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啊,翟总有话要说。”助手把翟青明一把推过去。
“爸……你……你别死。”最疼他的人就是父亲了,父亲就是他后背一座无形的大山,永远支撑着他。
翟父的呼吸跟鼓风机似的,两旁的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响声,他瞟了一眼,收回目光,眼泪从眼角滑下,“好……好好照顾你妈,离……离小鱼远远一些,告诉小鱼,是爸妈对……对不起他。”
这已经是翟父可以成功说出口的所有的字了,他说完之后,眼睛忽的瞪大,长长地喘了一口气,鼻子里喷出鲜红的血液,仪器急促地发出报警声。
“爸!爸爸!”翟青明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抢救室。
医生宣告死亡,翟青明被助手推着麻木地走流程,他眼泪无声地留下。
可惜,悲伤的时间只给了他五分钟不到,一个医生从手术室里跑出来,是主任。
翟母也不行了。
翟青明身形晃了晃,巨大的痛苦将他淹没,他已经是痛苦本身,他感知不到痛苦了。
翟母的情况要比翟父好一点,她和翟青明很是说了一会儿话。
“小鱼呢?小鱼怎么没来?他在恨我们。”
“小明,以后就你一个人,就你一个人……小鱼已经不是你的哥哥了。”翟母后悔得无以复加,翟青明耿直单纯,独自扛事再怎么也得跟着翟父学个四五年才行,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不出意外,翟青明会继承家业,可现在她和他爸都走了,只有翟青渔,唯有翟青渔,才能护住翟青明。
想到这里,翟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翟青明的手腕,“去,去,去找小鱼,去求他,求他到公司主事,求他原谅我们,求他保护你。”
翟青明哭得脑袋发疼,他稀里糊涂地点着头,不管母亲说什么他都点头答应。
医院里的灯亮得刺眼睛,翟母眼睛被血糊住了,她神思恍惚,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和丈夫一起回青樰山那天,小鱼请她留下来。
如若那时候心软一些,愿意陪小鱼在青樰山住一段时间,那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了?
赏南睡得迷迷糊糊的,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他一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在自己眼前放大的翟青渔的脸,赏南呆呆地看着对方。
翟青渔直起身,坐着轮椅滑到窗边,“蝴蝶马上破茧出来了。”
听见蝴蝶即将破茧而出,赏南顿时就床上跳了起来。
他跳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没穿裤子,赤条条的腿完全展露在翟青渔眼底。
“我裤子呢?”他不是自己裤子是怎么没的,最后在床头柜上看见了,是叠好了的,“青渔哥,你脱我裤子?”
翟青渔眉目淡淡的,“我不喜欢别人穿裤子睡在我床上。”
赏南一愣,“你可以和我说,我可以脱了再上床睡觉。”
想到有人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把自己裤子扒了,而他居然毫无所觉,赏南通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把裤子穿上,坐在落地窗边上的时候,他脸上的红晕都还没褪下去,头发朝四面八方翘着。
放在小桌子上面的茧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动,赏南赶紧扒了两下自己头发,凑近后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
他对这些东西仿佛天然就带着好奇心和好感。
这只茧是白色的,按常理来说,一个茧里边只会诞生一只蝴蝶,蝴蝶的生命也尤其短暂,就和夏天的知了一样,短短的几个月甚至几周,就是它们生命的全部。
眼前的茧慢慢似乎变软了,里头有东西在挣扎鼓动,赏南不错眼地看着,很快,蝴蝶翅膀的一角湿漉漉地探了出来,它看起来并不是很大,比不过翟青渔标本室那几个大家伙的体格,它拼命挣扎着,拼命想要蜕变,然后呼吸最新鲜的空气,最后展翅起飞。
是一只黑色的蝴蝶,翅膀上面有一个个小圆点,圆点大小还很均匀。
它出来以后,摔在桌子上,踉踉跄跄扑扑跌跌地飞了一段距离,赏南恼恨自己没带手机,他想把这个过程记录下来。
不过当他听见翟青渔说还有一只的时候,他立马站起来,“我去拿手机。”
他跑走以后,后面那只蝴蝶也迫不及待想要出来,翟青渔将轮椅往前挪了一段距离,伸手挡住出口,温和出声道:“妈,不着急,赏南要拍视频。”
里头那只蝴蝶听后,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而那只率先破茧的黑蝶也试图飞出这个房间。
赏南很快跑下来了,他在路上时就已经打开了拍摄,“快快快,让我拍。”他把摄像头对准了那个茧。
后面这只茧跟前面那只居然不是一个颜色,后面这只是红色的,翅膀上也有小圆点,和前面那只应该是同品种,只是颜色不同。
它猛地从茧里窜了出来,最后摔在了地上,翅膀无力地拍击着地面。
赏南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弄起来,“这只的力气好大。”
赏南的注意力全在两只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上面,他用两张卡片将地上的红蝶铲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这时,翟青渔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响了起来。
翟青渔操作轮椅,赏南立马伸手按住轮椅扶手,“我去拿。”
来电人没有备注,就是一排数字,赏南听见翟青渔说:“你先接,可能是有急事。”
赏南不疑有他,直接接通后把手机放到耳边,“喂。”
那头的啜泣声戛然而止,翟青明嘶哑的嗓音自听筒中传出来,“赏南,怎么是你接我的电话?”
