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君药见此,表情依旧冷静,缓缓抓住他的手臂,在秋景月紧张的视线中,将他的剑往外拉,缓缓脱离掌心,随后反握在自己的手里,毫不犹豫地丢到了地上。
引鸳立刻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剑,抱在怀中,生怕秋景月还有机会拿到这剑,伤了秋君药。
而蜷缩在角落的秋景月,看着空空荡荡的掌心,从睁开眼以来,第一次萌生出了委屈的情绪。
他似乎想怪秋君药,但又不敢,只能委委屈屈地抬眼看向秋君药,然后又迅速低下眼皮,双臂交叉抱住自己,和周围的人保持着脆弱的距离感。
“........景月?”看着从刚才见面起,就一直对周遭保持陌生的秋景月,一个不好的念头从秋君药的心中缓缓升起,令他不得不凑过去,掌心轻柔地托起秋景月的下巴,像是确认般低声问道:
“还认得朕是谁吗?”
秋景月闻言,盯着秋君药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在众人忐忑的神情里,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父皇。”
还好,还好,没失忆,也没傻。
秋君药顿时欣慰,又指着引鸳,问:
“知道他是谁吗?”
“.........”
秋景月盯着引鸳的脸看了一会儿,歪了歪头,眼底闪过一丝迷茫,许久后,才突然出声:
“他是?”
引鸳:“.......”
赶来的秋景明:“..........”
秋君药:“.........”
这口气松早了。
接下来,觉得大事不妙的秋君药让醒来的秋景月辨认了所有人,甚至还把秋景和叫进宫里,但遗憾的是,秋景月除了记得秋君药是自己的父皇之外,其他人一概不记得,就像是一张白纸,上面只烙了写着“秋君药”三个字,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而且意外失了忆的秋景月对其他人还保持着相当的警惕心,甚至不吃太监宫女们递来的汤药,也只有秋君药让他吃喝的时候,他才能乖乖的。
看着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弟弟竟然不认得自己了,秋景和心情也很复杂,但楚瑜却说自己也不知为何秋景月会忽然失忆,他只能将这个疑惑抛至一旁,努力和秋景月搞好关系。
但秋景月却不喜欢和其他皇子在一起玩,刚醒来那几天相当黏秋君药,甚至睡觉也要和秋君药黏在一起,这就把引鸳逼急了。
毕竟秋君药和引鸳其实□□不算少,甚至可以算的上有些频繁,每次两人情到浓时想来一次的时候,忽然看见帷账外面有一双好奇的眼睛,搁在谁身上也会萎了。
引鸳想方设法想把秋景月送走,为这事,还和秋君药吵了几次,秋君药被他闹的没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谁让他疼老婆,只能忍痛把秋景月送出宫。
因为秋景月现在心性还如同稚童一般,被秋君药送出宫的时候,还发了好大脾气,但有秋景明和秋景和两位兄长照看着,闹了一段时间后,倒也冷静下来了,只是每日都盼着进宫,好见秋君药一面。
日子就这样鸡飞狗跳地过了半个月,不久之后,端午快要来了。
秋景明的出行青州由此被耽搁了,因为秋君药到底还是舍不得儿子,想再留一留他,让他端午之后再离开。
端午当天,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
几个人难得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候,一顿饭吃的倒也其乐融融,饭桌上,秋景和不断给楚瑜夹菜,秋君药在旁冷眼看着,自是发现两人历经数次磨难坎坷后,感情反而愈发深厚。
毕竟在秋景和入狱时,楚瑜并未抛弃他而去,反而为他奔走呼号,甚至为了秋景和主动替那些灾民建造房屋,一双手做的满是粗茧,把秋景和心疼的不行。
