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穿成倒霉昏君后—— by不吃姜糖
不吃姜糖  发于:2023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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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君药指尖掐开这个小的几乎看不清的缝隙,然后用力将手书白纸从中间撕开,果然将手书上面覆盖的白色的一层伪装成纸的膜撕开了,露出底下掺杂着特制金粉书写的字。
因为墨水容易淡化,普通的白纸还容易被水火烧毁或者泡散,所以陈见芬阿姊特地将写了字的手书,藏在了两张空白的特制纸之中。
而金粉质量大,容易掉落,从夹层中滑落之后,就被触摸过手书的秋君药不小心蹭到了引鸳的身上,而引鸳皮肤白,金粉在他身上简直无所遁形。
秋君药在心中一转,就将陈见芬阿姊的用意和具体的过程想了个明白,然而他还来不及想太多,就被陈见芬阿姊写在手书上的内容吸引了目光。
在这张手术里,她详细地写了自己是如何促使了火灾的发生,又是谁指使了她做成这些事情,当看完这封手书内容的时候,秋君药已经震惊地扶住了桌角。
原来当年的那场火灾惨案,不仅有阴差阳错,更有人为。
而间接推动火灾案的人,却是一个,秋景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陈见芬阿姊还在手书的末尾写道,她也没有想到火灾会害死那么多人,心绪难平,已经无颜在生活在众人面前,因此趁着那场大火,趁机逃出了宫,留下这封手书,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有人想要翻案,可以依靠这封手书来发现真相,而不是来找她。
陈见芬阿姊说,她已经不想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也想请拿到这封手书、知道真相的人不要再去寻找她。
“.........”
秋君药将手书阖上,良久,没有说话。
他本以为,这封手书里的内容和真相会成为解开秋景月和自己父子心结的重要契机,但看完这封手书后,秋君药却又忽然觉得,知道真相的秋景月,大概会比没知道真相之前更崩溃吧。
秋君药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将这封手书点燃,将所知道的秘密完全埋藏在心里,永远不现于世人眼前,但没想到,他刚抬起手,眼前忽然一黑,面前的烛火全部熄灭,连带着周围的太监和侍卫们全都倒下了,偌大的殿内,凄风阵阵,凉的人陡然打个冷战。
一时间,黑暗中,只剩下秋君药一个清醒的人坐在主位上,保持着想要点燃手书的动作,一动不动。
他并未惊慌,因为他知道没有什么好怕的,艰难适应了一下面前的黑暗之后,借着照进来的莹白月色,他慢慢看清了究竟是谁,迷晕了所有的太监和宫女,缓缓从门口走来——
是秋景月。
他的表情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黑暗阴影的掩盖下,无端有些阴森狠厉:
“父皇。”
他一步一步迈进殿内,看着坐在上位的秋君药,低声道:
“我要手书。”
“..........”秋君药闻言,保持着举着手书的动作一顿,知道秋景月此时,已经知道当年的火灾另有隐情,同时也知道了这份手书的存在。
他还是改不了老样子,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做什么事情都不管不顾的,因为不想有人阻拦他,所以提前迷晕了秋君药宫里的太监和宫女。
从小目睹母妃被活生生烧死的他,心中早已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而这种子在经年累月内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促使他做出了人生中的一切决定,他的人生已经被仇恨的硕大阴影所覆盖了,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满心的扭曲和防备。
对于他来说,他并非不是不懂善,也并非是不懂恶,但是知道善恶又有什么用,对于一个不在乎自己在别人心中是何形象的人来说,他根本就不需要去维持那张表面的人皮。
他是仇恨的化身,是偏执的衍生,因为无法改变悲惨的过去,所以产生了强烈的无能感,而这无能感无处排遣,所以不断催生了自我毁灭的意向,同时这层自毁的情绪又转化成不断地攻击他人的动力来源。
因为秋景月化解不了仇恨,仇恨已经成了他行为的支柱,仇恨消失,他生活的动力便消失了,但仇恨倘若加深,他只会更加疯狂。
秋君药一直以来的教导策略是正确的,他在引导秋景月将仇恨转变成对他人的爱和同情,让他不再对于生活抱有强烈的憎恶,重新梳理起新的价值观,像是如水般塑造畸形的顽石。
但,这怀柔政策起效太慢了,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秋景月的本性。
秋景月是不是在恨他,秋君药已经无法分辨了,但他知道,秋景月是靠仇恨活着的。
秋景和可以对任何人冷淡,但他深爱楚瑜;秋景明可以对任何人无情,但他也知道尽孝,他们是人,有情感的人。
只有秋景月,他心里究竟曾有过爱吗?
