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翟青明刚刚来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走了。]
赏南:“……”
听14说完以后,赏南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翟青明肯定是看见了他和翟青渔接吻,翟青渔是故意的。
而就在不到五分钟之前,翟青渔说他有正常交友的自由。
但翟青渔将翟青明从正常好友的列表中剔除了,翟青明在他眼中的第一角色甚至不是弟弟,而是情敌。
赏南回味过来,看向翟青渔,“其实,我们可以和翟青明直说。”
“麻烦,”翟青渔手指捏着赏南的无名指,嗓音温柔细致得如同窗外的雨丝,“本来没有必要特意告知,但他总要知道,成长绝对不是一帆风顺,尤其是在失去父母庇护之后。”
翟青渔说话时,眸色染上雨水带来的水汽,冰凉潮湿,他语气中,有嘲讽,有无奈,还有藏匿得非常深的怜悯,但这点怜悯并不足以支持他成为兄友弟恭的其中之一。
赏南明白,翟青渔不会成为和翟青明父母相同的角色了,翟青明依靠不了他,他也不打算给翟青明提供什么,但即使如此,翟青渔最后还是给翟青明上了一堂课——最信任的人,最有资格也是最有条件成为一把捅进他身体里的匕首。
翟青渔还是温柔,温柔又心软,就和14之前说的一样,它是一只温柔的怪物,就像是青樰山蝴蝶化身成为了山神,即使它有一些阴郁残忍的阴暗面,可抹除不去的温柔也是它身上最重要最突出的特质。
葬礼结束之后,翟青明给翟青渔去了一个电话,翟青渔接到电话时,正在外面餐厅用餐。
翟青渔让翟青明过来找他。
挂断电话,翟青渔看向赏南,也是和卫杰与李七栋说,“我觉得你们有必要回避。”
赏南巴不得,他不擅长处理多人之间的感情,交给翟青渔自己处理其实最合适。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赏南把卫杰拉起来,“走,我们出去转转。”他俩站起来,李七栋也立马跟了上去。
翟青渔在餐厅坐了没一会儿,翟青明就急匆匆地赶来了,他还穿着白天在葬礼时的西服,但胸前的白菊花已经取了下来。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翟青明瘦了一大圈,估计也没睡好,眼底下浓浓的乌青色,眼睛都凹进了眼眶里,两腮的肉也少了。
他是从外面跑进来的,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得以开口正常说话。
翟青渔给他点了一份单人套餐,“不管怎样,还是要好好吃饭。”
翟青渔一说完,翟青明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他一口喝光了之前桌子上不知是谁没喝完的果酒,粗鲁地抹了把嘴,似乎是做足了准备,才掷地有声地质问出口,“你和赏南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翟青明说着说着,就快要哭了出来,父母去世,翟青渔的冷漠,赏南也喜欢上了别人,而这个人还是他自己的兄长,翟青明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你怎么能这么做?”
翟青渔面前的盘子里是马赛鱼汤,他细白的手指捏着汤匙,在里面一点点搅动着,听着翟青明的质问,翟青渔一直等到他说完之后才看向他,“你喜欢他,然后呢?然后所有人都要为你让路?小明,你未免太幼稚了点,也太自以为是。”
“可你是我哥,你不是别人。”翟青明声音无法自控地大了起来,他甚至都不敢相信早上在休息厅看见的那一幕,他哥就那么自然地亲吻着赏南,而赏南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的意思,“你是我哥,你怎么能这样呢?”
