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会随着风飘向何处,又因为没有任何牵挂的东西,所以一切在他的眼里都不重要,都是可以拿来毁灭。
这么一想,于洲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难言的滋味。
他沉默半晌,拿过许昙手里的漫画,开玩笑似的说道:“那你赶紧找个能治愈你的人,我可不想让世界毁灭,我最讨厌秩序混乱的时代。”
许昙看了于洲一眼,拿着勺子喝了口豆浆,小声说道:“我最喜欢秩序混乱的时代了。”
他的声音很小,于洲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噢,没什么,我是说一个幸福美满的人是没空毁灭世界的。”
于洲表示赞同:“所以你要努力成为一个幸福美满的人。”
中午两人出去吃饭,是许昙请客,去了一家非常高档的火锅店吃了鸳鸯锅,回家的时候路过奶茶店,许昙买了两杯多肉葡萄。
多肉葡萄里面加了葡萄味的爆珠,咬起来特别爽,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于洲领着许昙买了两斤新鲜的排骨,第二天中午做了糖醋排骨。
许昙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厨房门口帮于洲扒葱头,不一会就被辣的眼泪汪汪。
于洲叹气:“你爸都走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许昙眨了一下被辣出眼泪的眼睛,说道:“我觉得你不希望我走。”
于洲闷着一张俊脸横着菜刀拍蒜,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少自恋了。”
许昙继续扒蒜:“我没有自恋,你是个喜欢烟火气的人,虽然你讨厌我,但我至少是个大活人,多少能给你这个雪洞一样的地方增添一丝人气。”
于洲:“你除了会自以为是地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之外还会干什么?”
许昙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我会谈钢琴,会画画,会跳拉丁舞和街舞,会五个国家的语言,还懂股票和期货。”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会一点插花艺术。”
得,都是有钱人才会学的玩意。
于洲横过菜刀把黄瓜拍扁,三两下就弄出了一道凉拌黄瓜。
许昙坐在小马扎上仰着头看他,他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黏在于洲身上。
每次看见他心里面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许昙作文不好,形同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午饭吃完于洲出去捡瓶子,许昙戴了一顶鸭舌帽和黑色口罩跟在于洲身后。
于洲诧异地看着他这一身装扮,问道:“你这是干嘛。”
许昙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别生气啊,我总觉得捡垃圾是一件特别丢脸的事,我有点放不下身段,做不到你那么宠辱不惊风轻云淡的样子。”
于洲把蓝色的大塑料袋子叠好放进包里,语气淡然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爷爷一起捡瓶子了,上初中那会也觉得捡瓶子丢脸,别扭了一阵子。”
许昙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继续跟着爷爷捡瓶子,有一天看见两个老人为了一堆纸壳打的头破血流,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我也站在人群里默默看着,突然醒悟了。”
“我突然意识到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活在世界上总是会经历许多痛苦,于是我开始把痛苦分成两部分,一个是他人给与我的痛苦,一个是我自己内心产生的痛苦。”
“他人给与我的痛苦我会报复回去,让他比我更痛苦,内心产生的痛苦大多数是对现状的无能为力,我会想办法改变现状。”
捡完瓶子回来许昙还在思索这个问题,一直琢磨到晚饭时候。
“那如果现状无法改变,而且变得越来越糟呢?”许昙问道。
“那我会看一些哲学书,虽然肉体泥潭深陷,但我可以实现灵魂飞升。”于洲剁了两个小米辣洒在捞汁里,往里面放魔芋粉。
许昙笑了两声。
四菜一汤做好,两人开始干饭,于洲做的糖醋排骨实在太好吃,许昙吃了一块又一块,还用剩下的汤汁拌了米饭。
他吃的不亦乐乎,嘴上沾着一粒饭粒,鼓着腮帮子,捧着饭碗问于洲:“我以后可以来你这里蹭饭么?”