秋君药想。面对这样的秋景月,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能无力。
而在父子两人对峙的同时,十一和几个影卫已经从房梁上滑下,紧紧护在秋君药的身侧,掌心摸在后腰的武器上,漆黑而明亮的眼睛死死锁定着秋景月的动作,防止秋景月对秋君药不利。
即使被秋景月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秋君药却依旧很淡定,片刻后,他甚至往后一靠,坐进了躺椅里,将所有的心绪都藏进眼睛里,淡声道:
“若朕不给呢?”
“..........”秋景月握紧了拳头,声音抬高:
“那儿臣就一直在这里等。”
他说:“等到父皇愿意给儿臣看为止。”
“你用你自己威胁朕?”秋君药眯眼:“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
“儿臣确实不是东西。”
秋景月这个时候了,说话还自带一点黑色的幽默,但表情却很认真:
“儿臣虽是父皇最不中用的儿子,但儿臣也不傻,知道等景秀弟弟上位之后,儿臣也逃不过被放逐或者早死的命运。”
“可是儿臣在死之前,就想知道一个真相。”秋景月握紧拳头,表情很坚定,一字一句道:
“儿臣想知道,当年,究竟是谁害死了我的母妃。”
“知道了又怎么样?”秋君药反问道:“十几年过去了,还想报仇?是不是即使害死你母妃的人早就死了,你也要掘地三尺,把人找出来鞭尸?”
“是。”秋景月说:“即使死了,儿臣也要把他找出来,掘开他的坟墓,鞭打他的尸体。”
“.........”秋君药一个后仰,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指尖扶着额头,看上去头又开始疼了。
看着秋君药痛苦皱眉的动作,秋景月的瞳仁不自觉收缩,阴冷的表情忽然起了些许变化,整个人阴郁的气质一收,陡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似乎是有些紧张秋君药的身体,欲言又止,随即脚尖微动,似乎是想要上前查看秋君药的情况,却被影卫十一以为他想趁机伤害秋君药,快速投出的小刀,锋利的小刀刷刷刷地刺入地面,如同无形的墙,挡在了秋景月的面前,警告道:
“四殿下止步。”
十一老早就看秋景月不爽了,冷淡道:“刀剑无眼。”
秋景月有些尴尬,又有些被误解的气氛:“........我没想伤了父皇。”
“.........”十一没说话,就这样看着秋景月,秋景月也不甘示弱地回看回去,两人中间甚至能滋啦冒出火光,直到秋君药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火花:
“出去。”
秋君药说:“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出去。”
秋景月闻言,顿时急了,也不管十一虎视眈眈的视线,往前跑了几步:“.....父皇。”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害死了你母妃吗?”
秋君药的表情很冷静,道:“那我现在告诉你。”
他看着瞬间屏气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的秋景月,沉默半晌,随即轻声道:
“没错,就是我害死她的。”
话音刚落,内殿内落针可闻。
秋景月咬紧后槽牙,一时间,僵立在地,浑身的血液直冲大脑,将他的理智冲撞的所剩无几,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不..........”
但秋君药还不等瞬间瞪大眼的秋景月做出任何反应,他就猝不及防地拔出十一腰间的佩剑,做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动作——
他直接将剑扔到了秋景月的面前。
沉重的佩剑掉落在地上,发出金属闷闷的声响,却掩盖不了秋君药冷淡的语气:
“来,给你一次机会,杀了我。”
他推开挡在他面前、想要护住他的十一,直接走下台阶,步行至秋景月不远处,抬脚将剑踹到秋景月的面前,随即一个抬手的动作就让身后所有的影卫都定在原地:
“来。”
秋君药揣着手,对着月光下神情甚至算得上惨白的秋景月淡声说:
“你曾经为了报仇,杀了你的伯外公,之后,又处心积虑想要杀朕。”
“朕处处容忍,你却处处恨毒了朕。那今日,好,朕就给你一个机会,如今,只你我父子二人,无人拦你,你就拿起你面前的剑,杀了朕。”
“剑锋能剖开朕的心肠,挑看朕的心脏,再就握着这把剑,刺入这里,借着这月色看看,朕的心脏到底是不是黑的,到底是不是脏的。”
秋君药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处,眼神却看着秋景月,笑道:
“让朕也看看,你对着养育你十几年的亲生父亲,你手里的剑能拿得稳吗?杀人的动作,够快吗?”