他喜欢楚瑜,但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于是便更加尽心尽力地对待他,楚瑜让他多顺着秋君药的心意,多体谅百姓,他便也认真照做,凡是百姓求到他身上的事情,能做的一定做。
但秋景和能力有限,能做的不多,自从中蛊毒之后,倒也没再想过觊觎太子之位,一心想带着楚瑜归隐田园,过完剩下的时光。
饭后,秋君药也没急着让几个儿子出宫,而是等了一会儿,又召来宫人煮茶,几个人倒也没有皇家的架子,而是如同寻常百姓一般,让秋君药坐在主座,引鸳陪坐在侧,剩下人围在秋君药下首,慢慢品着茶。
秋景明和秋景月还是不会品茶,举个茶杯,喝茶时像是在喝什么中药一般龇牙咧嘴的,秋景秀还小,秋君药让宫人给他调了一杯奶茶,让他抱着喝,把一旁的秋景明和秋景月馋的口水拉拉,最后还是秋景秀心软,把自己的奶茶分给了两个哥哥一人一半,秋景明和秋景月才心满意足地一屁股坐回去了。
在一片祥和安静之后,秋君药搂着趴在他膝盖上的引鸳,环视了一圈自己的便宜儿子们,随即缓缓开了口:
“景和、景月、景秀。”
他看着同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看着他们和自己有着五分相的脸,微微笑道:
“你们的大哥哥,景明,三日后就要出发前往青州。”
秋君药举起茶杯,慢声道:“以茶代酒,送他一程吧。”
言罢,他率先将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见状,秋景和等人对视一眼,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一时愣住的秋景明,随即心领神会地垂下头,拿起茶杯,对着秋景明行了一礼,随即也饮尽。
秋景明显然没想到秋君药会这么记挂着自己,颇有些受宠若惊,反应过来之后,随礼饮下茶,才复又抬起头,看向秋君药。
秋君药喝完茶,颇有些温柔的目光落在秋景明身上,随即又顺时针扫了几个儿子有些疑惑的脸,措过词之后,才悄然开了口:
“明儿、和儿,你们已经成年,应该懂事,也应该知道,父皇的身体已经不如从前。”
“怎么会呢。”秋景明忙道:
“父皇万福,定能福寿绵长。”
虽然长命百岁的话谁都爱听,但秋君药却没有想逃避死亡这个命题,相反,他想在生命弥留的最后时刻,给自己的孩子们做个好榜样:
“生和死,都是自然,无须回避。”
秋君药说:“朕死后,第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母后,第二放不下的,就是这大端的江山社稷。”
秋君药的掌心缓缓拂过乖顺的趴在他膝盖上的引鸳,顿了顿,又继续道:
“朕要你们发誓,日后不论你们谁登上皇位,都要照顾好你们母后。”
说完,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任何人不许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也不允许他受到伤害,你们可能发誓?”
秋景明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对秋君药这个要求并不意外,便听话地依言发了誓:
“儿臣以大端皇子的身份发誓,愿在父皇仙逝之后,定善待母后,日后不论兄弟中何人登上王位,都尊母后为圣母皇太后,享尽尊荣。”
听到几个儿子们异口同声的话语,秋君药心中略感欣慰,心想这几个便宜儿子,总算是没白养。
他缓下语气,伸出手,揽住了扑进他怀里的引鸳,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随即才道:
“这第二个........”
秋君药看着几个儿子,随即缓缓地问:
“朕只给你们今日一次机会。现在,这里只我们父子几人,你们尽管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不需要担心冒天下之大不韪,诚实地告诉朕——
这个皇位,你们究竟,有谁想坐?”