“小明,我是你哥,我的身份不是用来让你索取的。”翟青渔放下汤匙,靠近轮椅里,“因为我是你哥,所以事事都是我帮你挡在前面,所以你喜欢的我不能喜欢,我最好是配合你,并且助你成功,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面对着翟青渔的冷脸,翟青明满肚子的气瞬间就瘪了下去,本来已经消失得所剩无几的愧疚感也在此时重新爆发,“我不是向你索取,我只是觉得你是我哥,而你明知道我喜欢赏南……”
“就算我不知道你对赏南的心意,我也会喜欢他,明白吗?”翟青渔轻言细语,却比翟青明质问的力道重多了,每个字都仿佛是锤在了翟青明的脊梁骨上。
翟青明想,是啊,他觉得不服气不就是因为他觉得翟青渔理应放弃赏南成就自己吗?翟青渔没说错,他明明是在索取,却给自己自私的行为披上了道德这张皮。
“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翟青明塌下腰,缩在椅子上,满脸失意。
翟青渔:“不到一个月。”
“你很喜欢他吗?”翟青明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翟青渔盯着翟青明看了一会儿,忽的笑了,“我爱他。”
“才一个月,你怎么可……”
“小明,别用时间长短去衡量一个人的感情和真心,时间只能作为见证者,但它本身证明不了什么。”
翟青明张了张嘴,他无法反驳他哥,他在他哥面前一败涂地,他很幼稚,来这里一趟,也很可笑,如果是成熟的人,早就心照不宣地彼此祝福了。
他不服气地跑过来,只是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笑了而已。
没有父母,他什么都不是。
翟青渔从桌子上抓了几张纸巾,越过餐桌递给翟青明,“哭什么?”
翟青明捂着眼睛,觉得翟青渔可真是狠心啊,为什么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还能温温和和地问自己哭什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和翟青渔聊过之后,翟青明没再去找赏南,他知道不论找与不找,结果都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而有什么改变。
他心里其实也存了一些微弱的希望,如果他去质问了赏南,那他和赏南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而只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赏南要是和他哥分手了……他还能再试一把。
翟青渔如果看不出来翟青明心里在想什么,那就真是见鬼了。
只不过就算看了出来,翟青渔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笑了笑。
翟青明向学校请了三个月的长假,翟氏一时离不开人,他被赶鸭子上架,忙得焦头烂额。
连赏南和卫杰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翟青渔走的那天,他倒是跑去送了。
这也是李七栋第一次出差,他既紧张又期待,还很兴奋。
“你去首都以后,还回来吗?”翟青明干巴巴地问道。
“说不定,”翟青渔说,“你自己在这边,好好照顾自己。”
翟青明心底泛起一股不舍的情绪,“那你要是好起来了,给我说一声。”
翟青渔点了点头,听着机场大厅广播冷冰冰的声音,他忽而抬眼,问翟青明道:“我前不久送给你的那两只蝴蝶,还活着吗?”
“蝴蝶?那一对儿红黑色的吗?”翟青明想了半天,“我把它们放我办公室了,李助说蝴蝶在这种天气下活不了几天,但没想到它们到今天都还活着,只是精神特别差,感觉也快死了,不过我怎么觉得,它们好像很想活着?”翟青明觉得那两只蝴蝶非常通人性,总觉得它们好像能听懂自己说话,可转念一想,蝴蝶能听懂他说话,怎么可能呢?
“蝴蝶寿命不长,这几天,它们一定活得很辛苦。”翟青渔轻声说道。
“蝴蝶而已,要多少有多少,”翟青明不在乎地说道,“我觉得还没有你那些蓝蝴蝶标本好看,这两只乍一看挺好看的,可是看久了,感觉长得很恐怖。”
翟青渔笑了笑,想,翟青明的这些话要是能当着那两只蝴蝶的面说就好了。
“哥,再见,”翟青明送翟青渔过了安检,翟青渔一走,他就真的就是一个人了,“你,那个,多看几个医生,一定能好起来。”
上了飞机,李七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我第一次坐头等舱,都在一个飞机上,要死都是一起死,为什么坐这儿要贵那么多?”
他一路都在说话,话特别多,空姐每次问他需不需要什么他都点头说需要,又吃又喝,最后撑得直打嗝。
翟青渔打开手机,看见他和赏南最后一次互通消息是在两个小时之前。
[赏南:我们学生会会长男朋友劈腿了,几个部长带着人去打群架,现在全躺床上起不来,结果秋季运动会要用人,我临时顶了我们部长的活儿,这两天很忙,你到了之后给我发消息,我晚上还有个会。]
翟青渔找首都那边的人已经买下了一套房,正好临近赏南的大学。
他一直不曾缺钱过,翟青明后来的补偿,他也没有拒绝,如今,他名下已经有了一笔数字非常客观的资产。
李七栋呢,他只知道他的工作无端地变得高大上了起来,之前做护工的时候,父母其实还挺瞧不上他,说是给人洗脚洗澡的下人,但现在他还有了个助理的身份,虽然只是打打杂,但听起来,好像好听了些,还多了一份工资。
“翟先生,你去过首都吗?我们会不会显得很土啊?要不要去染个彩色头发什么的,那样看起来会更潮。”李七栋担心道。
翟青渔闭上了眼睛,静等飞机落地。
赏南在开学当天准时回了首都。
他只在青樰山呆了一个多月,离开那天,居然还有些舍不得,不过想了想,可能是舍不得翟青渔,因为翟青渔不跟他同路,翟青渔还有两个医生要见见。
回到学校没两天,赏南被部长他们叫到他们宿舍,他旁边还跟着卫杰,运动会的具体流程还没定下来,啦啦队也还没开始选人训练。
体育部的部长是体院的,他有气无力道:“随便搞搞就行了,报名表发下去没有?”