秋景月闻言,差点给秋君药跪了,指尖都在发抖,连连后退摇头,面色惨白,仿佛被逼到了绝境:“父皇........不.......”
他现在只想得到手书,只想知道真相,他真的不想伤秋君药........
秋君药却不管他此刻心中是什么想法,自顾自上前一步,随即默不作声地用脚尖勾起剑柄,握入手中,直直地见他横在了自己和秋景月的中间,剑光流转,好像如冰冷的闪电般,照亮了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永远无法弥消、无法跨越的沟壑:
“来。”
他让秋景月接过他手里的剑,步步紧逼,仿佛他才是那个心心念念想要报仇的人:
“昔日杀母之仇,今日父子之情,你就用这剑,来一笔勾销。”

第98章 解脱
月光盈盈, 森寒冰冷的光彩从剑柄一路流转至锋利的剑尖,转瞬便照亮了秋君药冷凝的脸庞。
秋景月几乎是有些不敢直视秋君药锋利的眼神, 脚步虚浮, 不断向后推着,但却被秋君药强逼着,哆嗦着握紧了递到他面前的剑。
那是一把好剑, 削铁如泥,沉的秋景月几乎要握不住。
他的手腕被剑压的发酸, 指尖发抖,手中的剑往下垂着,几乎要对着自己的脚。
他不敢看秋君药在月光下逐步清晰的脸, 逃似的移开视线,却被秋君药掐着下巴,半是被强迫地转过头来, 连下巴的肉都绷紧了, 漆黑的睫毛轻眨着,速度快的几乎要看不清他此刻眼底的神情。
他不敢。
他不敢用这把剑对着秋君药。
他也不能用这把剑对着秋君药。
但秋君药却看着他,对他说,抬起剑来。
他说,你既然恨毒了朕, 又为何不肯用剑对着朕?
秋景月慌乱地摇头,咬紧牙关,胸腔里有无数情绪在涌动,但此刻偏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是想杀了朕吗?”
秋君药说:“来,抬起剑, 为你母妃报仇。”
“不.......”
秋景月的口中吐出破碎的字句,脸色也白的吓人, 断续道:
“儿只是想要手书,儿只想知道真相........”
“儿........没想杀您。”
“可是你想杀了害了你母妃的人,不管那件事里,到底阴差阳错更多,还是人为更多。”
秋君药说:“你到底要恨到什么时候?你的一辈子就只有恨吗?没有了恨,你就无法活下去了吗?”
“可是除了恨,儿臣该用什么作为支撑活下去呢?”
秋景月看着秋君药,眼底蓄了泪,他抓着剑,却没有刺向秋君药,而是抓着秋君药的肩膀,带着泣音低声问道: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要怎么活,该怎么活.........”
“我只能去恨,没有恨,我就是一摊行尸走肉,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恨不得我当初就和母妃一起烧死在那明月阁。”
“母妃被火烧死了,没有知觉;可是我记忆里的火还在烧着我,烧着我的心,我还有知觉,我还会痛。”
“父皇,父皇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办.........”
秋君药被秋景月死死抓着肩膀,秋景月的力气很大,整个人都陷入了偏执之中,秋君药只觉自己的骨头都好像要被攥裂,许久之后,他才垂下头,看着垂头不受控制地在颤抖哭泣的秋景月,默了片刻,随即平静地开了口:
“所以我才让你杀了朕。”
“你恨不恨朕,已经不要紧了。不是你不愿意放过朕,是你自己不愿意放过你自己,”
“秋景月,朕最后以父亲的身份命令你,拿起剑来,杀了朕。”
秋君药说:“这一剑下去,可以斩断你的仇恨,也能断了你我父子之情。于你于朕,都是解脱。”
秋景月闻言心尖一颤,慢慢抬起头,看着神情冷淡的秋君药,弯下眼尾,似哭又笑道:
“父皇.......您终于不要儿臣了吗?”