秋君药的话音刚落, 这个大殿内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秋景明等人大抵都没能想到秋君药能这么坦然地将自己死后的身后事宣之于口,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一时间面面相觑, 竟然没能想好要怎么回答。
秋君药不仅想好了身后事,还想好了他们的生前事,竟然还给了他们出了这样一个难题, 让他们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
想不想做太子,想不想登上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 其实无论从男人还是女人的角度来说,都无法拒绝。
但想不想坐上这个位置,和能不能坐上这个位置, 归根究底,是两码事。
想要当皇帝,不仅需要智计、谋略, 更需要有一颗心怀万民的心。
秋君药其实一开始就看的很明白, 秋景明和秋景月都不是当皇帝的料,而秋景秀和秋景和更靠谱些,只不过一个年龄尚小,一个精致利己,虽然谋略有余, 但是都缺少一颗为国为民的王心。
他想让这两个人长出一颗王心来,所以费劲心力,甚至为两人不断铺平道路。
如今秋君药最大的孩子秋景明即将远行,倘若他提出想要当太子,秋君药不免又要花点时间去调\\教他, 但如果秋景明拒绝了,那以他的能力, 做一个守城之主,应当是绰绰有余的。
正如秋君药所想的那样,秋景明并未提出想要当太子,而是坚持要领兵前往青州。
“父皇,以儿之才,尚不足以堪当大任。”
此时此刻,面对自己的尚无法与皇位匹配的才能,秋景明短暂地流露出了一丝遗憾之情,但紧接着,他又坦然道:
“只是这世间,官位有高低,人的才能也有大小,但无论身处何处,无非就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而位高有位高的活法,位低自然也有位低的活法。”
秋景明看着秋君药,眼底全是坦诚:
“儿臣自知才能不及几位弟弟,若强行做了君王,只会误国误民。但儿食百姓之禄,尚还有一丝莽力在身,故只求能在边疆,为我大端稳固边防,开疆拓土,好让百姓安居乐业罢了。”
秋景明这一番话听起来漂亮,倒不像是他原本稀里糊涂、没有脑子时候能说出来的话,引得秋君药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但也许是秋君药本身费心调\\教的好,也有可能是他真的成熟懂事了,不过无论是那种,都足够秋君药欣慰。
秋君药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随即又缓缓将视线落在了秋景和和秋景月两人身上。
秋景月失了忆,已经不记得自己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他其实本身就对皇位没那么热衷,失忆后就更是如此,只说但凭父皇差遣,接下来就没说什么了,专心致志地和秋景秀玩。
秋君药又把视线落在了秋景和身上。
其实该说不说,其他人看不出来,但是和秋君药同床共枕两年的引鸳知道,秋君药其实是对秋景和寄予过厚望的。
毕竟他有心计,也有智谋,身后还背靠着灵族,祖父也是中正官,虽然没有实权,但在朝中也颇有声望,日后登上皇位,也能有所助力,不会太受制于引氏。
但错就错在他没能懂秋君药的苦心,屡次犯错,虽然最后幡然悔悟,但身体毕竟大不如前,让他当皇帝,秋君药总觉得,他也逃不过和自己一样,英年早逝的命运。
但话又说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有所指引和暗示,这秋景和,倒不仅长相和秋君药相似,甚至连体弱,也是随了秋君药,就是不知道他历经这许多事,还有无想要称帝的野心。
思及此,秋君药又再度抬起头,看向秋景和。
秋景和坐在下首,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他垂下头,先是反射性地看了楚瑜一眼,似乎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秋君药,所以习惯地求助楚瑜,但在收到楚瑜爱莫能助的眼神之后,又收回目光,兀自沉思着。
秋君药也不急,慢慢地等他想完,期间又饮了一杯茶。
直到一杯茶见了底,秋君药再度放下茶杯时,才听见秋景和清朗的嗓音在大殿内回响开来:
“回父皇,儿臣不想做太子。”
他的话没有一丝犹豫和磕巴,似乎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
秋君药似乎也不惊讶,而是轻描淡写地反问了回去:“为何?”