卫杰:“发下去了,本来是没什么人报名的,不过听见有学分还有奖金,现在每个项目的人数都已经报满了。”
“跟啦啦队那边的说一声,找有基础的,别找连个广播体操都不会的。”会长伤得最重,他的腿被打骨折了,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赏南:“昂,知道。”
“对了,别告诉别人我们是打架才请假的,太丢人了。”会长还不忘说。
卫杰小声说道:“没打过才丢人吧。”
“说什么呢小兔崽子!”
卫杰被丢了一枕头,他弯腰拾起来,“那说好的,到时候给我们多加两个学分,本来我和赏南还打算趁这几天好好出去玩玩儿,赏南人还要约会呢。”
听见约会这个词,会长登时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扯到骨折了的腿,疼得他当场差点惨叫出声,但他忍住了,忍得满头大汗,他表情扭曲地看着赏南,“你谈恋爱了?和谁啊?我本来还打算把我学妹介绍给你呢。”
赏南家境虽然普通,可他是首都本地户口,父母工资虽然不高,可也是铁饭碗,赏南自己也上进,成绩优异,性格也好,不乱谈感情,怎么看都是一支非常值得入手的绩优股。
到底是谁拿下了他早就给学妹瞧好的系草?!!!
“不是我们学校的。”赏南整理着手里的记录,“他好像就初中毕业,目前也还没有工作……”
满宿舍的人都翻了起来,体育部长不可置信道:“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你等等,初中毕业?无业游民?”
另外一个学长玩笑道:“合着赏南暑假出去旅游是上哪儿捡垃圾去了是吧。”
他们都是和赏南关系不错的学长,不怪他们惊诧,实在是赏南丢下的这两个关键词太令人感到惊悚了。??
“嗯,初中毕业,无业游民,但他自己名下应该有不少亿的资产,所以生活应该没问题。”
卫杰作为知情人,嘴角已经快撕到后脑勺。
宿舍里的学长们都是一脸无语的表情。
“滚!”
赏南是住校,这段时期刚开学,因为学长们的不靠谱,他又临时替了筹备运动会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而翟青渔,他好像也在忙,虽然没说忙什么,但赏南大概可以猜到,忙着给房子添软装?还是忙着看医生?刚来首都,忙的事情一定很多。
两人也不急着见面,因为赏南已经答应了翟青渔,等忙完这段时间,他向辅导员申请在校外住。
所以翟青渔也没有机会告诉赏南它的翅膀已经几乎全部修复如常,接下来就是关于它作为人类需要使用的双腿,人类的双腿长久地不使用,需要很长的时间用来复健。
运动会当天。
日光将橡胶跑道都恨不得给晒化了,赏南他们院是白色的院服,白色的衣服在太阳底下雪白一片。
赏南戴着鸭舌帽和墨镜,手里拿着话筒,他只负责后勤,确定流程,露脸的工作不归他,领导讲话自然更加不可能是他,学生代表是经管的一个女生,穿很短的裙子,一走上去就引起了一片善意的起哄声。
赏南就坐在主席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席位,他双腿叉开,热得一身汗,他们院服是白色的防晒服,长袖,放不防晒他不知道,但热是一定的。
所以赏南下边就没穿长裤,而是只到膝盖的短裤,两条小腿白皙却不羸弱,肌肉形状极为漂亮。
他一边听学生代表发言,一边摁着手机,李七栋说翟青渔这几天见了好几个医生,医生都说复健有望,他想去看看翟青渔,但得等运动会结束。
学生代表发完言,由他们校长喊开始,接着是啦啦队表演,最后才会开始各个项目的竞赛。
学生会人手不够,赏南暂时还需要充当气氛组,吹吹哨子或者欢呼几声。
“赏南,有人找。”人群之中,有男生从后面拍了拍赏南的肩膀,赏南回过头。
他墨镜后面的眼睛不由自主眯起来,在看清操场入口方向的来人之后,他眼睛瞪大,脸上出现显而易见的喜色。
距离不过三百多米,赏南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他们大学不禁止校外人员出入,连正儿八经的大门都没有,翟青渔进来应该没遇到什么阻碍。
运动会最热闹了,学生进进出出个不停,翟青渔气质太特别,温柔冷清,又坐着轮椅,一看就不是学校里的学生,像是什么世家里出来的大少爷。
可惜是个残疾。
“卫杰,帮我看着点儿,青渔哥来了。”赏南把手里的话筒塞到了卫杰手里,扭头就跑了。
他是个残疾,翟青渔本来不想来赏南的学校,赏南不一定乐意在学校见到他。
是李七栋一直起哄撺掇,说去看看,看看又不要紧。