于洲的嘴角翘了起来,心情有一丝雀跃,却依旧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当然可以。”
于洲本以为会平静地度过,没想到许昙又尿床了。
凌晨两点钟,许昙衣衫凌乱地跑到洗手间脱掉尿湿的裤子,他周身冷汗涔涔,于洲借给他的蓝色睡裤被尿渍浸透,湿哒哒地贴在屁股上,他羞耻的眼泪打转,坐在马桶上捂住脸,十分狼狈地哭了一小会。
16岁了,他还是没有从许挚给他的阴影中走出来,居然还会在做噩梦的时候尿床。
他坐在马桶上,痛苦地撕扯着头发,心中对许挚的恨意越来越深。
为什么孩子们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呢,幼小稚嫩的婴儿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当他们睁开懵懂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知道自己将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吗?
如果命运对他如此不公,那他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刽子手,亲手终结这样的命运呢?
战胜恐惧的方法,就是彻底解决恐惧的源头。
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许昙露出一个扭曲又疯狂的微笑。
他恢复了平静,把洗手池放满了冷水,把头浸在里面。
刺骨的寒冷无孔不入,反倒使他清醒,下定了某种决心。
次卧的灯亮着,于洲正在收拾被许昙尿湿的床褥,他把被套和床单拿了下来,脸上没有一丝不耐,很从容地做着这些事情。
许昙蹲在墙脚,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于洲看着他在墙脚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脸埋在膝盖里,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又是忍不住暗自叹息。
“不就是尿床了么,谁没尿过。”
许昙从膝盖里抬起头,难过地说道:“可是只有小宝宝才尿床,我都已经十六岁了。”
于洲抱着被他尿湿的床褥,笑着看向他:“那我就当你是个16岁的宝宝。”
两人对视了一会,许昙破涕为笑:“那我今天就是一个16岁的宝宝,所以尿床也不丢人。”
他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征求着于洲的意见,有些胆怯地询问道:“是吧?”
于洲看着他,笑了。
于洲很少笑,印象里他没怎么笑过,脸上总是那种介于冷漠和平淡之间的表情,春夏秋冬,他用这一种表情穿过一年四季,仿佛没有任何景色可以打动他,哪怕令他稍稍动容。
许昙恍惚地想着:“但是他现在看着我,居然就这么对我笑了,还是在我干了这么丢脸的事情之后。”
他笑起来真好看,眼波流转着,是古井无波的深潭泛起了波澜,一池春水都被他搅动了。
许昙垂下头,咬住了下嘴唇。
于洲把床褥扔进了洗衣机里,用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给许昙换上。
凌晨两点钟,外面还黑着,一轮不太明显的月亮挂在天空上,柳树街树影婆娑,楼下的一户人家亮着灯。
许昙的趴在窗台上指着那扇窗,小声问于洲:“我们是不是把人家吵醒了?”
于洲探出头:“那是王叔家的早餐店,凌晨两点就起来干活,不是我们吵醒的。”
“王叔?”
“卖蛋饼的那个王叔?”
“他不是卖蛋饼么,早么还有早餐店?”
于洲看着那扇窗,说道:“为了多赚点钱,店里的生意是王叔的老妈和媳妇管,他就在附近卖蛋饼,早晨卖完蛋饼,晚上卖烤冷面和煎饼果子。”
许昙打了个哈欠。
于洲看向他:“困了?”
许昙捂着嘴:“困了,但是不敢睡,你只有一床被褥了,再被我弄脏,我就要睡床板。”
家里确实只有一床被褥了。
“那我去王叔家拿点东西。”
王叔就住在于洲隔壁,因为晚上出夜摊卖烤冷面,他老婆都会让他多睡一会。
于洲看了一眼表,确定王叔已经起床,伸手敲响了他家的门,许昙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不知道于洲要干什么。
门开了,于洲进了屋,不一会他抱着一只小白狗又走了出来,另一只手还拿了两张蓝色的小狗专用尿垫。
许昙震惊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于洲怀里的小白狗,又看着于洲手里的两张尿垫,顿时涨红了脸。
“你你你、怎么还抱着小狗回来了呢!”
手里还拿着两张尿垫!
到底是给小狗用还是给他用!
