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一个劣迹斑斑的人,5年前他还是家族边缘人物,后来不知怎么就突然有了钱,据说是得到了主家那边的资助,之后开了传媒公司生意越做越大,现在个人资产已经有10个亿左右,还又要马上要继承一笔遗产,却突然死翘翘了。”
于洲瞥他一眼:“怎么,现在不害怕了?”
玉津琢缩了缩脖子,抱住于洲的一条手臂:“主要我觉得害怕也没什么用,反正这辈子我和我爹我妈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他转头看了一眼他爹:“是吧,老爸。”
玉德点点头:“那当然了,你爸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随着他们小声交谈,又是一批人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看见地上的死者后,俱是瞪大了眼睛捂住嘴。
这次随着死者来到这里的还有他的大儿子,死者的大儿子是一个样貌严肃的青年,比于洲和玉津琢大上六岁。
于洲以前在寝室里听过玉津琢的家族八卦,死者的大儿子是一个声色犬马的人,生活糜烂,作风放荡,而且手上也不是很干净。
父子俩开的网络传媒公司在业界算是小有名气,签约了不少年轻的男孩女孩。
据说这家公司签人有个传统,就是签约之前要看这些男孩女孩的八字。
死者的大儿子已经脸色惨白地坐在一旁痛哭起来,观看他的外表,真的看不出内里竟是如此的腐烂败坏。
海岛上死了人,抛开其他的事情不谈,尸体肯定是要处理的。
但问题是他们已经来到这里住了一天一夜,这座海岛却并没有任何管事的人出现,大家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还有一帮上了年纪的人,皱着眉头讨论应该把尸体放在哪里。
想和外界联络,但所有人的手机都没有信号,只能在城堡里面干瞪眼。
海岛晚上虽然有些潮湿阴冷,可白天的时候却非常闷热,再加上靠近海边,空气湿度较高,在这种环境下,尸体非常容易腐败。
中午的时候,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一些不好的味道了。
这时候有一个地位最高的中年人提议道:“大家先找个地方把人埋了吧,离开海岛以后再找一个风水好的墓地重新安置。”
这个地位最高的中年男人身体微胖,有明显的啤酒度,长相也比较和蔼慈祥。
玉津琢趴在于洲耳边小声嘀咕:“这位是首富的弟弟玉流,首富玉川家里一共有四个兄弟,名字加在一起就是川流不息,据说是大师给取的名,就连生几个孩子都是提前算好了的。”
于洲不禁小声说道:“这么有钱,怎么还信这么多?”
玉津琢说道:“越有钱越信这个,出行的日子,每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身上带什么样的配件和挂饰,几点出发签合同,这些都要找人看日子的,讲究可多了。”
“就连我们这些边缘人物也有看风水看日子的大师,更别提主家了,主家的御用大师是个特别厉害的人物,经常给家族里的人看八字,10条有8条能准。”
“不止咱们这样,外国的一些大富豪也可信这个了,他们那边好像叫什么占星师,看什么星座和命盘,反正大家都是殊途同归啦,其实都是一回事。”
听到玉津琢这样说,于洲心中不禁微微有些诧异,心里面总觉得怪怪的。
“虽然我不懂这些,不过小时候听人说泄露八字不太好,你们的八字主家那边的人都知道吗?”