结果一到操场,李七栋就拉着一个学生说,找赏南。
大学那么多学生,哪能随便拉个学生就能认识赏南的?
可或许是他们运气好,又或许是赏南在学校小有名气,那学生还真帮他们去叫了人。
接着,翟青渔看见赏南从拥挤的人群之中走出来,和在芸城不一样,首都是赏南的地盘,大学更是,他一身的朝气蓬勃,小跑着跑向翟青渔。
在路上,他摘下了鸭舌帽,发丝扬起,停在翟青渔跟前后,他气喘吁吁,“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去接你啊。”
翟青渔朝他笑笑,“没想打扰你的。”
赏南摆手,“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他弯下腰,仔细看了看翟青渔的神色,再联系到对方的不良于行,他差不多能猜到翟青渔来学校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他凑上去,在翟青渔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亲了一下翟青渔的脸。
“学长,这谁,你亲戚啊?”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从门口进来,从她们的角度,只看见赏南和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在说话,好奇道。
翟青渔已经做好了被撇清关系的准备。
他垂下眼,一言不发,温柔的脸上泛起一阵无奈。
“不是亲戚啊,”赏南摇头,坦然承认了自己和翟青渔的关系,“我对象,我男朋友。”
在他说完的同时,翟青渔抬眼看向了他,14的声音也在赏南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14:黑化值清零,爱意值100。]
“哇哦~”女生们眼中并没有嫌弃或者意外,反而捂着嘴,“那一定很刺激吧!”说完之后,推推搡搡地跑走了。
赏南一头雾水,什么好刺激?
“赏南?”翟青渔的声音将赏南从走神的状态中唤回来,他牵起赏南垂在身侧的手,“不觉得丢脸吗?和残疾人在一起。”
“不觉得,”赏南蹲下来,还往前挪了挪,下巴都快要磕到了翟青渔的膝盖,他脸上还有亮晶晶的汗液,眼睛却也无端亮晶晶,“我觉得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很高兴,很骄傲。”
翟青渔笑起来,浑身的颓靡和消极都顷刻间散去。
在盛大拥挤的人潮之中,在繁花似锦群林苍郁的山野之间,赏南永远都会坚定不移,始终如一地选择翟青渔,无关身份,无关身体残缺与否。
这点,赏南自己知道,现在,翟青渔也知道了。
第162章 恶龙咆哮
赏南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女生身后,女生比自己要高,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裙子很旧,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裤子膝盖甚至还是破的,应该是没来得及打上补丁。
女生叫赏秋,和赏南获得的记忆中,与他原本世界里的姐姐是同样的名字,在这个世界里,赏秋也是他姐姐,大他五岁,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
两个人都是瘦骨嶙峋,麻杆儿一样。
泥泞道路两边是挨着的一排排人家,房子修建得乌漆嘛黑,天也是乌漆嘛黑,莫名令人心头觉得压抑。
电线杆子上停着几只乌鸦,时不时发出一声刺耳沙哑的叫唤。
“嗷————”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直接刺破了寂静的空气,头顶几只乌鸦振着翅膀飞走。
赏南头皮发麻,往身后看了一眼,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应该是现代,但这里一定非常贫穷。
“别看,”女生走在前面,回头看了赏南一眼,看着弟弟呆滞的大眼睛,她想了想,把手里篮子里边装的饼干给他嘴里塞了一块,“吃吧,吃了就别看了。”
怕赏秋越走越远,赏南拿着饼干去追她,他估摸自己现在顶多也就十来岁,要十分努力才能跟上赏秋,“姐姐,刚刚是什么在叫啊?”