赏南只大脑空白了两秒钟,就应对自如了,“青渔哥房间里那只茧破了,我来看蝴蝶。”
翟青明现在没有心思关注什么蝴蝶不蝴蝶的,“你把手机给我哥,我有事和他说。”
翟青渔接过手机,按了免提,却将手机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小明。”
翟青明一听见翟青渔的声音,便崩溃大哭,“哥,爸妈都死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医院里,我们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办?哥,我害怕……”他说到后面已经口齿不清,“哥你来医院,我要和你在一起,哥……”
父母突然去世对受尽宠爱的翟青明来说,无异是天塌地陷,他哭得没有丝毫形象,语气卑微可怜。
赏南静静地在凳子上面坐下,发现那只早就跑走的黑蝶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回来,和红蝶一起停在翟青渔手机旁边,几对足在桌面上不停地刨,两只锤状的触角也不停晃动。
“小明,我没有资格去医院处理他们的后事,那份合同翟先生的助手手里有一份,你可以看看上面对我的要求。”翟青渔轻声唤了翟青明一声,手掌却挨到了赏南的脸上,赏南抬起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自己身上,就像是打电话的时候无聊,随便抓了个物件在手里把玩、打发时间。
“哥!那不过只是几张纸,他们可是你父母,他们现在去世了,你连看都不来看一眼!”翟青渔的无情令翟青明无比寒心和失望,还有伤心,“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我求你了,我代爸妈给你道歉,行吗?”他又哽咽起来,电话那边的人明明是自己哥哥,他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没真正了解过对方。
听翟青明声嘶力竭的指责的时候,翟青渔垂着冷白的眼皮,手掌从赏南的脸侧慢慢滑到了下颌,他微微用力抬起赏南的下巴,拇指按住赏南的下嘴唇往下扒开,接着手指就探了进去。
赏南试图挥开翟青渔的手,却被翟青渔用手背轻而易举地挡开。
翟青渔一面和赏南游戏着,一面冷淡地拒绝翟青明,毫不在意地给翟青明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我已经签了字,他们的后事,只能你自己处理了。”
被接二连三的拒绝,翟青明几近崩溃,“哥!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在他的吼声中,赏南的脸已经被翟青渔捏着拖到了膝盖上面,这样更省力,更方便。
第158章 蝶变
在翟青明的世界里,家人排第一,顺序不分先后,父母骤然离世的噩耗让他一瞬间陷入巨大的悲伤与茫然之中,而哥哥……也好像抛弃了他。
翟青明持续地哽咽着,“哥,你不管,那我应该怎么办?”