那只小白狗正兴奋地摇着尾巴,两只前爪搭在于洲肩上,舔着于洲的脑袋。
于洲摸着小白狗耷拉下来的狗耳朵,有些无奈地看着许昙:“不然呢,我要用什么理由和王叔借尿垫,总不能说我尿床了吧。”
他放下小白狗,在次卧的墙脚铺了一片小狗专用尿垫,把手里的另一片递给了许昙。
许昙老大不情愿地拿过尿垫,撅着嘴巴铺在床上。
转头一看,那只小白狗已经趴在了尿垫上,脑袋搭着前爪,睡着了。
于洲关了灯,看见许昙盘腿坐在床上,不禁纳闷地问道:“你怎么了?”
许昙挠挠头发:“就是觉得怪怪的。”
他郁闷地说道:“而且这小狗的尿垫好小啊。”
于洲轻笑一声:“好了,小狗都没怪你用它的尿垫,你还嫌弃人家的尿垫小,你难道还不如一只小狗听话么,人家都乖乖趴在尿垫上了,你也躺下来吧。”
许昙哼了一声,到底乖乖地躺下来了。
刚刚睡着,小狗跳上了床,热乎乎毛绒绒的脑袋拱进了许昙的被窝里,许昙烦躁地伸出一只手把它推了出来。
小白狗受不了这委屈,大大的黑眼睛湿乎乎地看着许昙,开始嘤嘤叽叽。
“哼,看在尿垫的份上,就让你和我睡一个晚上!”许昙掀开被窝,又让它钻了进去。
他贴着于洲的后背,小白狗贴着他的后背,两人一狗挤在小木床上,睡的都很香甜。
上午八点钟于洲起床给小白做饭。
米饭泡肉汤,还有煮熟的胡萝卜,许昙抱着小狗睡眼惺忪地走进厨房,从碗里捞出一块胡萝卜放进嘴里。
许昙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吧唧了一下嘴巴:“怎么这么淡?”
于洲沉默数秒,幽幽说道:“小狗吃的饭不能放太多盐。”
许昙的眼睛完全睁开了。
于洲忍着笑,把碗放在地上,小白狗从许昙怀里跳出去,津津有味地吃起了它的早餐。
许昙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暗自吃下了这个闷亏。
假期的最后一天两人逛了图书馆,许昙在图书馆里看了一整天的解剖学,于洲则看了一天的代码,还编了一个自动抢购的小程序。
自动编写的小程序抢到了卫生纸,前五百名送一盒洗衣凝珠。
于洲关上电脑,许昙还在看解剖学,他不禁问道:“你怎么突然看解剖学?”
许昙合上书,开玩笑似的说道:“鲨人会方便一些?”
他指着书上的解剖图说道:“人类的身体其实有很多脆弱的地方,如果不看解剖学,又怎么知道呢?”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飘忽,细看还有些醉醺醺的,于洲眉头一皱,总觉得不太对劲。
开学后他也经常拿着手机看解剖学的视频,除了语文作文课,其他课程都不怎么听。
许昙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强烈的动机。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达到顶峰时,是于洲中午吃完饭后散步,在假山旁的林子里遇见了正在解剖小白鼠的许昙。
他不知道从哪搞到的手术刀和小白鼠,身上系着一次性围裙,看见于洲来了居然咧嘴一笑,把剥了皮的小白鼠拎起来给于洲看。
于洲蹲在他旁边,盯着这只可怜的小白鼠看了一会:“你放我课桌里的那只死老鼠也是你剥的皮?”
许昙尴尬地笑了笑:“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嘛,怪不好意思的。”
于洲皱眉:“我觉得你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劲。”
许昙十分无辜眨着眼睛:“有吗,我一直很正常。”
于洲冷笑:“你觉得我会相信?”
许昙把小老鼠随手扔在地上,于洲捡了个小木棍,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把小白鼠严严实实地埋上了。
于洲扯过许昙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来,眼神锐利地问道:“昨天你打电话,让家里的佣人买保鲜膜和活性炭,我无意间听到了。”
许昙的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眼睛亮晶晶的,又露出那种纯然无辜的眼神,语气轻松地说道:“哎呀,你在说什么啊。”
“保险膜和活性炭怎么啦,谁家不买保鲜膜呀,冰箱除臭不就是需要活性炭嘛,我都不知道你在瞎想什么,你就是把我想的太坏了,我干点什么你都觉得我在干坏事。”
于洲眯着眼睛,冷声说道:“保鲜膜,活性炭,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以为大米会自动从货架上长出的富二代会买这些东西?”