玉津琢想了想,对于洲点点头:“都知道啊,家族里的人刚出生的时候,主家那边的人都会过来算八字,八字好的,命里带财的小孩就会主动培养,毕竟谁会嫌钱多啊。”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这句话诚不欺我。
当玉津琢和于洲在一旁小声八卦的时候,一旁人已经商量好了动土的时间。
玉流这次出行,身边除了一个秘书和一个助理之外,还跟来了一位懂风水的先生。
风水先生长得仙风道骨,面目和善,虽然年龄有62岁,但看起来像是50出头,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商量好下午两点钟让死者入土为安。
但是坑得提前挖,于是又召集了一批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去挖坑,年轻力壮的于洲和玉津琢自然也在此列。
好在城堡的杂物间里有一些工具,于洲和玉津琢拿着铁锹,在毒辣的日头下和一帮年轻小伙子开始挖坑,那些无事可做身居高位的中年人便在一旁监工,时不时交谈几句。
一行人挖了一个小时总算挖好,为了避免传出腐败的味道,所以这个坑挖的很深。
将死者入土为安后,玉流带来的风水先生站在墓前开始念诵经文,一旁的人也在一旁拜了拜。
下午两点五十分,一行人终于散去,于洲和玉津琢以及玉津琢的父亲玉德一起回到了城堡房间里。
关好房间门,烧了一壶开水,泡了三杯茶,玉津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这里不太对劲儿。”
其实不用玉津琢说,于洲心里也是这样的感受,想起夜里拿起手机看到的那些黄色对焦框,他的心底就隐隐泛起一股不安和担忧。
玉德说道:“这还用你说,我现在心里也觉得特别压抑,幸好你妈没跟来,就你妈那个胆子,这会儿准吓得六神无主了。”
玉津琢说道:“爸,我现在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现在明明是大热天,我身上一直往外冒冷汗,手心脚心都是凉的。”
于洲把泡好的茶递给玉津琢:“喝口热茶暖和一下。”
看见于洲冷静镇定的模样,玉津琢和玉德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玉德也拿起一杯泡好的茶慢慢地喝了一口,语重心长地对玉津琢说道:“玉津琢啊,你学学人家于洲。”
玉津琢捧着茶杯说道:“爸,我可学不来于洲的一身正气,他永远都是这么不慌不忙的,在我们系里可出名了,人们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定海神针。”
这个外号于洲也知道,他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不慌不忙,永远把事情安排的条理分明清清楚楚。
至少在分手的那段时间,他的生活曾失去条理和秩序,变得一团混乱。
那时候正是大二第一学期刚刚结束,他亲手做好了一个花窗玻璃小摆件,准备送给那个人。
然后那个人就突然从他生活中消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他变得浑浑噩噩,经常在夜里不断的反思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是否是他的性格太过沉闷无趣,让那个富家公子哥对他逐渐失去了兴致,或者在这段感情里,只有他单方面的付出了一腔真心,而那个人只是随便玩玩罢了。
那段时间,于洲是相当恨他的。
当然,现在的于洲也是恨他的。
满腔真情被辜负被玩弄的滋味会令人发疯,就连于洲这种人也不例外。
只不过没有人察觉出他糟糕的状态罢了。
正当他回想起那段过往的时候,玉津琢开始在一旁唉声叹气:“我现在可不想继承什么遗产了,我现在啊只想回家吃我妈做的糖醋排骨,要是手机有信号就好了,还可以叫来一辆私人飞机。”
这种完全与外界切断联系的时刻是很少见的,玉津琢和他父亲以前也去过不少私人海岛,那里的信号虽然差了一点,但也不至于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
现在这种情况,好像是信号被一种力量完全阻断了。
因为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城堡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焦躁,整整两天两夜过去了,宣布遗产分配的律师并没有到达这个海岛。
现在继承遗产已经并不是最主要的事情了。
现在城堡里的所有人面临的最主要的问题,是食物和淡水资源的分配。
这次继承遗产的名单一共有32人,其中许多人带来了自己的助理和秘书以及私人律师。
确切一算,除去死去的玉守成,城堡里一共有105个人。
而食物,只够他们吃上一个星期。
第三天,于洲在五点钟睁开了眼睛,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时间起床,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听一会外语广播或者看一些期刊杂志。
他这次来带过来的电子产品只有手机平板和墨水屏电子书,于洲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随后便安静地倚在床头看起了书。
他的动作很小心,尽量不弄出声音,因为一旁的玉津琢父子两人还没有睡醒。
由于玉津琢父子两人极其胆小,所以他们把于洲房间的床搬了过来,昨天晚上他们三个睡在一个房间里的。
读着读着,于洲发现房间的温度突然下降了一些。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户,时至夏日,现在天已经大亮,房间已经充满阳光,这种阴冷实在反常。
于洲沉思了一会,他皱着某头放下手中的电子书,拿起了手机,再三犹豫后还是点开了照相机。
他举起手机开始扫描房间,先是从玉津琢父子那边开始,于洲缓慢地挪动着手机,呼吸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顿住,当手机照到自己的床尾处时,屏幕里突然出现一个黄色的对焦框。
在这一刻,即使镇定如于洲,拿着手机的手也有一丝颤抖。
相比前天夜里在手机里看到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对焦框,眼前这孤零零的对焦框,也算是一种莫名的安慰了。
于洲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放下了自己的手机,一双茶色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床尾。
他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只是那种阴冷如跗骨之蛆,让他遍体生寒。
过了一会儿,这种阴冷突然消退,于洲再一次拿起手机对着床尾的方向,手机屏幕里那个黄色的对焦框已经消失了。
他皱了皱眉,现在的他已经确定这里确实有特殊的存在。
将所有人弄到这个小岛上,这些特殊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呢?