“..........”秋君药沉默片刻,漆黑的眼中逐渐漫上些许复杂,几秒钟后,才伸出手,摸了摸秋景月的头发,将那凌乱的青丝一点点整平:
“景月。”
他说:“今日,就来做个了结吧。”
“.........”
听见秋君药的话,秋景月缓缓垂下头,直到那眼泪滑过眼眶,淌过下巴,最终滴落在地面上,在两人的脚边,漫开淡淡的水痕。
“父皇,”
他说:“儿臣不想杀你。”
“即使朕害死了你母妃,你也不愿意动手吗?”
秋君药指尖上抬,勾起秋景月的下巴:
“恨朕,就恨得彻底一点。”
“心脏就在这里,等你刺进来。”
他语气很淡,仿佛置身事外的人:
“把剑刺进来,你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秋景月盯着秋君药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秋君药的那一句话刺激到他了,他忽然死死地盯紧了秋君药的胸口,眼底逐渐漫上些许红血丝,连带着后槽牙的肌肉也咬紧,轻轻颤抖着。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经年不散的梦魇,忽然在原地发了疯,大喊大叫着,口中吐着不甚清晰的字句,随即在秋君药始终平静的眼神里,抬起手中的剑,猛地刺进了秋君药的胸口。
秋君药甚至还没能感觉到剑锋的冰冷,鲜血从口中溢出的濡湿温热就先行传导至皮肤的感官上,然后传入大脑,随即大脑像是响起了警报。
秋君药的耳边嗡嗡响了起来,痛觉神经迅速开始工作,将仿佛要拆筋剥皮的刻骨疼痛传遍全身,他的瞳孔骤缩,猛地喷出一口血,鲜血甚至溅到了秋景月微微狰狞肌肉发抖的脸上,有血混着秋景月的眼泪淌下来,如同血泪。
秋君药脱力往后退了几步,抬手握住了刺进他胸膛的剑锋,直到掌心被割破,滴出血来,偏偏秋景月还在用力,他不得不往后倒去,直到后背贴在了冰冷的墙上。
在一片眼神的交汇和厮杀中,秋景月忽然拔出了剑锋,直接将尚还沾着血的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用力往下一滑。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而随之而来的,是秋景月手中脱力放下的剑,还有沉重倒下的身躯。
“........”
看着面前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秋君药瞬间瞪大瞳孔,但他甚至没有力气爬过去看秋景月的情况,直到听到动静的引鸳赶来,将秋君药从地上扶了起来。
引鸳完全不知道秋君药和秋景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能看见有鲜血从秋君药的胸膛不断流出来,而秋景月则倒在一边,生死不知。
他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急着去看秋君药的伤情,却被秋君药按住了手腕。
秋君药的脸色很白,但理智尚存,带着气音对引鸳道:
“没事。”
秋君药说:“剑刺偏了,伤口也不深,他根本没想杀我。”
有鲜血从地上蔓延至秋君药的脚边,浓稠又带着刺鼻的铁锈味,却掩盖不住秋君药话里的急促:“快去叫太医,秋景月他.......他自戕了。”
引鸳立刻冲出门去,换来来福,宣太医进宫,而在另一边,秋君药却艰难地爬起来,忍着疼,来到秋景月身边,伸出手,去捂住秋景月被割破的脖子,想要止住皮肤里流出来的血,给秋景月保留一线生机。
而此时此刻,尚还保存一丝清明的秋景月却抬起手,缓缓推开了。
“父.......父皇..........”
他的瞳孔已经涣散了,但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满足的像是解脱了:
“谢,谢谢您.........”
他染着血的指尖向下,艰难地握住秋君药的手腕:
“我太疼了.........我活不了了.......”
“谢谢你......让我死.......”
“谢谢..........”