“冰箱除臭?你打算要往冰箱里放什么东西,以至于还要你亲自动手除臭?”
许昙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却无所谓地摊手,耸了耸肩:“你在说什么呀,都给我弄迷糊了。”
蜜糖色的眼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皮肤苍白,耳后的蓝紫色血管和雪白的脖颈暴露在于洲眼前。
于洲此刻真想掐着他的脖子使劲晃一晃,看看他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
于洲粗暴地扯下许昙身上的一次性围裙,扔掉了他的手术刀,拽着许昙的手走出了假山。
他步子迈得又急又快,许昙被他拽得跌跌撞撞。
他软着语气,调子拖得长长,声音腻腻的:“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我的手腕都快被你捏碎了。”
于洲猛地转过身,怒视着嬉皮笑脸的许昙,低吼道:“我一直觉得你能做个正常人,起码能装作是个正常人,你现在却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许昙张了张嘴,愣了好一会。
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试探地握住了于洲的手。
他说道:“于洲,我正在努力。”
于洲讥笑:“你就是这么努力的?”
许昙仰着头看向湛蓝的天空:“解决掉问题产生的源头,所有难题不久迎刃而解了么。”
他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难道不对么?”
第24章 校园24
奶茶店里,于洲买了两杯厚奶芝士葡萄,天知道为什么这一杯奶茶这么贵,居然要56块钱!
许昙刚洗完手,拿着一盒肥皂花坐在奶绿色的沙发上,他坐在窗子旁,沐浴在正午灿烂炽烈的阳光下,皮肤洁白,眼眸明亮,发丝在闪闪发光,白衬衫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拿着纸巾优雅地擦拭着指尖滴落的水珠
俨然是个不染尘埃,活在云端上的豪门贵公子的矜贵做派。
于洲把奶茶放在桌上,越看许昙越觉得他是一只两脚吞金兽。
许昙插上吸管,猛吸了一大口奶盖。
于洲抱着双臂看着他,一脸冷酷地说道:“说吧。”
许昙的眼珠滴溜溜乱转:“说什么啊,你今天好奇怪,我觉得你就是想多了,于洲,我知道你脑子好使,比我们都聪明,但这不意味着你什么都是对的。”
他振振有词,强词夺理:“你这样的人哪里都好,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又对自己的智商和推理能力过于自信,可是生活上的事情又不是推理小说,也不是数学题,根本没有固定的答案。”
他再一次着重强调:“千万不能想当然。”
于洲就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到底唱不下去,许昙悻悻地闭上了嘴巴,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奶茶。
“我听说你爸提前从国外回来了。”于洲说道。
许昙点点头:“嗯,是回来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看我不还是好好的么。”
坐在他对面的于洲突然站起了身,他巨高临下地俯视着许昙,强大的压迫感让许昙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身体。
于洲抬起手,揪住了许昙的衬衫领子,单手解开了许昙的衬衫扣子。
许昙急了,死死地按住了于洲的手。
可是于洲的手劲那么大,他那点力气怎么可能制得住于洲。
一颗纽扣、两颗纽扣、三颗纽扣。
皮肤上大片大片的淤青无所遁形,就这样暴露在于洲的的视线下。
于洲皱着眉,表情分外阴沉,下颌紧绷着,太阳穴迸起青筋。
许昙低下头,不敢看于洲的眼睛,他不想让于洲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虽然在于洲面前他已经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
他眨了下眼睛,拢住了衬衫领口,沉默着把于洲解开的扣子慢慢系上了。
他低低地垂下了头颅,声音哑哑的,很难过的说道:“于洲,你这个人太讨厌了,总是能让我无地自容,一次又一次击溃我的自尊心。”
他抱着芝士葡萄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你太讨厌了,你为什么这么敏感,还这么聪明,这种被人轻易看透的感觉太讨厌了,是不是我在你面前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了?”
其实于洲从来都不擅长安慰人,他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从来都是的事多,说的东西少,爷爷说他性格又闷又冷,不招小姑娘喜欢。
平时他的作文倒是写的天花乱坠,这会想安慰许昙,心里着急,嘴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沉默地张开嘴,然后又沉默地闭上。
五分钟后,于洲终于开口:“你身上的伤上药了么?”
