来察看情况的江临隔着朦胧的晨雾遥遥相望。
第69章 恶灵变奏曲
江临站在阳台后面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天还未亮,四周阒无人声。在等了堪比一个世纪那样久之后,预料中的花盆碎裂声与惊呼没有到来。
他咽了咽口水,手指搭在阳台上,将头从窗户里伸出去察看,底下一个人影若隐若现,比赏南高,比童喜矮,所以不是这两人其中任何一个人。
江临的心跳史无前例地狂跳起来,恨不得将全身血液都泵入他的脑袋,他喉咙被焦灼干烧得发干发痛,怔愣地看着底下那张越来越清晰而又熟悉的面庞。
江鲫……
惨白的脸与眼皮,在晦暗朦胧的清晨,他的眼神平静得像头顶层层叠叠铅灰色的云,虽然平静,甚至看不出一丝流动的迹象,可层层叠叠之上,会是什么,是炽烈的太阳还是狂暴的风雪。
江临手指在窗台上猛地攥紧,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他将大半个身体都探出了窗外,企图看得更清楚些。
没有江鲫。
那个花盆碎成几瓣,地上全是散开的土,可是他没看见赏南的身影,他看了一圈,发现赏南趴在湖边正在拼命拉拽湖里的童喜。
没砸到?
为什么?
江临心脏狂跳,脸色变成了煞白一片,他急急地将头从阳台外边缩了回来,在阳台来回踱步,跑回卧室,颤抖着手指给李兰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冬天的湖水寒冷刺骨,童喜嘴唇冻得发紫,赏南把人拉上来以后,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走,上楼换衣服。”
童喜趴在地上,“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两人都在喘气,童喜的块头本来就大,再加上衣服吸满了水,赏南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他连拖带拽地拉到岸上,当然童喜在过程中也有使劲儿。
童喜抬眼看着楼上,“哪层掉下来的啊,这么大一花盆放外边,胆儿也太肥了靠!”他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江鲫,那他今天绝对是要完蛋。直到现在,他的手脚都是软的。
[14:江临丢下来的。]
[14:黑化值还剩五十,黑化值降得越多,江鲫的状态就会越好,而江临的状态则持续下滑。他对一切事物包括对自己的认知都还停留在高中时期,他应该是想要将你变成第二个江鲫,但依靠他显然是不可能成功的,这件事情势必要有他父母的参与,但我个统认为,他的父母不会让他做出用花盆砸你这么直接粗暴又愚蠢的明杀行为。]
[14:他越不理智,江鲫的状态就会越好,你们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觉告诉我,黑化值会有一个大幅度下降。]
赏南还未回答14的话,就看见了江临从楼道里跑出来。
他满脸都是担忧,将手中的毛毯盖在了童喜肩上,关心道:“没事吧?我在楼上听见了落水的声音,一看,发现是你俩。”
他的担忧表现得有些夸张,如果是从前的江临,一定可以将这场戏演得惟妙惟肖,而如今,别说赏南,就是童喜都从对方表情里看出了伪装。
童喜把毛毯从肩膀上拽下来,还给了江临,“不用。”他和江临就在至多二十分钟前才打过一架,他做不到和江临复原如初,连嬉皮笑脸都装不出来,最好江临也别装,怪恶心的。
他怀疑这花盆就是江临扔下来的,就是对自己和赏南怀恨在心,然后想用花盆砸死他俩。
江临并不觉得难堪,他不觉得,脸上自然也不会表现出来,“我们只是日常相处中有一些摩擦,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吗?”
赏南拍了拍童喜的肩膀,“你快上楼去换衣服,我在这儿等你。”
童喜从地上爬起来,衣服里吸的水从衣摆里漏出来,连续往地上滴。
江临没有上去,他站起来,看着童喜的背影。
实际上,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是,为什么花盆会没有砸到赏南,童喜也没有受伤,好歹伤一个也行,两个都没事……江临想到了刚刚恍然看见的江鲫,不会真是江鲫吧……
江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住了,他相信世界上有逆天改命之事,因为他自己就曾受此益处,可鬼神……他不相信。
江鲫都死了年了,如果真的成了鬼,估计早就来找自己报仇了,何必等到如今。
赏南的视线从江临紧握的拳头上面不咸不淡地移开,他指着地上碎开的花盆,说道:“这个花盆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学长,你觉得这个花盆,会是从哪一户掉下来的呢?”
“高空抛物,算…..谋杀?”
赏南语气柔和,却带着寒气,他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
江临却恍若没听见似的,“你说什么?”
赏南定定地看了江临几秒钟,最后轻轻一笑,“没什么,我是说,好险。”
“对啊,好险。”江临附和着赏南。
童喜在几分钟过后急急忙忙地从楼里跑了出来,他拿了只新书包,作业全被泡烂了,他一边跑一边穿外套,顺便对着头顶空气大骂。
“操你大爷,我等会就报警!”
“丢花盆?你怎么不干脆自己跳下来?”
童喜不敢确定是江临所谓,他觉得江临应该不敢,这无异于故意杀人——这么大个花盆砸在头上,要么死,要么难看的死。
撇下江临,赏南和童喜一直朝学校跑去。快迟到了。
童喜一边跑一边气喘如牛地掏手机,“我顺便报个警。”
“没必要报警,就是江临干的。”
“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上楼去换衣服,我和他聊了会儿,我观察出来的。”风跟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说话时就见缝插针地钻进喉咙里,喉咙也跟吞了刀子进去一样。
“否则,这么大的花盆,难道是风吹下来的?刚刚可没有风……”赏南扶着树歇了会儿,继续往前跑。
童喜想了想,觉得赏南说得对,“那就更要报警了。”
赏南拦下了童喜,“没必要,搞死他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他要是离开了我们视线范围,反而不太方便。”
童喜好奇,“我们怎么搞死他啊,这好像是犯法的。”
“不是杀人!”赏南跑得心口疼,“他离我们近,方便我们随时观察他的状态,还能方便江鲫取回自己的东西,等江鲫把自己东西全部都拿回来,说不定,江临就活不成了。”
走程序太麻烦了,最后可能还走不出什么理想的结果。童喜最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14:黑化值-10哦。]
赏南跑得脑子嗡嗡叫,停在校门口,门卫大声催促他们快点儿,再加上14的提示音,赏南感觉自己脑子吵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