一个小时过去了,六点钟正是吃早饭的时间,因为不知道还要与外界隔绝多久以及手机什么时候才会恢复信号,所以食物和淡水进行了重新分配。
淡水和食物还剩四五天的量,这样坐以待毙并不是办法,早晨八点钟,有人提议在海岛边燃烧东西升起浓烟,吸引过路船只的注意。
这个活计又交到了于洲和玉津琢手上,原因是他们两个都是顶尖大学的高材生。
于洲和玉津琢有些啼笑皆非,玉津琢搭着于洲的肩膀一脸无奈地说道:“高材生怎么了,高材生也不会放火呀!”
虽然满脸抱怨,两人还是去了城堡的杂物间翻找便于燃烧的东西。
这个城堡里的杂物间很大,于洲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个杂物间起码有一百平米,一共隔开了三间屋子,一间屋子是一些废弃的家具,另一间放置着一些工具,另一间屋子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有花瓶蜡烛和一些文具。
两人在杂物间里找到了废弃的衣柜和梳妆台,玉津琢还在杂物间找到了两把斧头,一行人把废弃的衣柜和梳妆台搬到城堡外面,随后拿起斧子把这些东西劈成了碎片。
潮湿的木材点燃时会产生浓烟,于洲和玉津琢往这些东西上浇了一点海水,随后便将它们点燃。
火苗刚刚燃起,一阵莫名其妙的风突然呼啸而过,将木柴堆上燃起的火苗给吹灭了。
玉津琢目瞪口呆,于洲眉头紧锁。
身后监工的一群中年男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首富的弟弟玉流脸色尤其难看,比他脸色更难看的是站在他身旁的风水先生。
人群中有人说到:“再试一次吧。”
站在木柴堆旁的于洲点点头,重新拿出了打火机,这时候玉流的助理拎着一桶汽油走了过来,他戴着一副金框眼镜,模样长得很斯文,比起秘书,他的气质更像一位高中老师。
玉津琢说到:“周助理在哪儿找到的汽油?”