许昙趴在桌上摇头。
于洲把他拽了起来,走之前还没忘记拿走那两杯死贵的芝士葡萄。
他去药店买了一瓶红花油,又拽着许昙走进男厕所的隔间里。
“把衣服脱了。”
许昙红着脸,别别扭扭地脱掉了衬衫。
于洲倒吸一口冷气,他身上的伤比于洲想象中还要重,从脖子以下青紫一片。
再加上许昙皮肤白,看起来十分恐怖,一些淤青开始消退,周围的皮肤泛着黄色。
他拔掉红花油的盖子,把药油放在掌心搓热,慢慢涂在许昙身上。
许昙疼得直吸气,他一边吸气一边和于洲抱怨:“这红花油的味太冲了,就没有文雅一点的药油么?”
于洲的心情本来很压抑,现下愣是被这个浑身娇毛的豪门小少爷给气笑了。
“那你应该去会所里找个推拿师傅,让他往你身上淋点精油给你做spa,然后你再焚香沐浴,斋戒三日,等待身上的淤青全部消退。”
于洲把红花油往许昙腰上涂时,许昙猛地一个激灵,差点从隔间的门板上滑下去。
“你忍着点,腰这块的淤青太重,是不是你爸抬脚踹你了?”
许昙哆哆嗦嗦地说道:“这有什么,我读初二时被他一脚踹出了胃出血。”
隔间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人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咦,怎么有股药味?”这是周然的声音。
“谁还没有个跌打损伤,就像许昙天天穿个白衬衫,看起来还挺像那回事,前天他爸回来,把他打的跟狗一样。”孙饶的声音透着股幸灾乐祸。
厕所隔间里的许昙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
周然嘀咕:“他最近怎么和于洲走得那么近?”
孙饶冷哼:“谁知道他心里打什么鬼主意,要不是他有点用处,谁天天跟在他屁股后被他呼来喝去。”
周然:“不就是家里有钱臭钱么,踏马的眼珠子都快长到头顶上了。”
“上次他被他爸关在家,我给于洲报信,本来指望他爸能收拾于洲,谁知道他爸谈生意,然后就出国了。”
孙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不屑:“要不是为了钱,谁愿意跟许昙这样的人做朋友,要不然怎么说于洲是学神呢,人家不光会学习,这么早就开始给自己的未来铺路了。”
周然啧了一声:“人家这波站在大气层,真是高瞻远瞩。”
许昙咬牙切齿地冷笑。
孙饶和周然走出洗手间,许昙狠狠地呸了一声,骂道:“晦气!”
于洲说道:“你这都是什么朋友,怎么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许昙翻了个白眼,那种深入骨髓的傲慢劲又回来了,话里话外都是深深的鄙夷:“他们才不是我的朋友呢,人和人的交往本来就是利益交换,我在我爸面前像条狗,他们在我面前也像条狗,我在你面前......”
许昙卡壳了。
于洲对答如流:“是只不怎么听话,还经常尿床的小狗。”
许昙脸上的热度就没有退下来过。
于洲那句“是只不怎么听话,还爱尿床的小狗’在许昙脑中3d立体循环播放,他哆哆嗦嗦地跟着于洲走出厕所隔间,腿都是软的。
再一想到于洲还拿着小狗的专用尿垫给他用,再一想就连王叔家的小白狗撒尿都知道乖乖地尿在小尿垫上,再一想他都十六岁了,去于洲家还尿了人家的床,再一想他不只尿了一次,而是尿了整整两次,再一想于洲凌晨两点还要起床收拾尿湿的床褥和睡裤。
再一想......
再一想......