虽然翟青渔只大了翟青明三岁,但哪怕只是三天,翟青明也把他当兄长,并且打从心底里依赖信任对方。
如今,翟青明只觉得天塌地陷。
翟青渔挂断了电话,同时用手指弹开了那两只刚刚诞生的黑红蝴蝶。
赏南泪水涟涟地被勾起了下巴,翟青渔弯腰吻住了他已经发酸发软的唇,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而做的准备工作。
温热的唇舌触碰在一起,赏南眼前模糊成了一片,他没有哭,所以不是眼泪挡住了视线,他想,他应该是受到了蝴蝶的影响,14说过,蝴蝶是有毒的,看,它又在释放毒素了,致使自己只能像只被抚摸到无比满足的猫一样餍足地趴在它的腿上。
翟青渔单手捏着赏南的耳软骨,他表现得并不热切,可赏南却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爱不释手。
对自己的。
恨不得能把他揉碎。
天慢慢亮了起来,翟青渔将那两只蝴蝶用玻璃罩罩了起来,他告诉张妈,这是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新品种,张妈诶哟一声,捧着玻璃罩小心翼翼地往标本室送,在心底祈祷希望不是和破茧一样脆弱的新品种。
赏南则在翟青渔的房间补觉,补到了中午,他脑子被蝴蝶迷得昏昏沉沉的,浑身绵软无力。
来电铃声在此时显得尤为刺耳,赏南吃力地伸手把手机够到了手里。
是翟青明打来的。
“喂?”赏南声音有气无力地,“我还在睡觉,刚醒。”他清清嗓子。
翟青明嗓音嘶哑,“赏南,我爸妈昨晚车祸,医院没抢救过来,他们都死了,我哥不管我,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赏南静静地听着,“节哀。”
“你能来医院陪陪我吗?”翟青明坐在殡仪馆冰冷的大厅里,他看着大厅里的人来人往,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的,那些事务都交给了父亲手下的人去处理,他其实什么都不用做,他只用等着参加葬礼就可以了。
可尽管如此,翟青明仍旧感到害怕,恐惧,他觉得,全世界好像都只剩他自己了。
直到他想起了赏南。
想到赏南,他呼吸通畅了许多。
身为朋友,赏南觉得自己应该过去看看,翟青明对于父母在背后对翟青渔所做出的行为一无所知,他是无辜的,尽管他已经成为了既得利益者。
但是……赏南在床上翻了个身,一转身,他对上了一只不知道何时停在床头柜柜角上的蓝色蝴蝶,赏南一怔,继续想道,如果他现在离开青樰山,去找翟青明,翟青渔估计也会把自己从茧里养出来。
然后做成标本,放到标本盒,最后陈列在标本柜中。
“我过两天,就回首都了……”赏南语气抱歉。
翟青明没说什么,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赏南看着慢慢黑下来的手机屏幕,也挺感慨的,翟青明如果作为知情者,那他罪该万死,可他几乎是完全不知情,但尽管如此,他仍旧还是被抛弃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赏南听见了,立刻丢了手机闭上眼睛。
推门进来的人是李七栋,李七栋走过来一把抓开赏南的被子,粗声粗气说道:“张妈说听见你在打电话,让我来叫你下楼吃饭,还有,翟先生说过几天要去一趟医院,他要去看看翟太太和翟总。”
“他不是不去吗?”赏南懵了,他刚刚才拒绝翟青明的请求呢,那么无情,那么冷漠。
“我也不知道翟先生在想什么,可能还是放心不下青明同学吧。”李七栋摸着下巴,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正确,血缘关系是没那么容易被斩断的,现在翟先生的父母已经去世了,留下来的两个人应该互相扶持才对,况且,翟氏那么有钱,要说真的放弃,还真的有点令人感到肉疼。
短短不到一分钟,李七栋的脑海中已经冒出了豪门兄弟为抢夺财产手段层出不穷的一百种打开方式。
“赏南同学,你去吗?”李七栋又问赏南。
赏南坐起来,呆着,“青渔哥去我肯定去啊。”
李七栋理所当然地点头,但很快,他又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翟先生去你才去啊?”