周助理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是在杂物间里翻出来的,这里挺多杂物间呢吗,这些古老的城堡总是有很多放置杂物的角落,还有好多好多的花窗玻璃,光线一透过来,看的人眼睛都有点花。”
他拧开汽油的盖子,把汽油倒在了木柴上面。
有了汽油燃烧会变得非常容易,这次所有人都信心十足,只有于洲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他总觉得这个城堡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大野兽,事情不会像众人预想的那般顺利,肯定会有意外发生。
打火机再一次点燃了木柴,因为上面已经浇了一层汽油,这次火苗蔓延的速度非常快。
可是下一秒,一阵阴冷刺骨的风呼啸而过,狠狠地拍打在木柴堆上,将近半人高的木柴堆,被这阵邪风吹得七零八落。
下一秒,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海岛上狂风大作。
海岛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吹得人站立不稳,木材燃烧带来的浓烟被狂风吹向四面八方,熏的人睁不开眼睛。
狂风更加猛烈了,像一头正在咆哮怒吼的野兽,那些燃烧着火焰的木板被狂风卷向人群,人们纷纷慌乱躲避,时不时有人的痛呼声响起,场面一时间极度混乱。
于洲也被狂风吹得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裹着狂风的细沙拍打在脸上,他一边在浓烟中辨别方向,一边躲避着被狂风吹来的木板。
飞沙走石之间,一个人突然挽住了于洲的的手臂,把他往旁边一拽。
下一秒,一块燃烧着火焰的厚重木板从天而降,恰恰就落在于洲刚才站立的位置。
于洲被风沙和浓烟吹得睁不开眼睛,以为身边的人是玉津琢,就一把挽住身侧之人的手臂,牵着他往城堡的方向奔跑。
海岛上空电闪雷鸣,一道紫色的闪电横贯天空,紧接着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倾盆而落,豆大的雨滴急速砸下来。
一行人乌泱泱地往城堡里面跑,跑到城堡的拱门的大堂里,总算有了一个躲雨的地方,于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往身边看了一眼。
下一秒,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于洲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他还维持着抬手擦脸上雨水的动作,一双茶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身侧的面孔。
那是一张清冷的脸孔,冷白至极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十分脆弱,脸颊上没有多少血色,唇色也微微有些苍白,目光幽幽的,全身泛着一股冷意,像是被幽冷迷蒙的薄雾笼罩着幽魂,忽远忽远,捉摸不定。
见到他的第一眼时,于洲就觉得他很像自己以前在博物馆里见到过的那种名贵易碎、胚体薄薄、釉色洁白如雪的白瓷。
他也被雨淋湿了,鬓边沾上了一些碎发,长长的睫毛也被雨水打湿成一簇一簇的,就连那双望向于洲的眼眸也湿淋淋的。
他的模样看起来更加脆弱了,像只被雨打湿的小小白鸟。
恍惚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于洲才找回了自己的灵魂。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该用什么言词形容,甚至都无法猜测自己脸上此刻的表情。
那看起来一定愚蠢极了,像一个被雷劈过的傻子。
于洲理智和镇定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可是在其他人的眼中,于洲的表情却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冷静和置身事外的漠然。
看到于洲的这个样子,那双湿淋淋的蜜色眼眸微微暗淡了一瞬,随即很快就被冰冷取代。
挽住于洲的手臂也松开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眼底的神色,看起来倒是比于洲更加漠然冷静。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雨点敲击在玻璃花窗上,暗淡的光线透过花窗玻璃照在那张苍白冰冷的面孔上,更将这次突如其来的相遇衬托的像一场迷幻的梦境。
于洲站在窗边,他已经无法分辨心中那些五味杂陈的情绪是酸是涩是苦是甜,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站在花窗旁的玉昙。
城堡的大厅里陆续有人带着一身湿淋淋的雨水跑了进来,咒骂声、叫嚷声、痛呼声、凌乱的脚步声、以及水溅在地面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耳边忽远忽近。
他们似乎被一种奇妙的能量场隔绝在人群之外,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将视线投向这里。
过了许久之后,于洲抬起手捏住了玉昙的下巴,迫使矮他半个头的苍白青年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细小的雨滴顺着青年的鬓边滑落,于洲恨不得把他的下巴捏碎,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幽深的目光从青年微颤的眼睫上划过,落在他苍白的嘴唇上。
那上面也淋了一层雨水,像被雨打湿的玉兰花瓣,于洲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青年的双唇,青年的眼睫又猛地颤了一下。
他微微张开双唇,微凉的舌尖舔舐着于洲的指腹,一双狭长的蜜色眸子终于聚了焦,目光定格在于洲的眼眸里。
“于洲,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
那种绵绵不断的苦涩又在于洲心中泛起了,甚至就连喉咙和舌尖也沾染了这种苦。
分别的这些日子,于洲时常在脑海中描摹着他的模样,他记得玉昙的眉眼和每一个表情的动作幅度,记得他说话的音调,记得玉昙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在他面前打起的响指,记得玉昙在对他讲过的笑话,记得玉昙对他的无理取闹,他时常默默地回想着他们曾经的一切,从高考结束那年他们在一起到玉昙默不作声的离开。
后来于洲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他,因为那些思念不会有人在意,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可笑。
可是那些思念就像一阵风,说不上什么时候会吹来。
可是此时,他时刻思念的人就站在他的身边,近在咫尺,却又分外陌生。
微凉的舌尖轻柔地舔舐着于洲的指腹,这是玉昙撒娇时惯用的路数。
于洲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他们明明已经分别这么久,这个人却还能假装无事发生,在玉昙的眼里,那让于洲痛苦不堪的整整一年半的分别又算是什么呢?