“因为做王,需要有一颗王心,而这王心,里头需要装着无数的百姓。”
秋景和说:“但儿臣的心里,却装不了那么多人。”
“从前,儿臣会为了景月弟弟犯错;如今孩儿有了妻室,说不定哪一天关心则乱,又会因为楚瑜而犯错。”
“可是儿臣尚还在皇子时,犯错尚且会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以后若是当了皇帝,依旧不小心犯了错,就会给黎民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
“儿臣不想这样。”
秋景和摇摇头说:
“儿臣心里小,只装得下在乎的人,这样的人,倘若做了太子,对于百姓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承认自己个人的局限性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秋君药知道,秋景和也知道。
秋君药有此一问,其实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几个儿子们对自己能力的分析,试探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
毕竟倘若他们有反心,就算强行将谁扶上了位,日后还是有被拉下来的可能性。
只有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太子,才能保证登上皇位的人,能稳坐钓鱼台。
秋君药掌心里握着茶杯,感觉到杯子的热气正随着茶水的离去而逐渐凉下来,杯底倒映出他略有些叹息的眉眼:
“可是和儿,你有没有想过,爱一个人,和爱天下,并没有冲突。”
秋君药看向惊讶的秋景和,慢声道:
“就如同朕爱你母后,和爱万民之间,并不是两相取舍的。”
“当日你弟弟入狱,倘若你能换一种方式,尽心尽力地救济受灾民众,是否结局就会不一样呢。”
还未等秋景和开口,秋君药又说:“所以本质上,并不是你不配当这个皇帝,而是你还太年轻,方法还太稚嫩。”
“爱一个人的前提是懂得如何去爱,爱万民也是。”
秋君药招了招手,示意秋景和过来,随即摸了摸跪在他脚边的秋景和的发丝,低声道:
“若不爱一人,何以爱天下。”
看着秋景和好似顿悟又好似懵懵懂懂的神情,秋君药笑了笑,话锋一转,又道:
“但你能想明白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也不必强求太多了。”
秋景和闻言,忙回过神来,道:
“是。”
他说:“儿臣多谢父皇教诲。”
“只是儿臣愚钝,不如景秀弟弟聪慧,只盼在景秀弟弟成为皇太子之后,能携爱妻一同前往渝州,从此以庶人身份耕田织布,求父皇成全。”
言罢,秋景和双手交叠举至头顶,重重叩首。
秋景和不是傻子,知道一山不能容二虎,秋景明都被秋君药调走了,他这个没有兵权傍身、还曾经监过国的贤王,对于秋景秀来说,是最大的威胁。如果他此时不赶紧顺着台阶下,在秋君药面前表明态度功成身退,远离京城这些政治旋涡,保不齐在秋景秀成为太子的当天,就是他和楚瑜喝下毒酒嗝屁的那一天。
他死了倒是不要紧,只是楚瑜尚还年轻,平白因为他的缘故见了阎王,秋景和总归是良心不安的。
他有了妻室,就有了牵挂和依靠,何况自打入狱之后,看见楚瑜为他辛苦奔走,秋景和便是愈发地心疼妻子,心疼楚瑜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自此也更加深刻反省了自己,知道自己当日冲动,究竟是犯了何等大错。
所以,对于现在的秋景和来说,皇权不是最要紧的,能和楚瑜保住性命,两个人尚还能在一起过段安稳幸福的时光,才是最要紧的。
看着秋景和紧张的神情,秋君药却没有马上应允他的要求,而是笑而不语,又拉着他饮了几杯茶,话了家常,紧接着,便让他们出宫,各自回府去了。
回去的路上,楚瑜还有些坐立难安,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抬眼看一眼秋景和,欲言又止。
秋景和见他有话想说,于是便贴心地问:
“阿瑜,你是有话和我说么?”
“........嗯。”楚瑜犹豫了片刻,随即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道:
“你今日,为何对父皇说,你要去渝州?”
他有些焦急:“你不是一直想当皇帝吗?但是去了渝州,可就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不去渝州,我也没有机会啊。”秋景和捉住楚瑜的指尖,握在手里,源源不断的热源从他掌心一直传到楚瑜的皮肤上,好似温存:
“只是现在大局已定,我若还对皇位抱有非分之想,那我和你,才是真的活不了了。”
楚瑜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便问:
“你是真的对皇位一点想法也没有了么?如果你想,我还能想想办法........”
“没有了。”秋景和笑盈盈地打断楚瑜的话,拿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我只想好好和你再过一段时间。”
他说:“要当皇帝,定要传宗接代,三宫六院是少不了的,可我既然娶了你,又怎么能娶别人。”
秋景和揽着楚瑜,让楚瑜顺从地靠在他肩膀上,低头在他额心亲了一下,声音低低:
“等七弟当上太子,我就和父皇奏请离京,我听说渝州水秀山青,是个好去处,到时候我们便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买一处宅子,弄一点菜园,每日养养花种种草,无须再为政事勾心斗角,岂不快哉。”
“..........”秋景和说的,楚瑜其实也有些心动,但他始终怕埋没了秋景和的才能,于是犹豫了片刻,还是道:
“可是你会不甘心吗,景和。”
他直起身,和秋景和对视:
“你是为了我,身子才变的这样弱,倘若又是顾忌我,而放弃争夺皇位,会不会总有一天,等我年老色衰了,你便开始后悔了?”