“……”
翟青明接过助手递过来的葬礼流程以及宾客名单扫了一眼,“你安排就行了,没必要什么都来问我。”
助手姓李,是翟父重金从国外挖回来的,听翟总平时的言语,他大概知道,翟总挖他回国其实就是给眼前这位单纯到令人感到悲哀的二少爷准备的,不对,现在应该是大少了。
按理来说,身为下属,不应该在背后评价议论自己的boss,可实在是没办法,这也是他头一次遇见这么奇怪的一家人,明明那坐轮椅的大少爷才是真正的有才,要是翟氏能由他引领,那势必会比如今发展得更好。
“对了,这是您之前找我要的合同,请您过目。”李助把合同递过去。
翟青明看着那厚厚的一沓纸,“放桌子上吧。”
他不敢看,眼神下意识地逃避,他隐约感觉到了点什么,可却模糊得不行。
在助手就要把合同放到桌子上之际,翟青明深吸一口气,一把夺了过来,上面写的是父母和兄长断绝关系的协议。
财产方面,他们给了翟青渔一部分,放在一般条件的人眼中,那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可是和翟氏相比,给翟青渔的却连翟氏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而在关系上,他们也与翟青渔断得一干二净,他们给了翟青渔时间,三个月内,离开青樰山,对外对内翟青渔都不再是翟家的人,即使他还姓翟。
翟青渔不被允许再踏足芸城翟氏,不被允许祭拜祖先,并于协议生效当天族谱实行除名。
翟青明不可置信地翻阅着协议,其中苛刻的条件和要求令翟青明觉得分外陌生,他不敢相信,爸妈居然会这么残忍地对待翟青渔,他哥只是想要出去看病而已,他要是能站起来,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
他承认他嫉妒过翟青渔,可他没有希望过翟青渔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他更加没有希望过翟青渔被爸妈扫地出门。
“这协议是不是假的?”翟青明抬眼,声音艰涩地问助手。
李助推推眼镜,无可奈何道:“这是做过公证的,已经入了档案,翟总和翟先生的字迹,您也应该认识。”
翟青明翻到最后一页,右下角是父亲和翟青渔的签字,是两人的字迹没错,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一定要赶翟青渔走?
他看着大厅里亮得冷清的地砖,眼前晃然出现父亲临终前的样子,他说,他对不起翟青渔,他还让自己小心翟青渔。
翟青明大脑飞快转动了起来,他头疼,却也不得不去费劲思考,想到最后,他也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是父亲做了什么对不起哥哥的事情,害怕哥哥报复吗?
他把协议丢在桌子上,“李助,你知道什么吗?”
李助语气淡然,“我什么都不知道。”
外面的风吹进空旷的大厅,炙热的日光晒得空气滚滚发烫。
翟青明伏倒在膝盖上,用手掌把脸搓得通红,也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
电梯缓缓上升,除了赏南和翟青渔,电梯里还有卫杰和寸步不离的李七栋,李七栋手里抱着一个玻璃罩子,玻璃罩子里是奄奄一息的黑红蝴蝶。
天气太热了,玻璃罩虽然有洞口给它们通气,可它们也完全受不了在这种天气下奔波。
室内有空调,它们比一开始要好多了。
翟青渔没有告诉赏南他为什么要来殡仪馆,赏南想了几个可能性,但都是从他自己本身出发,如果是从怪物的思维出发,那他想不到。
出电梯,正对的便是大厅的休息区域,穿着规整西装的李助站在翟青明的旁边,翟青明脸色很差,蓬头垢面地倒在沙发上睡觉。
赏南看了一眼翟青渔,翟青渔脸上掠过一抹不忍心,但也不知真假。
卫杰一出电梯,就朝翟青明跑了过去,听见脚步声,没真的睡着的翟青明猛地坐了起来,来不及看清来人,卫杰就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还好吧?”卫杰不擅长安慰人,他说完以后就松开了翟青明,站到了一边。
翟青明还是懵的,直到他看见了坐着轮椅缓缓而至的翟青渔,他眼泪如山洪般的倾泻而下,出医院之后他就没再哭过了,他在像个机器人的李助的陪伴下变得也像个机器人,直到现在翟青渔出现在他面前。
他踉踉跄跄的跑过去,逼停了翟青渔的轮椅,一下子跪在了翟青渔的面前,空旷安静的大厅中,翟青明抱着翟青渔嚎啕大哭。
“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翟青渔一来,翟青明满腔的悲伤都有了归处,他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方,他被逼着扛事,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翟青渔摸了摸翟青明的头发,看向李助,“这几天辛苦你了。”
没什么表情的李助垂头,“您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们在翟青明声嘶力竭的哭声中平和地进行着成年人的交流,翟青明也不管不顾,他哭他的,哭父母离世,哭哥哥的冷漠,哭自己形单影只,又哭哥哥被抛弃了还要面临自己的指责的愧疚感,反正就是哭得停不下来。
翟青渔来了之后,翟青明明显振作了许多,李助也暗自松了口气,翟先生要是不来,他还真得日夜守着翟少爷,怕对方想不开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出来。
赏南给翟青渔递了纸巾,翟青渔裤子上全是翟青明的鼻涕眼泪。
听见耳畔的动静,翟青明终于停下了哭泣,他看向赏南,又去看翟青渔,“李助给我看了你跟爸妈签的协议,是他们对不起你,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了,那协议,能不能作废?”