城堡外面的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了,雨点敲击着窗户,不断拍打在花窗玻璃上,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乌云密布的天空,于洲这才骤然惊醒,将手指从玉昙的嘴唇上离开。
城堡的大厅里一片泥泞,到处都是那些人留下的脚印,厅堂里泛着一股泥土的潮湿腥味,暗淡的光线从城堡的花窗玻璃照射进来,在地面上留下颜色斑驳的光影,像是颜色各异的霉斑。
于洲定定地看着他,在漫长的沉默后说道:“你还知道好久不见。”
一种极为压抑的情绪在他内心翻腾着,他恨不得变成一头野兽,对着玉昙张开狰狞的獠牙,撕碎他的肌肤,再嚼碎它的骨骼。
城堡里的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厅堂里空荡荡的,于洲拽住玉昙的手腕沿着螺旋楼梯往上走。
玉昙一脸温顺地跟在他的身后,蜜色的眼眸垂下来,看着于洲牵住他手腕的那只手。
手指修长,骨骼分明,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他已经很久没有牵过于洲的手了。
手腕上传来熟悉的力道,就像以前于洲牵着他的手穿过大街小巷,那时有一棵琼花树从小巷探出半个枝头,花朵洁白如雪,于洲抱起他,他在于洲怀里伸出手,去摘树上的琼花。
带着玉昙回到自己的房间,于洲猛地关上门,将玉昙抵在了门上。
玉昙比于洲矮上半个头,于洲高大的身形可以将他完全笼罩住,他的肌肤在于洲的阴影下变得更加苍白了,漆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无端地显露出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脆弱感,似乎下一秒就要化作一阵青烟,就此消散。
于洲的喉结上下来回滚动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愤怒地砸了一下门。
寂静的房间发出一声闷响,玉昙的身体狠狠一颤,抬起头看着于洲阴云密布的脸,即使玉昙并不善于察言观色,但也可以看出于洲正在极力压抑着暴怒。
他从来没有见过于洲这样失控的模样。
于洲一向是一个冷静克制的人,情绪平稳的像一个仿生机器人。
很多时候,玉昙都会怀疑于洲是否爱他,为了证明于洲对他的爱,他各种无理取闹,经常挖空心思来证明自己是被于洲爱着的。
“消失这么久,原来是忙着继承首富的遗产。”
听着于洲充满讥讽的声音,玉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无法向于洲解释他为何消失这么久,也不想让于洲知道他消失的原因。
于洲的世界是很单纯的,虽然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于洲偶尔说自己的生活寡淡无味,可是玉昙知道于洲喜欢这样风平浪静的生活。
这世界上有很多残忍的真相,哪怕把这些真相揭开微微一角,那些血淋淋的事实都让于洲接受不了
但是毫无疑问,如果有所选择,玉昙一秒都不想离开于洲身边。
“钱对于我来说没有多大意义。”
玉昙轻轻笑了一下,带着一丝伤感和不屑:“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钱这东西越多越好,永远都不会有满足的时候,你说是吧?”
他抬眸看着于洲,于洲垂眸看着他,茶色的眼眸对上蜜色的眼眸,各自辗转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所以如果不是我心血来潮跟着室友来到这里,我甚至都不会遇见你,那么你打算在我的生命里消失多久?”