“.........”秋景和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理了理楚瑜的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我还不一定能活到你年老色衰的时候呢。”
看着楚瑜顿时难过起来的面庞,秋景和又话锋一转:“何况,我也不会不甘心。”
他垂下眼,指尖勾着楚瑜的指尖,思绪似乎慢慢飘远:
“父皇和母后鹣鲽情深,但也逃不过死亡将其分离。世间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便是一件。父皇身为帝王,尚且不能脱离六道轮回之苦,我又能如何呢?左不过是在有限的生命里,与所爱之人共度此生罢了。那既然不要皇位便能和你厮守,我又何必费心去争。”
秋景和将楚瑜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下,手臂从楚瑜的腰侧穿过,静静地抱着他,声音低低的:
“我说过,我的心很小,从前装的是弟弟,现在装的是你。之前想要争皇位,是为了保住弟弟,如今放弃皇位,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孰轻孰重,我自有斟酌,你无须自责,因为我选择的,便是我当下最想要的,今日不后悔,日后也不会后悔。”
言罢,秋景和抬起头,轻轻吻住了楚瑜的唇,笑着问他:
“只是我从此以后,就会变成庶人,你也不能再做二皇子妃了,倒是委屈了你。”
“........”楚瑜闻言,笑了笑,久久地看着秋景和。他眼底似乎也有水光在闪烁,但更多的却是满足和开心:
“好吧,那我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从今日起,去他的二皇子妃。”
楚瑜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贤王妃当得,二皇子妃当得,普通百姓之妻,也当得。”
秋景明离京的事情经过半月余的准备, 终于在端午第二天敲定了出行的时辰。
秋景明走那天,秋君药亲自率领百官, 送至皇城的护城河外, 直到引鸳出声劝他不要再送了,秋君药才停下脚步。
虽然秋景明之前也对秋君药犯过浑,但如今早已改过自新, 何况为人父母,哪有真的和孩子有隔夜仇的, 眼看着秋景明即将离京,这一去路上艰难险阻,加上边疆苦寒无度, 秋君药想着想着,倒心疼起秋景明来,执着秋景明的手, 久久不愿意松开。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让秋景明离京, 对于平衡目前的□□面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毕竟秋景明是秋君药的孩子,如今秋景明一旦上路,想要再见,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思及此, 秋君药握着秋景明的手愈发紧,力道大的秋景明几乎要感觉出些许痛意了。
他性格憨憨,并不能察觉到秋君药送儿千里的担忧之情,反而觉得觉得山长水远,日后定有再见之期, 再秋君药又拉着他说了几句体己话后,连连应下。
因为担心秋君药在外太久, 身体会受寒,加上送的路程有些远,秋君药的身体也确实不适合长时间的奔走,为了让秋君药早日回宫休息,秋景明只能狠狠心,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踏上马镫,利落上马。
看着马下仰头,仍旧一副不舍模样看着自己的秋君药,秋景明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父皇放心,犹豫半天之后,才转过身,对着秋君药身后的秋景月和秋景秀道:
“父皇........就摆脱二位弟弟照顾了。”
言罢,见秋景月和秋景秀都在无声点头,他也没再说什么,一拉马缰,披风的一角随着迅疾的风一路拉直,转瞬间只剩背影,只留下马蹬蹄的嘶鸣,尚还在原地,似乎一直萦绕在秋君药的身边,久久未曾散去。
在秋景明离开很久之后,秋君药还站在原地,怔怔的,半晌没有回神。
看着秋景明都走出很远了,引鸳和秋景月等人才簇拥上来,围着秋君药,一个给他披上披风,一个握住秋君药的手,慢声劝他回去。
秋君药见此,也不再勉强,依言启程回了宫,只是回宫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似乎还在不舍秋景明的离去,直到回宫的时候,也稍微颓丧了好几天。