在原有的基础上,他的羞耻心放大了千百倍,泛滥成汪洋大海,化身成灭顶巨浪兜头劈来。
连眼珠都湿润了,眼神湿漉漉地,连看都不敢看于洲。
于洲哪里懂许昙那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他压根意识到刚刚那句玩笑话对许昙产生多么大的心理影响,正一脸淡然地在水池旁洗手,他打开许昙的肥皂花盒,往手上洒了两片。
水龙头哗啦啦往下流水,肥皂花变成了绵密的泡沫,散发着清新的草木香气。
两人不知不觉中走到体育馆,体育馆靠着树林,旁边还有两架秋千椅,树荫笼罩着秋千,阳光从叶片的缝隙中洒下来,在于洲的脸庞上投下了斑驳的树影。
他长得真好看,顶级的容貌和顶级的气质随随便便就能营造出极强的氛围感,似乎是从一个神秘古老的神话故事中走出来的神明。
秋千长椅摇了起来,于洲看着体育馆上方的云,轻声说道:“其实我小的时候总觉得命运很不公平,我总是在想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偏偏我。”
“后来我想明白了,上天已经把最好的给了我,就是我的爷爷。”
于洲继续说道:“你爸留给你的阴影你现在走不出来,不代表以后走不出去,我们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上了大学之后离开家,人生中会有很多可能。”
他抬起手,按住了许昙的肩膀:“考上理想的大学,拥有自己的生活,你总会遇到想要珍惜的人,你应该在一个更好的地方和他相遇,而不是在监狱里唱铁窗泪。”
许昙双手捧脸,弱弱地说道:“那天在你家尿床,是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许昙的声音难过了起来:“我梦见我爸拿着手术刀,肢解我的身体,他把我切成好多片,把我的脑袋割了下去,塞在了我床头的抱枕里。”
“我爸以前是学临床的,后来被我爷爷打断了一条腿,送到国外读金融,走上了经商的路。”
他挑眉:“我总觉得的我们家里的人基因有问题。”
于洲思索了一会,开口:“环境也有一部分原因,可能你的太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是这样。”
许昙低着头,闭着眼睛晃动着秋千椅:“但是我不想做像他们那样的人,我以后也不会生孩子养孩子,因为我没法做一个好父亲。”
于洲说道:“也不一定,总是会比你的父亲的强上一点吧。”
许昙笑了。
一片树叶打着旋落在他的头顶上,许昙伸手拿下叶子,扇了两下后说道:“你知道么,我之前确实有一个很糟糕的想法,大概是我一直太缺乏安全感,所以总是很焦虑,那个梦让我的焦虑和不安达到了顶峰。”
于洲静静地听着,安抚地拍了拍许昙的后背。
许昙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况且我现在还年轻,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
他顿了顿,轻咳一声,脸上有些羞赧:“还有,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眼中就会看到什么样的世界,就是我想做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为了和我珍惜的人在更好的地方相遇。”
于洲点头,赞许道:“这样想才对。”
“还有,如果你觉得你家里的环境让你感到焦虑不安没有办法忍受,你可以搬到我家住一段时间。”
许昙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神开始飘移:“这......会不会太打扰你呢?”
于洲忍俊不禁:“你打扰的还少么?”
筒子楼这个地方虽然贫穷,但是这个地方人多眼杂,街西头放个屁,街东头立马就能听见。
而且这一年里,柳树街这块没少因为各种奇葩事情上新闻,其中就包括那个中了800万大奖后抛妻弃子的狗男人。
“你别担心,我有自己的办法,你知道我爸这人最拒绝不了什么东西么?”
于洲摇头。
许昙勾唇一笑,像只成了精的狐狸,洋洋得意地说道:“美色。”
过了一个星期,许昙找了一个青春靓丽风情万种的家教老师补习语文作文。
又过了一个星期,许昙的爸爸在外面买了一个房子用来金屋藏娇,开始彻夜不归,沉迷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许昙的妈妈早已经见怪不怪,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之天天拿着卡和一群贵妇出席各种晚宴、会所、高级美容院,每天晚上都都不回家,她还在小紫薯上注册了一个账号天天炫富,要晒她那奢靡的生活,对儿子不闻不问。
许昙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家里搬了出来。
他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哭天抢地,茶饭不思,把事情闹到他爷爷那里,他父亲许挚觉得理亏,给许昙的账户上打了好大一笔钱。
周六那天搬家公司开始装箱,两个小时后这些箱子就被送到了柳树街的于洲家里。
两人蹲在地上拆箱子,搬家公司的人开始安装许昙带来的家具,于洲把次卧腾出来,搬到了主卧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