顿了顿,于洲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是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吧,对你来说,人的感情似乎并不是太珍贵的东西。”
玉昙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都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像你这样风平浪静,人的生命中本来就充满了各种意外。”
于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笑一声后对玉昙说道:“那好,你给我一个解释,解释一下你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突然离开。”
“就算是要分手,至少也要让我知道分手的原因吧?”于洲站在玉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等着玉昙给他的答案。
玉昙抬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走近一步,肩膀贴在于洲的胸膛上,踮起脚尖吻上了于洲的嘴唇。
他的嘴唇像雨一样凉,依旧是那么的柔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于洲却退后一步,猛地推开了玉昙,怒气冲冲地说道:“玉昙,你当我是什么?”
他脸上再一次露出冷笑,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暴怒:“我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玩物吗,寂寞时用来消遣,玩够了就继续花天酒地。”
玉昙笑了一下,笑容里带上了一丝无奈和悲伤,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道歉的话,却又觉得这些对于于洲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想了一会,玉昙说道:“如果你不想要的话,就算了吧。”
他的手按住门把手,正要将门打开,于洲却再一次抬手抵住了门。
玉昙转过身看向于洲。
于洲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归于平静,用一种生疏的语气对玉昙说道:“我这里有感冒药,你吃一颗再走。”
他们从高考结束后开始谈恋爱,大二第一学期结束后玉昙突然消失,这才结束了这段恋爱关系。
将近两年的时光里,他对玉昙非常了解,比如玉昙体质偏弱,非常畏寒,淋雨必定会感冒,感冒之前的症状就是身体很凉,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
玉昙微微一愣,清冷苍白的脸颊突然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我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你不够关心我,就在下雨天故意跑出去淋雨。”
然后他就感冒了,整个人因为发烧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一会喊冷,一会喊热。
于洲就躺在他身边,他寒喊冷的时候就把他抱在怀里用身体给他取暖,他喊热的时候就默默的把身体挪开一点,拿一个新的退热贴贴在玉昙的额头上。
于洲沉默着拿出他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一盒感冒药,玉昙站在一旁,看到了他放在行李箱的止痛药。
行李箱被摊开放在地上,于洲蹲在地上站起身,从药盒里拿出一板感冒药正要递给玉昙,一双手却从他的背后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身后传来玉昙的轻声细语:“你知道的,我怕冷。”
他的脸颊贴在于洲的后背上,充满眷恋的蹭了蹭:“这个城堡太冷了,尤其是晚上,这里不像城市里有那么多的霓虹灯,一切都是黯淡无光的,站在花窗玻璃旁,偶尔能看到一架飞机从天上飞过,就像划过的流星。”
“我总是在想,如果那是真的流星就好了,我就可以对它许愿。”
冰凉的手指像一条柔软的蛇,顺着于洲的衬衫扣子一节一节缓缓往上攀爬着,又在于洲的锁骨处停住,轻轻的摩挲着。
于洲身体一僵,很想推开玉昙,可是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志,一动也不动。
当他的衬衫扣子被解开第三颗的时候,于洲这才抬起手掌,按住了玉昙的手。
玉昙将嘴唇贴在于洲的耳垂旁,轻声说道:“这个时候,不要拒绝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于洲问道:“是哪种想,是寻欢作乐后空闲下来才会想,还是像我想你那样想着我。”
玉昙轻轻笑了一声,“那你是怎么想着我的?”
他把手从于洲的手掌下面挣脱开,解开了于洲衬衫上的最后一颗扣子。
“是谁曾经说过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所有的爱都要用行动表现出来,不是吗?”
于洲什么也没说,但他看向玉昙的眼神,却似乎把什么都说了。
就像那次抱起他去摘探出墙头的琼花一样,于洲的手掌再一次箍住了玉昙的腰,将他抱在怀里,又扔在床上。
玉昙脸上的从容和清冷很快消散了,苍白的脸颊漫开了浅浅的红晕,嘴唇重新恢复了血色,艳丽如天边云霞。
他的体温不再冰冷,终于恢复了淡淡的温度,声音和灵魂在层叠而来的浪涛中变得支离破碎。
玉昙的指尖轻抚着于洲额头上的汗水,他想起了那年高考结束,他们在校服袖子底下手牵手走在大街上,那时他们正准备交付彼此的全部,天边云霞满天,酒店旁边的音像店里正放着一首节奏欢快的外文歌曲