几天后,秋君药这才勉强振作起来,拟了诏书,宣布册立嫡长子秋景秀为太子。
因为秋景秀是嫡子,加上年纪也不算太小了,所以册立的过程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波折,群臣很容易就接受了。
在太子册立典礼结束之后,秋景和果然按照当日说的那样,请求携妻前往渝州,秋君药压下他的折子,没有马上批复。
但即使是这样,秋景和也依旧坚持不懈地上书,几日后,秋君药这才准了,还额外赏了他好几处房产、田宅和几处铺子给秋景和两夫夫,可是秋景和什么也没有收,临走的时候还变卖了二皇子府救济民众,随即乘着一乘低调的小破马车,悄然又低调地离开了京城。
两子接连离京,即使当初秋君药也曾恼怒过两人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但毕竟父子连心,没了两个儿子在身边,秋君药不免也察觉出些许孤寂来,即使有引鸳在身边宽慰着,心结仍在。
但即使是这样,包括秋君药在内的所有人心底,都很清楚的明白,现在的结局,就是每个人利益最大化的结果。
太子已经册立,接下来,皇权即将更迭转移,整个朝堂都该逐渐形成以秋景秀为利益中心的团体,如果此时有另外的已经成年并且羽翼丰满的皇子仍留在京中,那么就算秋景明等人没有想法,但也保不齐别的大臣没有别的想法,到时候京中暗流涌动,臣子不思为民为政,反而将心思花在站队结党和勾心斗角上,这就大大违背了秋君药的本意。
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不管秋君药承认不承认秋景明等人是自己的儿子,不管自己遇到了什么困难和问题,秋君药都始终将为民谋利放在首位,将朝局稳定放在政治中心。
整个京城,看似在以引鸳、秋景秀为首的利益集团的趋势下运行,但其实秋君药才是埋在幕后的唯一推手,在关键时候,一把将整个王朝的行驶方向掰回正确的位置。
所以他必须将秋景明等人派出宫去,这不仅对他们好,也是对万民负责。
只是......
只是脱离开君权的角度,他首先还是一位父亲。
孩子离家,作为父母,总会担忧,秋君药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每一个人在各自合适的轨道上生活下去,但不代表他自己看得开,于是便一日又一日的沉寂下去。
好在宫内朝政还有引鸳和秋景秀操持着,秋景月也时不时会入宫来陪一陪秋君药,日子也总算不那么难熬。
又是一年深秋,离秋景明等人离京,也已经半年了。
秋景月今日照旧还是早早入宫来给秋君药请安,只不过中途遇到行色匆匆的秋景秀,两人互说了几句话,耽搁了一些,所以等秋景月来到披香殿的时候,秋君药一个人躺在披香殿后殿院子里的躺椅上,静静睡着了。
黄色的秋叶打着旋儿,落在他平静而又温和的眉目上,风一吹,又落在了脚边。
似乎连秋叶也不忍吵醒他,故而离开的声音也是缓缓的。
一旁的宫女太监们见秋景月来了,正想请安,却被秋景月一个手势制止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秋君药身边,给他掖了掖毯子的脚,还将秋君药伸出的手焐热后,才放进毯子里。
秋景明和秋景和离京之后,秋君药有心历练秋景秀,加上确实是精力有所不济,朝中的事情就落在了秋景秀这个太子身上,所以秋景秀也想常常给秋君药请安,但每次他忙完政事回宫的时候,秋君药往往已经歇下了,秋景秀只能通过起居注来知晓秋君药一天的动向。
而一天中,秋君药最常干的事情,还是喝药,睡觉,以及对着青州和渝州的方向发呆。
秋景月知道秋君药想哥哥们,所以常常进宫陪秋君药,还时不时带一些青州和渝州的特产,哄秋君药,说是哥哥们从青州和渝州寄给他的特产。
其实青州和渝州距离京城一个比一个远,秋景明和秋景和等人记挂父皇,除了时常写信,确实也常常寄一些瓜果特产、糖饼时蔬来,但是那些东西送到京城的时候,不是腐烂就是馊了,不能吃了,秋景月只能偷偷藏起来,再自己去外面集市搜罗一些新的,实在找不到,也只能拜托在京的青州人和渝州人,让他们做一些家乡的吃食,带进宫里。
今日秋景月带进宫里的是秋景和用自家园子里的种的桂花做的桂花糕和桂花糖,送到京城的时候,桂花糕和桂花糖都碎了不少,秋景月挑了一些碎掉的吃了,小心翼翼地保存下仅存的几块还未碎尽的糕点和糖,带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