翟青渔笑了笑,用纸巾擦掉翟青明脸上的眼泪,“协议作废了,他们的股份要分我一半,翟氏的资产要分我一半,你愿意?”
翟青明摇摇头,“我想过了,不分一半,我都给你。”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下翟青渔。
“不必,”翟青渔捏了捏他的脸,温柔的表象之下,全是冷漠的平静,“协议签了,就不能作废。”
“过段时间,我会离开青樰山,你完成学业之后,就好好在翟氏待着。”
翟青明忍不住追问:“为什么?他们是不是做过非常对不起你的事情,不然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残忍,你又对我们这么无情……”
翟青渔温润的眸子注视着翟青明,想到翟青明从小就跟在自己身后喊哥哥的样子,缓缓道:“小明,我对你,不算无情。”
翟青明愣着,翟青渔则看向李助,“小明年纪小,以后就辛苦你了。”
“我会在市里住到葬礼结束,有事的话……”翟青渔说着,垂下眼,话锋又一转,“非必要,请不要联系我。”
“好的。”李助在心底暗暗咂舌,只是签了协议,那毕竟只是几页纸,可在翟青渔眼里,那好像真的成为了一台锋利的铡刀,砍断了彼此之间所有的关系和情分,以至于翟青渔此刻表现得像个和翟家相熟的客人。
翟青明无比清楚自己哥哥的性格,他知道,哥哥是真的要离开翟家了,他不忍心责怪已经离世的父母,更加不忍心去指责如今一无所有的翟青渔,他茫然地坐在地上,呆呆地去看赏南,“你呢,你也要走了吗?”
卫杰在旁边,比赏南先一步回答,“我们陪你到开学啊,反正还有一个多星期,到时候我们一起学校也行,我们帮你给辅导员请假也行。”
“我问你话呢,赏南,你也要走吗?”翟青明现在的神经异常敏感,他从赏南的脸上看出了欲言又止的拒绝。
翟青渔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翟青明的头,“凶什么凶,人家难道不用上课?”
赏南摸摸鼻尖,其实在翟青明说出他什么也不要,愿意把翟氏都给翟青渔的时候,他就已经动容了,不为别的,许多既得利益者其实对自己得到了什么他人失去了什么是非常清楚的,愿意拱手让出自己得到的所有,翟青明还算不错。
“我在这里待到开学前一天吧。”他说道。
听见赏南的回答,翟青明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在殡仪馆待了一会儿,无事可做,大家都要回酒店了,翟青渔是身体不支持他在外面待太久,赏南和卫杰要赶作业。
翟青明此刻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他让李助下楼去送送。
“小明,这是我花费了很多心思养出来的蝴蝶,它们是在你父母去世当晚破茧而出的,我想,或许是他们放心不下你,变成了蝴蝶,不管怎样,我将它们送给你。”翟青渔语气柔和,令翟青明忍不住又要伤心起来。
李七栋把那玻璃罩放在了桌子上面,两只蝴蝶一改在外面的奄奄一息,在里面撞击着玻璃。
放下蝴蝶后,一行人离开。
翟青明目送着他们离开,俯身用手指叩了叩玻璃罩,忽然破涕为笑,“哥他说的是真的吗?我知道,他只是在安慰而已,你们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两只蝴蝶紧挨着靠近翟青明那边的玻璃,翅膀不停扇动,几对足在玻璃上剐蹭得居然还能看出几分焦急之色。
呼出一口气,翟青明觉得自己应该也要快快振作起来,他直起身,在大厅里走了几圈,最后趴到了阳台上,正好看见赏南他们出现在下面
赏南在喝水,他那张精致白皙的脸在太阳底下简直像是在发光。
李七栋在旁边看着,迟迟没有抱翟青渔上车。
那瓶水赏南只喝一半,接着,翟青明看见剩下的半瓶水被翟青渔要了过去,他那一贯待人疏离冷淡还有洁癖的兄长十分自然地对着瓶口,喝掉了剩下的半瓶水。
翟青明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惬意慢慢地消失了,他清楚翟青渔是什么人,也清楚赏南是什么人,他们都非常介意自己的个人空间被他人侵入,都是表面看起来温和亲切,实则非常难接近,喝同一瓶水,连卫杰都不被允许。