“龙啊,这你都要问,是不是蠢?”赏秋嫌弃道,越走越快,“快走快走,回去晚了要挨打的。”
赏南一愣,怎么这个世界还要挨打啊?
他小跑着跟在赏秋后面,脑海里逐渐浮现出有关这个世界的记忆。
和他猜测的有点出入,这个镇子并不穷,只是他家穷而已,镇子有着几千名镇民,他们平时靠畜牧业为生,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镇上集市每半个月举行的一次摔跤比赛,获得名次的人可以得到金子作为奖励——镇上有许多富豪,他们最喜欢看摔跤比赛,并愿意掏出许多钱作为奖赏,鼓励大家踊跃参加。
可许多人并不擅长摔跤,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于是他们听说,黑龙的血可以使人力大如牛,黑龙的肉可以治百病,现在,许多镇民家里都有饲养黑龙,有需要的时候就会宰掉。
龙他妈也能养了宰?
赏南控制不住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他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没注意脚下,被绊了一下,直接摔进一个大泥塘里。
[14:……]
嘴里的泥巴有股腥味,赏南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但似乎并不用他使什么劲儿,赏秋单手就把他从泥塘里拖了出来,不知道从哪儿搂了一把干草疯狂搓着他的衣服,“你找死啊?阿爸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还喝了酒,你这么回去,他一准揍你!”
“自己也跟着搓啊,蠢死了。”赏秋满脸的不耐烦和嫌弃,但赏南听见她声音都在发抖。
虽然天色暗,可赏南仍是看见了赏秋脸上有一大块新鲜的淤青伤,他闷不做声,抱着一把干草学着赏秋用力地擦着衣服上的泥巴。
擦拭过程中,赏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两下就把赏南手里的干草扯掉,拉着他,“走了走了。”
姐弟俩出去是为了给阿爸打酒,他们家住在远离镇中心小山坡上的一栋三层楼小房子里,四周都有邻居,这会儿都已经亮了灯,基本也都在这个时间段吃完饭。
爬坡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情,赏南爬得气喘吁吁,路没修过,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路上偶尔会路过成群结队的野狗,对赏秋手里的篮子垂涎欲滴,绿色的眼睛闪烁在黑暗的空气中,尤为渗人。
赏秋抓着赏南,“蠢东西,快点走。”
赏南几乎是被她拖着走的,他也不想拖后腿,可他又累又饿,整个人好像都处于一种非常虚弱的状态,双腿灌了铅一样。
[14:你几乎没有吃过饱饭,还时不时要挨顿打,当然虚了。]
总算到了家,赏秋拉着赏南走到水池边上快速洗了手洗了脸,还换掉了全是泥的鞋子,穿上一双同样破破烂烂的拖鞋。
他跟在赏秋的后面,从大门旁边一侧的小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灯还是挂着灯丝的黄色灯泡,灯光令屋子里的一切事物都显得陈旧破败,墙壁上贴着不少报纸,靠墙放着一张三人位的沙发,上面搭着一张深色碎花的毯子,其余可以坐的地方都是木板凳木椅子。
这应该是家里的客厅,还摆了几个大橱柜,柜子里放了不少东西,塑料袋、数不清的酒瓶、已经有了一些味道的干货。
而橱柜看起来也有了一些年头,已经掉了不少漆,连本色都很难看出来。
从右侧传来懒散颓败的走路声,拖鞋在脚下发出“嗒——”“嗒——”“嗒——”,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近。
“啪!”
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的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在赏南的后脑勺,男孩瘦弱不堪,被打得整个人都朝前扑去,差点摔倒。
“他妈的杵这儿当柱子?去帮你姐做饭,赶紧的,老子给你们半个小时,超过半个小时我要是还没能吃上饭,你俩今晚就睡阁楼去!”