秋君药一把握住他将要脱力下垂的指尖,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几乎要分不清哪些血是他的,哪些血是秋景月的,一如两人当初父子相亲,血浓于水:
“忍着疼,别死。”
“你不是还是想知道那份手书上写了什么吗,想知道,就别死。”
闻言,秋景月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但很快又熄灭了。
他脖子处的鲜血越淌越多,几乎要将秋君药烫伤:
“我知道,无论.......无论是谁杀了我母妃,我都没有.....都没有报仇的机会。”
“父皇,您叫我不要恨,但........但是.......”
越来越多的血从秋景月的口中吐出,见他的上半身都染红了,此时此刻,他脸上终于没有了往日的愤恨和森冷,反而多了几分释然和遗憾:
“但是.......没有恨.......儿臣不知道......儿臣不知道........”
他的口鼻被血呛到了,呼吸一时间上不来,越来越多的生机从他身体里消失,连瞳孔也开始涣散,直到下半句话强撑着从他口中说出,低的甚至有些听不清了:
“但是儿臣真的不知道.........该为什么活下去........”
“所以保重.......父皇......一直以来......谢谢您,谢谢您一直爱我........”
“没有人爱我.......只有您........”
秋景月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颠三倒四地说着不成调的话,最后他强撑着爬到秋君药的脚边,直到秋君药扶起他,握着他的手,看见秋景月仰头看着他,眼底里有满足,有遗憾,也有解脱了的平静:
“下辈子......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还想,我还想........”
他话还未说完,握着秋君药的手就渐渐松开,眼皮缓缓垂下,封住了最后想要说出口的话。
他下辈子还想做什么呢?
秋君药不知道。
他抱着秋景月逐渐冷掉的身体,好像身体里某个器官忽然碎掉了,撕心裂肺的疼从骨头的每一寸蔓延开来,疼的他眼底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淌下,最终变成冰冷的水,落在了秋景月的脸上。
秋君药没有从生的路上拉住他,却让他从死的方向上获得了生时未有过的平静和超脱。
或许从一开始,秋景月恨的人就不是秋君药,他是在恨那时年幼、尚无法将母妃从烈火救出来的自己。
这样的无能的愤怒,最终从经年的执念,变成了抹不散的执念。
但最后,最终还是他所恨的他,拯救了他。
秋景月终于不要再做噩梦了,也终于不要再恨了,他从痛苦里解脱,从仇恨里解脱,也从经年不散的梦魇里解脱。
直到秋景月闭上眼的最后一刻,秋君药从秋景月那漆黑的瞳仁里看到的,不是怨恨,也不是恐惧,而是面对死亡的平静,和对年幼尚且无力的自己的包容和接纳。
引鸳带着太医匆匆赶到的时候,秋君药还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死生不知的秋景月。
他大概是已经哭过了,又也许没有哭,脸上尚还算的上是平静,指尖轻轻拂过秋景月的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引鸳见状,轻轻步行至秋君药的身边,跪下来,握住秋君药的手臂,止住了秋君药的动作。
“陛下。”
他轻声说:“鸣丧钟吧。”
“........”秋君药嗓子有些哑,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话,但最终还是没能马上说出口。
片刻后,他垂下头,最后看了秋景月一眼,方积蓄起全身的力气,涩声道:
“不。”
他坚持说:“让太医看看。”
“再宣,宣楚瑜进宫。”
秋君药捂着秋景月的脖子,捂住那道伤口,道:“我不信他会死。”
他的声音在发着抖:“他是我儿子.........他,他不能死。”

病床前,秋君药揣着手, 看着坐在床头给秋景和查看伤势的楚瑜。
楚瑜眉头紧锁, 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放出蛊虫,让蛊虫吐出的丝缓缓包裹住了秋景月的脖颈, 随即指尖放在秋景月的脉搏上,直到那脉搏重新缓缓跳动起来, 他才松了一口气,连带着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冷凝了。
他站起身,跪在秋君药面前, 双手交叠平举至身前,回话道:
“回陛下,四弟无事。”
他说:“虽然伤口很深, 但儿妃已经放出了灵族的蛊王, 尚且还能牵引住他仅存的一丝心脉和声息,不至于气绝。”
楚瑜没有抬起头,言罢顿了一下,又道:“但儿妃只能保他不死,至于他后续是否还能醒过来, 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秋君药身形一晃,被手疾眼快的引鸳扶住,恍惚间,已经被围上来的秋景明等人担忧地注视着。
秋君药被引鸳扶到椅子上坐下, 低下头,看着跪在不远处的几个儿子, 表情有了些微的空白,许久,才像是缓缓过神,低声道:
“这几天,你们就留在这里,陪陪弟弟吧。”
“父皇.........”