翟青明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在炙热的太阳底下,周遭都是滚烫的,他却宛如掉入了冰窖,冷得瑟瑟发抖。
第159章 蝶变
翟青明怀疑有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可刚刚那一幕一直在他眼前回放,那一幕总不可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更重要的是,如果是幻想,他怎么也不会将赏南和翟青渔幻想在同一画面中。
换成是别的人,除赏南和翟青渔以外的任何人,他们同喝一瓶水都不会让翟青明感到惊讶和奇怪,可这是赏南和翟青渔,他也算是比较了解他们了,这两人都极注重个人空间感,同喝一瓶水……
看着停车场那辆黑色的车顺畅地从闸道滑出去,翟青明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
可能……可能只是因为赏南在这段时间和翟青渔相处得非常好吧。
除此之外,翟青明不敢再去想其他的可能性。
李助的嗓音公式化地在翟青明身后响起,“您该用午餐了,我陪您去餐厅,过两天就是翟总和太太的葬礼,您这几天需要好好休息。”
翟青明完全没听他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赏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和翟青渔的互动已经被翟青明注意到,他听李七栋报着后面的行程安排——翟青渔给里李七栋加了工资,李七栋现在还需要兼任助理的工作,护工就只需要照顾翟青渔的衣食起居,可现在行程也归他负责了,他严阵以待,还搞了个小笔记本背在包里。
李七栋:“我们现在要回酒店吃饭,下午约了一个很有名望的康复医师,下午四点半。”
“就这些,没别的了,”李七栋说完,忽又想起来,“还有,翟总和太太的葬礼于后天上午十点开始。”
张妈定的酒店,她绝对不会亏待大家,也没有小气,订的是芸城当地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酒店专门从好几个国家聘亲大厨,虽然酒店在经营的过程中并没有将“顶尖的食材顶尖的厨师”当成主要的营销重点之一,可慕名而去的人依旧不少,并且还越来越多,现在已经被迫改为了预约制。
当然,在酒店订房的客人例外,他们不用专门预约。
敞亮宽阔的大厅,大弧形落地窗,厨房操作台居于中间,酒店被芸城的特色园艺所包围。
在这样的地方吃饭,是一种享受。
“青渔哥,你吃什么?”赏南看完菜单目录之后,直接翻到炸物那一页,“我突然想吃天妇罗,再想想点个什么果汁。”
李七栋驼着背,看看站得笔直满脸微笑、制服比他的衣服看起来还要干净整洁的侍应生,小声和旁边的卫杰说:“我想吃盖浇饭呐。”
卫杰和李七栋交头接耳,“你就当吃零食了,吃不好等会我们出去再吃点儿。”
“不是吃不饱,”李七栋只觉得这菜单烫手,“我是觉得太贵了,一盘野菜怎么也要两百多?”
翟青渔听见李七栋说的话,看了眼李七栋指的那一页。
侍应生眼睛毒,在接待到的第一时间大概就猜到了这四位客人最后的结账是哪一位,一见坐轮椅的先生抬起了头,她立马弯下腰轻言细语地解释道:“这是芸城的一种特色草芽,只生长在芸城特定的几处半山腰,也只在夏季生长,采摘也都是人工,口感清新脆爽,您放心,我们餐厅一定不会乱收费。”
李七栋红着脸,“知道了知道了,谢谢谢谢。”就……比较稀有的,野菜嘛。
总算点完餐之后,赏南吃着侍应生送上来的餐前水果,也是芸城本地的一些特产,底下放着大堆冰块,果子入口不算特别甜,但清爽,不腻口。
“你试试。”他和翟青渔面对面坐着,怕翟青渔伸手费劲,他把盘子往翟青渔所在的方向推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