他浑身酒气,说完以后,慢吞吞走到沙发面前,一屁股坐下来,像一头巨型的狮子,一个人就坐了沙发的一半,黑色的卷发及肩,乱糟糟的仿佛一个大草堆,红色的酒槽鼻,眼睛也因为饮酒过度变得通红,只不过被他浮肿的双颊挤得细得只剩下两条缝。
赏南头昏眼花地找到在厨房里忙活的赏秋,他们家烧的还是天然气呢,居然不是柴火,这让赏南心下轻松了一些,因为至少不用上山砍柴了。
赏秋看见他进来,擦了两下手,捧着他的脸,“没事儿吧?你杵外面干嘛?我平时不是和你说了,离他远点儿,你往他跟前凑不是找打吗?”
她说完后,看了看厨房外面,走到砧板旁边,挑挑拣拣,拎了一块肉,喂到了赏南嘴里,“好吃不?”
是卤肉,但不知道是哪个部位,油香油香的,表皮还弹牙,一瞬间,赏南口水分泌得更多了。
赏秋拍了拍赏南的脸,“我藏了一点,等会放在你碗下面。”
赏南忙点点头,“那你呢?”
“我肯定也有,还比你的多。”赏秋哼哼两声,说道。
家里做饭的人一直是赏秋,两人的阿妈在前两年生病去世了,家里没钱吃药,阿爸靠每个月两次的摔跤奖金养活一家人,
阿妈死之前是这样,阿妈死之后还是这样。
现在这个家里只剩下了赏南赏秋和他们的阿爸,男人在家几乎天天就是睡觉喝酒,要么出门去和几个兄弟练习摔跤,顶多再去铁匠铺打两天零工,家里的家务都归赏南和赏秋,所以两人也没有上过学,一天都没有上过。
而赏秋被两人的阿妈照顾过几年,因着是女孩子,阿爸会心软手软一些,她发育得要比赏南好,赏南还没学会走路,阿妈就没了,没有母乳没有奶粉,阿爸心情好了会买点便宜奶粉给儿子,心情不好抓着两姐弟就是一顿揍。
赏南每天饿得嗷嗷哭,没东西吃,赏秋就去捡垃圾当小工,买奶粉给赏南喝,等大一点,两人就一起捡垃圾当小工。
不过或许是因为吃过的苦太多,十三岁的赏南看起来还像是不到十岁,而已经十八岁的赏秋看起来也最多不超过十五岁。
赏南给赏秋打着下手,赏秋速度麻利,很快做了一锅饭炒了几个菜出来,做好之后,她又给锅里加了半锅水,把一篮子废菜叶子倒进了锅里,加了两碗玉米粉。
赏南站在旁边看着,看见赏秋弯下腰从一只白色塑料桶里捞了一把散发着浓浓腥味的内脏,是内脏,但具体不知道是什么内脏,血淋淋的一大串儿。
“等会吃了饭,我洗碗,你就去喂小黑它们。”赏秋把锅里的东西煮上了,擦干净了灶台,她狭长的眼睛很有震慑力,“别像上次一样伸手去摸,毕竟是野兽,小心把你手咬掉。”
“知道了。”赏南缩了缩肩膀,端着几个菜到客厅吃饭的地方。
他看向抱着电视遥控板呼呼大睡的男人,喊了一声,“阿爸,吃饭了。”
本来赏南还担心叫不醒,叫醒了又要挨打,没想到只叫了一声,对方就醒了,估计是根本没睡着,就等着开饭。
他肥胖的身子慢慢挪到餐桌前边,那一整盘卤肉都被他揽到了自己跟前。
赏南和赏秋坐下后,都没有朝那盘唯一的荤菜伸筷子。
赏南饿极了,夹了几筷子青菜也觉得好吃,闷头使劲往嘴里刨着饭,筷子在戳到一个硬物的时候,他知道这是赏秋给他藏的肉。
他偷偷看了赏秋一眼,姐弟俩相视一笑。
赏西东大口喝着酒,大块往嘴里丢着肉,根本就没注意姐弟俩私底下的小动作,他只管自己吃饱喝足。
吃过饭,赏秋在水池子边上洗碗,赏南取了一个很大的不锈钢瓢子伸进那锅黑乎乎黏糊糊看不出食材腥气冲天的糊状物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