秋景明和秋景和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秋景和开口,轻声道:
“您脸色好难看。”
他说:“我和大哥会陪着弟弟,父皇你,你也要多保重身体。”
秋君药指尖抵着额头,闭着眼睛,闻言,很久没回话。
秋景明见此,膝行过去,凑到秋君药的脚边,轻轻伸出手,牵住了秋君药的指尖,小幅度晃了晃,让自己皮肤的热源贴着秋君药,像是想给予一些安慰给自己的爹爹。
秋君药感受到动静,睁开眼睛看他,听见秋景明说:
“父皇。”
他说:“您不必担心,弟弟会好起来的。儿臣和二弟,也会替四弟,在父皇膝下尽孝的。”
秋景和点头,也膝行过去,握住了秋君药的另一只手。
秋君药:“........”
看着这两个像小狗崽似的、用黑润的眼珠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们,秋君药有些想笑,片刻后又笑不出来,只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们的头:
“没事。”
他重复了一遍:“朕没事。”
看着秋君药连日来冷凝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缓和,秋景和知道时机已到,顿了顿,随即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父皇,可否告诉儿臣........那日在披香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到底是担心弟弟:“为何儿臣们赶到的时候,弟弟已经变成这样了?”
“.........”秋君药闻言眼神闪烁了片刻,低声道:
“既然你想知道,朕也便不瞒你。”
秋君药抬起手示意,一旁的来福顿时躬身下去,将当日秋君药发现的那封手书用沉香木托盘盛了,呈上前来:
“这个是记载着当年贞嫔放火烧冷宫,却殃及赵美人事件的全部真相。”
贞嫔算是秋景和的养母,他是除却秋景月之外,最按捺不住的,闻言立刻直起身,手忙脚乱地拿起了那封手书。
“朕,之所以不让景月看,是因为那封手书里记载的真相,他未必受得了。”
“本想让他继续恨朕,然后再让他亲手杀了朕,好让他放下,缓解他心中的恨意,却没想到,他性子竟然如此刚烈。”
秋君药还在说话,但一旁拿起手书迫不及待往下看的秋景和在看完那份手书之后,面色也同样变的难看起来,半晌,不发一言。
秋景明见到此种景象,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便也伸长脖颈,探出脑袋去看那手书里的内容。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当年贞嫔火烧后宫,另有隐情,而这幕后主使,不是她人,正是——
秋景月的母妃,赵美人自己。
当年,贞嫔的哥哥左前锋叛国,被活捉至金国之后,为了保住性命,故意写信让人去营救。赵美人的弟弟,也就是赵父唯一的养子,和贞嫔的哥哥多年好友,心急如焚之下率军前往,岂料营救阵前,却被贞嫔哥哥狠心射杀。贞嫔哥哥用赵美人弟弟的头颅换取了金国国主的信任,成功进入金国,娶了金国公主,享受荣华富贵。
事情败露之后,贞嫔哥哥已经成了敌国驸马,赵美人痛失唯一的养弟,恨贞嫔入骨,但贞嫔却数次表示自己相信哥哥,相信自己的哥哥绝对不会背叛大端,对于赵美人的恨,一直处于视若无睹的态度,甚至不屑一顾,到最后两人各执一词,姐妹反目。
也就在此时,赵美人萌生了杀死贞嫔的想法。
为了掩人耳目,她特地请求秋君药,让自己搬到了贞嫔冷宫边的明月阁,伺机报复,直到贞嫔哥哥被捉回大端,她欣喜若狂,特地让身边的掌事大宫女去和贞嫔通风报信,不断描述贞嫔哥哥惨死的模样,在贞嫔大受刺激之后,还特意买通了看守冷宫的宫女和太监,让本关在冷宫里的贞嫔得以找到机会“逃脱”,亲眼目睹城墙上哥哥的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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